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籃球賽再遇
七八月的天酷暑難當,到了傍晚還是熱氣未散,一絲風也沒有。空氣悶沉沉粘嗒嗒,難受得直叫人想褪了外面的一層皮。
教室裏沒空調,只有電風扇,咕咕咕地轉着,像一個姑婆不厭其煩地說話,吵得人更加煩躁難擋。老師終于講完最後一節課,夾着備課本匆匆走了,似逃離了水深火熱般地匆忙。
“真不公平,憑什麽老師辦公室有空調,學生教室卻沒空調!”不知誰嘟囔了一句,透着滿滿的郁憤和無奈。“這就是等級區分,懂不懂?”有個聲音半調侃地道,“就像付小兵的老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什麽啊!”一男生搶道:“你有沒有看報紙,付小兵老爸是貪污,貪污你知道不?是該死!”
教室裏你一言我一語,年輕的孩子正在學習世間的知識和道理,他們中有些早熟的,開始會讨論與年齡不符的命題,然後對不贊成自己的人吵個沒完,一定要說服對方為止。
又一人沖進來吵着:“快去看,快去看,我們班和三班籃球比賽呢!”教室裏幾個男孩子哄鬧而去,有人邊跑邊問:“怎麽樣了?”
來人反問:“能怎樣?他們班有個五人幫,你看我們班有啥?”
遠遠的聽到一聲哀嘆。
“你是不是中暑了?”一只手橫過來貼到她頭上,“剛上課的時候就看你昏昏沉沉的樣子。”
瓊華唔了一聲,支起身子看着好友穆晚秋:“可能是吧,我一到夏天就這樣。”拉下她的手又道,“你先回去吧,我趴一會就走。”
“我過會再走,外面太陽還烈,我們倆說說話。”小穆放下書包挨過來。
瓊華有氣無力地朝她笑笑,趴在桌上只看着她。
穆晚秋是個家境很一般的女孩子,跟瓊華的家境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一個白家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小巷裏出生的平民姑娘,很多同學不能理解她們兩個怎麽會成為好友。她們這對組合,好像就是為了印證世間與生俱來的不平等。唯一能解釋的,也許就是白瓊華缺乏知心朋友,穆晚秋善于攀附權貴。
“昨晚白宇電話過來,說還要再延後幾個月才能回。”白瓊華說完把頭埋在臂彎裏。
“也許那邊實在太忙了。”穆晚秋安慰,“你要體諒白大哥,他不是你一個人的哥哥啊!他可是你們整個家族的發動機呢!帶軸轉的。”她半開玩笑。
“知道是一回事,行動又是另外一回事。”白瓊華擡起頭來,“我現在無法停止我的沮喪。”
穆晚秋知道她的憋悶,只是耐心開導:“我想你現在是不是典型的青春期綜合症?沮喪、沖動、反抗、沒有安全感,一心想讓白大哥時刻在自己身邊。”
“是嗎?”白瓊華一片茫然,“這是青春期綜合症嗎?那你有這個症狀嗎?”
“我有啊!”穆晚秋點頭,帶着點猶豫,“在想到石雷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會變成這樣。”
“哎!你和石雷怎麽樣了?”瓊華突然問,馬上關心起來。
“還能怎樣?”穆晚秋笑得微苦。
“怎麽回事?”瓊華皺眉。
穆晚秋不說話,良久才道:“不同背景的人在一起,結果會是如何?”
“石雷說了什麽?”瓊華有點氣惱。
穆晚秋搖搖頭:“他沒說什麽。他只是沒有勇氣反抗他父母。”
她想起母親隐忍的面容,想起她的那句:“我們配不上!”
這麽血淋淋的話語,讓她難堪又憤怒。
“他父母反對?”白瓊華提高嗓音。
穆晚秋連忙蒙住她的嘴:“你還嫌我的負面新聞不夠多嗎?”
瓊華只好放低聲音:“他們反對你們什麽?石雷沒有争取嗎?”
