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萌動
春天裏的少男少女是一個謎。
少男少女心裏的春天也是一個謎。
謎一樣的人,在萬物萌動的春天,在侯岳的記憶裏已經漸漸變的夢幻般模糊不清。
他們相遇了幾次?
四次?
如果不算侯岳跟蹤那次,他們的确只見過這麽可憐的幾面,每次說不到五句話,聊不上兩分鐘。
侯岳在海棠花長廊對面的長椅上坐下。
上午最後一節課,他實在上不下去,從後門偷溜了出來。
四月末的海棠,在上午溫暖的陽光中恬靜綻放,仿若豆蔻年華清純的少女。
春風細細,拂過枝頭,花瓣三三兩兩,懶懶散散的落下。
瀝青地面原本的顏色已經被覆蓋住,如今是滿地的花瓣,看上去松軟誘人。
侯岳想不通自己較的什麽勁兒,拿感情理論說服自己去進攻,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挫敗感很濃重。
那個人不叫劉五,他甚至找到了那個自稱是‘劉五’的男人留在KTV的學生證複印件。結果學生證磁條是真的,也的确是津大新聞系大三的學生,可是那磁條的真正主人是個女生,新聞系大三的女生!
那串空號,更扯淡,有一次竟然打通了,只響了一聲就被挂斷,再打又變成了空號。
侯岳都不知道,手機號碼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設置,至少是關機或者不在服務區,為什麽是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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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正常人,何必把自己搞的這麽神秘莫測。
像一個活在城市中的隐形人,寂寞孤單時,扯掉隐形外罩,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用一串僞造信息,過一過凡世生活。過夠了,隐形外罩一批,就此消失,信息無從考證,足跡變幻莫測,一切都是謎。
侯岳就算有再濃的好奇心,在一連串不真實,無從查證的信息裏,也會變得警惕起來。
萬事都有個限度,拖延太久的吸引,最後好奇心會淡去,熱情也會熄滅。
下課後,校園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落到地上的花瓣被走過的人,帶的飛了起來。不少人在海棠樹下自拍,三五成群,歡聲笑語的仿佛沒有憂愁。
侯岳頭擔在長椅背上,藍天被藤蔓半遮半掩,飛一吹,藤蔓晃動,陽光在他臉上跳躍,一束光刺了眼,緊閉雙眼後,再睜開,眼前一片白。
突然有人在他身側說話。
“你好!我是法語專業大一的孫蓉蓉,我喜歡你!”
侯岳尋着聲源轉頭看去,被陽光刺的眼前大片白光,視線恢複清明間,一襲白裙的女生立在長椅一側,羞澀的垂着頭,如瀑長發搭在單側肩上,溫婉動人。
他坐直身體,揉了下眼睛,說了句“謝謝!”
長椅上放着一個粉色信封,信封封口處插了一朵海棠花,剛剛綻放的粉嫩花朵,嬌嫩欲滴。
女生慢慢擡起頭,侯岳恍惚間忽然看見這人戴着口罩,帶笑的一雙月牙眼正看着他,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從長椅上起身。
女生被侯岳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吓的後退一步,有些錯愕的看着侯岳。
侯岳猛然間回神,這姑娘的眼睛又圓又大,長睫毛刷的又濃又厚,再怎麽笑都不會笑出一雙月牙眼。
他趕緊補了句:“對不起,我……”
女生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身體放松下來,眼睛看着侯岳說:“沒關系,我喜歡你,就想告訴你,不想以後自己後悔,……這樣我以後談戀愛,也不會有心事了。”
侯岳心想你真看得開。
他怕姑娘尴尬,兩人身後都有看熱鬧的人,于是彎腰拿起那封粉紅色|情書。
海棠花開的正好,女生看着侯岳捏在手裏的花,小聲說:“花開堪折直須折……”
侯岳心裏莫名‘咯噔’一聲,跳的很急,就如他現在想趕緊離開一樣,不想聽見後半句,經過女生身邊他打斷說了句“時光正好!”不要辜負好時光。
從看熱鬧的人群擠出來,被左佑和周孟逮了個正着,兩人揶揄他一路。
周孟的春天沒來,不過自己兩個兄弟的春天來的太兇猛,心裏多少不平衡,一人給了一拳說:“不行,你倆得請我吃飯,這一個系的莺莺燕燕被你倆承包了一半兒,多少光棍在寝室抱頭痛哭,這也就算了,我他媽還天天陪你倆上演各種姿勢的逃跑,系主任說了,窗框都是你倆翻出去翻進來,給踩壞的。”
侯岳滿腦袋裏都是那後半句詩,他不是什麽詩情畫意的人。但是那後半句詩,絕對戳到他痛點了。
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慘淡人生的真實寫照!
