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中分
你掃碼養我呗?
養我呗?
手機裏軟萌的娃娃音剛消失,頭頂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同一句話,不同味道,吓的侯岳差點撇了手機。他半張着嘴,擡頭看似笑非笑的人,薯片精剛撸成大背頭的栗色頭發,走動的過程中又掉回了額前,看着樣子有點搞笑又有點頹廢。
眼睛下移,重症顏狗的侯岳幾乎脫口而出“好!”
一個字從喉嚨擠出來,剛碰到牙齒,上下唇一合,生生給咽了回去。
他沒在擡頭看薯片精,心裏暗罵,那倆傻逼哪去了?趕緊來!毫不留情的拽走他呀!
關鍵時刻,兄弟同心,靈犀一通,左佑和周孟下一秒從侯岳身後的貨架推着車蹿出來。
周孟的剛下去火,看見人又噌噌噌的冒起來,擡手指着侯岳的後腦勺就喊:“死卷毛!給爺爺站住!”
侯岳心理一喜,喜上眉梢,兩只眼瞪圓拔腿越過薯片精就跑,邊跑邊唏噓。瑪德!差點被美色迷惑!
薯片精的爾康手伸了一半,又落了回來。
他身後剛才圍着他掃碼的那群姑娘,忽然興奮異常,讨論起從他身邊飛奔過去的三個男生。
“新聞系的兩顆草?是吧!?媽呀!”
“手機手機,合影,快!”
薯片精回頭看,兩妹子正要自拍,手機高舉過頭頂,鏡頭裏背景是三個奔跑的男生,這畫面,啧!
剛才給侯岳推薦大禮包的妹子,抱着一盒薯片花癡:“真帥,太拽了,都沒正眼看過我,哎~~慘了慘了,今晚要失眠了,不行我要逛逛論壇。”
薯片精劉五一手拿着一個薯片公仔娃娃,走到妹子跟前問:“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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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把手機往他面前湊了湊說:“喏!西郊大學城,每個學校都有自己校內論壇,也有一個特別大特別牛的大學城論壇,這一欄,”他點開一個名為‘那些年我們迷戀的花花草草們如今已殘成了什麽狗樣!’的專欄,“大學城裏每個學校的花花草草,這裏都有,好些年了,十年前的花丫草丫,還能翻出來呢!”
兩人也不促銷了,超市馬上打烊。這會兒人都急着去結賬,也沒誰掃薯片精肚皮上的碼。明天過後,超市促銷兼職的工作完成,他要撤了,應該不會再有一個牛舔卷毛大中分來掃碼養他了。
“哈!找到了,就他,是不是,就是剛剛掃碼那個,這個男生是推車的那個,據津大新聞系的人爆料,這小孩兒還沒成年。這些人長的也太不給人留活路了!”妹子一面花癡,一面憎恨,短短幾分鐘,內心戲到表情戲,展現的淋漓盡致。
抛在論壇上的照片署名“猴哥”,薯片精劉五眼睛一彎,心想,急了的樣子還真像一只猴子。
只不過這只‘猴子’忘性大。
九點一過,超市打烊,開始往外清人。
周孟大長腿一跨,恨不得一步邁出兩米去,把侯岳扔回架子上的零食又一樣樣找回來,執着認真的比挑媳婦還嚴格。
侯岳忽略周孟邊走邊挑東西邊罵街,眼睛餘光跟着左佑的腳後跟。手機按亮,屏幕還是那個沒退出界面的條形碼,但是沒有促銷廣告語了。
應該是掃碼成功,才會說,而且只說一次。
他嘆了口氣,左佑回頭瞅他,說:“頭低一路了,你這是自知罪孽深重,忏悔呢?”
侯岳擡腳踩他後鞋跟,左佑鞋被踩掉,蹦跶着提鞋罵他:“你他媽幼稚起來,我真是自愧不如,要不要買個吸吸果凍哄哄你!”
