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北千秋心裏一瞬間劃過許多想法,她的腦子從來沒轉的這麽快過,果不其然,她看見順帝輕笑了一下,伸手就要來抓緊她。
這個臭不要臉的,竟然想——
外頭的太監還在說:“王爺還是進來吧,陸大人聊得事情也跟您有些關系,皇上也是想請您來一同商讨此事。”
左 陽沉默了一下。北千秋轉瞬間握住順帝的手腕,反手一擰,從他手中逃脫!順帝也猜到了她想走的意思,揮袖便要來抓她!他非要讓左陽也進來,他竟然想要将她的 身份揭露在左陽面前,說不定再順便宣告他對她的主權!北千秋對他的德行了解的不能更透徹了,她毫不猶豫擡起手臂,剛剛還捏着畫卷的纖長手指,此刻卻緊握着 一把彎月匕首,她幾乎是咬牙帶着狠絕的朝順帝劃去!
順帝武功也不會比她差,閃身讓開,可燕服的寬袖卻被劃開了一刀口子。他也只碰 到了她的衣袖,就看她如同一只蝶一樣,寬大的男裝一閃就退到了門口,手裏還握着匕首,眼睛帶着怒火直直望着他,瞳孔裏閃着明亮的光。順帝看了看衣袖,卻似 乎頗為喜歡她如今的表情,笑了起來。
北千秋脊背貼着門,聽見了外頭左陽說話的聲音:“皇上是在談江南鹽商一事?這點事情不必鬧到連中書令也要拉過來說吧,已經解決了不是。”
那位公公顯然是得了順帝的授意,執意要他也進來,左陽還在問他些什麽,北千秋卻在一牆之隔的屋內,狠狠盯了一眼順帝,毫不猶豫的擡袖掀開門簾,大步朝外而去!
左 陽正站在門口不遠處,徐瑞福還不在,他在屋外拖延時間,不肯走近上書房,正偏着頭和那位公公聊天,忽然看着一個深青色身影滿身肅殺之氣大步跨出門來,走得 極快,他還沒來得及轉頭看,那男子就已經走過他身邊,唯有軟緞的寬大衣袖擦過他的手,左陽有點條件反射的想要捏住,卻什麽也沒抓住。
他 忍不住回過頭,卻看着了那陸大人深青色衣服外頭籠着一層紗,他長發并未束起,而是文人墨客平時散在肩上束住發尾的樣子,走了幾步似乎停了一下,左陽以為他 要轉身呢,卻看着他繼續往長廊那邊走去,身子好像有幾分顫抖。他背影纖瘦的很,單憑那薄薄深青色衣服的皺褶也能看得見他筆直的脊背。
外頭都說這個陸大人,是個窮的除了禦賜一套房子,啥都沒有的清官,倒還真是一副清官做派。
左陽回過頭來,深秋用的厚棉絨門簾還在兀自搖晃。朝堂上還真有人敢跟順帝說沒了兩句撂下就走啊。
他掀開門簾,走進了上書房。那公公卻在左陽背後一臉無奈,現在王爺進去也不是皇上的意思了。左陽卻不知道剛剛那位他并不太關心的陸大人,在長廊中停了一下,繼續大步往前走去,臉上的表情卻是抑制不住的驚愕。
她快步走過這條長廊,才剛剛拐到另一邊,就仿若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般倚倒在牆上,擡手捂住了臉,幾乎是控制不住的顫抖,緩緩蹲了下來。左陽沒有看見她,她卻一擡眼看清了和黃門聊天的左陽,她幾乎是一時都沒有認出來那人是左陽。
左陽似乎表情上還是有說有笑的,可他頭發卻白的驚人,臉頰上一道深深的疤痕還未落痂,有幾分可怖的橫在他那張其實看起來很溫柔的臉上。她不敢想,她不敢想自己最後喪失意識前滿是羽箭的倒在河邊後,左陽找到她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北千秋有些恨自己的狠心,他懷裏指不定還抱着冰冷的惠安,卻看着她也慘死,是不是會當時就崩塌了信念。她兩手緊緊捏住,指甲扣進肉裏,半天也沒緩過來。
