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如何是好
又是一夜無眠,又是一夜的空等,早上起來眼睛又紅又腫,眼球更是幹澀得厲害。懶洋洋的沒精神,頭昏腦漲的,用涼水洗了臉方才精神些。
佩環拿了她素日裏愛吃的點心,可她說沒胃口,“總是覺得嘴裏幹得很,可是又不想喝水。”看了一眼桌上豐富的早餐,擺擺手道:“我不想吃,拿下去吧。”
“這麽下去可怎麽要得啊,小姐昨晚上就沒吃飯,肚子空了一夜今早無論如何都是要吃點,填填肚子的。”佩環擔憂的看着她。
李硯娚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為了不讓佩環擔心,她只得勉強端起清粥喝一口。可碗口剛送到嘴邊,聞到清粥那特有的米香味,李硯娚忍不住胸口發悶,趕緊放下碗,拿手帕捂着嘴巴幹嘔。
“拿下去吧,我是在不想吃。”
“小姐是不是病了?得找大夫來瞧瞧才行。”佩環給她拍背順氣。
“興許是夜裏沒蓋好被子着了涼,沒事的,不要張揚。”
自家小姐一向要強,佩環是知道的,只得邊收拾桌上的東西邊想爽口開胃的食物,“我讓廚房做個涼拌黃瓜吧,黃瓜聞着清香,涼拌了來最是下飯的。”
其實李硯娚什麽也吃不下,但是她不想拂了佩環的意,只任由她去做。
一連三日,李硯娚夜夜無眠,日日食不知味。這三天裏,她沒等到趙品吉回來,卻等來了趙品閱。
趙品閱的精神看起來也不怎麽好,她剛一跨過門檻李硯娚便匆忙迎上去,朝她身後看了看,焦急的問:“怎麽你一個人回來了你哥哥呢?梁小姐怎麽樣了?”
趙品閱盡量收攏起眉眼間的愁雲,努力拉開一個微笑,握着李硯娚的手安慰道:“漫卿姐姐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她現在還很虛弱,哥哥……哥哥他還要留下來照看兩天,就怕漫卿姐姐的情況不穩定,随時會……”
聽到梁漫卿沒事,李硯娚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但一想到他日日夜夜守在梁漫卿身邊照顧她的樣子,心裏還是有些難受。盡管她在理性方面努力的想要說服自己要大度,梁漫卿現在是病人,作為朋友,他應該去看看她,可是在感情方面,她終究做不到大度。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嘴裏念叨着,“你哥哥他還好吧?他有沒有好好顧惜自己的身體?”
趙品閱見李硯娚一臉着急的樣子,她也沒有打算隐瞞,盡量放緩了語氣說:“這兩天漫卿姐姐的情況時好時壞,高燒反複,哥哥既着急又心疼,這幾天他都沒怎麽合眼,也沒怎麽吃飯。”她又急忙說:“哥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他心裏自責,他總說是自己害了漫卿姐姐,所以連梁伯父打他他也沒有還手。”
李硯娚身子一震,眉目間染上心痛的神色,“梁老爺打他?”
趙品閱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可想要改口已經來不及,只得老實道:“梁伯父見漫卿姐姐傷成這樣就把全部責任都推到哥哥身上,哥哥那日剛趕過去就接了梁伯父的劈頭一拐杖,梁伯父還是不解氣的出言辱罵毆打,哥哥都沒有還手,只生生受着。”
李硯娚心疼萬分,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何曾經歷過這樣的事!她慌忙站起來就要往外走,“我要去看他!”