周孟聽見了回頭來了句:“看!”他伸手一指前排貨架,“嬰幼兒用品專區,你倆誰先來?”他話說的太真誠,表情也太到位,嬰幼兒專區理貨大姐正在清貨,聽見有人點名,頭也不擡的來了句:“奶瓶特價啊!買一贈一,送倆奶嘴,可以替換着用,今年最後一次促銷了……”
左佑扶着貨架提完鞋,笑的貨架跟着他一起顫。
侯岳氣的歪頭看周孟,想罵街,又非常費解,問:“我他妹的,就搞不懂了,大學城超市,為神馬,要擺一個這麽大的嬰幼兒用品專區,為神馬,哪路神仙能解說一下。”
專區大姐隐約聽見了,擡頭一看,三個大小夥子穿過嬰幼兒專區,趁打烊抓緊時間普及一下:“大學城才最應該有呀!老師多,再說了,你們這些年輕的不都時興什麽閃婚,好多剛畢業就結婚生娃的,提前逛逛,漲漲姿勢。”
周孟很認可的點頭,比如他,很想有個媳婦。
侯岳一臉日了狗了的表情:“行!我漲姿勢了!”
三個人是最後一波結賬的,跟着商場工作人員一起下班。
一出商場大門,北風卷着雪花,拍了三個人一臉。除了侯岳,其他兩人外套都有連帽,特別是周孟,大毛領子,騷包又嘚瑟。
侯岳被風一吹,成了危險預警的鴕鳥,一頭紮進脖領裏。
周孟見他這慫樣,終于爽了,大笑 :“哈哈哈……讓你丫臭美!”
侯岳鎖在衣領裏甕聲甕氣的說:“包的跟個奶奶似的,搞的我都想尊老愛幼的攙您一下了。”
周孟不在乎,誰暖和誰知道:“包成奶奶的我很快樂!來,猴孫子,攙着奶奶。”
周孟手一搭,侯岳凍手沒舍得伸手抽他,擡腳在他後屁股上踹了個雪腳印。
兩人正要雪中過招,就聽身後有人喊了聲:“喂!”
三人一愣,同步回頭。
大學城入夜很荒涼,特別是冬天,沒個伴兒都不敢出門。
商場的門關了,門前臺階上站着一個包裹嚴實的男人,見三個人回頭,揚了揚手中的東西。
周孟正勾着侯岳的脖子,要放倒侯岳,見勢問:“誰?”
左佑搖頭,侯岳也搖頭:“神經病,走!”他剛說完就見臺階上的人往下走,擡手指了一下他。
周孟和左佑都扭頭看侯岳,并且自動站成防備的姿勢。
大學城附近很多村落和荒地,每個月都會發生搶劫類似的案件。
一身黑的男人,個子不矮,而且氣場挺強,擡手指侯岳那一下,好像在說“站住別動!”
夜黑風急,大雪紛飛……整條馬路上遠遠望去,除了他們三個不要命的在外頭玩兒,就剩下眼前這個不要命的男人正在靠近。
周孟壓低聲說:“要不要跑?”
侯岳看這人眼熟,正在想是誰,斷了片的接了句:“跑哪去?”
左佑無奈的一抿嘴:“送你回火星,你跟地球物種八字不合。”
侯岳反應過來,扭頭看他:“你以為你合,未成年人少插嘴成年人的話題。”
周孟在緊張的氣氛,偷樂幾秒。
一身黑的男人越走越近,風雪中,昏黃的路燈下,他身後的雪地上,随身形晃動的影子和陷進雪裏的腳印,格外清晰。
周孟聲音壓得更低,怯怯地說:“還好不是鬼。”
被嫌棄的未成年,不甘寂寞的分析:“那可不一定,你看他的影子,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又跑右邊去了……”
周孟一米九幾的大個也沒能成就他更大的膽,壓着嗓子驚叫了一聲“啊!”
侯岳臉都快被身邊倆傻逼氣綠了,扭頭提醒周孟:“小點聲,鬼都讓你吓停了。”
是的,周孟不大不小的一聲驚叫,直接給武裝的就留了一只眼睛的黑衣人吓的站在原地不動了。
侯岳添亂唬人孜孜不倦,扭頭又跟左佑說:“你說對了,你看他身後的腳印沒了。”
左佑略偏頭看過去,還真是!!!
周孟智商在驚叫過之後,難得回歸正常值,扯了扯騷包的大毛領子擋住風,說:“是不是風太大,……給吹沒了?”
