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重逢在黑暗的海上(四)
最近幾天,袁數有意無意總提劉牧之,說他如何。溫暖被迫聽了不少八卦,袁數還撮合她:“我覺得吧,這個劉總對你有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反應比較激烈:“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別給我胡說八道。”
像怕她不相信,袁數指天發誓:“依我看人的經驗絕錯不了,溫暖啊,這個劉總可以發展一下。”
溫暖笑得陰森森的:“做他外面那個人?”
袁數搖頭否認:“當然不是,咱就跟他玩暧昧,暧昧又沒損失不是?”
溫暖哂笑,資料啪一聲拍桌上,然後抱着臂說:“回頭帶嫂子去轉一圈,說不定他更喜歡嫂子呢,你讓嫂子去暧昧吧,反正沒損失。”
“帶我去哪兒轉呢?”清脆的聲音傳來,溫暖遞去一個看戲的眼神,施施然拿着資料說:“嫂子來了。”
袁太笑着問:“說什麽呢。”
袁數怕溫暖報複,忙在溫暖開口前解釋:“我們在讨論溫經理和危安,老婆你還不知道吧,危安終于男人了。”
這話太引人遐想了,溫暖受不了,威脅地瞪去一眼。
袁太也愛八卦,自然不肯放過大好機會,拉着溫暖非要問出所以然。如不是徒弟叫她接電話,袁太才不會輕易放人。
電話是林詳打來的,他說:“溫暖姐,聽說你在這生活好幾年了,我剛來人生地不熟,也沒朋友,今天帶我出去轉轉可以嗎。”
溫暖不願和他們接觸,正想借口拒絕呢,林詳又非常體貼地說:“你忙的話改天也行。”
對方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唯恐拒絕讓對方猜測引來麻煩,她很不情願還得點頭:“如果林助理今天沒應酬,就今晚怎樣?”
這個主動約她的男人,臨下班時告訴她,總公司明早有一個重要會議,今晚的飛機。
溫暖為此松口氣時,林詳又說:“我們盡快回來。”
挂了電話,她腦子不大好使。林詳什麽意思?難道他想撮合她和劉牧之?太荒謬了。
袁數興沖沖地過來,甩給她一疊資料,吩咐她:“你給天遠劉總打個電話,就說今晚海邊有煙火節目。不要忘了說,這是我們這一年一度的狂歡夜。”
溫暖難得鬧情緒,涼涼地拒絕:“要打你打。”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去,別人還以為她心懷不軌呢。
袁數拿身份壓制她,“我是老板還是你啊?讓你打個電話還拒絕上了。”
溫暖心情不好,口氣有點沖,她說:“我來工作不來賣身。”
袁數氣得擡手指着她,溫暖敢肯定,假如她是個男人,袁數的拳頭肯定下來了。她改口,“我一個小小職員打過去算什麽?”
“我的姑奶奶,你以為我不想打啊?可人家壓根就不鳥我,我能打嗎。如果我是你,我二話不說就打,你信不信?”
溫暖撇他一眼,“你想使美人計也麻煩你找一個他感興趣的,袁數,別說我不提醒你啊,你看人的眼光真不咋樣。”
知道求不動她,袁數也不和她廢話,拿着電話撥過去,然後把電話硬塞給溫暖。
這部電話就像燙手的山芋,溫暖還沒來得及甩開那邊聲音就傳過來了。電話裏,他的聲音更低沉,還伴着輕輕的呼吸,就好像他的人就在身後。
袁數指着手機,壓低聲音催她:“約啊。”
溫暖咬牙切齒,那邊又喂了兩聲,她不得不開口:“劉總你好,我是……”
那邊沒給她解釋的機會,打斷她道:“我知道。”
溫暖想着該怎麽結束通話,那邊仿佛在等她開口,只有袁數在一旁上跳下竄。
實在想不出該說什麽,她只好睜眼說瞎話,“也沒什麽事,我們袁經理說今晚是北嶺海城一年一度的煙火狂歡夜,劉總有時間的話可以考慮去看一看。”
袁數急得抓狂,溫暖背過身,等着那邊嘲笑。
那邊靜默了數秒,竟說:“今天恐怕不行,林詳應該和你說過,我得回一趟C市,明天有個重要會議。”
溫暖驚奇于他的解釋,挂了電話,她還在想,這個人又想出什麽招數整她?
袁數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怎麽樣?”
溫暖幸災樂禍:“遺憾了,人家沒得空。”
袁數一臉的失望,“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有空?”
溫暖說:“我又不是他的誰,要不你問問?或者讓嫂子問問?”
“越來越不把我放眼裏了啊?”袁數不甘心,又問:“真說沒空?”
