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天上午,當言簡離去後,柳意深呆怔怔的,而他們的孩子如同有感應一般,突然啼哭不止。
兒子的哭聲拉回了柳意深的心神,他趕忙跑過去哄,對兒子又親又抱的,可兒子仍舊張着嘴巴,大聲哭個不停。
本來一向乖巧不愛哭的兒子,這時候卻格外反常,柳意深以為小家夥是身體不舒服,但檢查之後,發現兒子并沒什麽頭暈腦熱 ,也沒尿褲子,或是肚子疼。
聽着兒子的哭聲,柳意深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心裏一陣陣地泛着疼。之後他抱着兒子哄了好久,等到弟弟陸鑫茂回來,兄弟倆又一起想辦法逗小家夥開心,他們又是擺弄玩具,做鬼臉,又是給小家夥喂奶,總之折騰了好一會兒。
直到這孩子哭累了,才紅腫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他的小手一直抓着那個言簡送的變形金剛玩具。
見家中客廳放了那麽多快遞紙箱,也注意到孩子手裏的玩具,陸鑫茂一猜便知是言簡來過了。
“大哥,他是什麽時候走的?”陸鑫茂直接問出了口。
柳意深微愣,理了理複雜的心緒,盡量平靜道:“早上你出門後,他就來了,不過沒待多久,他看過孩子就走了。”
“你還是不能完全記起他嗎?大哥。”
柳意深輕輕“嗯”了一聲。
他現在對言簡的記憶裏,似乎沒一件開心的事。腦子裏全是痛苦難堪的事,又該如何面對他呢?
第二天就迎來了除夕,一年一度的佳節,大家圍在一起吃團圓飯,柳意深的臉上挂着淡笑,實際卻沒什麽胃口,也始終提不起精神,心裏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塊。
近年來,年味越發淡了,盡管人們仍舊是走親訪友,在一起聚聚,卻少了很多幼時的趣味。自從父親過世,柳意深和陸鑫茂也沒其他親人在身邊了,今年過年,鄭舟川倒是會來他們家裏坐坐。
到了年初五,每家每戶迎財神的日子,柳意深與陸鑫茂的家裏依舊冷清,本以為無人來訪,誰知一陣敲門聲響起,賀大叔帶着老婆楊嬸上門拜年了。
夫妻倆大包小包的,手上拎着不少禮品,有補品,也有給孩子的奶粉和零食。之前在徽城,柳意深幫賀大叔承擔了一部分債務,現在賀大叔賺錢有收入了,一直想還錢給柳意深,奈何柳意深不肯收下,所以這次他過來,特地包了一個大紅包,塞給了柳意深的兒子。
楊嬸目前病情穩定,逐漸想起了丈夫,她也對柳意深連連道謝。柳意深笑着恭喜賀大叔,賀大叔也笑眯眯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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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也盼着柳意深能盡早找回所有記憶,于是賀大叔做着動作,打手語問柳意深還記不記得一首歌?
是柳意深在徽城養胎期間,經常唱的一首歌?
柳意深搖搖頭,對那首歌幾乎沒印象了。
其實在徽城的那段時日,他一邊幫賀大叔做生意還債,一邊養胎的事,柳意深記得比較模糊,依稀知道是有那麽一回事,但具體的事情和細節都想不起來,還需要時間恢複。
賀大叔猜到了柳意深可能會是這種反應,便拿出一張紙遞給他,紙上寫了一部分歌詞。
盡管柳意深想不起了,賀大叔卻印象深刻,清楚地記得柳意深那時候目光柔和含情,唇瓣張合的動人模樣,所以那首歌一定對柳意深意義非凡,是寄托着他的思念,能給予他愉悅和幸福感的歌。
賀大叔是聾啞人,聽不到柳意深唱了些什麽,紙上的幾句歌詞也不是他寫上去,而是店員小夏。
小夏那陣子也常常聽到柳意深在輕聲哼唱着一首歌。他之前壓根沒聽過,但其中有幾句歌詞朗朗上口,而且跟柳意深的名字有關,小夏聽了兩三次就記着了。
通過賀大叔的描述,柳意深心生疑惑,他的眸光緩緩下移,當看到紙上寫着的幾句歌詞後,腦中忽地一陣刺痛,一顆心也仿佛抽搐了一下。
柳意深立馬攥緊了手中的紙,他表情痛苦,竟害怕再多看一眼。
賀大叔驚了驚,陸鑫茂見狀也吓到了:“大哥,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柳意深輕輕搖頭,嘴角扯出了一絲淡笑,然後将這張紙折疊收起:“賀叔,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這首歌其實是我寫的。”
賀大叔點點頭,原來如此,但這首歌到底叫什麽?
