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閑白宇半路
穆晚秋家裏大門敞開,四周卻靜悄悄的,想是在午睡。瓊華自顧走到卧室門口,見穆晚秋确實在睡,就想叫醒,一進去,差點踢到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雪球。瓊華眼睛一亮,抱起它就輕笑起來,心想汪瑜鳴可真有一套,雁過留聲,人過留狗。
穆晚秋聽房間裏????的,就醒過來,見到瓊華,松了口氣,迷蒙着聲音道:“吓了我一跳。”
瓊華抱着狗坐到她床沿上:“大門也不關,也不怕進賊。”
穆晚秋笑道:“家徒四壁,有什麽好怕。”
瓊華就把狗放到她臉前:“你們家不是不讓養狗嗎?”
穆晚秋唉了一聲:“他說家裏這幾天在整修泳池,吵,就把狗留我這兒了,要我帶幾天。”
瓊華好笑:“他還真想得出來。你媽不反對?”
“他每次來都送禮物過來,現在有事來求,我媽怎麽好反對?”穆晚秋往裏面讓了讓,拍拍空位,把電風扇開大了點。
瓊華把狗放到地上,順勢躺下來,見雪球也不鬧騰,只打了個啊切,又睡過去了。她就笑:“我看你都快成它女主人了。”
穆晚秋拿着扇子給她扇着,也不笑,只道:“我就當替朋友養幾天。”
瓊華看了看她臉色,試探着道:“你真不喜歡他啊?”
穆晚秋嘆了口氣:“你幹嘛老追問我這個?”
瓊華撐起身仔細看了看她,嘿嘿笑起來:“好,我不問,讓你自己去煩惱。”
穆晚秋好笑:“我有什麽煩惱?上學有你家資助,以後工作有白大哥給我保證,我有什麽煩惱?”
瓊華道:“我又不是說這個,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穆晚秋就笑:“你不用替我擔心什麽,我媽媽也問過我,我告訴她,這些東西多想了沒用,我只做好現在,一切順其自然。”
瓊華見她平平淡淡地說着這些話,有些羨慕,又有些難受,嘴裏嘀咕了一聲:“你倒好,已經超脫了似的……”
穆晚秋閉上眼睛:“這不是超脫……是明知不可為而不為……”
瓊華睜着眼看着空氣輕輕地問:“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呢?”
穆晚秋過了半晌,才迷迷糊糊開口:“那需要勇氣,從我來說,那多傻呀……”好像在自言自語,慢慢的呼吸均勻,像是睡着了。
瓊華也不吵她,只是望着房頂,又發起呆來。
陽光從正午的直射慢慢移斜,窗格子爬在地磚上,像一塊一塊豆腐塊,蟬聲嘶鳴,空氣裏有着淡淡的花香的味道,那是穆晚秋從院子裏摘的月季。時間,在這一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它的流動,從她伸開的五指尖,從她張開的眼睛前,一點一滴,一分一秒……
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
她入睡前迷迷糊糊想。
……
夢裏有個人張開臂膀,對他呼喚,她好開心,以為得到了全世界,她也向他跑去,跑得近了,忽然看到白宇鐵青着一張臉,睜着眼睛,一眨不眨,一動不動,他慢慢地向下沉去,慢慢地向下……她向他呼喊,不斷呼喊哭泣,可是他頭也不回地,慢慢向下沉去……她好痛苦,想對他說對不起,可是林間狂風呼嘯,淹沒了她的聲音,周圍黑暗一片,她好害怕,不要走……
“白瓊華,白瓊華……”有人在叫她,她努力睜開眼睛,看到有張模模糊糊地臉。
“不要走……”她輕道,出口聲音嘶啞。
樓玉堂手忙腳亂去擦她的眼淚,不住問:“怎麽了?你怎麽了?”又看門口,想叫穆晚秋,一想自己好不容易偷偷溜出來,不就是為了看看她,想跟她待會兒麽,現在美人在抱,何必叫人,何況老二和穆晚秋也談得正歡,還是不要打攪他們了,這麽想着,他走過去把門輕輕關上了。
白瓊華待了好久,才緩過勁來,迷迷糊糊望着樓玉堂,腦子裏一片空白。
“小樣,做噩夢了?”樓玉堂拿拇指擦她水汪汪的臉,又趁火打劫,環抱過來,輕拍着她的背,嘴裏不停,“不哭不哭不哭不哭不哭。”遠遠聽着像一只布谷鳥在叫。
白瓊華呆呆看着樓玉堂,腦子一點一點清醒過來,她做噩夢了,做了個天大的噩夢,夢裏白宇離她而去,所有的人離她而去……她都不敢去回想,只覺得胸口像灌了鉛,焦灼而沉痛。
樓玉堂也看着她,她現在柔弱無助,像只受傷的小鹿,怎麽一段時間不見,變成這樣了?難道也跟自己得了一樣的病?樓玉堂自嘲地想。
“還認得我不?”樓玉堂拿食指在她面前晃了幾晃,“認得這是幾?”