“反對我們什麽?”穆晚秋反問,“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是你和石雷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就會歡天喜地,燒香拜佛。這樣解釋的話,你覺得他們反對什麽呢?”她說到最後異常地冷靜。
白瓊華愣愣看着她,她懂她的意思,從很早的時候起,她就知道權利和金錢的魅力。白東華曾經跟白宇說過,他那時候的表情很嚴厲:“我們家族的榮耀建立在黑色的財富和權利上,你可以說這不是真正的榮耀,也可以輕視金錢和權利,但是你千萬不能輕易放棄,因為這兩種的結合強大到,可以建立一個王國,也可以摧毀一個王國。你可以忍受,我們這輩人辛辛苦苦創立的王國被人摧毀,你的父母兄弟四散淪落,而你素手無策嗎?”
那時候她偷偷躲在門外,那時候她似懂非懂,只記得,白宇背對着門口,靜靜地站在那裏,像一塑木雕。
“我媽也讓我放棄這段感情,”穆晚秋又道出一句,“我在想他父母是不是來找過我媽媽。”
瓊華胸口一起一伏,她拉起穆晚秋的手低叫:“我們找石雷去問問,我去質問他!”
穆晚秋忙拉住了她:“不要去,我現在不想見他。”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
穆晚秋嘆了口氣:“有時候我挺羨慕你,你知道嗎?”
“我有什麽好!”瓊華回,“想見的人也見不到,不想見的人天天在面前晃!爸爸媽媽又幾乎不怎麽回家,我不知道我好在哪裏!”想了想又氣呼呼道,“還有,白宇曾說我,我除了一張皮相好,其他什麽都不好,脾氣又臭又硬,像糞坑裏的石頭,他還說我不如你呢!你羨慕我什麽?”
穆晚秋噗哧一聲笑起來:“我羨慕你有親哥哥,總行了吧?”
瓊華一愣,惡狠狠道:“他的脾氣更臭!有什麽好羨慕的!”
穆晚秋被她逗得終于笑起來。
正說着,有男孩子跑過來央着兩人去給同班加油。她倆見着朝氣蓬勃的一張臉,汗水淋漓,怎麽都是青春作伴的快活。反觀自己的無精打采、憂愁滿懷,倒有點無病呻吟的樣子。
互看一眼,兩個女孩欣然站起來跟着幾個女孩子走了出去。
夏天日長,很多學生放了學都還在學校玩,也不急着回家。瓊華和穆晚秋很少參加這種團體活動,一來都怕出汗,二來不喜人多的地方。瓊華以前更是下了學就往白宇的地方跑,哪參加過這種活動。現如今被叫到戶外大操場上,看着那裏人站了那麽多,搖旗吶喊的比比皆是,只覺得驚嘆。
一張張年輕的臉在太陽的餘晖中像鍍了金,滿臉閃着青春的熱情光芒。
真有意思,原來,可以這麽不顧形象歡呼雀躍嗎?她覺得眼前瞬間開闊起來。
場邊幾個同班同學搖着手招呼她們過去。班上幾個女孩子清一色排開,霎時引來許多目光。場上比賽的選手中場休息的時候也直瞅着她們看。把他們自己班的拉拉隊氣得直跳腳。
一旁的女孩子面色微紅,沒好氣地跟穆晚秋說笑:“你看那些男孩子,自己班的拉拉隊不看倒去看對手的拉拉隊,滅自己威風,長別人志氣,這次比賽肯定會輸!”穆晚秋抿着嘴笑,回了句:“紅顏禍水,禍水多的隊伍會贏嗎?”
瓊華撇了她一眼:“什麽邏輯!”邊說邊笑起來。
可惜比賽當然不是比拉拉隊,比的是團體的實力,他們班實力不如人,只好慘敗而歸。對方的拉拉隊沖上去就是一陣歡呼。瓊華眼角瞥到一對擁抱的身影,哇了一聲。旁邊的女同學湊過來說笑道:“姓樓的就是那樣,毫不避嫌,想讓全天下都知道似的。”
瓊華看向穆晚秋:“你覺不覺得那男生很面熟?”
穆晚秋怪道:“是趙飛燕和樓玉堂,前些天談論得沸沸揚揚,校報裏還登了呢!你沒看?”
“什麽?我沒看那東西。”瓊華好奇。
穆晚秋俯在她耳邊細說了一通,又道:“這事也見怪不怪,誰讓他們在學校裏做那事呢!不被人追着拍,那才怪!”
瓊華沒言語,瞳孔慢慢收縮。
遠遠聽到幾聲起哄的口哨聲,穆晚秋笑道:“你看那些人!”
