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時隔一年多了,柳意深卻又一次哀求着,讓言簡放他回家。
言簡的心口仿若有種撕裂的痛楚襲來。
明明他也可以給柳意深一個家,為什麽柳意深偏偏就看不到呢?
言簡的雙手緊攥成拳,力道之大,使得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拼命壓抑着內心的悲痛酸楚,那深埋在心底的話總算說出了口。
“柳意深,和我結婚的人,為什麽不能是你?”
語畢,言簡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柳意深的臉上,不想錯過他絲毫的神情變化。
柳意深頓時一滞,顯然被這句話驚到了,可他仍然搖搖頭:“你的家人都不喜歡我,應該也不會認這孩子,而且……”
“而且什麽?”
“我試過很多次,一直沒法記起全部的事,只要一想到你就好難過,可能我潛意識裏并不想記得你了,言先生。”
柳意深的話音未落,言簡的心頭又是一陣悶痛難當:“我會讓你想起來!”
柳意深怔了怔,他尚未來得及反應,肩膀就被言簡的雙手鉗住,嘴巴也突然被言簡用一個強勢火熱的吻狠狠堵住,呼吸徹底淩亂了。
柳意深的眉頭擰起,扭動着脖子想要躲閃掙脫,可言簡這時又伸出一只大掌扣着他的後腦勺,胸膛也緊貼着他,牢牢地将柳意深困在他的懷抱裏。
先是啃咬着柳意深的唇瓣,之後就長舌直入,言簡追逐吸吮着柳意深的小舌,霸道地吸食着他嘴裏的津液,不斷加深這個濃烈的吻。
柳意深臉頰泛紅,舌頭發麻,被吻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他的表情也沒有半分陶醉享受,反而是慌亂抗拒。
曾經那些羞辱痛苦的回憶忽然間湧入腦中,對于言簡的親吻擁抱,尤其是性-事方面,柳意深心裏的抵觸感越來越強烈,此時身體都禁不住發顫,曾經被言簡反複咬噬過的後脖處,竟也開始陣陣作痛。
眼眶一濕,柳意深不自覺地落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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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簡吓到了,立馬停下親吻的動作。兩人的唇瓣剛一分離,柳意深就伸手一推,推開了言簡。
當推開言簡的一瞬間,不只是言簡一臉怔愕,柳意深自己都有幾分恍惚。
言簡的心中滿滿都是窒息感,他眼中的光亮也全然熄滅了。
言簡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麽離開醫院的,他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腳步虛軟無力,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那天在醫院的情景,柳意深嘴裏的話,最近始終都萦繞在言簡的腦海,揮散不去。
半夜驚醒的言簡,再無睡意,便起身下了床。
房間內并沒有開燈,他拉開窗簾,就這麽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
出生在言家,言簡從小的家教就很嚴格,他本身的自律性也很強,向來嚴于利己。他酒量很好,平時卻不常喝,一般只在應酬的場合,與別人舉杯暢飲。
言簡也戒煙快半年了,在醫院照顧柳意深的那三個月裏,他完全煙酒不沾,每每感到惆悵迷惘時,他只是獨自眺望遠處,放空自己。
已經接連好幾個晚上都失眠了,言簡默默地站在窗前發呆,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直到第二日的淩晨。
殘夜的黑色逐漸褪去,淩晨時分的天空半暗半明,言簡仰頭望着天空,只覺得隐晦的天色像極了他現在的心境,他滿腔的郁結氣悶,難以纾解。
