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左陽這麽說着,卻拿着帕子擦了擦弄濕的衣袖,将手中一堆碎片扔在了桌面上。順帝正要開口,外頭徐瑞福喏了一聲走進來,低頭道:“皇上,太子與皇後來了,正在隔間等着呢。”
順帝住了口,左陽站起身來說道:“你先管你兒子吧,看來也沒什麽太多的事兒,等過兩天我再來入宮。”他怕他在這裏多站一刻鐘,就會忍不住真的殺了順帝,他偏頭掃過一眼順帝被劃破的衣袖,沒太在意。
也 沒看着順帝點頭,他就拱手往外走去,擦過徐瑞福身邊,猛然掀開了棉簾,跟剛剛的北千秋一樣滿身肅殺的大步走出去。徐瑞福打了聲喏也退出來,左陽才走出門 口,就看見了太子穿着一身顏色明亮的外衣,裝作小大人的樣子,手裏拿着一冊書,擡眼好奇天真的望着左陽,行了個禮。
他身後站着面 若冰霜卻妝容豔麗的皇後,她一身金邊深紅色宮裝,發髻挽的一絲不茍,也做福叫了一聲令儀王。左陽還了禮,就看着太子興奮的蹦蹦跳跳走進上書房裏,笑着往順 帝跑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順帝一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一手向走進屋的皇後擡起來,似乎在等皇後走過去牽住他的手。
徐瑞福還未放下門簾,他看着皇後提裙走過去,乖順的挽住順帝的手,似乎說了一句什麽。順帝表情極其微妙的笑了一下,他似乎并不在意皇後說什麽,聽得心不在焉,眼睛卻注視着皇後的臉,又仿若很享受她說話的樣子。
這是一種左陽難以形容的感覺,他似乎感覺順帝好像對皇後有些什麽不一樣,但這種不一樣卻仿佛難以形容是男人對女人的歡喜,而是一種偏執把玩在掌心的喜歡……
左陽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形容對不對,他心裏泛起一層詭異的感受。
幾乎是那一瞬間,左陽甚至想着,若是那太子來做人質可能會得到什麽?若是那個抱着順帝膝蓋說說笑笑的太子也遭受到某些變故,順帝會怎麽樣?
這個想法幾乎瞬間就讓左陽有些厭惡自己,他仿佛被順帝的虛僞也拖入一個泥潭。而更重要的是,他也很理性的意識到,恐怕太子也不會讓順帝感覺到什麽痛苦之類的情緒,甚至說只要是活着的人,跟他再怎麽親密,他都恐怕難以産生什麽情緒波動。
左陽心裏沉甸甸的,他意識到左晴的事情絕對是個爆發點,如果左晴出了什麽事,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和順帝撕破臉。他緊皺着眉頭,沉着步子往前走去,卻看着徐瑞福站在了他面前。
“徐公公。”左陽抱臂看着他。徐瑞福面上的表情看不太出來喜怒,他行了個禮,往後退了幾步,左陽環視了這處寬闊的宮苑內,其他的太監竟然幾乎都不在,只剩下幾個侍衛站在遠處。
“王爺不必擔心,皇後一旦來,基本都會将太監們遣開。剛剛陸大人也從這裏走,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老奴。”徐瑞福躬身說道:“陸大人似乎身子極為不适,剛剛走過去歇了好久才離開宮內。”
左陽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聽 說二十多天之前,陸大人好像得了什麽重病。一直修養到今日才入宮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出了什麽變故,聽聞……令儀王得了封號,如今又從餘杭回來,将鹽 商一事解決了,恐怕過段時間朝堂上也有您的身影,想着您不如拉攏一下這位中書令。”徐瑞福根本不擡頭去看左陽的眼睛,弓着身子語氣裏帶着笑意。
二十多天前得了重病?剛剛憤怒走出上書房的陸大人……還有順帝衣袖上的刀口!
左陽瞬間反應過來,他幾乎怔了半天才想着往外走去,又回過頭來伸出手拍了一下徐瑞福的肩膀,激動也真誠的短促道謝:“真的是……太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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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瑞福這才擡起臉來笑道:“王爺快去吧。”
左 陽點了點頭,快步走過長廊,等到走出這道宮門,叫上等在外院的水雲,也顧不得解釋就往外走,他幾乎是要在宮牆之間青石板道路上跑起來,衣擺被風帶起來,他 忍不住咧着嘴迎風笑起來,跑的就跟個少年郎一樣,水雲上氣不接下氣的跟在後頭,仿佛知道了什麽,卻不敢大聲問,趕忙加速到左陽身邊,壓低聲音卻興奮的問 道:“怎麽?!找到那老賊了?!”
左陽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用力的點了點頭看,卻不肯放慢腳步。旁邊的宮人無不側目驚愕的看向,一邊笑出聲來一邊狂奔的左郡王,幾乎是只感覺一陣風就從身邊刮過去了。
而另一邊,陸熙然大人的車已經行駛出了外宮,穿過大道進入城區,雨墨鑽進車裏,卻看着墊着麻質軟墊的榻上,陸熙然沒有像往常一樣悠閑淡然喝茶或翻閱着雜書,而是愣愣怔怔的坐在那裏。
她保持着一個并不舒服的姿勢,仿佛是進了車裏就這麽坐着,一直忘了調整姿勢。她呆愣愣的看着飄動的側邊禁閉的車窗,一副再認真看外頭風景的樣子。雨墨愣了愣,喚了她一聲,她沒反應。
“喂。”雨墨沒轍,伸出手狠狠在她膝蓋敲了一下,北千秋吃痛轉過臉來。她面頰蒼白,瞳孔從很遠的地方轉到了他的臉上,但雨墨卻眼尖的發現,她眼眶紅着,表情茫然又凄迷。
“你哭了?”雨墨頓時有些吃驚和不知所措。畢竟陸熙然這麽多年,哪裏掉過一次眼淚。也不只是陸熙然,北千秋活了那麽多年也沒掉過眼淚。
“沒。”她短促的回答道,卻帶着鼻音。
雨墨大怒:“是那個狗皇帝做了什麽?!他說了什麽?”