這所學校裏成群結隊的多得是,不足為奇,奇只奇在沒有人能夠像他們一樣明目張膽無所不懼。瓊華看了一眼,正巧那人摟着他的女朋友,從她肩膀上望過來。瓊華馬上想起那天的難堪來,心情一落千丈,郁悶得好像吞了一口活蒼蠅。
“賊眉鼠眼,我看就是五只老鼠!”瓊華氣憤道。
穆晚秋笑道:“你這個綽號取得好損。”
瓊華道:“你沒聽過‘五鼠鬧東京’嗎?能得這個綽號,是他們今世修來的福分!”
穆晚秋哧地一聲:“你這張嘴……”說着去擰她嘴角。
瓊華一扭身,躲了開去:“你還說我損,是誰給蕭正取了個‘西服三件套’,又給我四哥取了個‘鞋版紳士’的綽號?”
穆晚秋反擊:“取綽號這事,我那都是跟你學的!”
瓊華又回:“我可沒你這樣的高徒!能取出這麽前無古今,後無來者的綽號,我應該拜你做師傅才對,你那口才,那才叫無人能擋,嬉笑怒罵間,樯橹灰飛煙滅……”邊笑着,“跑走幹嘛,我又不吃你!”
穆晚秋扭着頭向瓊華笑:“我把以上盛贊原封不動還給你!我跑走是因為怕耳朵生老繭,不是怕你吃我,你吃得下我?千年白骨精的肉,你咬得動……哎呦!”她只顧着回頭跟瓊華說話,不想這是比賽散場的時刻,人群多雜,她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啊呀,對不起對不起!”穆晚秋忙退開來道歉。
“千年白骨精的腳,也不是一般的腳啊!”那人卻道。
穆晚秋一下子漲紅了臉,瞪着在地上摸索的來人。
瓊華也聽到了,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不可遏止地笑起來。
那樓玉堂撿起地上的金絲眼鏡,順手遞到那人眼前:“不至于吧,瑜鳴!你看把美女吓得!”說完一對桃花眼瞟過來,瞟了眼穆晚秋,慢悠悠落在白瓊華臉上。
瓊華看那人一身明黃運動衫,一雙似笑未笑桃花眼,飛眉入鬓,意氣奮發;凝神看來,到處留情。
趙飛燕甩了甩他的手臂:“我們先走嘛!”
樓玉堂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什麽,趙飛燕嗤嗤地笑了。
穆晚秋見那人已經戴上了眼鏡,擡起頭來,也沒有為剛才的話要道歉的樣子,她不以為意,只冷冷清清道:“對不起,麻煩讓下路!”
那人愣了一下,點點頭,紳士地給她讓出了一條路。旁邊四人興趣盎然地移到一邊看着,都不開口。
穆晚秋被他們看得別扭,就像這些人等着看好戲似的,她回頭招呼還站在幾步遠的瓊華:“我們走。”
瓊華慢吞吞接道:“當然走了,難道還傻站着等‘木頭’賠禮道歉嗎?”
她這麽一說,那木頭呃了一聲,對字才說到口邊,穆晚秋就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一股淡淡的玉蘭花香從鼻尖擦過,他不自覺回頭去看。
“借過!”瓊華面無表情從這五人中間穿過,瞟也不瞟他們一眼。
“哇塞!”譚晖淩咋舌,看着遠處兩個女孩子的背影,“名不虛傳!”
“什麽名不虛傳?”
譚晖淩笑起來,“瑜鳴,你也會來問我?被撞傻了嗎?”故意夠着手去扶汪瑜鳴的額。
汪瑜鳴一把抓住他的爪子一個反轉,如願聽到譚晖淩哇啦哇啦的大叫起來。
“老大救我!老四救我!”
廖餘斐拍着手哈哈笑起來。
程平毒舌:“活該你,摸老虎屁股!”
廖餘斐接道:“你沒聽到剛才白大小姐賞了他一個名字?你把老虎屁股的‘老虎’兩個字換成那兩個字,然後組合起來念下。”
程平在心裏默念了下,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汪瑜鳴捏了捏拳頭:“廖餘斐,你過來下!”
廖餘斐幹笑幾聲哧溜一聲就跑出老遠。汪瑜鳴緊跟其後,其他人都抱着看好戲的心态跟了過去。
一時間一群人在半道上玩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