白瓊華一點點把眼珠子定到樓玉堂臉上,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觀察他的臉:那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眉毛微微往上翹,這點跟她爸爸有點像,他嘴唇其實挺好看的,翹翹的像個成年丘比特嘴唇的弧度,頭發也是,微微的天然卷。
“喂!”樓玉堂拍拍她的臉,“你這樣子看我是什麽意思?”說着又笑,“再看,再看我就發飙了!”
白瓊華忙把視線調開,往四周看了一圈,又看回到樓玉堂臉上:“你怎麽在這?”
樓玉堂嘿嘿地笑:“想知道吧!我們心有靈犀,你一叫,我就到!”
白瓊華白了他一眼,恢複了神色。
樓玉堂點着她笑:“喲,會瞪眼了,說明好了是不?”又貼過去嬉笑道,“你知道你說了什麽夢話?”
白瓊華別過臉,不睬他。
樓玉堂繼續:“你說,樓玉堂……不要走……不要走……”他手舞足蹈地學她。說得瓊華漲紅了臉,辯道:“瞎說!我沒叫過你!”
樓玉堂眉飛色舞:“哦,你沒叫我,那你叫誰?這裏不是只有我嗎?除了我,誰能救醒你這位睡美人?”
白瓊華不理他,撐着兩只手下床找鞋子,樓玉堂做戲做足,把鞋子捧到她面前,嘴裏道:“您請。”
白瓊華奪過鞋子道:“有完沒完?也不嫌累得慌!”
樓玉堂這才站起來伸伸腰:“不累啊!我樂意!”
白瓊華也站起來:“你們什麽時候來的?有人在睡覺你還進來!你想幹嘛?”她又恢複了從前的咄咄逼人。
樓玉堂舉起雙手:“冤枉,就是因為知道你在睡覺,才不讓那只賤狗跑進來的,沒想到一進來發現你一副垂死掙紮的樣子,你說我能見死不救麽?我是那樣的人麽?”說着向瓊華挺了挺胸。
白瓊華無話可說,只道:“那你們來幹嘛?三天兩頭上我們這白吃白喝!”
樓玉堂回道:“是穆晚秋讓我們白吃白喝的,”又吊兒郎當加了句,“你可沒資格說我!”意思是說瓊華也白吃白喝。
白瓊華說不過,推開他就往門口走。樓玉堂靈機一動,忙拉住她噓了一聲:“他們兩個……”他把兩個拇指比在一起,“我們晚點出去。”
白瓊華信以為真,偷偷伏低了身子想去門縫上瞧,被樓玉堂一拉,拉了回來。
“人家談情說愛有什麽好看的,你看你這人龌蹉得……”樓玉堂說着搖搖頭。
白瓊華漲着一張俏臉,對他素手無策。突然想到什麽,道:“誰跟女孩子在學校亭子裏抱在一起呢?還說人龌蹉!”
樓玉堂一窒,看着她,有百般的話想辯解,竟然一句也哼不出來。廖餘斐的一句玩笑話穿胸而過: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他心裏一陣酸痛。
白瓊華看着樓玉堂撫着胸口哼哼,狐疑道:“你幹嘛?”
樓玉堂哼哼:“胸痛!”
白瓊華走過去:“好端端的,怎麽胸痛?你有心髒病?”
樓玉堂惡狠狠罵:“你才有心髒病!”
