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再見無恙
侯岳開着車從二四五酒吧門前經過,門前的停車位滿了,沿街開到路口的麥當勞,才找到一個樹空,把車塞進去。
從麥當勞拎了杯咖啡出來,站在推拉門一側,看着小雨淅淅瀝瀝的落下,剛下幾分鐘,路面還沒完全濕透。
連續幾天都是這樣,白天烈日當空,傍晚或者再晚一些,一定會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地面被炙烤了一天,雨水落下,熱氣蒸騰而上。侯岳穿着砍袖背心,五分短褲,不幸的是他臭美穿了雙賊白賊白的帆布帆船鞋。
有點心疼!
侯岳低頭看自己的鞋面,看着雨點打在溫熱的地表,很快被蒸發掉,更多的雨點落下,再高溫度的地面,最後也塗了一層水光。
擡腳邁進雨中,燥熱濕潤的空氣,像是找到了附着物,裹了侯岳一身。
不知不覺,走進後街窄巷。
輕煙細雨,在窄巷裏無處遁尋,空調抽出去的濕氣和熱氣灌滿整條巷子。恍惚中,有煙雨蒙蒙的錯覺。
他今天算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勞碌奔走一天。拐彎抹角的去套他大爸爸的話,又去問大爸爸的秘書,直到所有人都對他起疑,他又大着膽兒轉移到劉仙兒那兒。
錢九,一個黃|賭|毒占全了的人……
侯岳滿腦袋都在否認劉五跟這樣的人有瓜葛,他任性的鑽牛角尖,哪怕是認識都不行,他家裏除了‘奸商’老猴,一堆人從政,哪一個跳出來,都不會輕易放過一個跟錢九有瓜葛的人。
腳步聲停在二四五後門,侯岳一步步後退,模仿着劉五每個在後街窄巷的夜晚,可能有的行為和姿勢。
他斜靠在被雨水打濕的牆面,後背一觸到牆,薄薄一層衣料立刻濕透,擡頭正對二樓的客廳和卧室窗戶。
恐懼過後,猶疑過後,他竟然開始琢磨怎麽能把人從陰翳裏拽出來。
“哼!”侯岳低頭冷笑,這個想法簡直是自不量力,如果他親媽和他大爸爸知道他要做什麽,會恨不得關他個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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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呼喇!”
後門被推開的太突然,風和雨被一起推了出來。
路面水光晃動,侯岳擡頭,正對上驚疑不定看着他的劉五。
劉五頓了很短的時間,堅定的走向侯岳,比這一秒之前的每一次靠近都要堅定。
侯岳看清他單側肩上挎着個雙肩包,工作服卻沒來及換,夏天的工作服類似空少服,穿在劉五身上,正經的不像話,卻總讓侯岳心生蕩漾。
就算是蕩漾,這會兒也打了折扣,滿心的盤算,壓下一半的興致,他問:“不用上班了?”
劉五步子沒停頓,直到腳尖踢到侯岳斜伸出的腳上,才停下向前邁的腳,他看着侯岳的兩只眼睛好像長出了手,那眼神總像是要死死抓住侯岳一樣。
“翹班扣一天工資……”
“老板,我來辭職。”
兩人的話同時出口。侯岳偏頭一笑,從內心到外在表情似乎都不意外劉五的決定,他微微揚起下巴,看着海棠樹上被雨水洗的油量的海棠果,很痛快的說:“好!”
劉五心裏卻異常忐忑,一方面因為酒吧裏出現的人,一方面因為侯岳的情緒,他以為侯岳會對他發脾氣,會揚言扣下他這個月的工資,會……挽留?
他低頭,細雨從兩人中間落下,侯岳的鞋面已經濕透了。劉五皺眉,不敢細想侯岳是怎麽濕透了鞋。
這個人有着跟他截然相反的人生!
