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這人究竟是誰?
阖易起身下床，雙手負在身後，站在緊閉的落地窗前，狹長的雙眸看着潔淨的窗戶上映照出的一張臉孔，很确信這張臉并不屬于他。
低下頭，他看着修長的雙手，每根指頭上都有厚厚的繭，不解這副身體的主人究竟做什麽工作。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印象中，他應該墜落山谷，摔在池水裏才是。
想起擁有的最後記憶，他以邵國骠騎大将軍的名號同楚國戰争，卻落入楚國奸詐的圈套中，将他引至懸崖邊，動用一千餘名大軍圍攻他一人，把他逼退，最終跌入谷底。
後來的記憶便跳到張開眼，映入倪妮擔憂面容的那一刻，至于他為何會進入這被稱作賽伯拉斯的男子身體裏，以及他在邵國的身體究竟怎麽了，阖易毫無頭緒。
雙手輕輕貼着對他而言非常奇特的“透明板子”?從二十五樓往下俯瞰醫院碧草如茵的空地，眼光再放遠一些，一輛輛奇怪的鐵盒子在路上奔馳着，而馬路中央又架着一根根詭異的大柱子，在柱子上方還有奇怪的長條鐵盒奔跑着，這樣的場面，他不僅陌生，還感到些許畏懼。
這裏不曉得是什麽國家?他微皺眉頭的望着前方，下一刻又排除這個想法。
倘若這是邵國附近的國家，他一定會知道，畢竟在擔任骠騎大将軍之時，游遍整個中原，甚至深山中、沙漠裏和高山上都有他旅行過的痕跡，況且這裏的百姓說的是他聽得懂的語言，就表示這個國家假如與邵國位處同一個時空，他一定會知道。
因此，能夠支持他的想法的只有另外一個選項。
他是因為莫名的力量來到奇異世界，瞧着眼前的景像是如此繁華與富庶，而且被倪妮稱作醫院的這裏擺了許多詭異的機關，縱使他并不清楚那些是什麽東西，但肯定是他所成長的時空的人民無法做出來的機器。
他記得邵國與楚國交界處的邊疆地帶住了一位高人，那人曾對衆人說過，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們以乘坐牲畜或徒步或搭船能抵達的地方外，還有另外一個無法觸及的世界，那個世界擁有他們無法想像的生活民情、高超技術，當時他與衆人一樣對這名高人用嘴虛構的世界嗤之以鼻，但如今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在全然陌生的世界裏，這不就印證了高人所言?
他想，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他為何從沒見過環繞在周圍的絕大部分用品。
“我為什麽會來這裏?”阖易不解的斂眉，接着擡起狹長雙眸，看着映照在玻璃窗上的人影，喃喃自語，“你又是誰?”
沒人能代替他回答內心的疑問，安靜的空間裏只有中央空調吹出冷風的聲音。
一直到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才結束毫無斬獲的思索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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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色的拉門被打開一小條縫隙，接着倪妮巴掌大的俏顏探入裏頭，小聲的問:“賽伯拉斯，我們可以進去了嗎?”
“當然。”阖易轉身，看着她，嘴角輕扯弧度。
等等，剛才她說了“我們”，那不就表示她身後還跟了人?
他屏氣凝神的看着拉門被拉開，率先走進來的是将棕色微卷長發高高梳起，俐落的綁了一個馬尾巴的倪妮，接着是一名瘦不拉機、身材高臘的男子，那人戴着一頂咖啡色格紋紳士帽，上身穿着閃亮亮的黑襯衫，下身則是緊到差點繃開的格紋長褲，一邊笑着擺出誇張的手勢，一邊拉着一只行李箱直直走向阖易。
“親愛的，我昨天接到倪美眉打來的電話，說你醒了，可是高興的在床上小跳躍呢!”麥傑扭腰擺臀，用他招牌的拉高音說話方式，誇張的形容當他聽見賽伯拉斯蘇醒時，內心有多麽激昂。
在阖易的眼中，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麥傑像八爪章魚，張開雙手沖向自己，他還來不及閃躲，便被麥傑緊緊抱住，側邊頸子感受到由他鼻腔噴出的溫熱氣息，頓時全身起雞皮疙瘩。
阖易并無斷袖之癖，非常不習慣男人擁抱他，而且居然還誇張的公然撫摸他的背部，讓他直想推開莫名其妙緊抓着他不放的麥傑。