白瓊華一頓,道:“痛死你算了!”氣呼呼坐到床上。
樓玉堂垂頭喪氣坐在地上,背靠着書桌,正對着白瓊華。見她像生氣,又不像生氣,模樣嬌俏,想到她哭着伏在自己肩上的情景,真是可愛可憐,心裏更是又痛又酸又癢,跟猴子撓心一樣。
“喂!瓊華,”他突然道,“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白瓊華頓了一下,謹慎地看他:“你要幹嘛?”
樓玉堂懊惱道:“幹嘛幹嘛?你只會這一句呀!”
白瓊華也惱:“我有沒有喜歡的人,關你什麽事?”
“當然有關啊!”樓玉堂直言不諱,“因為我喜歡你啊!”
白瓊華一下有點不好意思:“這種話你……”她想說這話怎麽能說得跟吃飯一樣平常,聽在樓玉堂耳朵裏就是在說他臉皮厚。
“我連喜歡你都不能說啊!”樓玉堂好笑,細看她神色,哈哈笑起來,“你在害羞?”
白瓊華被他這麽一說,臉就紅起來:“你這個人真是百無禁忌!”
樓玉堂看她看得心神蕩漾:“你臉紅起來真可愛!”
白瓊華板下臉:“樓玉堂你再說話,我真生氣了!”
“好嘛好嘛!”樓玉堂舉雙手投降,嘴裏嘟囔,“說你可愛你還生氣!不知道你在氣什麽!”
白瓊華恨道:“氣你胡亂探人隐私,你還有理呢?”
樓玉堂道:“又沒探到,你又不告訴我!”
“告訴你幹嘛?”白瓊華道,“告訴你也不關你的事!”
樓玉堂一愣,“真有啊,是誰?我認不認識?”
瓊華懊惱道:“求求你別問了,煩死了!”
樓玉堂見她這樣,又想到她傷心的樣子,就不問了,只走過去坐到床沿下,開解道:“這有什麽煩,別煩,我帶你去散心,我們去爬山怎麽樣?”
白瓊華一瞥他:“去爬什麽山?你會麽?”
樓玉堂呵了一聲:“什麽話,你把我看成米蟲了?爬山可是我的強項!”又道,“你爬過昭祿山沒有?”
白瓊華搖頭,又馬上道:“你看到過山上日出嗎?”
樓玉堂嘿了一聲,一拍大腿:“你看你,連日出都沒看到過,我們五個人,什麽地方沒去看過,昭祿山山腳下鐵絲網攔着的幾塊區域分別有三個洞,是我們征服的足跡!”
白瓊華道:“狡兔三窟,你們打洞幹嘛?”
樓玉堂被她這麽一說,無可奈何道:“你看又罵上了,我們每次去是晚上,昭祿山是景區,一到晚上大門就關了,不挖洞,難道飛進去?”
白瓊華哼哼:“我看也不是不可以,你們五鼠什麽壞事不會做?”
樓玉堂切了一聲:“連爬山都沒爬過的人,還有臉說我們!”
白瓊華被說得無語,只好道:“那我們去呗!”
樓玉堂道:“說好了!我們什麽時候去?”
瓊華一想,道:“不行,小陳跟着我呢!”
樓玉堂一挑眉:“就你那很拽的保镖?好說,我開車甩掉他!”
瓊華睨着他:“怎麽甩?”
樓玉堂道:“你只要上了我的車就知道了!”
瓊華想了想:“我怎麽上你的車?肯定被攔下來。”說着就懊惱起來,“這個也不許,那個也不許,天天呆在家裏看他臉色,難受死了!”
樓玉堂靠在床沿上擡頭看她,見她愁眉不展,心神不定,就去牽她的手:“你家裏管得多嚴?”
瓊華道:“反正小陳老跟着。”
樓玉堂道:“電話查不查的?”
“那個倒不查。”瓊華眼前火光一閃,又暗下來,“我跟你聯系好地點也沒用,我只要出門,小陳都跟着的。”
樓玉堂向她招手,瓊華靠下去,樓玉堂擡起頭來對着她的耳朵正要說,瓊華脖子一歪一縮,捂着耳朵道:“幹嘛靠這麽近,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講你的我聽得到!弄得我癢死了!”
