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綿延無期
春日黃昏,霞光幽微。餘晖像一只溫柔的手,輕柔的撫慰着重逢擁吻的兩人。
侯岳多怕自己的感情到頭來只是一場獨秀。
他怕,那麽多個夜裏,翻來覆去的寄托,最後只是一朵絢爛綻放的煙花,煙花易冷,所有回憶随之飛灰湮滅。
劉五這長長一段話,讓他毫無防備的把這兩年積壓的委屈和惶恐傾瀉了出來,變成嗚鳴的啜泣,變成癡癫的笑,變成湧不盡的淚。
他就是委屈,人人都會戀愛,人人都有感情,為什麽偏偏他情路坎坷?還坎坷的如此驚心動魄!
幾百個日夜,種種猜測和數不清的噩夢讓他恐懼加身,劉五沒有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他面前,與日俱增的恐懼,如緊身外衣裹挾的他,越來越緊。
他從沒找人訴說過這種恐懼感,他無從下口。
他要怎麽向別人訴說?
劉五失蹤,他吓傻了?吓瘋了?
可是,他……何等幸運!
他們歷盡千辛,終于還是重逢了!
他們的相聚和分離,觸動了愛情的豐美和憂傷。
那些或寧靜或暗潮洶湧的日子,終将是他們永生難忘的回憶。
這一刻,他無比心安。
“睡着了?”劉五微微轉動頭,蹭了蹭侯岳的臉,蹭到一片濕潤,心疼的厲害,卻不想再招惹侯岳了,他能感覺到那份天大的委屈,抱着他哭了這麽久,還不肯松手,“鼻涕眼淚流我一臉。”
臉都不要了,流鼻涕眼淚算個什麽!侯岳狠狠吸了下兩桶鼻涕,特意制造大動靜。
Advertisement
劉五笑聲有些嘶啞:“你這一下把我的鼻涕也吸走了,哎?你是不是餓了。”
侯岳攥拳砸床:“閉嘴!破壞氣氛!”
劉五側頭親在他濕潤的臉頰上:“留着點,一天哭一次,別今天都用完了,我反正要在這住很久,你可以每天跑來哭一通,然後借機求抱抱……”
侯岳沒等劉五說完,收緊胳膊,手伸到他後背把人使勁往懷裏收了收,鼻音濃重又委屈的說:“求抱抱!”
劉五嘆了口氣,他也想包,可他一只胳膊和一只腿被铐在床上,另一只胳膊彎上纏着紗布,打不了彎,沒辦法抱。
侯岳晃了晃人:“求抱呢!給點回應行嗎?”
劉五只好又親了一口鼻涕眼淚混合物:“我動不了,你……”
“啊?!”侯岳一聽動不了,立刻站直掀被子。
被子裏,劉五病號服穿着,右手腕和左腳腕被铐着,這一幕直接又把侯岳體內的妖孽炸了出來。
按鈴按的恨不得把床頭鈴按進牆裏。
林一白拉開隔間門,看見侯岳一身怒氣,先嘆了口氣:“又怎麽了祖宗?”
侯岳一手掀着被子一手指着手铐:“他都這樣了,铐着他有意義嗎?誰想出來的?!有沒有大腦,這他媽都是什麽鬼操作!”
劉昊随後進來,一臉嚴肅,又氣又無奈:“侯岳!”
侯岳一怔,接着回神兒,一臉憋屈的叫了聲“舅”呼哧呼哧喘了會兒氣,“傷殘鑒定都做了,多此一舉。”
劉五:“你能不能別一點就炸。”
侯岳轉回身盯着他問:“誰點的?!”
