第45章
“你們欺負人!”人群中擠出來一個孩子,正是剛才也在圍觀的盛銜。
他站到楚北渚旁邊,指着程肅的鼻子:“北渚本來就有傷,是你們欺負人。你們……你們……”盛銜想了半天想出來一個詞,“勝之不武。”
盛銜氣鼓鼓地站在楚北渚身前,一臉義憤填膺,但楚北渚卻似不在意的樣子,他揉了揉盛銜的頭:“在下無事,小殿下請寬心。”
而程肅卻如遭雷擊,他回想起兩人方才對打時,楚北渚明顯未使出全力,他還以為是楚北渚瞧不起自己,因此有所保留,一直想逼出全力,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楚北渚是因為腿部有傷而有心無力。
“楚教頭……”程肅開口喚道,他覺得此時應和楚北渚道個歉,但是卻說不出口。
楚北渚伸手做了個的打斷的手勢:“是在下技不如人。”
楚北渚的話沒有安慰到程肅一點,反而讓他更加羞愧,他朝着圍觀的人吼道:“都看什麽看,各班列隊去用膳。”
楚北渚輕輕推了盛銜一把:“小殿下也去吧,用過膳後便回宮吧,陛下還等着您呢。”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今日之事,切莫告訴陛下。”
盛銜哼哼唧唧地答應了,似乎還在為楚北渚抱不平,楚北渚覺得十分好笑,這孩子前日還帶着人來找他的麻煩,今日就又和他站到一個戰線上了。
教場上的人很快便走光了,程肅不知是羞愧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也離開了,偌大的教場便剩下楚北渚一人。
方才他腿狠狠地疼了一下,但過了一會,疼痛便輕了很多,因此他想應該不是骨頭再度受傷,只是尚未愈合好受不了大的沖擊。
剛才一番折騰,楚北渚渾身又是被汗水濕透了,他從包裹中翻出了替換的衣裳,轉身進到了茅廁。
校場旁的茅廁很大,也有很多位置,因此味道也不是那麽喜人,楚北渚兩下扒了上身的衣服,也不想往旁邊搭,只能用牙咬着一個邊。
他正要将幹淨的衣服往身上套,身後卻傳來了一個聲音:“你……你在這啊……”
楚北渚保持着嘴裏咬着髒衣服,一只胳膊上套着幹淨衣服,上半身□□的狀态,回頭看向程肅。
之間程肅的臉色由白變紅再變青最後又變回白色,楚北渚實在是太瘦了,肋骨根根分明凸顯在皮膚上,雖腹部的肌肉只有薄薄的一層,但是卻有着淺淺的線條,除此之外就都是骨頭,而最明顯的還是他肋側一道發黑的傷疤,在這道傷疤處,本該有肋骨的位置竟詭異地凹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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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肅一看這副傷痕累累的軀體,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本以為楚北渚是個吃軟飯的小倌之類的人,但現在看卻完全不是這樣。
程肅猶豫着開口:“敢問楚教頭,是何等職業的?”
楚北渚将穿到一半的衣服套上,然後低聲說道:“梨雨堂殺手。”楚北渚說這話時十分不自然,因為他從心底裏覺得這段經歷讓他自卑且尴尬。
果然程肅聽到時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絲不自然的表情:“哦,抱歉,我……”
楚北渚看着程肅支支吾吾,心底一陣不舒服,便越過他走了出去。
程肅反應過來時,楚北渚已經走出去了,他連忙追了出去。若是程肅知道楚北渚心中想了些什麽,他一定會好好解釋一番,他并不是歧視這個職業,只是覺得難以想象,他以為殺手都是極其強壯,虎背熊腰,滿臉橫肉的那種人,卻沒想到像楚北渚這樣身形的人竟也是殺手,還是滿身傷痕。
士兵們因為要早起訓練,因此中午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楚北渚無處可去,就坐在陰涼的地面上,訓練一段時間,又歇息一段時間。直到下午,新兵們又列隊來到了校場。
因為新兵沒有分到各個營地,便沒有排兵布陣上的訓練,會進行兵器的訓練,也就是長矛□□。
楚北渚在角落裏盡量放輕聲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第一個休息間隙,楚北渚竟被人團團圍住。
“楚教頭,聽說你是殺手!”
“楚教頭你居然是殺手!”
“楚教頭殺手生活是什麽樣的啊?”