他人生的反面就是侯岳,侯岳人生的反面就是他。
就像,他把姚旺安放在他無法回去的十歲。同樣,他把侯岳安放在他無法企及的未來,不論是現在的侯岳還是未來的他,都不再是陰影中驚懼不安,躲躲藏藏,随意濕了鞋襪的人。
在他的意識裏,早就默認,侯岳應該肆無忌憚,無所畏懼的活着,
熱咖啡從燙嘴冷成了常溫,侯岳揚手要扔掉。相顧無言這種場面,他實在是沒辦法陪着劉五繼續下去。
握着咖啡的手擡了一半,忽然被鉗住手腕,一種強橫的生拉硬拽的勁頭,直接把他拉近了後門裏,後門打開是一條近五六米長,兩人寬的走廊,穿過走廊才能進入酒吧工作區。
侯岳以為劉五要把他拽回酒吧,沒想到拽進門,後門一關,這人不動了。
聲控燈,在侯岳跺了第二腳地面時還沒亮時,昏暗中劉五輕咳一聲說:“別跺了,聲控壞了。”
走廊挑高4米,跟酒吧下沉式一層一樣。劉五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慢開,似漣漪,聲音很輕,又有點啞,回聲越來與小,卻越來精細,紮進了侯岳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
像什麽?侯岳想了想,這聲音像容嬷嬷的針,對!就是細針尖,劉仙兒也紮過老猴。
瞬間的刺疼,而後是癢,針孔在黑暗中慢慢合攏時,侯岳甚至感受大了那種張合的力度。
爽!
他笑着說:“再咳一聲。”
昏暗中,四只眼睛都像是荒野中,尋覓的狼,锃光瓦亮的散射着獨屬于自己的光芒。
尋覓不得是種苦,近在眼前竟然混成了同一種苦。
侯岳一眯眼,亮光微弱的空間,神情恍惚時,他感覺,他似乎在什麽地方,什麽人身上看過類似的眼神,冷凝空氣目光。
什麽地方?
什麽人?
劉五再開口,把聲音壓倒最低,瞥了一眼工作區的方向,說:“我……我可能……”
侯岳打斷他問:“去哪兒?”
劉五搖頭,出不出得了津市他還不知道,他試探着往侯岳面前走了一步,侯岳沒伸出大長腿擋住他,他有一絲慶幸,可是挪一寸就有一寸的忐忑,他不顧後果的挪過去,在不顧侯岳感受的走……
侯岳聽着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發出的“刺刺拉拉”細碎的響聲,低頭想看。
他低頭,劉五也一直低着頭,兩人的額頭沒輕重的嗑在一起,随後都往後撤了撤腦袋。
侯岳偏頭“嘶”了一聲,吸了口氣的工夫,他感覺自己腳被按壓了一下,他抽腳,卻被抓住了!
“別動!”窸窸窣窣聲響後是塑料揉動聲。
侯岳明白過來,柔軟的紙巾已經按在他鞋面,一個鞋面按了幾張紙巾,他不解的問:“幹嘛?”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侯岳驕矜的揚起下巴,沒好氣的說:“管得着嘛!”
劉五似乎在笑,鼻腔的氣息,一波一波輕灑在空氣中。
侯岳轉頭找他臉,被忽然起身的劉五吓的後仰了一下頭。
劉五這次沒在猶豫,很幹脆利落的張開胳膊抱住侯岳。
侯岳動了動被箍住的兩條胳膊,瑪德!他也想抱!
劉五第二次說了聲“別動”然後嘆了口氣說:“希望我們再見,無恙!”
侯岳氣息一滞,閉緊眼,慢慢偏頭,耳鬓似乎是擦過什麽,“再見,希望,你已經不是從前模樣!”
劉五點頭。
“這裏的是東經117°,北緯39°。”
劉五笑着說:“好!”
侯岳心想,你要真的明白就好了。
被箍緊的上身和胳膊被慢慢松開,侯岳急着偏頭看清昏暗中的臉,劉五也偏頭看他,欲語還休的兩張臉近在咫尺。
攥緊的十指松開,侯岳擡手要抱,只是劉五比他快了一步,拽開後門大步走進雨中的窄巷。
一前一後相繼奔出後門,細雨中劉五背影堅決的向巷口走去,兩手擺動的幅度很大,好似再爬一段極陡峭的上坡路。
侯岳往前走了兩步,感覺腳上很沉,低頭看見幾塊疊好的紙巾貼在鞋面上,仿佛那不是幾塊輕飄飄的紙巾,是劉五綁在他鞋面上的鉛袋。
傍晚的輕煙細雨,下到這會兒,雨霧蒸騰後被圈在後街窄巷裏像是冷凝了一般,濃墨似的地面,偶有波光晃動。
侯岳立在原地,面沉如水,大腦裏卻炸了鍋似的在吶喊,嘶吼……
像搖晃過頭,噴湧而出的可樂,泡沫炸裂,噼啪作響,每一個爆破的汽包都在喊“別走,回頭,別走,回頭……”
像滾在油鍋裏的油條,在滾燙的熱油裏慢慢膨脹,表皮焦糊,随着煎熬的時間越長內心越空虛,最後變成了一個酥脆空心的油條,拼了最後一口氣也要咆哮“走呀!走呀!走呀!!!”