樓玉堂抿着嘴,眼睛閃閃發亮看着她笑。
白瓊華一看他狐貍似的看着她,就回過味來,瞪着他道:“你這個人,我就不應該相信你!”說着就要走,樓玉堂忙認錯求饒,白瓊華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外走,樓玉堂一拉她,被她掙脫開來,樓玉堂情急下想攔在門口,突然一想怎麽昏了頭了,再攔不被她看成流氓了麽!于是立刻反身給瓊華開門。
瓊華一頭沖出門去,沒想到大堂裏汪瑜鳴和穆晚秋四目相對,正是非常時刻,被瓊華一沖,空氣中的旖旎瞬時被沖散開來。
樓玉堂趕出來看到,想笑,忙板住臉,在瓊華後面輕推了她一把,責怪中含着一點幸災樂禍:“你看你……我說你不要沖動嘛……”被瓊華一甩手,撇了開去,他正想再說,忽然門口“啷當”一聲,随着鐵門開啓的聲音,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走進門來。只見他一身辦公打扮,上身白色條紋衫,卷着兩只袖子,領帶松松系着,左手上挂着黑色西服,形态悠閑自在,像個常客。再看他的臉,五官俊朗,眼神含微帶笑,這笑起來怎麽有點面熟? 樓玉堂一看見他身後跟着的小陳,就有些明白過來。再看回白瓊華臉上,別說,挺像的。
白瓊華從白宇進門的那刻起就定在了那裏,心想着他怎麽來了,又有些欣喜,又有些惴惴。
穆晚秋一見白宇,忙收了心神迎上去:“白大哥你怎麽來了?”
汪瑜鳴見穆晚秋熱情的模樣,就木着臉在白宇身上從上到下掃了一遍,正巧白宇望過來,接到他的目光,嘴角一勾,對他點點頭,又掃到樓玉堂臉上,跟他對視了幾秒,最後也勾着嘴角笑了笑。
樓玉堂眼皮一跳,不知道那眼神什麽意思,只是覺得刺得慌。他順着白宇的目光注視到白瓊華臉上,此時白瓊華好像看着地上一處,垂着眼睑,只是不理不睬。
白宇笑起來,手一揮,讓小陳把禮物放到屋裏,對穆晚秋道:“上次小瓊生日,竟忘了給你,你看看,喜歡的話下次再幫你帶同一系列的。”
穆晚秋忙道:“每次讓你破費。”
白宇邊走近瓊華,邊道:“你是瓊華的好姐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不用對我客氣!”到了瓊華面前低頭看她的臉,一刮她鼻子,輕道:“一天到晚地往外跑,不是叫你乖乖呆在家裏?”見她低着頭,也不像生氣,也不像委屈,笑道,“回去了?”說着就拉起她的手。
樓玉堂心裏笑着瓊華像個耍脾氣的孩子被家長領走的乖乖模樣,心道,就那野丫頭的樣子讓她乖乖待着?難怪她悶得慌!見他們就要走到門口,突然想到爬山的事還沒定論,也不知她去不去,就去叫她,見她茫茫然轉過臉來,就食指和中指比着走路的姿勢,然後問:“說好了?”
瓊華突然覺着被牽的右手緊了緊,她咬着唇去看白宇,見他面無表情看着自己,眼神中是微微的不滿,她一皺眉,咬了咬牙,就對樓玉堂點點頭。
樓玉堂心裏一喜,喜上眉梢,正待要往前送送,卻見白宇一雙眼輕飄飄掃過來,一幅無意勝有意的樣子,倒讓樓玉堂生生住了腳。眼見着他們兩兄妹攜手而去,樓玉堂盯着門口直發愣。
汪瑜鳴走過來輕道:“這人難纏。”
樓玉堂看了看他道:“人都有弱點,不用去管他。”忽然想起剛才他倆的事情,就撞着汪瑜鳴笑起來,偷偷問:“你們剛才是不是快親上了?”
汪瑜鳴握拳輕咳,看了穆晚秋一眼。穆晚秋眼見着他倆咬耳朵,垂了眼,往裏屋走去,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樓玉堂道:“你們繼續?”
汪瑜鳴笑了笑:“明日繼續,現在先撤。”說得樓玉堂直搖頭輕嘆。
這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此道最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