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界外
奈莉覺得今天的爆炸*件略多。
一、被面癱美少年勇者表白了。
二、這個勇者就是維爾德亞惡名遠揚的魔王。
三、現在魔王陛下正含着她的指尖。
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此前正常的99次通關是否開啓了這個游戲世界的隐藏羞恥劇情。
況且不僅如此，黑發紅眸的美少年魔王竟然還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她的指腹。
奈莉顫抖着要抽回手，對方卻托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更多的動作。卡爾薩斯抿抿唇，垂下眼看她，眸色宛如融化的紅寶石，太亮太熱，猝不及防地望進去猶如落入了無處着力的熔岩激流。
她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在發抖。
“手指髒了。”卡爾薩斯的吐字一如往常地鎮定，只有唇角的弧度稍稍洩露了心中的自得，肖似偷腥成功的貓。
奈莉聞言戰栗了一下，感覺背脊上的寒意透骨－－指腹上，是方才她擦去“救救我們”四字時留下的楓樹汁痕跡。她窺了對方一眼，祈禱他不要多想，同時默默将手掙脫出來。可指尖殘留的觸感鮮明，令她不由将手藏到了身後。
卡爾薩斯唇邊沾了淡黃的奶酪細屑，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舌尖輕巧地在唇角舔了舔。明明仍舊沒什麽表情，偏偏就透出一股意猶未盡的味道。奈莉只眼風一掃便不敢再看，卻仍然覺得臉紅心跳。
比起面癱少年畫風突變的沖擊，編號100的勇者先生就是魔王這事實似乎也不是那麽難接受了。
奈莉幹咳了一聲，垂着眼簾輕聲問：“為什麽？”
她問得極為含糊，但卡爾薩斯素來心思敏銳，目光閃了閃，顯然已經領會了這問句中的諸多疑窦。
他垂眸片刻，才斟詞酌句地緩緩開口：“我只喜歡奈莉。”說着，他小心翼翼地從眼睫底下觀察奈莉的反應，又補了一句：“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只喜歡你。”
奈莉肩膀縮了縮，聲音有些沙啞：“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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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薩斯咬咬嘴唇，少年樣的不知所措在臉上一閃而過，似乎在苦惱該怎麽解釋清楚。他最終言簡意赅地回答：“被勇者殺死之後，我并不會死。”
因為不會真正死去，所以不會忘記。
被這樣的人數次表白，奈莉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只有更深的恐懼。她不敢推算卡爾薩斯到底是什麽時候盯上了自己。念及自己此前幾十次踏足這魔窟，對魔王始終一無所知，奈莉不由覺得心中發寒。
方才在大廳中，奈莉險些就要告訴卡爾薩斯：她只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回家。可如今這狀況，魔王陛下想必不會輕易放她走。這麽想着，她交疊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緊揪着裙擺，視線低垂，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卡爾薩斯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被寒風迷了眼一般連眨數下長睫，霎時便顯得有些憂郁。他傾身過去，笨拙地道：“不要怕。”
奈莉深吸一口氣，擡眼看他，蔚藍的雙眼澄澈而無畏：“我不怕。”她甚至還擠出了一個微笑：“能帶我參觀一下你的家嗎？卡爾。”
黑發少年的神情因為她一句話而被點亮。他沒說話，只點點頭，但看得出非常高興。
奈莉別過頭，看着落地窗外綿亘山脈上的積雪，倒映在眼中的一點雪白顯得冷而清明。她不喜歡撒謊，但為了回家，再害怕也要将恐懼咽下去。
當務之急是找到與系統恢複連接的方法；她希望在魔窟轉一轉能有所收獲。