“我們不是非要和天遠合作,這樣幹巴巴趕上去,就我們這資質,誰會買單。”
袁數對她恨得牙癢癢,又拿她沒轍:“別動搖軍心啊,回頭扣你獎金。”
溫暖輕曬,這個袁數也只會這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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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合作案,溫暖連着加了好幾天班。這天難得早回家,住她樓下的李大媽找上門要給她介紹對象,聽說對方條件不錯,但有一點就是離異了,一個人帶着孩子。
溫暖婉拒對方的好意,李大媽不死心,“溫暖啊,你別急着拒絕,認真考慮一下,覺得合适呢就跟我說,你們見個面,覺得對方好交往試試看。”
送走李大媽,危安提着兩袋東西站在門口,洋洋乖巧地立在一邊。
溫暖尴尬地笑了下:“早啊。”
危安問:“你要去相親?”
“有合适的倒也可以考慮。酒店那麽忙,你先顧着工作,洋洋這邊有阿姨呢。等過幾天我不那麽忙了,下班就可以回來。”
危安卻問:“一個陌生人你都可以納入考慮範圍,為什麽不考慮眼前人?”
不想在孩子前談婚姻問題,她說:“樓上樓下,留個情面,打照面的日子還長着。”遲鈍地發現危安心情不佳,她疑惑問道:“工作遇到難題?”
洋洋也看不下去了,批評道:“小姑姑你太笨啦。”
溫暖和危安面面相觑,洋洋低頭踢了踢地面,什麽也沒說。
睡覺前,溫暖問:“你安叔叔今天怎麽了?你知道原因嗎。”
洋洋情緒低落,“蘇杉阿姨說她喜歡安叔叔,她喜歡安叔叔,安叔叔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溫暖記得這個人,危安的青梅竹馬,可惜未見過本尊,不過能和危安親梅竹馬,人品應該不差。
時間一天天過去,劉牧之就像一陣風,那次回去後再沒聯系,只有袁數天天在她耳邊念叨,有時候煩了,溫暖只想用一塊布堵住袁數的嘴。
這天終于不再提天遠,還當他轉性了,心思還沒落地,袁數幹起了街辦處大媽。他說:“溫暖啊,雖說你人長得漂亮,能力也不錯,可也不能挑三練四不是?總得給自己找個婆家對不對?”
溫暖頭也不擡,笑着問:“你有好的資源介紹?”
“危安啊,這個夠好吧。”
溫暖笑說:“好,太好了,高處不勝寒。”
大概被她的從容氣着了,袁數指着她說:“你這女人,好的不要,差的看不上,你想怎樣?”
溫暖清楚,若不解釋還不知出現幾個版本,她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危安。她認真地思考,慎重開口說:“我也不想怎樣,太好的要不起,一般的确實看不上。你看,這就是我搞不成低不就的現狀,很尴尬吧。”
袁數不滿意,挖苦:“我看你就作。喜歡就喜歡,喜歡就去行動。你典型的怕事兒,遲遲不答應危安,不就擔心他家人不接受你嗎。溫暖,我可得說你了,不管中不中聽我都得為我兄弟說幾句公道話。他既然敢邁出這一步,肯定深思熟慮了的。退一步說,你試着和他交往,你也沒損失不是?為什麽就不去嘗試,非要躲在自己的殼裏?”
溫暖不否認袁數的說法,她也有她自己的顧慮。
得不到滿意的答複,袁數就說:“就說女人麻煩,你要有人蘇杉一半勇敢,也不至于現在一個對象也沒有。”
“想法不同,索求不一樣。”
袁數哂笑:“穿衣吃飯,結婚生子,既然我們都躲不過大自然的規律,索求就大同小異。我看你就是冥頑不靈,死不開竅。”
溫暖無語,虛心求教:“蘇杉是誰?”
袁數無可奈何撇她,他想這就是現實版的朽木吧。他認為自己有義務幫她科普蘇杉的存在必然性。
聽了長篇大論的溫暖,給做一個評價:“這麽說,這個蘇杉确實優秀,你說假如我和她競争危家孫媳婦的位置,我能有勝算?”
袁數斜她,客觀點評:“如果她讓一分,你的勝算百分百。”
“競争激烈,你還是給我介紹靠譜的吧,戰鬥值不需要太高。”
袁數眯了眯眼,大腿一拍,煞有其事:“劉總身邊那個助理,長得不錯,又跟着劉總前途不可估量,怎麽樣,考慮吧。”
溫暖哂道:“考慮他還不如考慮你。”
此話一出,袁數逃得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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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牧之回來這天,溫暖送朋友去機場。
遠遠地看到劉牧之,溫暖想避開他們,沒等她走開,林詳熱情地走來,還說:“溫暖姐沒想袁經理派你來接我們劉總,太感謝了。”
溫暖想,這下解釋都可以省去了,也不知道劉牧之怎麽輕視她。她的感覺很不好,想解釋吧,劉牧之會不會以為她故意拿喬撒脾氣?