楚北渚沒想到程肅竟然将這件事告訴了他人,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竟變成了衆所周知的事情,但出乎他的意料,大家對于他的殺手生活竟是十分好奇,找個機會便瘋狂圍上來問。
楚北渚被轟炸得有些懵,他想過很多被人知道身份時的結果,有排斥,有畏懼,有疏遠,但沒想到這些在他眼裏還是孩子們的士兵,竟然對他如此好奇。
楚北渚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景,上百張朝氣蓬勃的臉朝着他,像是一片向日葵,七嘴八舌地問他,讓他講他最不堪回首的一段經歷。
楚北渚不甚願意回憶,當然也不甚願意和別人分享,但這些士兵們不懂人情世故,不懂看人臉色,在他們眼裏楚北渚的臉色一直是冷冷的,因此有一個人問,便有一群人跟着搭話。
“不是什麽很好的生活,不知道也罷。”
“楚教頭講講嘛,殺手都是怎麽訓練的,也和我們一樣嗎?”
楚北渚搖搖頭:“自然是不一樣的,殺手訓練更苦一點,對輕功要求很高。”
“比我們現在的訓練還累?”
楚北渚也不知道梨雨堂裏其他人的訓練是怎樣的,但他當初的訓練是真的苦不堪言,他點點頭。
輕功又一下子成了大家感興趣的話題,現在這些年輕人都傳說中的飛檐走壁更加好奇,楚北渚這下明白了,他們對殺手的生活感興趣也不過是因為話本中和說書人的故事中,将殺手渲染的太過神秘,讓他們産生了太多的遐想。
“楚教頭你會水上漂嗎?”
楚北渚點點頭:“從水面上度過一條河是可以的。”
“哇,”圍得近的人聽見了他的話,一陣驚呼,“那豈不就是神仙一樣,會飛了。”
楚北渚覺得他們誇張的語氣很好笑:“自然不是飛,就是水面上有樹枝,蘆葦之類的,借着踩兩下。”
“那飛檐走壁呢?”
“那踏雪無痕呢?”
“那蜻蜓點水呢?”
程肅看楚北渚被圍攻,招架不住,上來給他解圍:“行了,行了,都回來訓練。”
“再說一會兒吧,程教頭。”有膽子大的跟程肅求情,“就一刻鐘。”
“是啊程教頭,我們還從沒見過會輕功的大俠呢。”
士兵們非要楚北渚表演一下輕功,楚北渚被他們磨得沒脾氣,問道:“你們想看什麽?”
程肅板着臉走過來:“楚教頭腿上有傷,你們休要再纏着他。”
楚北渚朝他微微一笑:“無礙的,孩子們想看。”
程肅見了太多他的冷臉,現下見他一笑,竟呆住了,楚北渚雖未長一雙笑眼,但是笑起來時眼睛會變彎,平添了許多溫和。
程肅頓時有些結巴:“什麽……什麽孩子,都多大了。”
衆人七嘴八舌,想看什麽的都有。楚北渚随和地點着頭,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腳踝,随後膝蓋稍稍彎曲,輕輕一躍,就站到了橫杠上,那杠子只有兩指粗細,楚北渚腳尖點在上面,竟是穩穩地站住了,随後他腳踝一轉,就從杠子上緩緩落下,他單腳落在了地上,避免傷腿再次受力。
他從騰空到落地也不過是瞬間的工夫,衆人只見他像是飛起一樣就站在了空中,又像是滑翔一樣落回了地上。
衆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又爆發出熱烈的喝彩。很快便有人纏着楚北渚要學輕功。
程肅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這些都是童子功,你們現在想學?晚了!”
楚北渚今日難得心情不錯,回宮後剛想會回去自己的小耳房,就被盛衡截了胡。
盛衡照舊拉着他去跑藥浴,但刻意板着一張臉,“今日那程肅可是為難于你了?”
楚北渚在水中放松着疲憊的肌肉:“并沒有。”
盛衡看着他故作迷茫的臉,一把掐住他的臉頰:“還敢說謊?”
楚北渚任盛衡掐着,說話也說不清楚:“是唔是小殿下說的?”
“你管是誰說的,我和你說過什麽,你都忘了是吧?”
“不敢忘。”盛衡松開手後,楚北渚的臉已經紅了一片。
“我說過,你有什麽事都要和我說,我會替你做主。”
楚北渚知道盛衡擔心自己,他讨好地說:“等需要子樞做主的時候,我自然會說的。”
盛衡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盛銜答應了楚北渚不說,便說到做到,但盛衡有太多途徑可以知道楚北渚的生活。
他聽着彙報,聽到楚北渚在軍隊很受歡迎時,心底一陣開心。他一直知道楚北渚有些過于自閉,不願與外界交流,因此他很願意讓楚北渚多一些能說話的人。
“你在五軍營裏,開心最好,若是不開心便不必再去。”
楚北渚體會盛衡的苦心:“子樞放心,我很開心。”
但沒過幾天,盛衡變成了那個不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