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甩了他
推開窗戶完全是出自沖動,沖動過後又有些尴尬。畢竟偷聽別人打電話很沒素質,侯岳不止做了,還被抓包。
兩人好似都沒有聊天的想法。
侯岳只是看不慣一個人總往陰暗的角落裏鑽,樹蔭下,牆根下,黑暗窄巷中……如果剛才他在一樓,他會跳出窗戶,把人拽出來。
然後呢?
他憑沖動做事,幾乎成了習慣,就像劉五習慣待在陰影中一樣。
一切看似有道理,一切又看似毫無道理。
空調機工作的嗡名聲,叫的原本煩躁的人,頭更大了。侯岳回手把自己屋裏的空調關了,只是這條窄巷是兩排樓背對着形成的,還有不少空調機在工作。
嗡鳴聲中,偶爾摻雜進幾聲夏夜蟲鳴,托了雨季的福,這會兒沒有蟬鳴,否則能煩死。
劉五看侯岳從支着頭望月,變成趴在胳膊上,這麽過去十幾分鐘,他催促:“去睡吧!”
侯岳一個激靈,低頭向下擰眉看他,脫口而出:“你怎麽了?”
這話一出,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劉五張了張口,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他沒想到侯岳會這麽問,直白的叫他接不上話。
侯岳一揮胳膊,攏着木窗要關窗戶,非常煩躁的胡撸了兩下卷毛,說:“睡吧!”
劉五趕緊喊了聲:“等等!”
侯岳停止所有動作,應他所求就這麽等着,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最後也不知道到底過去多久,在劉五又習慣性去兜裏找煙的時候,二樓的窗戶“哐當!”一聲關上了。
劉五摸索在兜裏的手一頓,慢慢垂下頭,半塊月亮的月光灑在他後脖頸上,脊椎骨節在清冷的月光下如玉般,好看是好看,只是沒什麽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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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手搓了搓發涼的後脖頸,忽然轉身,搓在脖頸上的手攥拳猛地砸在身後牆面上。
侯岳盤腿坐在沙發上,懷裏塞着個小羊肖恩的抱枕,他兒子肖恩是一對,上次遇見劉五大清早在後街窄巷蹲牆根,扔劉五那個抱枕一直都沒還給他,一個兒子就這麽失散了。
那聲悶響跟砸在他胸口差不多,悶疼悶疼的,餘韻還挺悠長,直到天亮,又堵又疼的狀态也沒減輕。
等等?
能等來什麽?
他心理又開始發慌,劉五到底做了什麽?要這麽東躲西藏,打電話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夠他腦補出一百集電視劇,還得是那種血腥暴力罪案系列的。
一個十歲的孩子?
是他在KTV門外看見的那個孩子嗎?
劉五跟他年紀不相上下,不可能是親生的,那只能是親人了?
可是,聽劉五的口吻,根本不像是在說親人。
還有……錢九!
劉五說了錢九!
這個名字,他從大爸爸那裏聽到過,前段時間津市嚴抓嚴打涉黑什麽,錢九是主要頭目。
這人的名字,竟然從劉五嘴裏蹦出來?!
抱枕一扔,侯岳蹦到地板上,咬着指甲蓋,突然心急火燎的出了一頭汗。
籃球架下,一大一小并排坐着吃早點。
姚旺詞窮的描述着昨天采摘的情景,劉五看着他的側臉,眼中的憧憬很濃,全化作實質融在了姚旺長了肉的小臉上。
“……特別甜,黎媽媽給我吃了三個,像白糖,齁甜,可好吃了,哥哥,你明天別帶我去洗澡了,咱們去摘草莓吧?”
劉五笑笑,他自私的行為在姚旺看來就是天大的救贖。他把姚旺當成十歲的自己,他把那個年紀‘陰翳的自己’挖出來,投射到姚旺身上,看着姚旺活成了他想的模樣,……他心底即欣慰又酸澀難堪。
“明天,我來不了。姚旺……”
姚旺從興奮高漲的轉臺眨眼情緒跌進谷底,頭垂到兩膝蓋中,低聲“嗯!”然後歪頭從下往上看劉五,“哥,是,是不是我……”
劉五被他慌亂小心的眼神看的心裏不太舒服,索性扭着他的頭轉了個方向,狠了狠心說:“現在是7月,今年我就陪你到這兒,”姚旺被強迫擰着頭,他掙紮着想看劉五,劉五按了按他說,“聽我說完,新年,我新年回來看你,說話算話。”
姚旺力氣突然大的不行,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往地上一扔,拼命掰開劉五按在他頭上的手,撲倒劉五懷裏,兩只胳膊很細,卻拼了全力箍着劉五的腰,“哥,你帶上我,我不……我,我……嗚嗚嗚~~~~”
劉五兩手垂在胯側,伸長的腿盤起來,讓姚旺趴着哭。
姚旺從七點哭到福利院的媽媽來喊他上課。
“哎!這怎麽還哭上了呢?”中年女人就是姚旺口中的黎媽媽。
劉五抿嘴一笑說:“我要出去一趟,年底回來。”
黎媽媽臉上有驚奇,她以為助養姚旺的男孩子是個大學生,到底沒多問,很多助養人的信息都要求保密,她蹲下拍了拍姚旺的背說:“好孩子,哥哥還回來,想了可以打電話,別給哥哥添麻煩。”
姚旺原本哭聲漸小,讓黎媽媽一說,變成了嚎啕大哭。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救了他的人叫什麽,住哪裏,更別說電話,而且很多次福利院搞活動,主題是增進助養兒童和助養人的關系,黎媽媽一次都沒打通過他‘哥哥’的電話。
黎媽媽起身讪讪一笑,嘆了口氣走了。
劉五擡起姚旺的臉,指着他的鼻翼問:“怎麽弄的?”
