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王
“奈莉，我只喜歡你。”
奈莉被駭得一顫，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少年黑色的額發籠在眉骨上方，疏淡的陰影将眼睛襯得愈發深邃，是紅寶石一樣的顏色。奈莉第一次認真地和他對視，只覺得自己猶如望着熔岩滾滾的深淵，一晃神便要化在赤紅的熱度裏。
震驚過後，是加倍的不可置信：這是在開玩笑吧？
奈莉自诩很有自知之明。雖說是系統精靈，但奈莉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女：一頭長及腳踝的栗色長發，藍色的大眼睛，身着毫無特色的藍白裙，同水準的少女在美人成群的維爾德亞大陸一抓一大把。
她也不相信卡爾會喜歡上她的性格。她所做的不過是徒勞地活躍氣氛，不鹹不淡地指出任務方向，偶爾加油鼓勁。可是這位明擺着是不需要指導、更不需要鼓勵的獨行客。
他其實不需要她。
可卡爾凝視着她的神情實在太過認真，根本找不出半分玩笑的痕跡。何況他根本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
奈莉讪讪笑了，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謝謝。”臉卻不由自主紅了。
“嗯。”卡爾一如往常地看不出情緒，錯開一步繼續往任務目的地進發。
奈莉刻意落後他一步，無言地思索起來：他那個“嗯”，到底是什麽意思？被婉拒還沒什麽反應，只能推斷卡爾的表白不過是嫌拉郎配煩的托詞。
這麽一想，她就心安不少，也不再有鼓勵對方開啓情感支線的念頭－－本就是她多事，乖乖等卡爾幹掉魔王就好。
想歸想，奈莉卻終究忍不住偷偷睨向卡爾，少年知覺敏銳，立即轉頭看向她，雖然沒說話，但眉眼間清清楚楚寫着：“又怎麽了？”
“沒什麽，就在想下個任務的步驟。”奈莉狼狽地別開臉，竟然覺得心虛。
卡爾沒答話。
奈莉尴尬地打量四周，不由一驚：明明還不到決戰的劇情，怎麽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決戰序幕的舞臺魔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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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是不是走錯路了？任務在郊外的泉水……”
奈莉的語句再次被少年清冷的聲線打斷：“沒有錯。”
環繞魔窟的林木郁郁，即為魔之森。其中樹木遮天，四周幽暗無一絲光線，錯落糾纏的樹根洞穴裏有幽幽的光，猶如一雙雙緊盯着入侵者的眼。
一片死寂，只有踏在枯葉上的窸窣脆響。
奈莉覺得很不對勁。正常而言，一進入魔之森便會有樹怪和地精上來糾纏，勇者解決這群棘手的敵人後，可以憑它們身上的石牌找到地下的聖泉遺跡，經過遺跡中央怪物出沒的迷宮、取出王者之劍後，才上山與魔王對決。
可如今的魔之森，猶如徹底睡着了。
不要說地精，連爬蟲都沒瞧見。
奈莉不安地看向卡爾，少年安靜地回望，驀地伸手牽住她的手，低下頭說：“不要怕。”
他這樣惜字如金的人猛然出聲安慰，奈莉不免有些感動。但剛剛拒絕了他形式上的表白，奈莉不想再在這方面多做糾纏。因此，她掙了掙想抽出手，口中說着：“我不怕。”
卡爾卻固執地将她的手握住，加快加大了步伐，朝着山上的方向疾行。
奈莉除了跟緊別無選擇，一時也顧不上尴尬了，只得任他繼續牽着手。
少年的指骨修長，有些涼，指掌相觸的溫度令人鎮定，死寂的魔之森竟顯得不那麽可怖。這念頭才冒出來，奈莉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連忙搖搖頭罵自己瘋了。
卡爾側頭看了她一眼，仍舊面無表情，在她慌忙別開視線的時刻，眼中終于微微松動，露出一抹不知是好笑還是無奈的光，柔和得如同月下的水波。
很快兩人便到了一條橫隔的深河前。卡爾駐足，側頭看了奈莉一眼，深紅的雙眸閃了閃，放開手。