他一直很好奇歌名,以前也問過柳意深,柳意深卻沒回答。
今天,柳意深仍然沒有透露。
夜幕降臨,兄弟倆互道了晚安後,就各自回房間睡下。只是柳意深在床上翻來覆去,馬上都快深夜十二點了,可心事重重的他,怎麽也睡不着。
無奈,柳意深便将床頭的壁燈打開,又起身下床,從櫃子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張疊起來的紙。
這是白天賀大叔帶來的,那張寫着幾句歌詞的紙。
柳意深又找出了筆,握着筆的右手微微顫動着,指尖發涼,他一邊按着太陽穴拼命回想,一邊在幾句歌詞的最上面,緩慢地寫了四個大字——
你言雖簡,我意情深。
一股濃重的悲傷感随即襲來,柳意深捂着心口,明明裏面都空了,卻依然會疼。
他不只是認錯了人,也好像弄丢了那個對他很重要的男人。
又過了三天,初八的時候,路上的車輛多了起來,工作黨陸陸續續都開始上班,高三學生也開學上課了。
因為柳意深先前有年後搬家的計劃,陸鑫茂便問道:“大哥,我們還走嗎?要不要搬家?”
“……”柳意深沒吭聲,這幾天他總是心不在焉的,動不動就發呆。
這天下午,家裏又來了一個客人。第一次登門拜訪的曹誠,很禮貌地笑着打招呼:“新年好!柳先生,不知道你對我還有沒有印象了?”
柳意深顯然很意外,愣愣地問了聲好:“曹……曹先生,新年快樂。”
一直在言簡身邊做事,跟了他好幾年的助理,柳意深還是認得的。
“不好意思,我事先也沒說一聲,今天突然過來有點冒昧了。”
“沒關系,是……是他讓你來的?”
之前春運擁擠,交通不便,除夕前一天,言簡也不可能說走就走,撇下一切就匆匆離開南城,況且言家大宅在這裏,言老先生和夫人當然希望兒子能陪他們一起在這兒過年。
至于言簡年後的行蹤,柳意深就無從得知了。
因為那天過後,言簡雖與柳意深在同一座城市,卻沒再出現在柳意深的面前。
“柳先生,不是言總的吩咐,他不知道這事,是我自己想來一趟,給柳先生送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
“嗯,本來言總他的意思是,讓我匿名寄給你,不過我不太放心,萬一快遞丢了,我的工作估計也不保了。”曹誠笑笑,半開玩笑道。
這份新年禮物,明顯是曹誠代替言簡來送的。
言簡給柳意深的這份“禮物”很特殊,只有兩個字。
生在言家,又是言老先生很重視的獨子,言簡自小就學了很多東西。書本上的知識除外,才藝也學了一些,言簡練過書法,寫得一手漂亮的字,平時有空會練習毛筆字,他的楷書寫得很好,字體剛勁有力,看起來磅薄大氣。
言簡寫了他們兒子的名字,随後叫人做成了字畫卷軸,如今由曹誠送到了柳意深的手中。
通常嬰兒在出生後的一個月內,是需要辦理出生登記,上戶口的。這個Alpha男寶寶,小名是柳意深取的,叫“小綠”。
柳意深偏愛綠色,覺得綠色生機盎然,活力滿滿,正好他也姓柳,所以還是很滿意兒子的小名,不過正經的大名,他一直沒想好,決定把重任交到言簡頭上。
當時失憶癡傻的柳意深,可依賴言簡了,對他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言簡問柳意深,喜歡什麽樣的名字?
柳意深眉眼彎彎,嘴邊笑意粲然,表示只要是言簡取的名字,他都喜歡。
柳意深當時養病在床,難題抛給了言簡,言簡之後可糾結猶豫了,他想了好幾個晚上,左思右想,卻怎麽都不滿意,完全不像是平常工作中幹淨利落,做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雷厲風行的言總。
一旦遇到柳意深的事,他就變得猶豫不決了。
言簡翻閱書籍資料,也詢問了周圍親友的意見,他在紙上寫了各種各樣的名字,一個個琢磨,但總覺得哪個都不适合,被他揉成團,扔掉的廢紙逐漸裝滿了垃圾桶,到了最終,言簡還是選擇了一個較為普通的名字。
此時此刻,柳意深的眸光久久地凝視着“歲安”二字,似乎能想象到言簡之前寫下這名字時的感情。
他的手指不由地握緊了幾分,眼眶也不禁濕熱了。
不論這孩子姓言,還是姓柳,都是“歲安”,歲歲平安。
“柳先生,言總他年後就準備出國了,幾年內都不會回來,你現在方便嗎?能不能跟我去一個地方?”
曹誠這時開口道,其實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來意。
“去哪裏?”
“靜安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