姚旺抽泣一直不斷,沒順溜氣兒說話磕磕巴巴:“我認了,認了一個,弟弟,嗚嗚~~他可,可像我弟了,有人,欺負他,嗚嗚~~~”
劉五忍不住抱了抱他,結果如他所料,姚旺撲他懷裏,扒都扒不下來。
“姚旺,我說會回來看你,就一定會回來看你,說了會管你,就一定會管你,聽懂了嗎?擡起頭來!”最後一句話有些嚴厲,姚旺慢慢松開箍進的胳膊擡頭看他。
“聽話,我每個月給你打一次電話,你定個時間。”
“哥,我以後都聽話,有人來領養我,我不想被領養,我能被你領養嗎?”
劉五喉間一梗,點頭說:“行,等哥有家了,就領養你!”
姚旺興奮和難過交織在一張臉上。在福利院這些日子,已經把他從前的樣子洗滌掉了,如今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孩子,看着瘦小,卻可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鼻翼一側有個豁口卻夠秀氣,總之就是一個可人的領養标準。
劉五曾經跟管姚旺的黎媽媽說過,如果有合适的家庭領養姚旺,他會放棄助養,可是姚旺拒絕了好幾個家庭,甚至有次過激的咬了他的‘準爸爸’,黎媽媽隐晦的跟他說,姚旺可能是在等他。
“哥哥,每月一號行嗎?一號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們六點起床,你可以在八點前打給我,黎媽媽那屋有電話,哥哥,你能不能把你……”
劉五拍拍他說:“不用,哥打給你,我經常換手機號。……還有一件事你要記住,誰來打聽我,以及問起你來福利院之前的事,都不要說,聽懂了嗎?”
姚旺點頭,又搖頭說:“黎媽媽去過窯村,他見過我二叔。”
劉五兩手握拳,指腹搓過四個骨節上的擦傷,“沒事,如果……如果以後來助養你或者領養你的人裏,有個叫侯岳的,……你就跟他走,知道嗎?”
姚旺沒轉過彎“啊?”了一聲,又習慣性服從的點了下頭,問:“叫侯岳嗎?我不會寫字,你能……”
劉五擺手,自嘲的笑了笑,“你記住就行。”
如果伍陽不是威脅他,那……能救姚旺的也就只有侯岳,黑白從來不兩立,只是他算不準在侯岳聽了他淩晨跟伍陽的電話後,還會不會幫他。
“去上課,保護好自己。”
“哥哥,我想跟你坐會兒。”
“嗯,再坐一節課的時間。”
“哥,你要去哪兒?我們地理老師有個地球儀,說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在上面。”
雨後天晴,晨光如驕陽,蒸發着泥土裏多餘的水分,青草味兒,泥土味兒,凡塵俗世的味道在晨光中一如新生。
劉五眯眼直直瞅着東升的太陽,刺眼的白,白過了頭,就是潑墨般襲來的黑,“去哪兒?……沒想好,如果可以,我想以後都不用琢磨去哪兒的問題。”
姚旺習慣性點頭。一大一小同款姿勢,仰面朝天,盛夏朝陽灑了籃球架下兩人一身。
晚飯後,酒吧顧客越來越多。直至晚八點,已經沒了空位。
劉五跟小二托着酒錯身而過,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沒見老板。”
小二雙腳慣性往前走,腦袋急着聊天往後撤,低聲說了句:“一大早黑着臉走了,沒來呢。”
“嗯。”劉五舔了下嘴唇,莫名有點緊張,不是怕侯岳發火,侯岳如果想查他什麽,分分鐘的事兒,比伍陽,甚至比李國棟要快很多。
他怕什麽?
他怕的多了!
怕他們從此不兩立。
怕太陽再辣再熱,都不是為他。
怕再見,他變成了侯岳最憎恨的模樣。
唱臺下圍着一圈高腳桌,劉五托着酒盤經過,握着手機的一個只胳膊擋住他的路,問:“帥哥,能合影嗎?”
劉五轉頭看過去,微笑着說:“不好意思,我怕我女朋友不高興。”
“啊~~~”漂亮姑娘拉着哀怨的長音,沖劉五一撇嘴。
劉五點頭繞過去,正走到距離大門最近的那桌,酒吧門開了。
開門進來的是兩個健壯的黑西服男人,劉五條件反射的拖着酒轉身往回走。
漂亮姑娘一直扭頭追着劉五的背影,看人轉身沖她走來,興奮地直捂胸口,雀躍着問:“怎麽?請示過女盆友了?”
劉五微笑不減:“嗯,等我先回去甩了他。”
幾個女生興奮的竊竊私語。
兩個黑西服閃身站在門側,随後一個稍矮些的男人走了進來,西裝兩件套,白襯衫,灰馬甲,紳士優雅。
男人微胖,圓臉,小眼,鼻唇竟然跟急着去甩女朋友的帥哥有點像,他揮手示意身後的兩人出去,随後慢慢走向吧臺。
幾乎是胖男人下臺階的同時,劉五轉身出了後門。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晚了!
蹲牆根,蹲牆根,讓開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