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關系轉折
往常,趙品吉基本都是在他的書房用膳,偶然過來主屋這邊也是吃飽了就出去,直到要就寝時才又進來睡房。今晚上,趙品吉倒沒有像往常一般剛放下飯碗就直奔書房,而是信步進入睡房,坐在軟榻上。李硯娚先他一步吃好,這會兒正在繡鞋樣,聽見他進來的聲音愣了一下。
趙品吉坐得很端正,雙手放在雙膝上目不斜視,也許他也在為自己異常的行為感到詫異。身邊沒有動靜,只聽得她的繡花針穿過綢子的聲音。
微微側首,她繡得很認真,嘴角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好像,她總是挂着這絲微笑,仿佛什麽事都不能教她心煩。而且,為什麽她總是在弄這些東西?上次是一件衣裳,這次又不知是在繡什麽。想着想着,他竟不自覺的脫口問道:“你在繡什麽?”
李硯娚也不擡頭,輕聲回答:“二嫂有孕,我沒什麽可以送給孩子的,就想繡一雙鞋子給他,願他的人生之路平平順順。”
趙品吉贊同的點頭,“嗯,這倒有心意,比那些送金銀首飾的有意義。”
李硯娚但笑不語,将繡線打了個結,用牙齒咬斷,又牽出一根新的,穿針引線。趙品吉瞥見小方案上有一本書,随手拿起來翻了翻,最後覺得無趣又合上。凝着書封看了片刻,似自言自語,又似在詢問,“為何你會取硯娚二字?”
“嗯?”李硯娚不明所以,擡頭見他盯着書封上的名字看,複又低下頭,菱唇淺拉,“我爹說我娘遇事急躁就會哭,所以他希望我能堅強一些,既有男子的剛毅又有女子的溫婉嬌柔。”
趙品吉凝視她一番,才道:“嗯,倒是很符你的性子。”
李硯娚訝然,這是他們第一次這麽心平氣和的說話,且話題都是圍繞她。這是不是代表,其實他們也可以做朋友的?
她笑得調皮,擡頭間不期然對上了他審視的目光,一瞬間的尴尬後,她問:“那你覺得,我是剛毅多一點,還是溫婉嬌柔多一點。”
他不假思索道:“對我,你是挺剛毅兇悍的,但是對別人,就很溫柔。”
站在李硯娚身後的佩環嘲諷道:“三少爺整天不待見我們家小姐,難道我家小姐還要對你谄媚獻殷勤嗎?”
“佩環!”李硯娚聽得臉都白了,趕緊呵斥她,“茶水冷了,你去換一壺熱的來。”佩環應了聲便出去了,李硯娚尴尬的看看趙品吉,“佩環年紀小不懂事,你別怪她。”
趙品吉則是一臉茫然的看着她,“我的樣子像是在生氣嗎?”
他的樣子倒把她逗笑了,“反正,你不說話的樣子倒是挺吓人的,讓人不敢親近。”
趙品吉低喃了一聲,“難怪她總說我像個小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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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的相處還算和諧,雖然兩人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再無言,但就是這幾句話倒還消去了同處一室的尴尬與不适,氛圍比往常輕松安逸多了。
佩環眼見天色不早了,便對李硯娚說:“小姐該睡了,小心熬壞了眼睛。”
李硯娚這才放下針線,揉揉酸澀的眼睛,見趙品吉還盤腿坐在一旁看《詩經》,便說:“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
趙品吉似乎是沉浸在書中描述的情景裏,聽得聲音才回過神來,淡淡應了聲‘嗯’。李硯娚把東西收撿好,她也累了,打了個哈欠便往床邊走去。想到了什麽,回身對他說:“天氣漸漸熱了,你要覺着棉絮睡得不舒服,明兒我讓佩環給你換上涼席。”
他輕擡眼睑,看見昏黃的燭火下,她眉眼含笑神情恬淡。沒等他回應,李硯娚便吹熄了靠近木床的桌案上的蠟燭,瞬間,她便隐入了黑暗中。佩環給她解了衣裳,除了發飾,放了蚊帳,他徹底看不見她的人了。
佩環走至門邊,還是客氣的說了句:“三少爺也早些睡吧。”
整個房間,只有軟榻處還亮着燭火,雖然她所處的地方已經陷入黑暗,但他的眼睛還是時不時的往那邊瞟。這下只剩自己一人坐着,也沒什麽意思,他合上書走至軟榻前,脫去了外衫便躺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外頭有人把大門拍得‘咚咚’作響,“佩環。”李硯娚坐起身,喊了佩環一聲沒人應答。趙品吉也被這叩門聲驚醒,帶着剛從夢中醒來的嘶啞嘀咕了一聲:“怎麽回事?”