沒一會兒,涼飕飕的冰點子忽然落下,慢慢凝成了雪花,洋洋灑灑的飄落,又開始下雪了……
言簡記不清這是今年的第幾場雪,但他的心裏此時也下起了漫天大雪。
言簡這段時間開始暴瘦,體重下降得很快,臉上似乎永遠挂着黑眼圈,他工作時也心不在焉,很難集中精神,時常感到疲累,力不從心。
但他不能倒下,為了保持工作狀态,言簡經常喝咖啡,一日三餐幾乎都離不開,靠着咖啡因的刺激來維持精力。
曹誠見了連連搖頭嘆氣,想勸言簡幾句,可每次說了多餘的話,言簡都眼神一沉,擡手打斷了他,明顯不想聽下去。
從那天離開醫院後,言簡差不多有一個多月沒與柳意深見面。
倒不是說真的一眼也沒瞧見,盡管他們兩人并未直接見面,但言簡還是忍不住偷偷去看望柳意深。
只不過他都是在夜深人靜,趁着柳意深熟睡時,在門口遠遠看一眼。
柳意深出院後,由于平常開的車太過起眼,言簡便又買了普通的灰色大衆,時常停在柳意深他家小區的樓下。
每次只要能遠遠看見他,哪怕只有匆匆一眼,言簡就會放心很多。
他明白柳意深不願記起他,況且那天他一時沖動,又強吻了柳意深,柳意深肯定更不想見他。
年紀輕輕就從父親的手中接管了華寰娛樂,掌管一家龐大公司的言簡,英俊多金,最關鍵是,他還單身,并未傳出任何交往對象。
外界總以為言簡背地裏的情人衆多,他興致一來,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一堆男男女女往他的床上爬,争相給他暖床。
但這些不過是欲蓋彌彰,上位者不可能輕易暴露真實的自己,就是要讓外人猜不透,各方面都需要障眼法。
言簡與徐辰堯自小一起長大,言徐兩家又是世交,因此言簡選擇和徐辰堯訂婚,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內,但言簡那晚急匆匆地離開訂婚宴,倒是令無數人跌破了眼鏡。
徐辰堯曾經問過言簡,除了柳意深,他有考慮過其他人嗎?
言簡當時沒有立刻搖頭,因為他那會兒很想忘了柳意深,他也想試試看,可惜終究做不到。
從言簡逃婚開始,他與父親言毅封便有了第一次大的争執,言老先生怒不可遏,動手打了兒子一巴掌。之後柳意深生下孩子,失憶癱瘓在床,言簡執意要貼身照顧柳意深,父子倆又開始争吵。
言簡的态度和立場非常堅決,即使言家不接受那個孩子,父母也不肯認那個孫子,可他要!
那孩子才不是什麽私生子,就是他兒子!
等言老先生和言夫人好不容易平複了心緒,也有些後悔和想通了,言老先生說讓言簡把柳意深和孩子帶回來。
結果言簡卻告知他們,柳意深要回了撫養監護權,那孩子以後也可能姓柳。
言老先生的面子又挂不住了,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的,而言簡卻依然說,無論柳意深進不進言家這個門,那孩子姓不姓言,永遠都是他的兒子。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了,之前言家陸陸續續的吵鬧,在這幾天也終于消停了,他們一家也想過個安穩年。
言夫人先前還會勸導兒子,鬧大了就是一場哭鬧,但都沒什麽用,如今她心疼日漸憔悴消瘦的兒子,已經不敢多說什麽了。
言老先生也說不過執拗的兒子,他不得不承認,言簡的脾氣秉性确實像年輕時的他,倔起來堪比一頭牛。
當柳意深回到了南城,陸鑫茂就很久沒當鄭舟川的保镖,跟着他全國各地跑了。去年父親病重過世後,柳意深便有了帶弟弟離開的想法,現在他又提起了此事,在跟陸鑫茂商量着,兄弟倆準備年後就帶着孩子離開此地。
除夕前一天,這天早上陸鑫茂出門去買年貨了,柳意深一個人在家照顧兒子,沒料到言簡會上門拜訪。
言簡還買了一堆東西帶過來,尤其是兒童用品,好多小孩子的衣物零食和玩具。在柳意深的驚愕中,言簡就已經喊幾個快遞小哥搬了進來,客廳也一下子就被這幾箱東西塞滿了。
時隔多日沒見,柳意深一下子傻了眼,他望着言簡,錯愕,慌亂,無奈等各種情緒在心頭交織,但是張着嘴巴,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還是言簡率先開口了:“提前跟你說聲新年好,我能看看兒子嗎?”