左佑一聽,橫出拳砸在侯岳肩頭。
侯岳忍着笑,捂着肩頭問站在對面的人:“叫我?”
風雪中的人,仿佛伫立成一根燈杆,不動不搖,帽檐下的雙眼掃過三個人,最後停留在侯岳臉上。
他伸手遞過去一個黃色公仔,一陣風雪撲來,他的聲音有些缥缈:“你的。”
侯岳掃了一眼那個公仔,薯片精!?
這人是那個穿着促銷充氣服的薯片精?他不自覺的已經伸手接過了公仔,翻看了一遍問:“我沒買。”
對面的人雙手揣兜,低頭不與三人對視,他的表情和五官在背光燈下面,昏暗一片。不過再開口話裏卻帶着笑:“你掃碼了,養的就是它。”說完,轉身走了。
侯岳顯然因為他最後那句話受了驚吓,險些當街石化,低頭看着手裏的公仔,一臉莫名其妙:“什麽玩楞!?”
三個人都挺莫名其妙。
風雪中,背離三人,獨行的身影被昏黃的路燈籠罩,落了行路人,一身的落寞。
侯岳後知後覺又來了句:“哪來的薯片精?去你二二二二大爺的!”
周孟一把抓過公仔看了一遍,看完塞給左佑,他看向侯岳說:“你磕巴了。”
侯岳立刻否定:“沒有!我沒有!”
左佑蓋棺定論:“你有。”
侯岳郁卒:“……”
四個人不同路,侯岳回頭看了眼已經快模糊在大雪中的身影,挺拔又落寞。
窯村入夜後的繁華,沒被冬日的大雪消融,俨然生出了別樣的趣味,簡直是包羅萬象。
溫度對于要糊口生存的人來說,根本構不成威脅。
像眼下,二層樓上,仍舊穿着夏季衣裙的女人,單手扶在冰冷的鐵欄杆上,特意凹出S型,嘴裏喋喋不休的傳出專業的攬客說辭。彰顯着她們也是一種職業,他們也非常敬業。
幾乎每家旅館門外都有相同的景。
同樣讓人費解的是,怎麽會有那麽多如同蛇蟻的人,仿佛從地下鑽出來一樣,源源不斷的湧向這個風雪中燈紅酒綠的城市邊緣地帶。
“喲!小帥哥回來了,今兒晚了呀!姐等你等的,坐的屁股疼。”小旅館年輕女老板伸手要去拍劉五肩頭的雪,為什麽不是頭發上的雪,因為她矮,夠不着。
劉五一側身,大紅指甲拍了個空,女人喉嚨裏發出一串譏笑:“呵呵呵~~小夥子真能挺!你們屋裏今兒晚不消停,要不跟姐睡?”
劉五轉回身塞了女人15塊錢,一聲不吭往六人間走。
他靠近六人間後才明白那句‘今兒晚不消停’是什麽意思。
不隔音的門關着,擋不住屋裏粗暴又淫|靡的叫聲。
他咬了咬牙,心理悔死了,15塊錢呀!
那可是15呀!
而且,已經付完了。
他不想惹事,跟那個女人要回錢,肯定拿不回來。他站在門外,耳朵裏早已經屏蔽了屋裏此起彼伏叫聲。
心理因為損失15元錢,憤怒到了極點,他住在這裏的半個月從來都是避着那三個男人,一直在減少打照面的幾率。
“哐當!”憤怒沒壓下去,一腳踹在門板上,門裏小拇指粗的鐵插銷,從門外也能看見彎了。
屋裏五六個人的聲音只是暫停一秒,接着更大聲地叫喚起來。
劉五轉身往外走,年輕女老板被踹門聲震的跑了出來,正好劉五往外走經過他身邊。
女人一把抓住劉五的胳膊:“哎!幹嘛去?剛才誰呀?”
劉五氣頭上使勁甩了一下胳膊,這個女人抓着他胳膊的手用足了勁兒,竟然沒甩開。
女人臉上完全沒有不悅,突然間還非常興奮,抓着胳膊的五根手指,被甩了一次後又用力抓了一把,突然笑了,撿到寶似的笑,笑裏還有點羞澀:“喲!這肌肉,真帶勁兒,我就說他們今晚鬧騰着呢,走,跟姐住,怕什麽!”