窄巷兩側樓梯背面,挂着數不清的空調機,湊熱鬧似的玩了命的嗡鳴,“嗡嗡嗡~~~嗚嗚嗚~~~”
侯岳慢慢揚起下巴,眼見那道背影就要走出窄巷,突然停住腳步,轉回頭了頭。
咫尺天涯,說的就是現在嗎?侯岳想。
他輕笑,喃喃輕語:“你來,你走,我都在。”
劉五擡胳膊,食指指向他腳下,侯岳知道他在指他的鞋,他搞不明白,這人為什麽這麽執着的認為他的鞋不能濕。
利落轉身,眨眼工夫人消失在巷口。
侯岳臉上的表情,以及大腦裏的混亂,一瞬叫消失殆盡,世界驟然清淨的不像話。
“砰!”
太過安靜的世界,把這一聲響,放大了千百倍。
“劉五!!!”侯岳拔腿向巷口跑去,灌了鉛的腳,此時踩了風火輪一般。
巷口拐角,麥當勞門前一輛大型城市SUV,撞在樹上,前機蓋以U型向裏凹進去,擋風玻璃碎的像蛛網,可見司機是拼上性命去撞一棵上了年紀的銀杏樹。
兩條腿粗的樹幹,懶腰折斷,翠綠的樹葉飄飄灑灑跟着細雨一起落下
侯岳跑出巷口,見此情形,一個踉跄雙膝搶在地面。
地面積水沖刷掉冒出來的血,血水被雨稀釋。
侯岳屏息,雙眼睜大到眼周的血管充血,才看清只是一輛車撞在了樹上,車上以及車周圍幾米範圍只有一個司機。
一手撐地,搖晃起身,侯岳轉身,行屍般往窄巷裏挪步。
二四五吧臺前,紳士儒雅的胖男人接起電話。
“我現在走,錢九的人到了,巷口,廢物點心又辦砸了,找人送我走。”
胖男人但笑不語,往酒吧正門口看了一眼,沉思很久才說話:“找錢老二。”
電話挂斷,胖男人招手讓黑西服進來結賬,賬結了,他并沒急着走,手指在空酒杯上,一串一串的敲着規律的節奏。
四五分鐘的工夫,工作區腰門推開,澆成落湯雞的侯岳雙膝擦破,血被雨水沖淨,或許是沖了太久,外翻的皮肉已經泛白。
小二見狀驚叫一聲,吓的離他近的幾桌客人險些砸了杯子。
“媽呀!老板!你這是搞什麽?”
小四聽見叫聲,也跑了過來,兩人跟攙老佛爺似的上前攙住侯岳。
侯岳充耳不聞,甩開兩人,形象雖然慘,但是腳步卻夠拽夠穩,一步不頓的往二樓走,走着走着忽然一頓,猛地轉頭望向吧臺。
胖男人好像就在等着侯老板的回眸相望,他起身,對望過來的侯岳微微颔首,笑的意味不明,禮貌中帶着挑釁。
侯岳轉身面對他,眼看着這人步履優雅的走出酒吧,後面還墜着兩個黑西服。
黑西服!
黑!西!服!
“操!”侯岳擡手“啪”的拍在樓梯上,不解恨的又罵了句“操|你二大爺!劉五!偷我巧克力,牛奶!”
黑西服,這群傻逼的标志性太明顯,巷口撞在銀杏樹上的那輛車,司機也是這麽一身裝扮。
去你媽的黑西服!
“二丫,今兒監控馬上傳我!”