柳意深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領着言簡進了兒子的小房間。
孩子的屋子被裝飾得格外漂亮用心,整體的色調明亮溫馨,風格也很可愛卡通,不過牆上貼着幾張超級英雄的海報,桌上也擺放着一些小汽車,帆船和機器人的模型,都是男孩子喜歡的。
這寶寶剛喝過奶沒多久,這會兒還是醒着的,小家夥許久沒見到言簡,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黑亮的眼珠裏如同閃動着小星星,咧嘴一笑,肉嘟嘟的小肥手擺動着,顯然在朝言簡打招呼。
言簡拿出了他今天特地帶來的變形金剛玩具,逗着兒子玩了一會兒,把兒子哄得心滿意足,又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随後,輕輕合上小房間的門,言簡與柳意深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屋子。
“柳意深,你是不是想離開南城?可這裏分明是你的家鄉,你還要去哪兒?”
“……”柳意深一呆,他不清楚這事怎麽就傳到了言簡的耳中。
言簡一直都沒能完全放下柳意深,自然暗中派人盯着柳意深,同時保護他和孩子的安全。
“你和孩子就留在這裏,不必走,我會離開。”
他的話音未落,柳意深就瞪大了眼睛,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言簡深吸了一口氣,他現在面色平靜淡然,心口卻是一陣翻騰,噬心的痛楚慢慢傳至了身軀的每一處脈絡,但他極力地克制着自己。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你,我之後會離開,走得遠遠的,不會再擾亂你的生活,希望你把孩子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以後也找個更……更好的……男人照顧你。”
“柳意深,不過在我走之前,我……能不能抱你一會兒?就最後一會兒。”言簡說着,語氣變得哀婉,甚至帶着一絲乞求。
這個男人竟然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這絕對不是他那些不好記憶裏的言簡!
柳意深難以置信,心口又開始犯疼,但他點了頭。
害怕柳意深又像上一次那樣推開自己,這次言簡小心翼翼的,沒敢用多大力氣,他只是輕輕抱住了柳意深,也慢慢将腦袋埋在了柳意深的頸窩裏。
他初中就認識柳意深了,最開始言簡只是想要在辯論賽中,在籃球場上贏過柳意深,可後來這種感情就逐漸變了。
言簡想要他,想要柳意深全部的身心,讓柳意深徹徹底底地屬于他一人。
言簡還想對柳意深說很多很多,把那些未能說出口的真心話都說給他聽,可此刻他的喉頭像被一個尖銳的東西梗住,隐藏着一股無力去抗衡的痛楚與絕望。
是他要的太多了嗎?
是他太貪心,太執着一段無望的愛嗎?
所以上天在懲罰他,柳意深把他當成了別人,現在又不願記起他,一再拒絕他,抵觸他。
就算他現在将那些話都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遲了,早就遲了。
柳意深總說自己想回家,而言簡終究給不了柳意深想要的那個“家”。
言簡的大腦裏不斷閃現着過去十幾年的記憶畫面,有哭有笑,笑淚交織,每幅畫面當中,都有一張清秀幹淨的迷人笑臉,現在卻都支離破碎了。
或許柳意深說得沒錯,他們之間何苦繼續糾纏,互相折磨,不如放手分開。
高中那時候,言簡輸了,之後喊了柳意深“哥哥”,現在亦是,在這場愛情裏,既然一廂情願,那便要願賭服輸。
柳意深任由言簡抱着,兩人都沉默着誰也不開口,綿長深邃的憂傷逐漸充斥在整間客廳內。忽然,柳意深感到了脖頸間的濕潤,有幾滴溫熱的液體滑落下來。
難道言簡他……
柳意深還未能細想,耳邊就傳來了言簡發啞的聲音,他說:“柳意深,對不起。”
十幾年的執著,無數個黑白日夜,千言萬語都表達不盡的眷戀,本該是用更加濃烈火熱的言語,最終卻只是如此簡單的三個字——
對不起。
言簡垂下頭,頭也不擡地離開了,他走得果斷決絕。
像是預感到什麽,孩子突然就夢中醒來,他見不到熟悉的面孔,放聲地哇哇大哭,可惜言簡始終沒有回頭……
柳意深呆在了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處,摸到了濕熱晶瑩的淚水。
言簡真的走了,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