正因為心裏存了這念頭，卡爾薩斯再次自然不過地牽起奈莉的手時，她只是怔了怔，沒有掙開。
魔窟外表浩大而雄奇，高塔露臺數不勝數。跟着卡爾薩斯走了沒多久，奈莉就發現不僅僅是她居住的二層、魔窟其餘的陳設都簡樸得有些不像話，和維爾德亞人口中窮奢極欲的魔王形象半點對不上。
經過黑白色鋪陳的長廊，參觀了一片純白的空蕩舞廳，窺了一眼漆黑無光的軍械庫，參觀了一間又一間大同小異的無人廳室，奈莉心中焦躁起來。參觀毫無裨益，而與系統的連接也始終中斷，眼看着暗紅天色緩緩沉進更濃的黑，她似乎要在魔窟過夜了。
察覺到了奈莉的情緒，卡爾薩斯無言地加快了腳步，引導着她穿過一條點着水晶燈的白色回廊，推開石扉後，向一側讓開，門洞外的景象頓時展露無遺。
奈莉向門外望去，呆了呆。
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到了魔窟頂端，門後是一片偌大的空地，只種了白玫瑰。
成片成片的純白花朵縱情盛開，空氣中飄浮着濃厚到近乎有質感的香氣，卻不刺鼻，反而令人不自禁沉醉。高處的風凜冽，嬌怯的玫瑰卻無畏地搖晃起舞，帶得幽香由遠及近地一陣陣波動，忽濃郁忽疏淡，宛如一只手輕柔地撥動心弦。
半輪慘白的月亮從血紅的雲層後現身，光華影動，明亮處花瓣如貝殼般幾近透明，灰暗處白色的花瓣尖端隐隐帶了藍紫色。
奈莉回過神時，卡爾薩斯正回轉了身，五官在月光的雕琢下有象牙般柔和的光，眼睛裏熠熠的火像是能把這片白玫瑰熏成豔紅。他走近了一步，手背一翻露出兩指夾着的嬌豔花朵，他将這玫瑰別到奈莉發間，擦過她鬓邊肌膚的手指仍然那樣涼。
他再次身姿謙恭到卑微地吻她的手背。
月下花海，美少年深情獻花行吻手禮，心腸再冷硬的人都該緩一緩才嗤之以鼻。
可奈莉卻驚得一跳。
就在方才，她耳邊清晰地傳來了一聲與系統連接的提示音。
她仔細分辨卡爾薩斯的表情，确信對方無法聽到系統發出的聲響，才稍稍寬心。可礙于卡爾薩斯，她不可能立即打開系統界面，只能擇機再來這裏。她想要再套話，卻覺得口幹舌燥，語聲竟然有幾分真假難辨的心動神馳：“這……這裏是哪裏？”
卡爾薩斯好像笑了笑：“月光庭院。”
他又不好意思似地垂了眼：“奈莉喜歡的話，以後每天都來。”
山風刮過，奈莉覺得有些冷，雙肩一顫。卡爾薩斯借機又走近了一步，将披風解下罩在了她身上。
不是勇者新手裝的紅色披風，是專屬魔王的黑色厚重呢披風，壓在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人從背後抱住。
“該吃晚飯了。”隔着披風傳來的聲音都發悶，卡爾薩斯略顯清冷的聲線便被柔化了不少。
奈莉自然沒有食欲：“我……不餓。”她看着自己的腳尖：“我有點累了。”
卡爾薩斯一颔首，手搭上她的肩頭。景物閃了閃，轉瞬兩人就已經置身那條黑白大理石走廊。
奈莉回頭看了看門邊的火炬，微微垂頭，輕聲說：“那麽……”
“晚安，奈莉。”
這次卡爾薩斯沒有多餘的動作，只安靜地看着她，火光映在同樣熾熱而紅的眼裏，加倍地灼人。
奈莉被這視線燙到，有些慌張地說了一句“晚安”就溜進了房中。靠在門板上摸摸臉頰，居然發熱得厲害。她心情複雜地将披風擱在扶手椅上，癱倒在大床上，捂着臉翻了個身，竟然很快睡着了。
她應該做了個夢，醒來卻半點都不記得。
天才蒙蒙亮，奈莉瞪着窗外的景色看了一會兒，飛快下床，扯了披風就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循着昨日的記憶，她竟然沒迷路，順利地找到了月光庭院。
左右四顧無人，奈莉飛快打開系統界面，連接主控制端。
“引導者1028號，歡迎回來。請問……”
歡迎語還沒說完，奈莉就急切地打斷：“這是怎麽回事！這次的勇者就是魔王！現在我被困在魔窟沒法脫身，要怎麽樣才能回家？”
系統沉默了片刻，沉穩的女聲才回答：“引導者1028號，您的任務是殺死100次魔王。換而言之，即使沒有勇者，只要任務條件達成，您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如果我失敗了，會如何？”
“此前的99次記錄作廢，請您重新開始。”
奈莉握緊了拳頭，聲音幹澀：“如果……我死了，會怎麽樣？”
回答她的是片刻的沉默。
她沒等到系統的回答，因為就在此刻，一聲脆響，系統界面又滾動起滿屏幕鮮紅的“連接中斷”。
奈莉駭然轉身，只見卡爾薩斯一步步迫近，半掩在額發陰影中的紅眸像要燒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