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奶酪
奈莉腦海中一片混亂。她慘白着臉直挺挺站在原地，根本忘了動彈。
卡爾薩斯仍舊平靜而冷淡。他緩緩向奈莉走來，身姿從容優雅，宛如迫近獵物的猛獸，每一步都隐含張力，血紅的雙眸美麗卻也可怖。
他走到奈莉面前，驀地單膝跪地，捉起她僵硬的右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他的手指、他的嘴唇都微涼。這溫度令奈莉一個激靈，終于從驚駭中蘇醒，全身一震便要向後逃開。
可卡爾薩斯卻加大了指掌的力度，同時擡眸，只一個眼神，便令奈莉不敢再動。他見狀微微垂下眼睫，神情隐隐委屈，臉容一瞬好像又有了少年的青澀，與方才緩緩迫近的威壓截然不同。
他再次鄭重地親吻她的手背，嘴唇停留的時間比上次更長。再涼的體溫，長久地駐留便有了灼熱的意味。
奈莉止不住地想抽手，卻因為恐懼生不出力氣。
“不要怕。”卡爾薩斯還是這句話，吐字溫柔，唇邊現出微笑。
他笑起來很迷人。這是奈莉第一次看到他笑，但驚訝很快被恐懼沖走，她一時繃着臉沒答話。
卡爾薩斯卻渾不在意，眸中顏色如火焰熾熱，重複：“奈莉，不要怕。”
奈莉這次無法勇敢地回答一句“我不怕”，只幹澀地問：“你……要幹什麽？”
少年模樣的魔王無辜地眨眨眼，面頰竟然浮上兩抹淡淡的紅，語氣甚至談得上天真：“我……想和奈莉在一起。”他再次露出笑容，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喜悅。他輕快地憑空一招手，面前便多了一個身着制服的青年。
看來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如願回家了。
奈莉不甘心地回頭，魔窟大門意料中地緊閉。
卡爾薩斯見狀唇線微微一緊，淡聲吩咐召喚來的仆役：“帶奈莉去休息。”
“卡爾薩……”奈莉話都沒出口，就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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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
奈莉深吸了口氣：“卡爾，我……”
“嗯？”他松了攬着她的手，與她面對面站着，仗着身高優勢微微低頭。細碎的黑色額發在跳動火光的映照下，給他深邃的五官添上多一層陰影，再溫和寵溺的神情都因此顯得冷。
奈莉顫了顫，咬住嘴唇：“沒什麽。”
卡爾沒再說話，只朝沉默站立的青年仆從看了一眼，對方立即微微躬身，示意奈莉随他前去“休息”。
圓形大廳兩側各有幽深的門洞，連通螺旋鬥折的臺階。
奈莉跟着默默無語的仆從走了一段階梯，轉入另一層同樣死寂的回廊。兩側黑白相間的大理石牆面素潔，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其簡樸與大廳王座堆砌珍寶的豪奢截然相反。
走了很久都沒有經過一扇門。除了兩人的腳步聲，只有牆上火炬時不時茲茲地炸裂出聲，這輕脆的聲響在漫長的走廊裏回蕩，宛如鬼魅的絮語。
奈莉心裏不由發毛，雙拳緊握。為了減輕恐懼感，她開口詢問：“這是去哪？”
“閣下的住處。”那青年沒有回頭，步調篤定而沉穩，每一步都猶如踩在無形的樂譜上，不急不緩。
奈莉咬咬唇，鼓起勇氣繼續發問：“我還不知怎麽稱呼您。”
對方這次沉默了片刻，才言簡意赅地回答：“奧多。”
奈莉有心再探問些魔窟的情報，但奧多卻在這時停下腳步，文雅地向一側踱了半步，躬身拉開一道純白的門，做出恭請入內的姿态。
“謝謝。”奈莉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見奧多沒有入內的打算，便緩緩将門在身後阖上了。
房內沒有點燈，一片黑暗。
奈莉的背脊緊緊貼着冰冷的房門，全身緊繃，深吸了口氣又邁出一步。
只聽咔嗒輕響，吊頂的水晶燈的蠟燭漸次燃起，溫柔地點亮了一整個房間。
奈莉屏住了呼吸。
這是個符合她少女想象的完美房間。
奈莉小時候家境并不富裕，和父母分享一間卧室，因此一直憧憬着一間只屬于自己的房間。她甚至畫過房間的平面設計圖；奈何世事弄人，直到高中奈莉家才搬進新居，可那時她開始住校，假期外待在自己卧室中的時間寥寥。上了大學更不用說，才第一個學期，聖誕節前夕偷懶逛個漫展……就到了這個世界。