北千秋笑了起來:“你怎麽也叫他狗皇帝。”
雨墨憤憤道:“他難道不是個狗皇帝,你都跟我提過幾次,說那皇位上的人根本就沒有心,人若是沒有心可不是禽獸不如!狗死了主人都會掉眼淚,可他還未必真能會對誰有點心軟。”
這書童畢竟年輕,說起話來倒是義憤填膺理直氣壯,北千秋揉了揉臉,轉換了一下表情道:“沒什麽,咱們做臣下的,管他什麽有沒有心。”她努力岔開話題,拉開車窗看着外頭。
雨墨這些天一直覺得她很不對勁,似乎行事說話也不太像以前,可他又明明白白的确定這就是陸熙然本人。她打開車窗,這會兒已經到了城西的住宅區,基本沒有集市行人,有的只是各家院落的圍牆與那牆頭探出來的一兩支枝桠。
北 千秋眼前忽然飄過一片枝桠,她連忙拍着雨墨的胳膊叫他停車。雨墨也不知道他怎麽說沒兩句,又要停車,看她表情晴了一些也放下心,叫車夫停下了車。北千秋提 起衣擺走下車去,她如今身量修長,還要彎腰扶着車壁走下來,幾乎是興奮的走向那紅色圍牆邊的一樹枝桠,上頭正結着沉甸甸的柿子,已經入了深秋,這柿子已經 熟透了,再過兩天落了冬霜就要壞了。
北千秋站在樹下,仰起頭看着那柿子,伸出手輕松的就夠到,雨墨有點嫌棄:“爺,咱們停車就為了撿個柿子?在這兒沒人摘,是因為這兒都是有錢人住的地方,誰還停車去偷人家一個柿子。”
一身青色深衣,束着發尾的飄帶随風舞動,她拿着柿子摩挲着轉頭笑道:“那倒是便宜了我們,這是誰家後院長出來的,也沒空去摘,到時可惜了。”
“這 是南明王府啊。你以為人家一個王爺,還會跟咱們是的窮的叮當響。你屋門口那顆香椿樹,到了春天恨不得全都拔了芽葉做鹹菜,人家這財大氣粗的,下人都看不上 這顆柿子樹。”雨墨雖然這麽說着,卻兜起衣擺,将北千秋摘下來的幾顆柿子兜在懷裏,看她一個個恨不得都摘了。
“南明王府那就多拿點,這是拿不叫偷。”北千秋笑嘻嘻道。
這兩人還沒摘幾個,就聽見一陣馬蹄聲,雨墨擡起眼來,看着幾匹黑馬朝這邊奔馳而來,為首的人白發玄衣,馬速快的驚人,氣勢洶洶,他眯了眯眼睛,才認出來那是左陽,連忙兜好了柿子,拽了一把北千秋,驚道:“快走,快走,人家來抓咱們了!”
北千秋被他拽的一個趔趄,回過頭去,那匹黑馬穩穩停下,一個身影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北千秋剛反應過來說人家來抓,應當是這柿子的主人,就看着左陽大步朝他走來。
她簡直受到了驚吓,縮着身子就要往後退,左陽卻動作比她更快,面上表情激動而複雜,幾乎是整個人撞過來熊抱住她,手臂緊緊攬着她肩膀,咬着唇半天說不出話來。北千秋這身子個子之比左陽矮了半個頭左右,這麽一攬,她臉頰貼在他脖頸上。
左陽這時候連之前怨怒北千秋為何不主動找他想法也沒有了,什麽失望惱怒的,此刻蕩然無存,他知道自己向來在北千秋面前沒什麽尊嚴,可這時候真是什麽也顧不上,只顧得歡喜,只顧得抱緊她。
“我知道是你。天底下還有誰,連人家院子外頭的柿子也不放過。”左陽笑着說道,聲音卻有些抖,他好似安慰的撫過她後背,卻仿佛安慰的是他自己懸了太久的心。
雨墨卻瞪大了眼睛,松開抓着衣擺的手,任憑柿子滾落一地,看着左陽一副享受的樣子,驟然惱怒,從車夫手裏躲過鞭來,直接朝左陽抽去:“不過是拿你幾個柿子,你想對我們爺做什麽?!放開你的手!光天化日之下,男子之間摟抱成什麽體統!”
左陽拽着北千秋躲開這一鞭,往後退了一步,瞪了他一眼,才看向北千秋,仔細打量着愣住了。
好一身溫潤如玉的氣質,好一張五官俊秀的臉。
從裝束上到以前的身份看,這毋庸置疑是個男的,還是個容貌水平遠在他之上的大帥逼。
說她是個智障老大爺也沒事兒,但真見了面,卻是另一種感覺了。
“你是個男的?!”左陽兩眼一黑,幾乎是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