劉五要是手能動肯定要捂眼,侯岳的眼神吓死他了,他閉了閉眼,再睜開說:“我餓了。”
侯岳秒洩氣,擡手看表,六點半,轉身問林一白:“舅媽,不是,林大夫……”
劉昊被這句“舅媽”叫的,噗嗤一聲笑了,被林一白瞪了一眼,果斷轉身面對牆站着。
林一白瞪完劉昊又轉頭瞪侯岳:“沒有,餓着吧!”說完只見白大褂急吼吼的飄出病房。
劉昊也不氣了,嘴角帶笑往病床邊走了兩步,看着劉五說:“監督考察稍後會轉到津市,陽城市局簽字同意,家屬同意,你就算轉到津市了,有問題嗎?”
侯岳越聽眼睛瞪的越大,劉五還沒開口,他沖着劉昊喊了句:“沒問題!快轉!”
劉昊轉頭看他:“你給我消停點!別以為他到津市就比在陽城好過……”
侯岳懂劉昊的欲言又止,還是那句話,候添錦和劉仙兒再加一個劉昊現在被太多人虎視眈眈的盯着,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他這個大逆不道的兒子、侄子、外甥,拿一家人的前程換了一場前途未蔔的愛情。
劉五同樣懂!他從進去就沒想讓侯岳知道,就怕侯岳這麽來一出,結果早來晚來還是來了。
他頭一回怨恨自己的出身。
劉昊走了,侯岳出去打飯,看了一圈食堂的湯湯水水,實在不想給劉五那個病號吃,于是定了外賣。
外賣車不讓進軍區醫院,侯岳來來回回跑了兩趟,兩人才吃到晚飯。
飯香剛從打開的食盒裏飄出來,伍陽又急吼吼的跑進來。
侯岳煩死了,他倆單獨待會怎麽就這麽難呢!
“能不能別這麽吓人?”伍陽一屁股坐在外間沙發上,呵斥帶喘的說。
侯岳攪拌着十全大補粥,問:“誰吓唬你了?”
伍陽抖着手指指侯岳:“除了你還有誰,一通電話問的我七上八下,打給你又不接,你,你,真是讓你折騰死人了。”
劉五躺床上呵呵笑,侯岳就這樣,自己不爽,恨不得咋呼的全世界的人跟着一起受罪。
侯岳眨了下眼,誠心誠意的道歉:“我也是今天才被放出來,前幾天家裏能外聯的電子設備都給沒收了,你一說他轉院,我也吓夠嗆,哥,那啥,請你喝十全大補粥咋樣?”
伍陽托着兩條爬樓爬的哆嗦的大象腿走到床前,瞥了眼病號的滿漢全席,啧了一聲,受不了的說:“他現在這樣,十全大補合适麽?”
侯岳端着粥的手一抖,忘了!虛不受補,好像有這麽一句話。
侯岳瞅劉五,劉五也瞅他,後者心一橫,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順口就來:“沒事,寶貝兒你喂什麽,我都吃。”
伍陽翻白眼轉身去外間,他還是跟沙發更配。
侯岳拿瓷勺的把點了一下劉五鼻尖:“要點臉吧你,真以為紗布包了你三分之二的臉,你就真臉小了。”
劉五說到做到,侯岳喂什麽他吃什麽。
伍陽看的目瞪口呆,香菜不論生熟劉五從來不吃,姜只要能看見丁點屍體,打死不吃,還有什麽飄着花椒的湯,白濁的菜心。
他覺得他弟弟完了!
侯岳除了在家偶爾随手施舍小雞兩塊水果和骨頭,從來沒喂過誰。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伺候人和別人伺候人有什麽區別,滿心都在劉五那張臉上和嘴上。
劉五轉頭躲過一勺粥,咽掉苦了吧唧的菜心:“等等,商量一下,綠菜葉子能不能一天只吃一頓,一頓只吃一根?”
侯岳沒研究過劉五挑不挑食,具體挑哪些,他琢磨了一下劉五的要求,心想不能打擊病號康複的積極性,于是點頭應下:“行,明天咱們吃涼拌莴筍,一根一斤那種,行了吧,聽你的!”他語重心長的商量完,伸手抹了一下劉五嘴角。
劉五空洞洞的眼神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想吃涼拌莴筍,還特麽一頓吃一斤,喂兔子吶!
