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子誠可欺(二)
宿醉醒來,隐約記得昨晚失控行為,劉牧之懊惱。林詳還添油加醋,劉牧之陰冷冷地問:“你不會喜歡她吧。”
林詳愣了一下,搖頭擺手,笑話,搶什麽也不能和老大搶女人啊,不是作死的節奏嗎。病急亂投醫,林詳說:“老大,我是覺得你應該進一步去了解溫暖姐,這幾年她過得太辛苦了。”
縱然辛苦,又和他有什麽瓜葛。何況還有一個男朋友。
他們……
他不過是他前男友。
林詳接着道:“老大你不知道吧,溫暖姐有個孩子,六七歲的樣子,很可愛。你說孩子會是他男朋友的嗎。”
這句話就像一塊大石頭砸進不見底的深潭裏,濺起千層浪。甚至,他冷硬的表情呆滞了數秒才驚醒過來,抓着林詳問:“你說什麽?”
林詳也被劉牧之激動怔了一怔,他完全沒想劉牧之會這個反應。這一會,林詳後悔今天才說出來。他字字清晰重複:“我見過溫暖姐領着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他們什麽關系。”
劉牧之幾乎不敢假設,假如林詳說的都是事實,孩子會是他的嗎。他抿着唇,手撐着辦公桌痛苦地閉上眼,浮現起來的是那張洋溢喜悅情緒的臉,她興沖沖地對他說:“我懷孕了。
他的反應是什麽?
對了,當時他正為堵上公司資金缺口四下奔波,梁家投來橄榄枝,那時候的她變得不可理喻,所以就認定她和其他人一樣。況且他們的保護措施做得很好,他不認為會有意外發生。所以他仿佛看笑話地問她:“然後?”
她勢在必得地說:“我們結婚。”
在和她之前,各種形式的逼婚他也遇到過,這一次并不奇怪。看着這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結果卻用這低劣的手段想套住他,他很憤怒,就想挫挫她,讓她知道自己什麽身份。于是他說:“結婚?該結了,不過不是你和我。”
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他和梁宥曦的婚沒結成,那張慘白的臉反而越烙越深,仿佛為懲罰他的辜負。
劉牧之不知道該歡喜還是憤怒,她竟然背着他把孩子生了,這麽多年來不告訴他也就算了,現在還帶着他的孩子逃了。在她心裏,他是一個六親不認的冷血鬼?
情緒悲喜難辨,抓着手機想質問,對着那組陌生號碼,居然沒有按下通話鍵的勇氣。
~~~~~~~~~
遠在北海道的溫暖心情和他鮮明對比,她帶着溫洋洋萬山觀水,日子好不快活。假如沒有袁數的騷擾電話,她都認為自己過着世外桃源的隐居生活了。
袁數屢次追問她什麽時候回來,溫暖都敷衍了事。
袁數哭訴說她不在的日子,他凄慘的生活,溫暖淡定對他說:“回頭你把我灌醉了直接送上對方的床,枕邊風比玩暧昧更保險。”
此話一出,有好幾天袁數都不再給她打電話。
再次接到袁數的電話,袁數說:“你老實和我透個底,你是不是得罪了天遠的劉總?”
溫暖吃驚,她那點破事不會被發現了吧。溫暖心虛:“大飯碗我敢得罪嗎。”
袁數說:“還有你不敢的?一個月的假期都敢想斬後奏,不把我這個老板放眼裏,哼,你得罪天遠可能得很。”
他還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仿佛吃了定心丸,溫暖借機說:“為了減少公司損失,你還是另派妙人去周旋吧,這份工作我勝任不了。”
溫暖挺不安的,劉牧之打聽她什麽?
依照她的想法,他們應該老死不相往來才對。眼下的情況,讓她不敢想又不得不想。
溫洋洋抱着一個汽車模型過來,喊了溫暖好幾聲也沒反應,溫洋洋歪着頭認真考慮要不要給安叔叔打電話。
自己胡思亂想也想不出結果,她求助于舒亦清。舒亦清暴怒:“他想幹什麽?以為自己天皇老子啊?什麽時候要什麽時候不要由着他說了算?”
“我知道的話也就不問你了。”
舒亦清冷笑:“難道對你餘情未了?他有病吧。還是說他誤會了什麽?”
溫暖茫然,她還能有什麽給他誤會的?