“佩環!”李硯娚又喊了一聲。
“诶。”佩環的聲音在外邊響起,下一瞬,佩環驚恐的喊:“小姐小姐!你快來!”
李硯娚趕緊穿衣下床,趙品吉也坐了起來,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忙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李硯娚簡單回答一句便向外跑去,趙品吉正準備跟出去看看的時候,聽到李硯娚‘啊’的尖叫了一聲。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他趕緊奔出去。
院門處,趙品富臉色煞白的趴在門檻上,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來。李硯娚和佩環協力翻過他的身體,發現趙品富的右手緊緊的捂住腹部,仍然有血不斷的從他指縫間溢出。
李硯娚先是吓壞了,顫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當觸到微不可覺的氣息時,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大哥?大哥?”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趙品吉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趕忙抱起趙品富的上半身,“大哥、大哥你醒醒。”
趙品富費力的睜開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面前的李硯娚,用僅剩的一點力氣說:“不要讓別人知道。”說完便暈了過去。
“大哥、大哥!”
“大少爺、大少爺!”佩環也吓壞了,“小姐,怎麽辦?”
李硯娚穩住心神,“把他扶到小睡房去,佩環,你把下人都叫起來,把沿路的血跡都擦幹淨,動靜盡量小點,不要驚擾到了其他園子的人。再派個人去請大夫。交代下去,讓他們把嘴都閉嚴實。”
佩環跑去叫人,李硯娚與趙品吉合力把趙品富扶起來還沒走兩步,阿貴和六全便先趕來了,他們三人把趙品富擡到小睡房裏,趙品富已氣若游絲。
李硯娚坐在床沿吩咐道:“拿剪刀來。”見無人行動,她便自己站起來跑到主屋,拿了剪刀又急急忙忙的跑回來。
床沿的位置已換了趙品吉坐在那兒,聽到她匆忙的腳步,他頭也沒回的向她伸出手,“剪刀。”李硯娚趕緊遞給他,趙品吉接過剪刀小心翼翼的剪開了趙品富腹部的衣料,一條長長的,還在滲血的口子露了出來。
李硯娚下意識的拿手帕捂住了口鼻,趙品吉又說:“拿塊幹淨的帕子來。”
“哦。”李硯娚又跑去找了一條幹淨的白帕子,趙品吉剛把帕子按在趙品富的傷口上想給他止血,帕子瞬間就被浸濕染成了紅色。
過了好半天,家丁才領着大夫來了,兩人皆氣喘籲籲。見着大夫,李硯娚如找到了救命菩薩般,“大夫你快看看。”
大夫應了一聲,一步也不停留的走至床前,趙品吉趕緊讓開位置。大夫放下藥箱,說:“拿熱水來。”
有大夫在,李硯娚總算可以放心了,她拍着胸口走到外面。丫鬟家丁還在清洗路上的血漬,衆人協力工作了好一會兒才把血漬洗幹淨,紛紛站着聽候李硯娚的吩咐。佩環上前一步,“小姐,都洗幹淨了。”
“嗯。”看看衆人,李硯娚嚴肅道:“今晚上發生的事,你們一個字也不許透露,要是旁人知道了,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這位三少夫人雖然外表親和柔弱,但也是個惹不得的人物,衆人皆維諾道:“是。”
轉身又進入小睡房,正巧碰到一個丫鬟端了一盤被血染紅的水出來,濃濃的血腥味聞得李硯娚直作嘔。
床上,趙品富因失血過多而臉色煞白,若不走近了看還以為他已經魂歸西路,傷口已經清洗幹淨還敷上了藥。大夫擦擦額上的汗水站起來,趙品吉問:“大夫怎麽樣?”
