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薯片精
階梯大教室坐滿了學生,侯岳貓腰從過道穿過,走了四五步坐在倒數第三排把邊的位置。
“呼~~哎!”坐下後先喘了口大氣。
“早點桌子裏,喝的呢?快!交出來!”緊挨着侯岳的男生,清秀俊美,臉嫩,他把手往侯岳面前一攤,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哎!操!李老頭一瞥我,整個煎蛋給吞了!”
侯岳拍了一下他的手說:“被蛇咬了,牛奶巧克力都被蛇卷跑了,瑪德!”
此話一出,以他為中心的一圈人都看向話題中心。
原本系裏兩根草坐在一起,蠢蠢欲動的妹子一直在找機會光明正大的看上兩眼。侯岳的話一出,直接讓能聽見這話內容的,和隐約聽見他說話卻不知道他說的什麽的人,都看向他以及他身邊的左佑。
左佑也不捶胸了,擡手往額頭一搭,咬牙切成看着侯岳說:“你丫說話能不能小點聲?”
侯岳在講臺上的李老頭瞥他第二眼的時候,果斷乖乖趴到桌上,不說不動,先把桌子裏的早點吃了,沒有水,沒牛奶,差點噎死他。
吃完早點,也沒把糟心事兒給忘了,于是往裏挪了挪,小聲訴苦:“佑呀!講真,我這人是不是挺善良的。”
“卧槽!你對自己的定位是不是偏的有點離譜?”
侯岳趴桌上翻白眼,不接受室友毫無根據的質疑,于是把自己在火車站的英雄事跡做了個簡述,簡述完畢還不忘了給自己‘優秀品質’拔拔高:“你就說,高尚不?”
左佑拿一副‘請放棄搶救’的眼神望着他:“要不要……搞一套蜘蛛俠服裝給你?”
侯岳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吧唧的問:“為啥!?”
“我怕一會兒你翻窗戶出去,沒蜘蛛俠服裝,射不出蛛網……啊!”話沒說完,就被踹了。
侯岳糟心死了!後半節課一直都在想那雙能冷凝空氣的眼神,更他媽操蛋的是,這種冷飕飕的眼睛一笑起來竟然是月牙眼,這兩種表情出現在同一張臉上,簡直是人格分裂般的存在。
猴哥非常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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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止不住後半節課,大腦裏一直回放。
暗搓搓的想,別讓他再見着這人!否則非得扒了……他的口罩,看看是不是長了個兩孔朝天豬鼻子,兩排門炮似的大龅牙。
不說謝謝也就算了,還他媽牛逼的背着走,不讓看臉。
是他媽有多難看!
‘朝天豬鼻門炮龅牙’的人,在西郊大學城晃蕩了兩個多小時,才找到一處适合落腳的地方。
窯村,地圖上是這麽顯示的,這名字?特別還是在大學城附近,真的沒問題嗎?
這個村要比他前幾天落腳的城中村好太多,至少房子還算新,商業氛圍極其濃厚,消費的就是學生群體,各種小店林林總總,五髒俱全。
津市西郊大學城涵蓋五個大學,均是本地以及華北的名校,人流量不比津市市中心少。經營周邊商業的本地人與外地人摻半,這種魚龍混雜的小社會最适合藏身。
“帥哥住宿?進來看看,新裝修的,房間幹淨……”
鴨舌帽倒扣着,帽子邊緣栗色的頭發亂糟糟的,陽光一照又有些毛絨絨的感覺。藍色口罩因為嘴唇阖動,拉到了鼻頭上,鼻尖仿佛有點翹,所以堪堪勾住口罩邊緣,才沒讓口罩滑下去。
“有多人房嗎?”
年輕女老板一聽多人房,嘴角不屑的勾了勾,沒了熱情,随意一瞥說:“有~~15一張床,一個屋6人,住不住呀?”
又是那雙月牙眼一彎,沖老板一笑說:“姐,沒押金行嗎?”
老板見慣不怪的從鼻腔了哼笑一聲,問:“你還沒有什麽呀?”
月牙眼給看見的人一種錯覺,仿佛跟這種清冷的臉格格不入,昙花一現後又是副清淡的眉眼,他說:“只付房錢。”意思是沒有身份證。
女老板轉身,沿着鐵架子焊的樓梯往二樓走,走到一半招了招手:“上來吧!這一大早,晦氣!”
15一晚,按天交錢,沒身份證也能住,只要給錢。這個城市邊緣的村子,住的幾乎都是這樣的人。
六人間的門被推開一半,門折頁估計是幾年都沒上過油了,“吱~~喲~~”發出悠長到讓人牙酸的響聲,屋裏蒙頭睡覺的幾個大老爺們兒,不約而同的開始罵罵咧咧。
“日哩娘!”