北千秋如今的心情,比四年前,她是老南明王的身子,看着左陽有幾分迷茫失落的吊着殘疾的左腿倚在窗臺上時,還難受千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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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同做夢一樣,一個月前,她還與他躺在惠都的大床上,說笑着,他的世界仿佛一瞬間打翻。可跟左陽相見,完全就不在她的計劃內。她知道左陽回來了,也聽說了些傳聞,卻選擇屏蔽那些。
她 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當然這都是北千秋心裏說服自己的理由,更多的原因是,她有些不太能承受得起感情這種東西,她來到這個時代許多年,對于情愛先是得不到, 後來是避之不及,可命運的活生生拽住了她的後腿,無視她又喊又叫,強将她在地上拖行幾十丈,拖到了左陽身邊,然後将她這條後腿,交給了左陽。
北千秋可不是被他牽了手,而是一整條腿被他捏在手裏,她連爬都爬不起來。
她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撐着牆站起身來,才看着徐瑞福站在不遠處的院子裏,看着她。“徐公公。”北千秋清了清嗓子,拱手道。
徐瑞福是個在先帝身邊就站的很穩的人,在宮人之間也口碑挑不出錯來。縱然他似乎有幫頗左陽的傾向,但北千秋并不認為這樣一個人會站隊,他自己才有他的算盤。徐瑞福耷拉着的眼皮擡起來,這麽多年他也老的不成樣子,擡手行禮對她道:“陸大人面過聖了?”
北千秋皮笑肉不笑:“面過了。”
“陸大人是選擇早日避開,還是要入虎穴。”他問的算是有幾分直白,幸而附近也沒有旁人。
“避了多少年,這時候還能再躲得開麽?”北千秋客氣道:“只是這虎穴,如今也太險了些,只怕被吞食入腹,到時候想逃也逃不掉。”
“這回陸大人可是有旁人陪着,指不定二人攜手……”
“也指不定得不償失。”北千秋笑道。
徐瑞福不置可否,行了個禮,只說是皇上那邊傳的急先走了。北千秋看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朝外走去。
左陽背着手站在屋裏,就如同幾個月前順帝将他拉來讨論太後生辰一事時一樣輕松,順帝緩緩坐回了位置,他随意的書房裏來回走動,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卷軸,看了一眼。
順帝擡眼看他,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倒是沒想到你說着去餘杭辦事,順道玩了一圈,回來卻成了這個樣子。”
左陽還低頭看着那卷軸上笑語晏晏的人,眼睛掃過所有的細節,才将卷軸合起來,裝作無事的放回書架上,轉頭道:“你本來是想帶着秋娘在餘杭玩的,皇上也知道江道上出了不知哪兒來的匪類,好幾艘船被屠殺,她也……是我沒能救得了她,反而被那些不入流的江匪所傷。”
順帝表情不變,隐隐做出幾分悲痛的口氣:“你們才成婚不過兩年……這次不是說想帶她去一趟原來南明王在的老家看看,卻竟然……”
左陽如今看他不論是什麽樣的演技,都心裏平靜的很,他擡起頭嘆了一口濁氣,半晌才說道:“我覺得恐怕多少年我也難再娶妻了,幾個月前還找我和秋娘談話的太後也不在了,真是鐵打的長安城,流水的人命啊。”
順帝放下筆,看向他說道:“也不必這樣說,朕這皇位坐了這麽多年,你不也在長安呆了這麽多年。只是我這邊怎麽接到消息說,我阿姐在江南遇襲?”