趙品閱趕緊攔住她,“哥哥沒有大礙的,嫂嫂還是在家裏等他吧。哥哥現在的情緒正處于崩潰邊緣,若嫂嫂去了,只會讓他更加內疚自責。”李硯娚愣在原地,趙品閱又說:“我回來是給哥哥帶點換洗衣物去,順便給嫂嫂通報一聲的,漫卿姐姐已經脫離了危險期,現在只等她退燒醒過來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麽?”李硯娚說話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
“只是漫卿姐姐溺水時間過長,只怕以後是會烙下病根的。”
李硯娚無言以對,烙下病根?這下,只怕趙品吉更加放不開她了吧?李硯娚木愣的走回原位,扶着桌案邊緣坐下。
趙品閱上前安慰:“嫂嫂你別這樣……”趙品閱這時候真恨自己,平時像個話包似地,可每到關鍵時刻她卻總是說不出好的安慰的話來。
“品閱。”
趙品閱嗯了一聲,擡頭看着李硯娚,李硯娚的眼睛卻沒有焦距的看着地面的某一塊,“我嫁給你哥,從一開始,是不是就是錯的。”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充滿悲傷和絕望。
“我只知道哥哥愛着嫂嫂,嫂嫂也愛着哥哥,這就是最好的事。”見李硯娚的神情并無轉色,趙品閱上前一步緊挨着她坐下,摟着她的肩膀說:“嫂嫂,你不要多想了,這不關你的事,你也很無辜,你不要總是把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況且你本就是哥哥的原配妻子,漫卿姐姐自己想不通,也這怪不了誰。”
趙品閱越是這樣說,李硯娚心裏越是內疚。對,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那梁漫卿愛着趙品吉這也沒有錯,可是,确實是自己的出現才致他們兩個的關系出現裂痕。若她不那麽固執,不那麽逼趙品吉的話,說不定現在會是不一樣的情形。梁漫卿也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但她的言行舉止無一不在顯示她大家閨秀的風範和教養。或許,她們是能和平相處,是可以成為好姐妹的!可是……真的要那樣嗎?
趙品閱還在勸慰,可李硯娚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根本沒聽見她說了些什麽。趙品閱說到最後,拍一拍李硯娚的肩,李硯娚瞬間驚得回過神來。
“嫂嫂我知道你也在自責,總覺得是自己插足了哥哥和漫卿姐姐的感情,可是你換個思路想想。真正的愛是不會被打擾的,若兩個人的感情會輕易的被他人幹擾,那只能說明這兩個人的感情不夠堅固,即便沒有旁人他們也早晚會分開的,怨不得別人。”
李硯娚怔怔的似乎是聽得個似懂非懂,“我真的可以這樣想嗎?”
趙品閱安撫性的握握她的手,“你想想,假如哥哥真要納漫卿姐姐為妾,你會同意嗎?”李硯娚遲疑了,趙品閱笑笑,“因為你深愛着哥哥,所以你不想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他。同樣的道理,若哥哥如你深愛着他那般的愛着漫卿姐姐的話,他就會堅定不移的愛她保護她,不允許有一絲傷害漫卿姐姐的可能性存在。可是現在傷害漫卿姐姐最深的人就是哥哥,那只能說明,他并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愛漫卿姐姐。”
李硯娚的心裏一團亂,腦子裏更像是讓人拿棍子給攪拌了似地,她什麽也想不了。趙品閱随便收拾了幾樣衣裳給趙品吉帶過去,臨走的時候千叮萬囑李硯娚不要多想。
一整天,李硯娚都蔫癟癟的沒有精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動也不是靜也不是。進入初秋,樹葉開始微微發黃,連鳥兒好像也不似之前那般活潑了。在花園裏一坐就是半天,佩環尋她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身子已經僵硬得動不了了。
“小姐想吃什麽,佩環讓廚房做了來。”
李硯娚起身往卧房走,“沒什麽特別想吃的。”忽然又回頭道:“做碗涼粉來吧,我想吃辣的,越辣越好。”
佩環本想說現在已是初秋時節,吃涼粉怕涼了胃。可又一想,小姐這兩日都沒怎麽吃東西,好不容易有了想吃的,索性就去做了來吧,吃一點也不會有事的。
香辣辣的涼粉上桌,令人食指大動,李硯娚只看着,嘴裏就忍不住開始分泌唾液。可還沒來得及動手,門口便急匆匆跑來一個丫鬟,“三少夫人不好了二少夫人動了胎氣早産了!”
李硯娚一驚,“什麽?”丢下筷子就跑了出去,佩環趕緊跟上。
走到竹園外面就聽到王凝痛苦的呻吟聲,竹園的堂屋裏聚滿了人。趙品隽焦急的走來走去,趙運國和方姳倒是氣定神閑的坐在主位上,段先彙雙手合十站在門口乞求,“一定是個兒子一定是個兒子。”
趙品倩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坐在一旁悠閑的嗑瓜子。趙品祯聽段先彙的乞求聽得心煩,“娘您能不能不要念了?你還嫌哥哥不夠煩嗎?”
“死小子你懂什麽!”意識到自己說了個不吉利的字,她趕緊呸了幾聲,“瞧我都糊塗了說了些什麽胡話呢!菩薩你不要當真啊!一定要保佑這次是個兒子!”
李硯娚匆匆趕來,空氣裏都飄蕩着血腥味,“二嫂怎麽樣了?怎麽會早産呢?”