“呃……”阖易的右手攔截到麥傑即将貼上他屁股的魔手，大掌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拉遠，但是當他用盡全力扯着麥傑的手時，卻赫然發現麥傑文風不動，反而還一臉疑惑的看向他。
“怎麽了?”麥傑露出無辜的神情，其實心底在哈哈大笑。
他想起倪妮在醫院大門口接他進入持有日開片卡才能入內的特等病房樓層時，曾叮咛他的話--
“麥傑，我告訴你，我覺得賽伯拉斯好像怪怪的，你待會兒進入病房時，幫我一起觀察他。”倪妮當時一邊與麥傑并庸走向特等病房，一邊小聲說話。
“怪怪的?怎麽說?”麥傑鑽起眉頭，十分不解。
“我覺得賽伯拉斯好像變了一個人。”她努努嘴，思索着該怎麽形容，好半吶，才說下去，“感覺好像有一個陌生人住進賽伯拉斯的身體裏，就像大法，師演的那樣，整個人的成覺與行為舉止都變了。”
“大法師?天呀!你怎麽講出這樣可怕的話?”麥傑吓得臉色大變，用空出的手狠拍她的手臂。
“我的意思只是說賽伯拉斯的靈魂好像被老天爺掉換了一樣，反正你等會兒見到賽伯拉斯本人，幫我多多觀察他，适時試探他，就知道我在說什麽了。”
麥傑偷笑。拜托!這有什麽問題呢?要測試賽伯拉斯還不簡單?第一步就是來個大熊抱加上偷襲令人口水直流的俏屁股，如果他不當場發飙，就不是賽伯拉斯了。
“可否請你……”阖易岚覺自己好失敗，抓住麥傑手腕的手用力得直發抖，居然還無法移開魔掌一絲一毫，真是可惡的弱雞身體。
“我怎麽了呢?”麥傑這時來個噘嘴加眨得快到只見影不見眼皮的可愛眨眼術，若是賽伯拉斯的腦袋正常的話，一定會罵得他直求饒。
“我實在不習慣與男子如此親近，可否請你自重些?”阖易望着眼前的男人，對于麥傑的打扮與說話方式有點不習慣。
這人也是賽什麽屎的朋友嗎?怎麽他的朋友明明長得像男人，行為舉止卻同女人一樣，帶着撫媚與些許的扭捏，就像……
薄唇在下一刻微微勾起，那是一抹終于真相大白的淺笑。
原來是像宮裏的某幾位公公呀!記憶中某些公公的行為舉止、回眸行走間，流露出的媚态是衆多女子無法仿效的，甚至自嘆弗如。
“天呀!賽伯拉斯，你居然笑了。”麥傑等不到他應該有的暴怒反應，反而是溫柔的扯動嘴角，看了心神蕩漾，直想将可口的天神賽伯拉斯撲倒……
“謝謝你這麽關心我。”阖易從來沒遇過這樣呃活潑的男人，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但是能否請你放開我?”
“怎麽了?難道你身體還是不太舒服?”不!麥傑在心底狂吼，這不該是賽伯拉斯應有的反應。
他雙眸圓睜，十分自動的放開堪稱吸盤的雙手，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直到撞上倪妮為止。
此時，倪妮用眼神示意麥傑，仿佛告訴他：你看，賽伯拉斯真的怪怪的吧!快，你再多多試探他。
再度被推上火線，麥傑趕緊上前一步，單手捂在嘴前，笑腕着賽伯拉斯，“哎呀!走在流行前線的賽伯拉斯也有穿這種衣服的時候，我要趕緊拍一張照片，以茲紀念。”
趁着從口袋裏取出手機的空檔，他朝倪妮眨眼。
很好，倪妮對麥傑點頭，就是要這樣試探賽伯拉斯，才能斷定他的腦子是不是秀逗了。
賽伯拉斯這個人龜毛得很，對服裝十分挑剔，如今被迫得穿印有幼稚圖案的病人服，他一定會抱怨連連。
“這種衣服?”阖易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剪裁寬松，質料又不紮人，只是上頭印的圖案有點花稍，着實沒啥好挑剔。
“這種印着兩腳站立，還穿醫生袍的貴賓狗卡通圖案的病人服，跟天神般的賽伯拉斯一點也不搭，賽伯拉斯，你說對吧?”麥傑笑着揮手，還不忘拍了張賽伯拉斯穿着卡通圖案病人服的蠢樣的照片。
他忍不住暗暗抱怨，這間醫院什麽都好，設備先進，保全完善，醫生們個個醫術高超，重點是衆多醫生長得俊俏，至于護士就不在他欣賞的範圍，唯有病人服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我一點也不覺得身上的衣服出了什麽問題。”阖易一邊回話一邊狐疑的望着麥傑手上的鐵塊，接着驚話的開口，“你也有這個鐵塊?”
“鐵塊?”麥傑端詳于上的智慧型手機，又笑着揮手，“你真愛說笑，手機就手機，還講什麽鐵塊?還是說鐵塊是最新流行的術語?”說到後來，他看向倪妮。
麥傑用眼神對倪妮無聲的訴說着：他好像對這身衣服沒有意見，怎麽會這樣?而且什麽鐵塊呀!這明明就是最新款的智慧型手機，哪是什麽鐵塊?