一個姑娘家的都知道喜歡就要趕緊說,怕自己後悔,怕輾轉反側錯過機會。兩廂一對比,他簡直連個姑娘的果斷力都不如!
三個人挑人少的食堂吃飯,侯岳近兩個多月都有點神情恍惚,左佑和周孟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兩人去打飯,打完飯回來,侯少爺還是一副思考人生的熊樣。
左佑問:“吃不吃?想出什麽來了?”
侯岳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上手捏了塊菜扔嘴裏,說:“到今天為止,以後我還是我!”
如此中二的一句話,周孟聽了直捂臉,問:“那你之前是誰?”
侯岳很中肯的給自己定了個位:“是傻逼!”
左佑叼着肉沖他豎大拇指:“傻逼,我挺你!”
周孟笑的湯灑了,拿肩頭碰了侯岳一下:“你這應該是禪道的最高境界了吧,直接參透本體本心。”
侯岳正深陷在挫敗感裏無法自拔,初戀剛悸動了一下,就被迫無情掐死。
殘忍的跟無理取鬧差不多!
侯岳見那倆人幸災樂禍個沒完,端出一副藐視的表情:“沒談過戀愛的人懂個屁!”
周孟/左佑:“卧!槽!”
侯岳揚了揚下巴:“以後請叫我情感導師。”
周孟:“導你大,二大爺!你他媽再不吃飯,該真成傻逼了!”
左佑:“說吧!看上哪個妹子了?是不是妹子有男朋友?心酸吧!心累吧!茫然吧!怕啥,咱把他男朋友搞到手……”
周孟瞠目結舌,嘴裏米飯掉了一桌子,腦癱完,附和說:“行呀!這個可以有!”
左佑繼續說:“必須可以有!為兄弟插妹子男朋友兩刀,又不是插|我兩刀,說吧,給我們一個目标!”
侯岳一臉感動,又一臉羨慕的看着左佑,果真都是死直男!說起來搞哪個男生,能這麽輕易的脫口而出,他要是有這種臭不要臉的勇氣,何至于讓人跑了,徒留他自己在萬物萌動的春天空悲切,大半夜抱着一大坨被子滾來滾去的。
哎!侯岳心理嘆了口氣,好想當衆要兩個抱抱,但是也太他媽娘了!他不用想都能猜到周孟和左佑聽見他要抱抱的表情,一定比吃了狗屎還精彩紛呈。
“算了,何處無花草,過了這村,說不定下一村就是茫茫大草原,綠草如茵,顆顆嫩綠……”侯岳說了一半兒,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而且那倆死直男一副‘你suo啥?聽不懂!’的表情。
周孟好心糾正:“你是不是真成傻逼了?岳啊!茫茫大草原上哪來的花呀朵呀!你是不是讓妹子傷到生理神經了,你要攪基呀?!還特麽茫茫大草原,還特麽顆顆嫩綠……”
左佑低頭笑的兩肩一直聳動,心累的說:“大草原上野花香,又狂又野,性子烈,岳啊,是不是就好這口。”
侯岳被周孟給罵蒙了,左佑這麽一解釋趕緊點頭:“誰他媽都跟你似的,天天大白鵝大白鵝的,你丫也不怕被大白鵝太白閃瞎你的狗眼!”
周孟很為自己的愛好驕傲,一聽大白鵝三字,笑的見牙不見眼,不要臉的嚎了一嗓子:“大白鵝!快來閃瞎我的狗眼吧!”
侯岳和左佑同時低頭,把臉埋進飯裏,跟周孟丢不起人。
兩個宿舍加起來八個人,論臉大皮厚腳丫子臭,非周孟莫屬!誰比誰慘死!