“關門!不進出去!”
進自然是要進的,連着兩天的不眠不休,緊繃的神經到了極限。單人床有隔簾,鐵挂鈎摩擦着U型鐵管“哧~啦~!”又是惱人的聲響,屋裏再次響起此起彼伏的咒罵聲,比他推門進屋還要甚。
鞋沒脫,從包裏扯出軍大衣,往身上一蓋,肚皮上壓着雷鋒包,帽子扣在臉上,頭挨到枕頭沒幾秒,進入淺眠。
他以為自己這一覺會睡到第二天早起,沒成想自己低估了這個村子的繁華程度。
渾渾噩噩中,耳邊有人在打架,孩子,女人,老人糾纏不休,吵罵鬥嘴。更近一點,好像有人在打牌,撲克牌摔的“啪啪”響,即使他迷迷糊糊也能感到,撲克牌甩的那叫一個氣勢如虹。
“王炸!操!死去吧你!”
“龍哥咳藥了,牛逼!”
“嘩啦!”六人單間,唯一一個拉着隔簾的單人床突然拉開了簾子,正打牌的三個男人均望了過去。
“嚯~!小夥一個,活噠!”一個男人甩完三帶一,粗聲粗氣的來了這麽一句,其餘兩個捧臭腳的開始哈哈大笑。
“別吓唬小孩兒,一瞧就是個學生。”有人笑完補了句。
粗聲粗氣的男人把一手好牌往床上一扔,面對正在往背包裏裝衣服的青年說:“喂!說你呢,哪來哪去呀?”
青年沒擡頭:“山城來的,過來玩兩天。”
“還真是個年輕人,屋裏帶啥口罩呀,怕看咋地?”
“重感冒,怕感染。”青年收拾好包,背到身上
他一轉身,三個閑的沒事聊騷的男人均是一愣。
這氣質!這長相!根本不像是能住這種地方的人。
青年兩手揣兜,站在距離三人一米多遠的位置問:“大哥,知道哪裏能辦|證嗎?”
“證?什麽證?”
青年從兜裏掏出山城一所大學的學生證,在手裏甩了甩:“學生證,帶磁條那種。”
粗聲粗氣的男人頗有點自豪的說:“嗨!就這個呀,到處都是,窯村就是一個制假點,出門往村裏走,靠近學校大門那條街,哪面牆上都他媽貼着不少。”他邊說邊打量眼前的男生,毫不避諱自己打量人的眼神,探究意味明顯。
他身後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插了句:“對!到處都是,包公主,包少爺,包他媽什麽都有,哈哈哈……”
青年點頭算是感謝,沒說話,轉身出了屋。
這三個人不像是途經這裏落腳的人,倒像是經常在周邊混跡的人,特別是這些人毫不掩飾自己身上地痞流氓混混的氣質,簡直是渾然天成到無法拯救的地步。
他想,他也一樣,常年混跡在這些人中間,長此以往下去,他都搞不清他為什麽要過這樣的日子。
辦學生證,是為了找些兼職打打零工。
他的錢,大都用在路上。
攢夠了,待夠了,被找到前趕緊走。
找了幾個按天結算的兼職,都需要提供身份證,健康證,最後打了一個“急急急!!!急招超市兼職,15天……”傳單的電話。
電話簡單聊了幾句,對方就急不可耐的确認:“明天能過來嗎?我這之前是個大一的新生,結果嫌累,錢也不要,撂挑子走人了,坑死我啦!我可提前說好了,幹不夠15天,我是一分錢都不會給的。”
“行,明天可以,我直接去超市還是……”
對方是個急性子,根本不等人說完話:“明天可不行,我說是明天上班,你要是方便,現在過來培訓,拿促銷服。”
“地址您發我,我現在過去。”
電話挂斷的太匆忙,幾乎是這邊話落,那邊馬上挂斷,緊跟着79元的老人機上,顯示有一條信息進來。
看見促銷活動負責人的第一眼,就讓他想起那個脖子上挂着大紅耳機的牛舔卷發大中分,他難得第一眼看見人,就露出笑,月牙眼一出急性子的負責人也忘了急了。
活動負責人愣了一秒後,果斷回神兒,鬧笑話了,她常年在大學城這片的超市做活動,什麽俊男美女沒見過,她沖門口的人招手:“來來來!先把表格填了,身份證,學生證帶了嗎?”