奈莉才松了口氣，卡爾突然就理所當然地将她打橫抱起來。
“等下！”奈莉的臉頰蹭着少年的胸口，陌生的氣息兜頭籠罩，貼近的身體又是溫熱的，她慌神起來，聲音也微微發顫。
“不要怕。”還是這三字真言，卡爾定定看着她，紅眸在樹影裏熠熠，倒映出一個小小的她來，竟有說不出的溫柔。
奈莉的心因為這眼神加快了律動，卻又有一股未知的寒意緩緩攀上脊背。她垂眼吸了口氣：“卡爾，你到底要幹什麽？”
攬着她的手稍緊，卡爾擡起頭看向河對岸的山丘，無言地給出答案。
答非所問，奈莉問的當然不是方向，可卡爾卻顯然不打算再多言。不等她再開口，他輕巧地一蹬，就這麽一躍到了對岸。
奈莉在微風中回望，驚得忘了開口：這河面寬廣地足以容下三艘帆船并行，卡爾竟然輕而易舉地抱着她橫跨。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踏上河邊的石灘，卡爾小心翼翼地放奈莉下來，攙扶的手在她腰間搭了搭，卻未多加停留。可這一觸即離的感覺，卻清晰地留存下來。少年以手掌涼涼的溫度，隔着衣物燙了一道無形的疤，灼熱而酸澀，想忽視都絕無可能。
奈莉覺得那股森森的寒意又附過來，雙肩不由一縮。
卡爾安靜地将一切看在眼裏，只是幾不可見垂了唇角。而後，他再次雲淡風輕地牽起她的手，以不容拒絕的姿态穿過盤根錯節的樹林前行。
與其說是奈莉引導勇者，分明是勇者引導一頭霧水的奈莉。
奈莉愈發覺得事情古怪。可都到了這地步，她不可能獨自回城，只能看看卡爾到底是什麽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明明牽着手，動作這般親密，奈莉的心裏卻不可抑制地産生了懷疑；掌心的溫度與內心反常的警惕心宛如冰火，反差強烈，只讓她覺得怪異而苦澀。
便在此時，眼前豁然開朗。愁雲慘淡，渡鴉成群盤旋，桀桀高塔聳立，風冷冷地呼嘯。
卡爾就這麽一路直接穿過魔之森，抵達了魔窟正門口的石階。
奈莉已經對今天一個接一個的刺激麻木了，扯扯嘴角，幹澀地問出一句廢話：“卡爾是準備就這麽上去？”
黑發少年反手捋捋額發，随意地将大劍拔.出.來，作勢要登上高聳入雲的階梯，以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奈莉盯着他手中的新手劍，覺得今日魔窟的風兒分外喧嚣。不知魔王大人見到這麽個提着破劍前來挑戰的勇者，會是什麽表情。
不對，魔王從來都戴着面具，看不到底下的表情。
在心裏腹诽兩句的功夫，卡爾已經拉着奈莉一路拾階而上，魔窟鏽紅的大門赫然在眼前。
吱呀聲響，地獄的大門中開。
奈莉的心跳得很快。她近乎要雀躍出聲：終于第一百次到了這裏，終于能擺脫這坑爹游戲的束縛，終于可以回家了！但仿佛有另一個自己，随巨門緩緩開啓瑟瑟發抖起來。她再次感覺自己不寒而栗。
卡爾神情淡薄，一手提劍一手拉着奈莉，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門在他們身後阖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兩旁石牆上的火炬逐根點亮，跳躍的火光映在漆黑的地磚上，恍若困在黑色水晶下起舞的精靈，有種惑人心魄的美。面前是個圓形的大廳，正中是魔王的寶座，高高在上，椅背上的黑曜石熠熠生輝。
奈莉眯起眼打量魔座，卻不由大驚失色：寶座上竟然沒有魔王！這和游戲劇本不一樣！
王座旁蝙蝠狀的火炬這時啪的一聲燃燒起來，火星噼啪作響，明明暗暗的光灑落遍地。
卡爾的腳步聲一如往常地輕。奈莉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松手離開的。
他踱到寶座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徐徐回身，他的雙眼似乎盈滿血釀的酒液，又如同價值連.城的寶石。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奈莉，輕描淡寫地說：“我叫卡爾薩斯。”
只有一個卡爾薩斯－－魔窟的主人，維爾德亞大陸惡名昭著的魔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