他看向伍陽,希望伍陽開口跟侯岳說說他是一個多麽多麽挑食的事兒精。
伍陽收到劉五目光,咳了一聲:“對,多吃蔬菜,對身體好!挑食那是我們家美馨那麽大點的小屁孩才做的事兒。”
侯岳贊同的回頭沖伍陽豎拇指。
劉五突然覺得監獄裏除了沒侯岳,其它都挺好!
但是,單就沒有侯岳這一條就能讓他生不如死,算了!
一過七點,伍陽和侯岳都被請了出去,探望時間結束。
侯岳去見林一白,軟磨硬泡也要把探望時間調到中午一小時,另外晚間陪護。
林一白坐在轉椅裏頭都不擡,他還因為那句舅媽紅着耳朵根:“找錯人了,出門左拐,院長辦公室。”
侯岳混不吝一樣往桌邊一靠,大長腿一伸,準備賣劉昊求榮:“林大夫通融一下,誰沒個戀愛膩歪期是吧,這樣吧,咱來個戰友間的交易。”
林一白拿筆戳他:“去去去!誰跟你小屁孩戰友,你自己攻堅戰去,我早解放了。”
侯岳狀似可惜“哎”一聲:“我說呢,原來您那邊兒戰鬥已經結束了,你倆真可惜!”
林一白不贊同的“嘶”一聲:“什麽就‘倆’我是我,沒跟誰倆過。”
侯岳煽風點火一把好手:“我說我舅最近怎麽膽兒肥的開始相親了,原來是空窗期啊!”他說完從桌邊彈起身,站直轉身要走,這一系列慢動作做完,就差沒喊一嗓子“趕緊問呀!”
林一白手裏的筆“啪嗒”掉在桌上,侯岳慢動作慢的堪比龜速,待到要回手關門,林一白才反應過來,低着頭說:“中午一個小時,晚上七點以後陪床。”
剛關了一半兒的門,像被驟風席卷一樣“嘩啦”敞開,開的太猛太急,門扇好險沒被拍碎。
侯岳喜笑顏開,笑容燦爛的如迎風招展的大紅綢子,一波三折的在風中浪呀浪!
“林大夫辛苦了!林大夫妙手回春!林大夫千秋萬代!”
林一白一扶額:“千秋萬代後面是不是還落了句一統江湖,要不我改名叫東方大夫吧?”
侯岳:“不用不用,那我舅得瘋了,好不容易到手了,再是個東方大夫,媽呀!等着我回頭把時間地點發你手機上,用人說話,不行的話,咱來個帶球抓奸,不對,不是奸……”
林一白心理亂糟糟根本聽不進去侯岳說了些什麽。劉昊要相親他一面覺得理當如此,又一面覺得憑什麽他相親就該被攪合黃了。
抄起電話把劉昊的電話從黑名單裏放出來,發了條信息過去,簡單明了,直抒胸臆。
林一白:王八蛋!
劉昊眉心一皺,沒等回過去電話,侯岳電話先進來了。
“舅,你也不行呀!”
劉昊這種男人,自認是天王老子般的存在,被人質疑自己不行!!!簡直是奇恥大辱!
劉昊咬着後槽牙說:“人回來了,你是不是覺得你又行了!”
侯岳現在高興,什麽話都能聽出五個加號的甜度,“我遺傳!您欣慰不!”
劉昊把滾燙的茶水一口灌了:“有屁快放!”
“舅,我剛跟舅媽說你要去相親,你說秒不秒?”侯岳大步流行的往劉五住的那層走去,“感覺他生氣了,就算沒生氣,看樣子也挺鬧心。”
劉昊揉太陽穴:“你倆沒一個不鬧心的。”不過這樣也好,小屁孩都知道勇敢追愛,他倆磨磨唧唧這麽多年,是繼續還是結束也該有個說法了。
侯岳:“我回頭給你定個浪漫點的地方,你去相舅媽,我帶舅媽去搶你……”電話被劉昊挂斷,侯岳琢磨他舅的老臉挂不住了。
他真是操碎了心!