坐在桌前開始填表格,邊寫邊說:“有學生證,身份證丢了,補辦還沒下來。”表格填完把半小時前剛拿到的學生證遞過去。
“劉五是吧?津大的,行,那先這麽招,去裏屋培訓,找一套合适的促銷服拿走,押金給我留五十。”
搖身一變,津市大學新聞學院大三學生,劉五。
一月中旬考試周,集齊了宿舍四個人。侯岳難得回宿舍住,宿舍四個人加上隔壁宿舍周孟,五個神經病,大雪天出門去撸串。
周孟出了宿舍樓趕緊把腦袋縮進衣領裏:“串店老板會不會感動到猝死,這大雪天的!”
李潇個子最矮最瘦的,也是最不願意出門的人:“我滴個艹!這他媽吃一肚子牛羊油,再走回來,牛油羊油會不會凝肚子裏?”
侯岳扭頭問跟他并排走的左佑:“佑啊!要不換火鍋吧?”
周孟一聽最不好說話的人改口了,趕緊上前一步攬住左佑的脖子,附和說:“對,涮火鍋多好,你愛吃辣,咱們就來九宮格,一人一個格還多出來四個,其餘四個都是你的。”
左佑拿胳膊肘搗了周孟一下,然後風雪中眯着眼點了點頭,點完扭頭問周孟和侯岳問:“問我幹個屁!你們四個神經病商量一大天,商量出個大雪天吃燒烤,別他媽舔着臉把鍋扣我頭上。”
侯岳奸詐的抿嘴沖着雪地一通樂,左佑最小,不愛說話,但是脾氣也不咋好,也就對他和周孟還算和氣點,他和周孟沒事兒就愛逗這個還未成年的人,樂呵樂呵。
周孟賤兮兮的,仰天沖着洋洋灑灑的雪花嚎了一嗓子:“哎呦!我們佑,今兒個不打算背鍋!”
左佑又搗了周孟一肘子:“操|你大爺!”
侯岳炸毛似的一蹦,指着左佑和周孟喊:“以後不許操大爺,要操,操二大爺!”
周孟好奇的瞪大單眼皮,其實也沒多大:“咋了?不都是慰問大爺嗎?放你這兒咋就成慰問二大爺了?”
侯岳心想不打一架這事兒估計定不下來,果斷拉出無人能敵的架勢,開幹!“說了不行就不行!我有大爸爸,就是我大爺……”
侯岳動作敏銳,周孟連蹦帶跳躲着,左佑猴精的躲在周孟身後:“你大爺還是你大爺,誰他媽跟你搶了!”
周孟被飛來的雪球和着沙子砸在腦門上,一下炸了,撲上去按住侯岳就是一通踢屁股,斯文的李潇和蘇景洛上來拉,不同程度的被侯岳和周孟打了,左佑抱着胳膊拿着手機靠着樹幹錄像,混戰的殺豬聲和他幸災樂禍“哈哈哈哈呵呵呵呵……”的笑聲,一起錄了進去。
“哎呦!兩顆草其中一個藥丸。”經過的妹子對擰巴成一團的人做了初步的判斷,眼尖的看見系草本身。
“哇哇哇!崛起了!”
侯岳祭出本體,來個‘猴子偷桃’,周孟跟被電擊一樣,“嗷嗷嗷”叫着蹿出去老遠,捂着蛋原地打轉,像一個追着尾巴尖轉圈的大狗。
左佑笑的錄不下去,關了手機,拉起侯岳和李潇,蘇景洛是公認的斯文公子,見拉不住人,不能丢了斯文索性沒在伸手,覆手立在雪中觀戰,文雅的都想讓人給他配個古樂。
李潇還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冒着白氣:“打完,能開飯了嗎?”
侯岳的自來卷大中分早就打的沒了型,他伸手拽起來李潇,拿出手機當鏡子照。
周孟追完尾巴尖,指着他就罵:“騷包!臭美吧你!”
兩人一直追着打到商場門口。
商場在大學城地鐵站出口對面,面積不算大的四層商業樓。一行人上了頂層,沒有九宮格,只有海底撈。
五個男生吃火鍋,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幸好還有兩個顏值在線的壓着桌,否則就是一個慘不忍睹。
周孟個子最高,過了一米九,又高又壯,長臂一伸,攬着侯岳和左佑就往直梯間走:“負一層超市溜達一圈吧,我考完試當天走,走,陪我買路上的糧食。”
蘇景洛和李潇止步,看着三人,蘇景洛說:“我們倆先回了,你們去吧。”
三個人沒回頭,一齊揚起胳膊沖身後擺手。
進了超市,周孟開始瘋狂掃蕩,左佑給他推車,他負責往車裏扔東西。
侯岳巨愛跟周孟互怼,看見他扔了一堆零食進車裏,說:“十幾個小時吃的完嗎你,別撐的坐都坐不下去。”
周孟食量就是大,回頭怼他:“管得着嗎你,我卧鋪,躺着吃!”