一起搭車回城區,數林詳話唠,東拼西湊講了些笑話,然後可憐兮兮地說:“溫暖姐,能給個機會讓我請你吃夜宵嗎,我快餓暈了。”
溫暖深感無力,她實在搞不懂這個林詳想幹嘛,他難道看不出劉牧之對她的态度,還是說他們想看她出醜?這次她錯了,林詳沒想讓她出醜,反而想撮合。人吧,往往自以為是,以為對方這樣想,其實不然。
也不管劉牧之會不會吃,更不擔心工作上劉牧之使絆子,溫暖帶他們去本城較為有名的排擋。
對吃食講究的劉牧之,這次讓林詳大跌眼鏡。他扶着眼鏡瞄了瞄溫暖,不得不感慨,惡人自有惡人磨。
溫暖無視林詳探究的目光,她的确存心帶他們吃路邊攤。這行為看起來很幼稚,也很解氣不是?
林詳不放過任何了解她的機會,比如時不時問幾句她和危安的進展。溫暖才知道什麽叫搬石頭砸腳,叫她百口莫辯,當然她也沒想辯解。她這自私的行為,面對危安時心懷愧疚。
吃到一半,林詳就找借口離開了。
沒了幹擾,溫暖也不打算僞裝自己。她招手結賬,劉牧之冷眼旁觀。
溫暖招來一輛出租車,劉牧之也跟着上車。溫暖郁悶,提醒他道:“我們不順路。”
他淡淡斜她,“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溫暖不想和他争吵,他們最後一次争吵的畫面還記憶猶新,她不想重複令人疲憊的動作。她語氣有幾分無奈和疲憊:“你知道原因,我也不想重複。”
劉牧之問了個讓她吃驚地問題,劉牧之問:“危安不适合你。”
溫暖吃驚,還以為他對她漠不關心來着。一時間她摸不準他想幹什麽,她回答很謹慎:“人無完人,我知足于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他咀嚼她的話。
“是啊,像我這個年紀的人,當然不會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
劉牧之的問題也很奇怪,他問:“你喜歡他?”
溫暖斟酌片刻才道:“這個問題比較私密,我以為你不會感興趣。”
劉牧之不依不饒,這讓溫暖懷疑,他是不是以為她還喜歡他。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追問,她皺眉:“喜歡或不喜歡,我想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
許被噎了,過了半天,劉牧之才低聲說了句,“你的愛情還真善變。”
她想裝着沒聽到,又對他的行為忍無可忍。她就不明白了,他們當不認識不好嗎,非要揪着過去那點破事彼此諷刺才能證明他們也曾親密過?她實在不願意去回想那段往事,太不堪回首了。
當初又是誰仗着他的愛對她挖苦和嘲諷?她不會刻意去銘記,也絕不會忘了他帶給自己的痛苦。
她問;“諷刺我很有成就感嗎?”
“你承認了?”
溫暖做了很沖動的事,她叫司機停車,遞去一百塊錢,冷着臉說:“不是同路人,劉總請自便。”
劉牧之當然不自便,跟着她一起下車。
溫暖當他空氣,徑自往前走,劉牧之緊跟其後,這讓溫暖挫敗。她搞不明白,她有做過令他誤會的事嗎?她搖頭,決定問個清楚明白。
她停下來,認真打量他。眼角似乎多了兩道眼紋,原來時光也在他臉上打磨了痕跡。
她說:“劉牧之,在你眼裏,無論我做什麽都虛僞對不對?都會被你以為是對你欲拒還迎對不對?是不是在你眼裏,我除了愛你就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已經堕落到非要愛一個有婦之夫嗎?”
“你還在為那件事怨我?”
溫暖搖頭,她誰也不怨,愛就愛了,愛過也就愛過了。痛苦也好,美好也罷,都過去了。彼年,明明是他放棄她,她沒做任何糾纏轉身離開。如今他對她冷嘲熱諷是因為她沒對她逝去的愛情哀悼?
她無奈:“你到底想我怎麽樣?你說你要結婚,好,你去結婚,我二話不說。現在你又說我的愛情善變?我想請問你,你給過我愛情嗎?我于你而言,算什麽。我不認為一個人的感情能稱之為愛情,何況你是一個有婦之夫,是你叫停了我們的關系。所以好也罷醜也罷,不能一笑泯恩仇就當我們從來不曾認識過好不好?”
劉牧之誤解她的意思,“你急着和我撇清關系,因為找到更好的?”
溫暖認識到他們思維就不在一個次元上,就好比人對牛彈琴。她氣得笑了,自以為的男人。
他一直以為無理取鬧是女人的專利,今天的行為讓他無比懊惱,事情發展超出他的掌控。他沒想過了這麽多年,竟對自己放開的人還有掌控欲。這荒唐的行為他解釋為這個女人曾經屬于他,只屬于他,現在她身邊有了別人,這叫他懷疑她曾經的真心。
他甚至不經大腦道:“你願意考慮他還不如回到我身邊做我情人,我不會虧待你。”
溫暖敬謝不敏,明顯不屑的表情給劉牧之迎頭一棒,意識到自己說了句什麽話,他差點要吐血了。
溫暖看都不看他,不給他任何面子,穿過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