劉五病房門關着,除非護士刷卡,否則倆道門誰都打不開,連着警報,硬闖肯定招來人。
他背靠在門上,偏頭嘴沖着門縫說話:“劉五你吃飽了就睡,肯定胖成豬,早晚得被我嫌棄!我明天中午過來,你想吃什麽?十全大補咱們一周吃幾頓就行,我怕真把你補上火了,邪火亂竄不太好辦,我又不能把你按在病床上,咳,那啥……”這句話剛說完,他聽見裏面傳來一聲響,是什麽東西砸到隔間玻璃門上的聲音。
侯岳一下來了興致,他把那聲響動當做劉五的回應:“你聽見了,哈!你居然能聽見!你知道我前幾天想什麽嗎?我想,等你回來,一定讓你從後街窄巷的巷口一步步走回二四五,知道為什麽嗎?”
沒人回答,侯岳也不用應答,自顧自說的很來勁兒:“你第一次走,兩年前的夏天,七月,幾號忘了,那天下雨了,你不要臉的還抱我了,都沒問我願不願給你抱,其實,願意,我那時候想,你既然不要臉的都上手抱了,怎麽就不能更不要臉的親一口呢?啊!跑題了!”
“哦,對,為什麽讓你從後街窄巷回二四五嗎?……因為,你第一次抱我,又給我擦淋濕的鞋,然後從後門走了,頂着雨走出後街窄巷的,我總覺得該有始有終,很多次做夢都夢見你從巷口出現,然後穿過後街窄巷回二四五,……這樣也許你就不會走了,就算再走,也會尋着原路返回。”
侯岳說完傻笑一聲,拿後腦勺撞了一下門,發出“哐當”一聲:“是不是很傻逼!”
“我跟你說一件恐怖的事兒,這幾天我要找機會跟周孟和左佑說咱倆驚天地泣鬼神的戀愛史,要是明天見到我,我特麽又殘了,千萬別驚訝,等你好了讓我那啥,咳,你就說,上次你打完炮就跑了,是不是怕挨幹?!劉五!我告訴你,你這樣不行,做生意還特麽講究個有來有往,沒你這樣的,只想那啥,不想被那啥,咳咳咳……”
侯岳餘光瞥見一個護士抱着胳膊正看着他,一轉頭吓的全身貼到門上,一臉驚吓:“姐姐好!我現在走,就說倆句話,病人情緒不穩定,你也知道情緒不好會影響身體發育的,都是過來人,通融一下,走,走了,現在就走……”
天黑了,病房裏只開了一盞燈,燈光在視線裏模糊了很長時間,劉五動了動胳膊,還是沒擡起來,這種包紮方法太操蛋。
任淚水滑進紗布裏。
侯岳走了好一會了,他竟然分得清走廊上那些微弱的腳步聲哪個是侯岳的。
其實不難分辨,侯岳的腳步聲急切裏帶着興奮,有時候急了會蹦幾下,他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侯岳都會是這種狀态,這是他附加在侯岳身上的。
算是,恐懼後遺症吧!
這小子哭過後就沒心沒肺的原諒了他,與其說是原諒,還不如說侯岳根本對他沒辦法。
這樣的侯岳他非常心疼!
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做的,就是讓他們這段時斷時續的感情以後再也沒有斷的機會了。
他要給侯岳一份綿延無期的愛。
首先……明天他要面帶微笑吃掉一斤涼拌莴筍!!!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五哥的愛,為愛不挑食,并且面帶微笑。
晚上有事,字數有些少,先放出來。
這篇文完結後,馬上會開另一篇文《幹渴的口》BL文,現耽,校園。
求預收!(*  ̄3)(ε ̄ *)
另一篇古文《君子如水》,還在細化大綱,一定會開,堅決不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