侯岳又操心又想使壞,跟在一旁,周孟扔進來一樣,他拿出去一樣,要去結賬了,周孟回頭一看,車裏就剩兩包泡面,立刻又炸了。回頭一瞅就剩一個一臉無辜的左佑,另一個傻逼不等他回頭就跑沒影了。
跑沒影的傻逼,正被促銷的妹子拉着試吃,他真是活了這麽大都沒幹過。
試吃?
為嘛要試吃,直接買回去嘗,不就得了!
他擡手叫停一直說的促銷員:“停!哪個?給我來一個盒,花錢買你歇一會兒,快歇會兒吧妹子!”
妹子一聽笑了,站一天能看見個帥哥是多麽解乏的事兒,怎麽能輕易放過:“帥哥,我是工大的,你是哪個學校的?”
侯岳心想,你真累,促着銷,還不忘推銷自己,他“嗯”了聲,沒接話,女生臉皮都薄,他也不知道怎麽拒絕。
促銷員不以為然,面帶春風化雨的微笑,拿了四盒裝的薯片新年大禮包,內增薯片超人。妹子心想,既然我得不到你的人,那我就只能得到你的錢了,于是又開始推銷:“帥哥,這是我們新年大禮包,你看這個薯片超人是不是特別可愛,品牌公仔只有新年大禮包內附贈,多可愛呀,好像你哦!”妹子笑的兩頰粉嫩,“哎?我們家的薯片超人去哪了,掃薯片超人肚子上的二維碼,付賬時候可以立減五元。”
侯岳頭疼,促銷員呱噪的他腦仁要炸了,他得承認自己天生對各種款的妹子都不感冒,這種熱情對他來說就是折磨。他拿了薯片大禮包就要走,結果兢兢業業的妹子非要替他省五元錢,拉着他去掃碼。
熱情似火的妹子簡直讓侯岳淚流滿面。
妹子沖着促銷地堆另一側被幾個姑娘圍住的高大男生喊:“五哥,這邊,大禮包掃碼,”她喊完回頭看侯岳,“我們的薯片超人哦!超帥的,跟你一樣,嘿嘿!”
大高個‘薯片超人’從人群中擠出來,汗流浃背,額前鬓角的頭發汗濕,被他一把撸起來,光潔的額頭下眉眼清淡,鼻翼略窄鼻梁挺直,唇色很淡,不耐煩的抿着。拐過地堆擡頭看向招呼他的促銷員,不想一眼看過去,差點轉身拔腿就跑。他心理着實驚了一下,但是面上卻沒什麽表情,人愣住不往前走,定定的觀察着兩米外的男生。
牛舔卷發的大中分,這人他絕對不會認錯,他藏人家車裏躲過黑西服,還順手拿了人家的牛奶和費列羅。
他餘光掃了一遍周邊的環境,他們兩個冤家此時對戰在一米寬的窄路上,真是夠窄了!
侯岳低頭掏手機,要掃碼,擡頭發現黃了吧唧的薯片精站得離他兩米多遠,他頭一歪,不耐煩又拽了吧唧的說:“不是掃碼嗎?薯片精是沒油了還是沒電了?敢往我這多走兩步嗎?”
黃了吧唧的薯片精心理驚吓沒了一半兒,合着這人不記得他了,他突然自嘲的笑了,還指望這世上他記住的人都能記住他?妄想!
薯片精果真多走了兩步,站定在端着手機要掃碼的侯岳面前,用自己鼓囊囊的胖胳膊指了指自己氣鼓鼓的黃肚皮,說:“掃這裏!”
侯岳依舊一臉不耐煩:“我知道!”
薯片精盯着那張不耐煩又拽上天的臉,嘴角勾了勾說:“條形碼截屏,付賬時可以減五元。”
侯岳要瘋了,這些促銷員要不要這麽執着,手機信號不好,加載圓圈轉個沒完沒了,于是他擡頭看向薯片精拉長音說:“知~道~了!”
薯片精忽然笑了,月牙眼轉瞬即逝。
侯岳一愣,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他想說什麽也是剛剛大腦裏一閃而過,閃完了就忘了。“叮~!”條形碼在手機屏幕上蹦出來,随後一個娃娃音軟萌的說:“我不想站街了,你掃碼養我呗!”
侯岳眼角嘴角均是一抽,被雷的頭皮酥麻,不敢置信的嘟哝:“什麽!?”
薯片精看他這樣子想笑,嘴角嗫喏了好幾次,臉部回歸平靜,看着侯岳,鬼使神差的重複了一遍促銷廣告語:“他說‘我不想站街了,你掃碼養我呗?’,”他說完,後知後覺轉頭咳了一聲,“聽懂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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