“傷口雖然深但好在沒傷到要害,我已經把血給他止住了,我開個藥方先抓一劑來煎了喝,明日我再來給他的傷口換藥。”
趙品吉也放下心來,“好,有勞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又問:“我想知道,他是被什麽所傷?”
“傷口平滑整齊,是匕首之類的利器所傷。”
“謝謝大夫,阿貴,你跟大夫去抓藥。”
大夫走到門口,見李硯娚站在這兒,便點點頭示意,李硯娚也回以一禮。正要走,李硯娚叫住了他,“大夫,這是今日診治的費用和藥錢。如果不夠,便等傷者好全了一起結算。”說着,遞給了大夫幾塊銀元。
“夠了夠了。”趙家是什麽樣的人家,能賴這點錢?
李硯娚又說:“大夫,今晚之事……”
這些大夫是何其聰明之人,雖然主人家的話只說了一半,但他已知道她大概要說什麽了,“夫人放心,今晚之事老朽一個字也不會向外提起。”
李硯娚笑笑,微微欠身行了一禮,“謝謝大夫。”
那大夫也朝她微微作揖,随後便領着阿貴出去了。其餘下人受了警告也不敢亂說話,都站在園子裏聽候吩咐。
屋裏只剩下趙品吉和李硯娚,大夫走後,趙品吉便又坐到了床沿的位置。從他的言語中聽不出多大的對趙品富的關心擔憂之情,但他的這些動作,李硯娚覺得他還是很關心他的這位大哥的。
“去換身衣裳吧,你的衣衫上沾到血了。”
趙品吉擡起頭,卻并未看她,“你的身上也沾到血了,你怎麽不去換衣裳?”
他的語氣冰冷,李硯娚不明白為什麽之前都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又恢複了冷漠的樣子?她還未開口,他又說:“你果真沒讓你父親失望,當真是剛毅得很,剛才的情景換做是別的女子見到了定是吓得六神無主,可你還鎮定自若的安排這安排那,你當真是比男子還剛毅。”
李硯娚不明所以,他就為這個要給她臉色看?還是他覺得她搶了他做主的權利讓他心裏不痛快了?
“沒錯,我就是這麽剛毅。”她的語氣也沒好到哪裏去,不再理會他,轉身出去了,門外站着一衆下人,她的目光一一從他們面上掃過,說:“我再說一次,今晚上發生的事一個字也不許對外提起!佩環,你安排人今晚輪換着照顧大少爺。”
“是。”
下人領了命令便退下了,有事的就去做事,沒事的就回房睡覺去了。佩環跟着李硯娚回到主屋的睡房,“小姐快把污穢了的衣裳換下來吧。”說着就去櫃子裏拿了一件幹淨的衣裳出來,她一邊幫着李硯娚換裝,一邊說:“這大少爺可真奇怪,小姐幫了他兩次他都不領情,還對小姐惡語相向,怎麽這次倒想着找小姐幫忙了?而且,他又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呢?”
李硯娚也心煩得很,“等他醒了自然就知道了,我累了。”
“小姐快躺下睡吧。”佩環服侍李硯娚睡下後就出去了。
屋裏又響起腳步聲,很重,走至屋中央便停住了。然後便是窸窸窣窣脫衣裳的聲音,李硯娚未睜開眼,聽到他在榻上躺下,深深嘆了一口氣,随後,便安靜了。
------題外話------
這幾天怎麽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