人不要臉當真是天下無敵。
左 陽轉過臉來,一臉吃驚:“怎麽會,我娘沒跟我同路,她要去貴陽老家看看,跟我倒是同時出發的,現在應該已經在貴陽老家好好呆着呢,我在餘杭的時候,她還寄 信過來,說老家發了水,還有那幫水兵如今散漫的不成樣子之類的。”順帝沒有拿到惠安的屍身,替身現在已經呆在宣州,他還可以做很多手腳。
順 帝顯然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縱然惠安的屍體還在他們手裏,左陽背後顯然在南方還有勢力,可這般隐瞞惠安的死有什麽用?他皺眉道:“你還是再修書一封回去問 吧,我這幾日心裏終是惴惴不安,那日夜裏驚醒也怕是出了事。她年紀也不輕了,卻總感覺她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似的,來來回回奔波。”
左陽真是打心眼裏的佩服,佩服他說話的水平,若不是在宮裏幾年他稍微了解順帝一些,四年前他窺得一點真相,外加北千秋的态度,他必定像惠安一樣打心眼裏死心塌地的信着這個擔憂姐姐的皇帝。而左陽實在是不希望惠安長公主在臨死前,知道了這血淋淋的真相。
明明派人将惠安一箭穿心,這時候還說着什麽回去修書一封,若是走出了這道門,他非要笑起來不可。
左陽卻不是當初,憂心忡忡道:“我這邊竟然什麽消息都沒接到,這就讓下頭人修書一封去問問,真不行就讓水雲去跑一趟。你這麽說來,弄得我也不安心了,我也沒什麽要求,只盼着她能好好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與太後關系相當惡劣,太後死後她也輕松了許多……”
“太後一事也是我無能,其實那件事,也有我授意。”順帝起身,兩手籠在袖中,說道:“早在謝家不在的時候,就不該留她。不過這事情也過去了,不說了。我倒是盼着惠安早日會長安,她一直想讓你有個孩子,如今秋娘死了……只是我倒還能算是有個好消息。”
左陽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果然順帝沒有動手的打算,南九雖然在房間內,但他跟北千秋喜歡快刀斬亂麻的性子完全相反,總是喜歡這樣的虛與委蛇。這樣虛假下去,對左陽也有好處,他有這些時間可以在背後做很多事情。
“什麽好消息。我如今都這樣了,你說什麽消息,我也笑不出來了。”左陽嘆道。
“元貴妃已有身孕,半月前她身體有些不适,太醫前去探脈才發現。”順帝膝下孩子并不少,他此刻面上帶着笑容,可這句話卻如同劈入左陽腦內的一道驚雷。
左晴她……
這絕對不可能是假的。但左晴對待自己是相當狠絕的,她性子要強,說是此生也不願懷孕,就肯定是服了什麽藥做下措施。而如今她依然懷孕,縱然看來是兩年盛寵的貴妃懷孕在正常不過,可左陽幾乎不敢想象是順帝做了些什麽才有這個結果。
她不像北千秋有武功,縱然左陽靠着之前在宮內的人脈,多次要下頭的人對她多加關照,可她依然是勢單力薄的一個女孩兒!順帝卻是這宮廷的主人,他若是早知道了左晴不願懷孕一事,強斷了藥,之後再多次強迫與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左陽幾乎是緊緊捏着那白瓷杯盞,驟然一聲脆響,茶杯碎開,茶水與茶葉濺滿手心,他掌心幾乎被碎開的瓷片劃開,可左陽心中的暴怒卻是幾乎無法抑制,他甚至想此刻就沖上去,用手中的瓷片劃開順帝的喉嚨!
可順帝這句話卻是明确告訴左陽,他手裏有着把柄,有着軟肋。
左陽可以做任何事,卻不能沖動動手,他發誓要護着左晴,決不能讓她在陷入半分危險之中。左陽只擡臉,笑的不像他自己:“是我一時驚到了,怎麽也不讓她來見見我這個哥哥,我真是太喜歡孩子了,可惜秋娘不能有所出,不過她膝下有了個孩子,也算是我能寬慰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