劉五到了極限,另一只手掰着女人的手指,把掐進肉裏的手指掰開。
“呀!我指甲!”女人五根手指,兩個指甲被掰斷了,捧着手,羞澀沒了,滿臉的猙獰,指着劉五大步離開的背影就罵:“你他媽別不識好歹,窯村你打聽打聽,哪個男人不是上趕着跟我姚香香睡,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今兒敢從這兒走出去,以後都別想進窯村,除了我這兒,哪個店都他媽不會讓你睡。”
劉五大步流行,穿過走廊不回頭的往門外走,一只手剛搭上門把手,突然停住了,兩秒後轉身又往回走。他平時渾身上下除了手,就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這個自稱全天下男人都想睡她的姚香香,也只見過他整張臉一次。
他想,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愛的深沉!
可是,咋整?他每天看着這女人,唯一的念頭不是想不想睡她,而是能不能給他便宜個兩三塊錢的房費。
捧着劈了指甲,痛心疾首的女人,見自己肖想的人走了回來,仿若從天而降的俊美男子,腳踏七彩雲,手持40米長戟……
“哎!你幹嘛?放開我,啊啊!!!”
劉五要是有40米大長戟,早劈了眼前的人了。
可是他沒有,他不想把手伸進女人的衣兜褲兜裏翻出自己的那十五塊錢,于是,只好把人大頭沖下,控出他的十五塊錢。
“哐當!當啷!”鑰匙,手機,口紅,……兩個套子,一把零錢。
劉五把晃散了黃的人往牆角一扔,女人順着牆滑到地上,啞巴似的不哭不鬧不喊。
劉五只拿走了15塊錢,再次走了。
“啊!!!搶劫!”
旅館門縫裏擠出這麽一聲尖叫,飄蕩在津市新年的初雪夜裏。
這一晚,有驚吓,有憤怒,有……驚喜?
劉五埋頭往地鐵站走,忽然腦海中閃過落了一頭雪花的牛舔卷發,這個人應該是他對這個城市唯一的好印象。
走嗎?
兼職工資明天才能領……
“哥哥,住宿嗎?很便宜的!”
劉五快要走到地鐵站,被一個從電線杆後面蹿出來的小孩兒擋住了去路。他低頭仔細一看,還真就是一個小孩。
警惕性在這個風雪的夜裏,以及這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八九歲小男孩兒面前,達到了最高值。
雙眼盯着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很真摯的就是在拉住宿的人,但是很詭異。
一個小孩兒,大雪天,零下十幾度?
他餘光掃向空無一人的地鐵口,已及只有極少的車輛經過的街道,頓了頓說:“不住。”
雙手通紅的男孩,上前一步抱住劉五的大腿,仰面朝天看他:“哥哥,我知道你是被姚香香趕出來的。她給窯村所有旅館通了氣兒,不許留你,可是我能留你住一宿。”
劉五不敢置信短短十幾二十分鐘,窯村的旅店通訊這麽發達嗎?不是從來都靠吼的嗎?
至少他住在小旅館的這段時間是這樣,每家旅館的老板都在為了搶客打架互毆,基本都靠吼,各種吼,再不濟也是罵。
孜孜不倦,從不服輸。
這種時候,不應該是有很多家旅館跳出來拉他回去住宿嗎?