舒亦清提醒道:“比如洋洋,他不會以為洋洋是他的孩子吧,然後打算和你争奪撫養權?如果真這樣也太可笑了。”
溫暖笑不出來,不說洋洋和他沒血緣關系,就連她也只作為暫時的監護人。
舒亦清說:“就算洋洋真是,他有什麽資格來争搶?別說洋洋……”
溫暖不确定劉牧之打聽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但凡知道了,也該順理成章知道洋洋和他沒任何關系。
舒亦清心疼她,又擔心她困在那座已經空了的城裏走不出來,是許這些年來她都沒敢輕易提劉牧之,她以為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傷口。
她問溫暖:“有什麽打算?”
“分手的時候,我沒要他任何東西。那時候說骨氣也好,賭氣也好,我就是覺得我和他都沒關系了,只想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關系。所以我想是不是我的行為傷害了他自以為是的大男人自尊心。”
分手時她‘淨身出戶’,舒亦清又恨又心痛又無能為力,抱着她痛苦,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傷心。
舒亦清罵道:“賤男人。”
忍俊不禁,溫暖笑道:“也對。”
舒亦清又說:“希望老天長眼,讓他一無所有看看那個梁宥曦還愛不愛他。”
不忍心過于數落,舒亦清嘆道:“真是你的魔星。”
~~~~~~~~~~~~
溫暖走了月餘,袁數和天遠尚未達成合作。
這天,袁數親自送資料過來,順便透露溫暖即将返程的消息,說不定對方一高興合作就能拍板定案了。
打着如意算盤,暗示說溫暖明天就能回來接替他的工作。
林詳問:“溫女士回來了?”
袁數說:“今天的航班。”
話音沒落幾分鐘,林詳念出一條新聞,從XX飛XX的航班墜毀……
袁數搖頭感嘆:“這年頭什麽交通工具都不安全。”
劉牧之問道:“她今天回來?”
袁數點頭,不明白向來不動聲色的劉牧之為何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他也再三确認了,溫暖所乘坐的并非這趟航班,甚至路線都不一樣。不過他還是老實地說了他所知道的。劉牧之撥打電話,那邊提示所有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雖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緊張,袁數安慰說:“劉總,你放寬心,她不在這趟航班上……”
劉牧之吩咐林詳,“去機場,不,立馬給我查她所乘坐的航班。”
劉牧之駕車去機場,墜機的消息又是鋪天蓋地。哪怕袁數肯定告訴他,他還是不能安心。漫長的等待一點點消磨他的意志,看着航班帶來的一撥撥旅客,他希望能在這些陌生面孔中找到那張排斥他的面孔。
他想,只要她平安歸來,她要什麽都答應他,事業、婚姻,凡能給的他給。
就在他無比絕望的時候,梁宥曦拉着旅行箱出來,看到他興奮地扔了旅行箱跑過來緊緊地抱住他,激動地說:“K.M,真的是你嗎?你來接我了。”
劉牧之被她撞得晃了晃,說:“我……”
“我就說嘛我們心有靈犀,怎麽樣?也想念我對不對?”
劉牧之微微皺起眉頭,“我來接一個朋友,不知道今天你也過來。我讓司機先把你送去酒店。”
梁宥曦無視他的冷淡,挽着他手撒嬌:“等誰啊?我們一起好不好?一個人在酒店好無聊。就讓我陪着你好不好嘛?”
“你先回去。”
梁宥曦還要撒嬌,劉牧之示意他要接聽電話。
林詳說:“老大,溫女士不在這趟航班上。”
仿佛從死神手裏逃得一命,他虛軟了地坐下來。
梁宥曦不明所以,見他額頭冒着汗珠,擔心不已,“怎麽了,別吓我啊?”
劉牧之只想靜一靜,又被她吵得心煩,他說:“胃有點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這樣了,怎麽沒事呢,林詳他怎麽照顧你的。”
劉牧之厭煩揉着眉,“我自己的問題。”
溫暖帶着洋洋随同旅客出來,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又看到梁宥曦和劉牧之,牽着洋洋穿過人流,最後淹沒在人海中。
打車回去的路上,洋洋問:“為什麽不讓安叔叔來接我們啊。”
溫暖解釋:“他很忙。”
洋洋很受傷,“他說只要我找他都有空的。”
溫暖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可也不能一直有空對不對?他也有要照顧的人,将來還會結婚,會有孩子,那時候洋洋可不許任性了。”
洋洋問:“小姑姑就不能和安叔叔結婚嗎,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溫暖失笑,解釋:“就算我和他結婚,也會有自己的小孩。不過我會照顧洋洋到洋洋爸爸回來,這樣好不好?”
