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人相逢
因是晌午上路,雖緊趕慢趕,仍是到不了滄州,當夜便在郊野紮營,一路上倒是平靜,只路遇幾隊客商,連個江湖模樣的都沒,晚上談起時,郭旭和鐵衣都覺奇怪,采玉勸道:“唯今之計,還有什麽可想?以不變應萬變罷了。”
晚上外圍值夜,依舊是鐵衣守上半夜,郭旭守下半夜,子午交正時分,郭旭去替鐵衣,尚未近身便覺得有異,程鐵衣回頭,遞給郭旭一個會意的眼神,郭旭心下了然,彎腰在地上撿起幾枚石子,凝神聽時,只覺左前側的樹上略有異動,當下指上發力,兩枚石子朝樹首處彈将過去,因着不知是敵是友,并未用上十成力道。
就聽得有人哈哈一笑,高聲道:“郭旭,莫糟蹋了我的好酒。”緊接着大力擲出一個酒甕。
聽到那人聲音,郭旭和程鐵衣幾乎同時喝出聲來,郭旭叫的是:“是你!”程鐵衣叫的是:“封平!”
知道那人是封平,郭旭再無猶疑,手中剩下的兩枚石子破空而去,力道十足,将先前的兩枚擊了開去,同時猱身縱起,抄臂将酒甕攬住,拍開甕口的封泥,長吸一口氣,大笑道:“窖藏二十年的女兒紅,知我者,封平也!”
那人哈哈大笑,自樹上躍下,細看時,雖衫袍落拓,但散發恣意,修眉狹目,風神如舊,卻不是封平是誰?
程鐵衣迎上去,重重地捶在封平肩上,道:“封平,好久不見。”
封平大力拍在鐵衣肩上,笑道:“好久不見,鐵衣兄。”
三人這番動作,早驚動了镖隊,六爺、采玉和镖隊的兄弟俱都趕了出來,識得是封平,俱都松了口氣,又各自回去休息。
既是封平到了,程鐵衣也不提歇息的話,三人席地而坐,就着封平帶來的美酒,把酒言笑,倒也是一大快事。
郭旭道:“封平,自從翡翠娃娃一役,就沒了你的消息,你去哪裏了?”
封平咕嚕嚕灌下一大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将酒甕抛給程鐵衣,大笑道:“去哪裏了?去泰山看日出,去黃山聽松濤,去領略江南煙雨、塞外蒼茫,天地之大,何處不成家啊,仗劍江湖,行俠仗義,痛快,痛快!”
郭旭聽封平說的恣意潇灑,知他已經放下胭脂的心結,不由也為他高興,程鐵衣道:“那你又是怎麽找上我們的?”
封平哈哈一笑道:“怎麽找上你們?這該問你們才是,怎麽反來問我?”
郭旭和程鐵衣對視一眼,程鐵衣莫名道:“此話怎講?”
封平伸出手,比劃了“四”的手勢,道:“四個字,绫羅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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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旭以手捋發,恍然道:“原來如此。”說着湊近鐵衣,意味深長:“鐵衣,我們可得記住,這江湖的嘴,遠遠快過江湖的腿啊。”
封平道:“點蒼白鷹郝成義敗在你的手下之後,飛鴿傳書給崆峒、峨眉、唐門、武當等各大門派的掌門,言說你郭大少拜倒在段绫羅裙下,為了一個蛇蠍美人與衆門派為敵,意在聚集各大高手,與長風镖局為難。”
郭旭雙眸一緊,森然道:“又是郝成義。”
封平挖苦道:“所謂點蒼白鷹,展翅的功夫不入流,煽風點火這種差事倒是做的一等一,我這一路行來,已經見到幾大門派的不少好手,聽起來,他們似乎是要在前路尋一個镖隊必經的險地,占得地利之後向镖局為難。”
郭旭心中一沉,默然不語,程鐵衣将橫在身邊的蟠龍棍提起,恨恨道:“要來便來,長風镖局還怕了不成。”
封平笑道:“說的正是,封爺可看不起這種以多欺少的行徑,他們既要與好朋友為難,封爺還能袖手旁觀不成?自然不管主人家樂不樂意,巴巴地趕來助拳了。郭旭,我跟你賭一壇酒,快劍辛力,只怕也在路上了。”
郭旭心頭一熱,只覺滿腔豪氣油然而生,至于前路何如,竟無畏無懼了。
第二日很早便拔營,預備晌午到達滄州用膳,采玉因着前一晚未能和封平厮見,特意來尋封平說話,只略略寒暄了幾句,段绫羅因打翻了水粉,來向采玉借,采玉笑道:“過不多時便到滄州了,到時我陪你選些上好的。”自笑着同段绫羅攜手去了。封平看着段绫羅的背影,贊道:“段姑娘的姿色,的确是我生平罕見,連采玉這樣的美人,都被比下去了。”
郭旭“哦”了一聲,笑道:“那麽在封兄你的心中,段姑娘是否是最美的女人?”