還沒有得到答案,王凝房裏便出來幾個端着血水的丫鬟,空氣裏的血腥味瞬間加重,李硯娚強忍住作嘔的沖動。
趙品隽拉住一個丫鬟便問:“夫人怎麽樣了?”
丫鬟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趙品隽焦急難耐,一把推開她便想沖進産房。方姳大呼一聲:“品祯拉住你哥哥!産房豈是男子可以随意進出的!”
趙品祯攔腰抱住趙品隽,趙品隽大力掙紮,“放開我,我要去看凝兒!”
趙品祯一個人是攔不住趙品隽的,方姳又叫了幾個家丁一起架住他,嗔怪道:“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還這麽莽莽撞撞的,像個什麽樣子!”
趙品倩吐了一個瓜子殼,翹着二郎腿好不惬意,“弟弟你慌什麽,好歹也是生了兩個女兒的人,這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更自然了,再生幾個女兒都不怕事的。”
趙品隽紅了眼睛,怒目瞪向趙品倩,忽而大步過去拉起她把她往外推,“你出去!你給我出去!我沒有你這個姐姐!”
“趙品隽你瘋了吧你放開我!”
段先彙見狀也過來拉扯,“品隽你幹什麽你給我理智點!”
趙品隽手上的力道絲毫未減,他扯着趙品倩肩上的衣料,眼睛瞪得老大,“我還要怎麽理智?我沒動手就算是好的了!你說,凝兒為什麽會動了胎氣早産你說啊!”
趙品倩被問得心虛,眼神亦有閃躲,“我、我怎麽知道,我正跟她說着話,說着說着她就、就喊肚子痛了。”下一刻她又兇悍起來,“趙品隽你是瘋了吧,你自己媳婦早産你來向我興師問罪?我可是你親姐姐……”
“好啦!”趙運國洪亮的嗓音大吼一聲,“一天就知道吵吵吵鬧鬧鬧!還嫌不夠亂是不是?再吵就都給我滾出去!”
大家長都發話了,沒有人再敢造次,趙品倩冷哼一聲,拂開了趙品隽揪着自己衣裳的手,走回到她的位置上繼續嗑瓜子。
李硯娚上前拉過趙品隽,“二哥你冷靜一點,二嫂聽到了要分心的。”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王凝的呻吟聲時停時現,丫鬟從裏面端出一盆又一盆令人作嘔的鮮紅的血水。等到大家都已疲憊不堪的時候,産房裏終于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最激動的莫過于趙品隽了,不等穩婆把孩子抱出來他便急急的掀開簾子進去了,也沒看穩婆懷裏的孩子一眼他直接沖到床邊,握着王凝的手心疼的問:“凝兒你怎麽樣?”
此時的王凝滿頭大汗虛弱得很,她微不可見的搖搖頭,輕聲問:“是兒子嗎?”
趙品隽這才想起孩子,忙看向穩婆,李硯娚從穩婆手裏接過孩子。那孩子很輕,抱在手上沒什麽重量,小臉皺巴巴的,癟着小嘴随時要哭的樣子。李硯娚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深怕自己的力道太大弄疼了她。
抱着孩子走到床邊,她喜道:“二嫂,是個小美人呢!”
趙品隽側過頭來看向襁褓中的孩子,臉上滿是憐愛的神色,伸手輕輕撫摸孩子的臉。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怕自己摸疼了她一樣。
王凝卻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甩開趙品吉的手別過臉去不看他,伸手把他往外推,“你走吧不要理我!你現在冷淡我也好讓我有個準備,免得一下子多了幾房姨太太你那時候再來冷落我我可是要傷心的。”
趙品隽大驚,“凝兒你說什麽呢?我說過了我不會納妾的!”
王凝還是不看他,“你說的話有用嗎?娘早就把話撂下了的,如今我又生了一個女兒,這妾你是一定要納的了!”
“我的話怎麽沒有用?我不肯納妾難道他們還要逼着我洞房不成!”他緊緊的握住王凝的雙手,“凝兒,我是不會納妾的,我只要你!”
一旁的李硯娚也看得感動,趙品隽頭也未回,說:“硯娚,你把孩子抱出去給大家看看吧,我想跟凝兒單獨相處一會兒。”
外面的人早就聽穩婆說生的又是女兒,李硯娚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段先彙和趙運國竟看也不看一眼,只方姳看後說了一句:“長大後又是個水靈的丫頭!”