洋洋沉默,遑論溫暖變着法子也哄不好。
傍晚,袁數通知劉牧之說溫暖平安回來了,劉牧之撇下千裏迢迢追來的梁宥曦找去溫暖家。溫暖不在家,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阿姨。阿姨見陌生人,人長得周正,氣質很不錯,欣喜:“你是溫暖的朋友?”
劉牧之往裏看,問:“她在不在?”
“出門了。”阿姨很熱情,邀請他進屋。
劉牧之求之不得,客廳裏坐着溫洋洋小朋友,他警惕地望着入侵的劉牧之。
劉牧之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很快一大一小打成一片。溫洋洋問:“你也是我小姑姑的追求者嗎。”
顯然不想一個六歲大的小布點會問,被問住了。
他在追求她?
劉牧之不知道,今天過來只為确認孩子一事,談不上追求。
他避開這個問題,“你小姑姑追求者中你喜歡誰?”
溫洋洋歪着脖子思考,煞有其事:“相比之下我比較喜歡安叔叔,不過安叔叔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小貝比,所以我更喜歡小姑姑和我爸爸。”
他心如擂鼓,“你爸爸?”
溫暖回來的時候,看到劉牧之在自己家中她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劉牧之也有些局促,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放好。
只有不知情的阿姨笑着說:“你回來我就先回去了,好好招待你朋友。”
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時,溫暖也很局促,對于他此行目的不難猜測。她還是明知故問:“你有事?”
“路過。”
溫暖:“……”
劉牧之吞了吞,似乎每一句話都難以啓齒。原來對她的理直氣壯都不知道丢哪個爪哇國去了,此刻他才意識到他幹了件禽獸不如的事。他痛苦又悔恨:“為什麽不告訴我?”
溫暖反問:“告訴你什麽?”
劉牧之舔了舔幹燥的唇,是啊,告訴他什麽?說她生了孩子,然後呢?就能彌補他對她的傷害?
溫暖沒打算和他打啞謎,他和她之間,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坦坦蕩蕩地說:“洋洋和你沒關系。”
也許她語義有問題,劉牧之激動,洋洋怎麽就和他沒關系了,他的孩子難不成和別人有關系?一時悔恨自己混賬,一時恨溫暖狠絕,如果她願意妥協也不至于到今天他才和洋洋打照面。假如他不來北嶺,她是不是打算瞞着他一輩子?
是他負她在先,哪怕心裏有氣也理直氣壯不起來。他克制壓抑:“什麽才叫有關系?”
溫暖很無奈,她很不明白,這麽多年了,現在竟對她胡攪蠻纏,就因為誤會洋洋是他的孩子?
她說:“你恐怕誤會了,洋洋的确和你沒關系,他是我堂哥的孩子。”
這盆水潑得及時潑得好,澆冷了他一腔熱血。他不信,“因為我的原因,你讓他認別人做父親?”
“我有什麽理由撒謊?你不信可以驗DNA,洋洋确實是我堂哥的孩子。”
他像雙霜打的茄子,以為吸收到了陽光,不曾想等待他的是更苦寒的季節。他認為溫暖在騙他,他問:“因為我對不起你,所以你就這樣報複我對不對?”
溫暖哭笑不得,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假如她要報複,會等到今天?假如她想報複會來這個地方生活?她避開他的世界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去招惹?除非她嫌自己的生活太波瀾不驚了。
她問:“報複?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那麽我們的孩子……”
溫暖掩飾地笑了:“騙你的,你措施做得好,怎麽可能會中獎?那時候我聽說你要和梁小姐結婚,我不過詐詐你,結果還真自取其辱。”
“騙我?”
溫暖無所謂,表情就好像說騙你怎麽了?
劉牧之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大傻瓜,竟然還想着要怎麽補償她,然後去照顧她。
“你請回吧。三更半夜的,梁小姐誤會就不好了。”
“其實……”
溫暖打斷他:“你不用對我解釋,沒那個必要。當初我和你也确實是看上你的錢和身份,那個結果只能說咎由自取。至于洋洋的身份,你多慮了。那個時候我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去算計你?你也不是能夠讓我算計得了的人。劉牧之,我們就像之前這樣橋歸橋路歸路吧,鬧出笑話了,我們都難堪。”
“然後?”
溫暖想笑,笑不出來。她說:“你娶我嫁。”
“溫暖,我還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溫暖很爽快,她示意他:“你問……”
劉牧之想,他若問了一定會被她嘲笑。他搖頭:“明天你把資料給林詳,細節問題回頭我們再談,今晚……抱歉。”
能親耳聽到這個驕傲的男人道歉,溫暖大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