“真的,他們每家都有對講機,幾分鐘一個村裏就傳了個遍,哥哥,住我家,我也只收15,而且是單間。”小男孩迫切的在推銷自己家,他抱着劉五的大腿仰面朝天,雪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睫毛上他輕微一眨,仿佛多眨一下眼,劉五就會消失。
劉五看見了,雪花落在這個小男孩臉上,不會融化,皮膚皲裂粗糙,抱着他腿的胳膊很涼,涼氣已經透過他的褲子傳到他的皮膚上。
心理顫了一下,但出于安全,他警告說:“別跟我耍花樣,我只住一晚。”
小男孩抿嘴狂點頭,抓起劉五的衣袖拽着人走。
劉五扯回自己的衣服,心理感覺怪極了,他怕是那個姚香香要整他,但是看這個快凍透了的小孩,又覺得不像。
兩個人越走距離窯村‘繁華中心’越遠,房子由四層樓變成二層樓,最後變成破落的平房,腳下的路也不平坦,幸好還有路燈。
劉五心理更加詭異了,他停住腳步,站在一處坡地上面說:“停!我不去了。”
男孩一聽,轉身往上坡跑,要回去拽他。但是氣溫一直不太低的溫度,讓雪花掉在泥地上,将化不化,穩步走沒問題,男孩一急,腳使勁後蹬打了滑,“呲楞!”一聲,整個人趴在地上,向下滑了半米,衣料扯破的聲音很清晰,他滑倒後幾乎沒停,蹦起來,再次蹿到劉五面前。
“哥哥,我家很幹淨,你放心,我不會讓姚香香知道你住這兒,你想回來住,我有辦法不讓她知道你來,你信我,我叫姚旺……”男孩說着突然停下,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
劉五眉頭擰在一起,這個男孩太怪了,家裏大人難道就讓一個孩子大半夜街上逛,還去拉住宿的客人,不怕拐賣了嗎?
他扒開男孩的手,問:“你家太遠了,太不安全,我搭地鐵回市裏,完全沒必要……”
“哥哥,求你!”男孩低着頭,仿佛在嗚鳴般,從嗓子眼兒裏擠出這四個字。
劉五挺火,也挺難受,手按着男孩兒的頭仰了起來,他無語的笑了:“你哭什麽?接下來是不是要喊救命,搶劫,拐小孩兒?”
這就像是這個地方的習俗一樣,買賣不在,先訛一筆。
男孩搖頭,不誇張的甩的眼淚四濺。
劉五頭回體會到面條寬的眼淚是這樣流出來的,他趕緊後退,生怕被碰瓷,吓唬小孩兒似的喊了句:“不許哭!”
男孩兒看上去很倔強,好像不喜歡自己哭,衣服袖子一橫,眼淚鼻涕一把抹幹淨,仰頭依舊是個笑嘻嘻讨好的臉蛋:“哥哥,我不壞,你……你走吧,地鐵11點,末班,沿路返回還來得及。”
劉五心理不是滋味,但是跟人身安全一比簡直不值得一提,他轉身原路返回,男孩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
聽腳步聲,剛才斜坡滑了那一跤,應該摔壞了腿,小孩兒腳步聲不是很連貫。劉五走到大路口,終于按耐不住回頭瞪向身後的人:“你跟着我幹什麽?”
男孩兒仰面朝天,才能看清劉五包裹嚴實的臉部,只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礙于雪花總往眼睛裏落,又半眯着眼,他吸了吸鼻涕說:“就這一條出村的路,我,我還得去拉一個住宿的。”
劉五真是被這個倔小孩打敗了,他歪頭問:“就非得大雪天拉一個住宿的人?”
男孩兒不想搭理這個浪費他時間,又不住宿的人,從他身邊過去,興致不高的說:“跟你說不着。”
劉五心理想笑,這待遇簡直天壤之別,不住宿,話都懶得跟他說。
這回換成他跟着男孩兒走,兩人都是去地鐵口。路上偶爾遇見人,男孩兒都會笑嘻嘻讨好的貼上去問“哥哥住宿嗎?很便宜,又幹淨。”“姐姐住宿嗎?很便宜,又幹淨。”
男孩兒好像看不懂那些那男女臉上嫌棄的表情,不厭其煩重複着類似的話。
走到地鐵口,劉五心想,至少這孩子有一個家。
男孩兒靠在電線杆背風的方位,眼見大高個的男人進了地鐵口,一步一個臺階的往下走,大長腿消失了,不算寬闊的上身消失了,脖子和腦瓜頂消失的更快,最後不見了。
他想,等他這麽大,他也要背着包,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住哪裏,就住哪裏……
“喂!房費還能便宜點嗎?”
頭埋在胸口的男孩聽見這話,猛地擡頭,四處找聲源:“啊!……能!便宜一塊行嗎?”
劉五又一步一個臺階從地鐵站裏走出來:“兩塊,13一晚,成交。”
男孩兒很茫然,跟漫天灑落,不知所蹤的雪花一樣,看着男人冒了頭,然後是上身,最後是大長腿,闊步向他走來,背着地鐵口發出來的暖光,他從電線杆上一下彈起身,“成,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