趙品祯倒是對他這個侄女喜愛得很,抱着就不肯放手,不停的呵呵逗着她。
段先彙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老爺,給品隽納妾的事兒得準備着了。”
聽到這裏,李硯娚不免覺得心寒,難道女人只是生孩子的工具嗎?這個小女娃剛剛落地還沒得祖父祖母看她一眼,她的祖父祖母卻在商議着給她爹納妾的事。
趙運國沉吟片刻,道:“你有中意的人選嗎?”
段先彙樂呵呵的道:“城北張紳士的小女兒,比品隽小五歲,摸樣生得也俊俏,我挺喜歡那孩子的,溫柔又懂事,忒讨人喜歡呢。”
趙品祯嘟囔一句:“人家紳士的女兒拿來給哥哥做小妾?也不怕委屈了人家。”
“你懂什麽?做咱們趙家的小妾可是好多閨中女子盼都盼不來的呢!”
趙運國只道:“你看着辦吧,選個合适的日子把人叫來我瞧瞧,沒問題的話就擇日把她納進門吧。”趙運國說罷便走了。
方姳亦跟着他走了,經過李硯娚身邊時悄悄對她說:“待會兒這裏的事忙完了來我房裏一趟,有事跟你說。”
李硯娚隐約猜到方姳要說的事不會是一件太好的事,至少對她而言。段先彙和趙品倩也沒打算多留,母女倆一前一後走了,只是趙品倩在與李硯娚擦肩而過時,說了一句:“你欠漫卿半條命。”這句話讓李硯娚很不舒服。
趙品隽和王凝夫妻情深,李硯娚也不便去打擾,孩子已經抱去給乳娘喂奶了。趙品祯心情頗好的還坐在堂屋不舍離開,也許是又得了一可人的侄女吧。
“品祯,剛剛二娘說要給你哥哥納妾,二哥那麽愛二嫂他是斷不會同意納妾的,還得靠你在爹面前說說情才行。”
趙品祯一臉難色,“我也想幫哥哥,可是我一說話的話爹就會罵我,說我什麽都不懂,又得拿之前的事兒說我了。我就怕給哥哥幫倒忙。”
李硯娚想想覺得也對,趙品祯在大家的印象裏總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兒,他說的話也沒多大分量。趙品祯忽然喜道:“我說話沒分量,可是吳更哥哥說話管用啊!”
“不成,他是新女婿,跟爹說這事兒的話爹肯定會生他氣覺得吳更不尊重他的。”
趙品祯不以為意一臉自信的說:“沒事兒的,吳更哥哥有的是辦法,三嫂放心吧。”
在王凝屋裏又呆了會兒,乳娘喂完奶把孩子又抱回來了,李硯娚逗了她一會兒。小小的人兒躺在她的懷裏,李硯娚心下一片柔軟。
從竹園出來,李硯娚便去了方姳房裏,趙運國見她來了,站起身對方姳說:“這事兒你跟她說吧。”說罷便起身走了。
李硯娚心下更是不爽,總覺得方姳不會說什麽好事。
方姳也不啰嗦,直接開門見山道:“硯娚,王凝第三個孩子都已經出生了,你的肚子怎麽還一點消息都沒有?”
李硯娚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小腹,方姳又道:“這倒還是其次,我知道你最近心裏也不好受,同為女人,我能體會你的感受。可是漫卿的事兒鬧得這麽大,梁老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和你爹的意思是,不如就讓漫卿進門,也好息事寧人。”
李硯娚怔忪的看她,心裏仿佛有無數只螞蟻再爬一般,說話的聲音亦不自覺的帶了顫音,“那,品吉的意思呢?”
方姳嘆口氣,“那孩子犟得很,他說他不能負你不能讓你受委屈不能不尊重你,哼,這簡直是胡鬧,這一切還不都是他丢下來的爛攤子!”方姳拉着李硯娚的手,苦口婆心的說:“硯娚,我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這男人三妻四妾的也很正常,何況品吉和漫卿這樣難舍難分,現在漫卿又出了這樣的事,這事兒要傳出去怕是對品吉的名聲也是有損的。說起來也是我們對不住她,漫卿也是個好孩子,我相信你能和她成為好姐妹一同好好服侍品吉的,你說呢?”方姳一臉希冀的看着李硯娚。
李硯娚咽了口口水,喉嚨發幹發澀,雙唇像是被人拿漿糊黏在一起一般,好半天她才艱難的開口,說:“若是這樣的話,我會和品吉好好說的。”
方姳以為她是想通了,滿意的點點頭。
出來的時候,李硯娚覺得唇邊有苦鹹的味道,伸手一摸,竟是滿臉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