下午一節課,上完課,周孟被同寝的拽着去步行街獵美女。左佑去了侯岳的酒吧練唱,侯岳則一個人去了劉弘朋友的酒吧。
四點的酒吧一條街,冷冷清清,車少人少。
侯岳打算從劉弘朋友這買酒吧用的二手設備,之間因為開酒吧沒經驗來取過經,老板張鈞跟他舅劉弘是大學同學,只是這人跟劉弘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劉弘是個斯文風雅的男人,而他這個同學卻是個江湖氣很足的男人,一個人開着夜總會,又開着酒吧,開了一間又開一間。
侯岳不太想跟這種人打交道,氣場不同,三觀不合,除了談錢,其餘一概談不下去。
“侯先生,下午好!”吧臺後面正擺弄酒的服務生,猜到侯岳是誰,先開口打了聲招呼。
“你好!我找張哥。”侯岳站在酒吧一層,确切的說是下沉式一層,人一點不少,至少一層坐滿了,燈光昏暗中,忙碌的服務生托着酒盤穿梭其中。
視線掃了一圈,突然又轉回最開始的那個點,昏暗的角落裏,一個服務生半蹲在地上,拿着單子跟沙發上的人說着話,那個背影……
內線電話回複很快,服務生對侯岳說:“侯先生,張總在三樓辦公室,讓您直接上去。”
侯岳轉頭看服務生,再回頭時,那個背影已經走了,輾轉間消失在更昏暗的空間裏。
步入三樓,光線變得明亮,說是辦公室,更像是私人領地。裝修風格很能體現出主人張狂的個性,仿生獵豹,張着血盆大口,蓄勢待發。收藏櫃裏,擺着各種奇珍異獸的頭骨,有種森森白骨的陰郁感,也有種王者的征服感。
侯岳不喜歡。
最裏面一間卧室門打開,三十多歲的男人,灰襯衫,淺色西褲,大冬天穿着一雙帆船鞋,風流狂野的個性從他半裸|露的胸膛裏流露出來。眼神更是嚣張,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立在收藏櫃前的侯岳。
侯岳也拽,偶爾還痞裏痞氣的,但那是一種天生被寵愛到無所畏懼的嚣張,這種嚣張上有底線在。
侯岳感覺到有熱度的視線掃射自己,轉頭對上張鈞的眼睛,他笑着打招呼:“張哥,忙呢?”
男人靠着門框笑了笑,收起眼底的情緒,沖侯岳招手:“屋裏談。”
侯岳有些猶豫,好好的外廳不能談嗎?屋裏談個鬼呀!
他遲疑的時候,張鈞已經進了屋,索性跟了過去。
屋子不大,确實只擺了辦公桌辦公椅,布局很随意,又松散,怎麽都不像正經辦公的地方。
侯岳坐在沙發上,張鈞拿起桌上的電話,問侯岳:“喝點什麽?”
侯岳:“水,謝謝!”
張鈞搖頭一笑,對着電話說:“拿我存酒上來,……檸檬水,加冰”他說完掃了侯岳一眼。
侯岳環視屋裏,跟他視線一觸即離。張鈞笑容變大,眼底神色似乎很愉悅。
他不懂加個冰,有什麽值得高興地!無語的撓了撓頭,把額前散碎卷發扒拉亂了。
張鈞一回頭看他這樣,所有表情一瞬間消失。
侯岳挺懵,還有點不知所措,成年男人都這麽善變嗎?
一會兒晴一會兒陰的,吓唬誰呢!
他咳了聲說:“張哥,我來看看你要出手的那套設備,主要是酒櫃我現在比較急……”
張鈞坐回椅子上,伸手按了一下辦公桌上的遙控器,随後辦公椅後面的百葉窗升起,直至完全置頂。
陽光乍一傾瀉進來,侯岳反手擋了一下眼睛。
一室的午後暖陽,屋裏頓時大亮。
張鈞背對窗戶,侯岳45°角側對窗戶。春日午後的陽光,照的侯岳多半邊臉明亮耀眼。
他之前說自己混血,56個民族混倆,并不是玩笑話,劉仙兒是維吾爾族姑娘,侯岳把自己親媽臉上的優點完美繼承。小時候可愛,長開後棱角分明,五官深刻,配上一頭卷發,即洋氣又帥氣。
放下遮眼睛的手後,侯岳吓的差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張鈞神不知鬼不覺的竟然坐到了他旁邊,還特麽緊挨着他,歪頭正瞅他。
“張,張哥……”
他還沒說完,敞開的門外,服務生端着酒和檸檬水的進了屋。
張鈞沒動,依舊很自然的看着侯岳。
侯岳再傻也能看出來張鈞沒安好心,他見有人進來,挪了挪,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一瓶酒,兩個杯子,以及一杯飄着青檸加冰的水放在桌子上。
端着檸檬水的手指很漂亮,侯岳驚魂未定中擡眼看服務生,一看差點沒喊出來,大腦休克了似的,渾然不知自己怒目瞪着一個服務生,兩眼冒火。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19:00
二更24:00
春天裏的少女是一個謎,少女心裏的春天也是一個謎。——周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