面前的景象和她幻想中的房間一模一樣。
沿牆排開的橡木書櫃，玻璃門後精裝書籍排隊站立，布面書脊上金色的文字在燈光照耀下散發出溫厚的細光。
奈莉一直是愛書的人，見到自幼無比憧憬的書櫃，她愣了一會兒，才放輕步子走上前，先隔着玻璃，以指尖滑過一整列的百科全書，好像要以觸感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她忍不住打開櫃門，随意抽出一本，是她不懂得的文字，扉頁上有一顆參天的樹。從精美的插畫判斷，應當是維爾德亞的傳說故事集。
而後她回頭，經過雕花實木書桌和四角垂帳的大床。走到房間另一側，拉開厚重的酒紅色窗簾。敞亮的落地窗，一眼可以望見魔之森和其後蜿蜒的山脈。
這一切都太完美了。就像是走進了她自己都未必處處明晰的最美夢境。
奈莉在房中激動得走了兩圈，才猛然止步，捂住嘴，只覺得背後汗津津的一身冷汗。她居然就這麽興奮起來，将眼下的狀況忘得幹幹淨淨！這裏可是魔窟，是維爾德亞大陸最危險的所在，她到底在發什麽病？！
這念頭一出，喜悅頓時蕩然無存，奈莉只覺得這房間有股森森的詭異感。她抱臂走到光線稍充足的窗邊，聽了聽左右動靜，手一劃打開了系統界面。
所有的欄目都滾動着紅色的條幅：連接中斷。
奈莉見狀，一顆心不禁飛快地沉下去。與系統失去了聯系，她該怎麽做？要怎樣才能繼續完成任務回家？
她在物品欄裏漫無目的地翻翻揀揀，想尋找線索，目光卻停在了小小的綠色三角上。那是橡樹旅店老板娘的禮物。明明是發生不久的事，奈莉看着這方奶酪竟然有些緩不過神，禁不住将它從置物空間中取出，捧在手心發愣。
奈莉仔細地将樹葉拆開，将現身的嫩黃奶酪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由嘆了口氣。明明是誘人的稀缺品，她如今卻毫無食欲。
原本想将樹葉按原樣折回去，她卻不意間瞥見奶酪下隐約露出黑色字跡。
心中起疑，奈莉将奶酪拿起，只見葉脈側赫然用楓樹汁寫了一行小字：
救救我們。
這又是怎麽回事？奈莉盯着這行字反複看了幾遍，确信自己沒理解錯。如果僅僅是對勇者的殷殷期盼，應該不會以這種求援的口吻，用鼓勵的話語更合适。況且，這信息顯然是傳達給奈莉的，與勇者卡爾無關。
難道老板娘察覺了卡爾的異常？
奈莉正思索着，有人敲門：“奈莉。”
聽到卡爾薩斯的聲音，奈莉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她甩甩頭維持鎮定，還沒來得及将奶酪放回儲物空間，門就已經被拉開了。
少年，啊不，魔王陛下，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請進”？！
慌亂中奈莉只得用指腹将楓樹汁寫的字用力擦去了，同時僵硬地側回身，幹澀地道：“卡爾。”
卡爾薩斯神色如常，眼神在她手中的奶酪上定了定，平靜地問：“餓了？”
奈莉幹笑一聲，撒了個謊：“有一點……”說着她将小小的奶酪掰下一角，塞進嘴裏。
對方幹脆走到了她面前，看她的眼神似乎溫和了一些，卻反而叫她加倍地不自在。
“卡爾……餓嗎？”奈莉弱聲開口，試圖打破這意味深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靜。
卡爾薩斯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視線垂了垂，又表現得有些羞澀，吐字異常矜持：“奈莉……喂我的話……”
既然是魔王就不要來青澀少年這套做派，好好地高冷邪魅狷狂別随便崩壞設定好不好啊；退一步說，都低頭羞澀了還提這麽羞恥的要求，到底是鬧哪一出！
內心近乎崩潰，奈莉卻不敢違抗對方這明擺着的要求。
她不太确定地以兩指拈起半塊奶酪，屏息凝氣地緩緩湊到少年的唇邊。
卡爾薩斯睫毛輕盈地顫了顫，宛如黑色蝴蝶的翼，扇動間露出底下惑人的紅。
奈莉便愈發僵硬得厲害，感覺難熬的熱氣一個勁往臉上湧。
黑發少年矜持地抿抿唇，終于張口将奶酪咬住。
随後，他殷紅的唇瓣一合一張，順勢将她的指尖含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