津市酒吧一條街,披紅挂綠,‘有聲有色’的夜場已經開始。這裏要比古文化街的商業街熱鬧繁華不知道多少倍,俯瞰城市上空,一南一北的兩個地段,簡直就如兩個世界一般。
這裏的後街和後門如它的前街一樣不甘寂寞,流竄賣藥的,臨時打炮的,連聊騷帶講價的,比比皆是,每一個犄角旮旯扔進去一個二踢腳都能轟出一個班的人數。
混在其中,落單的人,就顯得尤為好欺負。
每個城市都有灰色地帶,寄生的人大都混在這樣的角落裏。他們販賣信息,販賣人口,販賣自己,兜售正經市場裏你見不着的各種‘奇珍異寶’,前提只要你肯付賬。
劉五倒扣着帽子,額頭白皙光潔,在不算昏暗的後街,顯得尤為可口,男人醉心于他肩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女人則醉心那張清冷禁欲十足美味的臉蛋。
“弟弟,來後街找媽媽還是找姐姐,要不要先奶一口嘗嘗味兒……”女人斜靠在塗鴉淫|靡的牆上,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顯然是已經走過幾場的。
“去你的臭婊|子!別耽誤老子做生意!”花臂男人,魁梧粗魯,本想踹拉客的女人一腳,不想女人打蛇上棍,直接纏上了花臂的腰。
一夥人靠近劉五,也就只有花臂半路鑽了裙底。
劉五目光毫無波瀾的掃過圍上來的幾個人,反手從背包側兜掏出一個二十多厘米的短棍。
一夥人腳步一頓,有人低聲說:“什麽家夥?”
有不長腦仁兒的來了句:“反正不是槍!”
劉五哼笑一聲,走到一面牆上,漫不經心的一靠,垂眼看自己手裏的短棍,說:“開個價。”
有人嚷嚷着:“兄弟,口氣別太沖,要人,要配件,買藥,買……”
劉五驀地擡起眼皮,雙眼銳利,臉上的漫不經心像是幻覺,此時一臉的戾氣,讓圍過來的半圈人頓住腳步,咬了舌頭。
“問路。”他冷着聲說。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或者,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圍在劉五兩步外,原本密密實實的人,在他兩個字出口後,膽小的散了一半。
‘問路’兩字,是行話,也是黑話。
道行淺的混混,一聽就知道沒自己什麽事兒,別說撈幾塊錢買煙抽,就是聞味,這條街的老混混也不會讓他們聞到。
人散去一半,剩下一半,膽大的開口問:“敢問兄弟去何方?”
這句話,出了這條巷子說,多數都得以為是拍戲,要不就是幾個傻逼腦袋被屁蹦了。
劉五的短棍一下一下摔在另個手心裏,“嗒嗒嗒……”
有心理素質不好的已經開始東瞅西望了。
短棍停在空中,劉五淡淡一笑,不及眼底,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錢老二。”
“啊?!”
“誰?錢,錢老二麽?”
“操!兄弟,找死你吱一聲,送你快活,幾分鐘的事兒,費什麽話!”說話間,從後腰開始往外摸家夥。
劉五擡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投石問路,各位,……有錢不賺嗎?”這群人裏有錢九的人,拿腿毛都能想的出來,這個效果他樂得見到,“錢老二,說不定很樂意見我!”
刀棍一亮,輕易收不回去,原本剩了一半的人此時只餘下兩部分,一部分人只為財死,一部門人只想‘捍衛錢老二的尊嚴’。
“俊哥,我說你們是不是太小心了,”先開口的人,愛財,看劉五的眼神,跟看財神爺一樣,轉頭先去解決擋財路的人。
“關你麻痹事!”
“找錢老二而已,你們老大什麽時候活的這麽小心了!”這句譏諷不可謂不好使。
兩夥人推推搡搡的不動手幹罵街,劉五掏了掏耳朵,擡腳要往巷子裏走。
“別走!給老子死這兒!”吼聲中,一只猙獰的手抓住劉五的胳膊。
劉五在胳膊被抓的同時,另一只手裏的短棍猛地甩出,二十厘米的短棍瞬間伸長至半米多長,轉身抽在拽他的人臉側。
“砰!”鐵棍砸在肉山,悶響到牙根酸軟。
“啊!”被抽到側臉及耳部的男人殺豬的叫聲,穿透迷亂的後巷,瞬間耳眼兒流血,鼻血緊跟着流了下來。
混亂中‘捍衛老二’的幫派和‘人為財死’的幫派均停了手。
這時,有人喊了句:“給老子弄了他!”
一群千年的混混頓時來了集體榮譽感,‘捍衛老二’和‘人為財死’的兩幫人呼啦啦,張牙舞爪,奔着劉五一擁而上。
作者有話要說:
沒晚吧!還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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