封平神色微黯,搖頭道:“不是。”
郭旭道:“在我心中亦不是。”
程鐵衣道:“在我心裏也不是。”
一番話說完,三人互看,竟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尋了個借口各自忙去了,封平這兩年游歷江湖,對長風镖局的事情聽的不少,也聽聞過郭旭與崔婷、鐵衣與德沛公主的事,細一回想三人剛剛的對答,頗覺有些傷心人別有懷抱的意味,自己和胭脂固然今生抱憾,然郭旭與崔婷死別,鐵衣與德沛公主生離,哪一樁提起都是無可奈何,只能在心中留存念想罷了,如此一想,頗有些造化弄人心灰意冷的涼薄,不覺怔愣出神,念及胭脂,心下恻然,解下腰間的酒葫蘆又飲了一回,直到商六爺過來招呼,才随着镖隊一起上路了。
接近正午,已行至滄州城外,遠遠地便看到城外簇擁了一堆人,還搭起了高高的腳架,郭旭心中微訝,看商六時,商六也是一臉茫然:“素日裏從滄州行镖,也未見過這等架勢,莫不是這城裏要行什麽節會吧?”
再走近些,已經有百姓遠遠迎上來,看到“長風镖局”的旗號,高聲道:“到了到了,镖局子的人到了。”邊喊邊往城門口過去,郭旭心中一愣,未想到竟是沖着長風镖局來的。
再行的前些,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來,擡眼看時,那腳架正立在城門兩邊,一個肥肥胖胖富商模樣的老爺迎過來,如喪考妣道:“敢問哪位是郭大少郭大官人?”
郭旭和程鐵衣對視了一眼,心中好笑,利落地躍下馬來,道:“我便是。”
那人哭喪着臉看了郭旭一眼,帶着哭音道:“小人黃富貴,是滄州的米商。郭大官人,小人這麽做完全是被逼的,您老別見怪。”
郭旭聽他稱自己作“您老”,實在是哭笑不得,道:“我要見怪你些什麽?有人逼你做什麽?”
黃富貴聽郭旭如此問,一張臉更是皺的苦瓜一般,道:“郭大官人有所不知,滄州城裏這兩日出了個采花大盜,禍害了不少好人家的閨女,小女黃桂花尚未出閣,小人緊張的不行,特意去武行請了拳腳師傅日夜守衛,誰知道昨兒個小女一起床,吓,半邊頭發都被人給剃了去……”
郭旭聽他家長裏短絮絮叨叨個沒完,正作無可奈何處,那黃富貴又道:“那人還留了一封信,小人一看,才曉得是那采花賊所為,小人一家老小吓的坐立不安,幸虧那采花賊未對小女作出什麽無恥之事,須知女兒家的名節最是重要,否則桂花這輩子甭想嫁人了……”
郭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真想沖着黃富貴的肉瘤鼻子打上一拳,這時采玉過來,柔聲道:“你慢慢說,你曾說那人留了一封信,是否那信上提到些什麽,與長風镖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