倪妮睨了麥傑一眼，縮了縮肩膀，她對賽伯拉斯的反應也是霧裏看花。
“哎呀!先別管手機還是鐵塊這種事了，今天我來這裏，除了要工作外，最重要的還是要看看我最愛的賽伯拉斯，好不好?”麥傑拍着手，扭腰擺臀的走近賽伯拉斯，動作極其自然的撫摸他馨曲的頭發，啧啧兩聲才收手。
麥傑的動作看起來太理所當然，讓阖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乖乖的讓他摸頭發的份。
“天呀!我的天神的頭發怎麽變得如此粗糙呢?”麥傑立即轉頭，瞪視倪妮，好像賽伯拉斯的頭發沒呈現光澤都是她的錯。
“幹我什麽事?”倪妮真是有冤無處說，“賽伯拉斯才張開眼睛沒多久，這段日子都是請護士幫他幹洗，頭發的部分是自動略過。”
“什麽?天神大人，你已經十幾天沒洗澡了?”麥傑驚詫的猛然轉頭，仿佛看到什麽不可置信的東西，眼睛膛得老大，直勾勾盯着賽伯拉斯。
“十幾天沒洗澡不算什麽吧!我以前帶兵打仗時，還曾經有過一個月沒……”阖易頓住，因為清楚的看見倪妮與麥傑正用一種充滿疑惑的眼神直瞅着他，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我在幹什麽?不都發現已經不在邵國了，居然還如此不小心。
“剛剛是我聽錯了嗎?我怎麽聽到‘帶兵打仗’這四個字?”麥傑率先開口，皺眉偏頭，想要再次确定，“我的賽伯拉斯天神，我怎麽記得你因為過瘦，所以不需要當兵?”
太瘦無法當兵?阖易低下頭，看着新身體。這副身體的确跟邵國邊界的難民沒啥兩樣，以大将軍的标準而言，除了瘦骨麟胸外，筋骨還硬得與老人一般，如果他得要長時間住在這副身軀裏，可要好好拟定計劃，改造一下目前病恹恹的窘況。
“現在不是讨論當不當兵的時候了。”倪妮上前，雖然面帶微笑，眼底卻散發出寒光，直射麥傑。“我說麥傑，你現在應該要做的不是跟賽伯拉斯确認新造型嗎?”
“是，我差點就忘了今天來這裏最主要的目的。”麥傑搔搔頭，趕緊從随身背包裏取出一本黑色塑膠活頁本，翻開後，放至桌上。
阖易知道眼前不男不女的人似乎要同他讨論什麽，非常自動的走上前，看着桌上的文件。
“哎呀!我說賽伯拉斯，雖然我覺得你流出來的汗也是香噴噴的，但是你不覺得十幾天沒洗澡，身體的‘男人味’好像重了點?”麥傑這才發現他身上散發出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而且你的胡子是不是也該刮一刮了?還有你的眉毛，喔喔，居然長了一堆雜毛，是該修一修了。”
“味道?胡子?眉毛?”阖易聞了聞自己的身體，又摸了摸下巴紮人的胡碴，以及臉上莫名其妙被點名的眉毛，“有味道嗎?我怎麽聞不出來?胡子應該還沒長到需要刮吧?還有，修眉這種事是女子才做的，堂堂大男人怎麽需要修眉呢?”
此話一出，他随即發現時間仿佛在眼前那兩人的臉上止住。
過了一會兒，倪妮微微轉頭，對上麥傑的眼眸，兩人似乎用眼神互相交談，接着轉成正面，兩雙直視着賽伯拉斯。
“怎麽?”阖易揚起眉頭，一點也不曉得自己是說錯什麽話。
“你确定你不洗澡?李院長可沒禁止你洗澡。”倪妮發問。
“我……”是怎麽了?身上又沒味道，需要像娘兒們一樣動不動就洗澡嗎?
“天神，你确定你不刮胡子?你不是最恨臉上長胡子?”麥傑接着再問。
“這.……”胡碴摸起來還短短的，需要刮嗎?
“你的眉毛……有雜毛，真的确定不拔嗎?”這回是倪妮與麥傑異口同聲。
“那……”頂天立地的男于漢拔什麽眉毛?不過這副身體似乎太娘味了，應該稱不上頂天立地，但總歸也是男人吧!
眼看他支吾其詞，倪妮與麥傑很有默契的對看，吓得站在兩人身前的阖易慌得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好。
不行!絕對不能被發現。既然莫名其妙的跑來這個詭異的地方，想要活着回邵國，第一步驟就是得在這個國家存活。
“我是說笑的。”想要假扮賽什麽屎的，他就必須撇開過去的習慣才行，于是勉強擠出笑容，瞧倪妮與麥傑望向自己，才又接着說下去，“我非常想洗個舒服的澡，而且也想把胡子刮幹淨，還有那些雜毛看了很礙眼。”
瞬間，他欣喜的見到倪妮與麥傑仿佛松了一口氣。
“我幫你放水吧!浴室裏頭有大浴缸，可以讓你泡澡，至于你最愛用的沐浴乳，我也從附近的超商買來，放在這裏備用了。”倪妮自告奮勇，跑進浴室。
“我來幫你刮胡子和拔雜毛吧!還你酷勁完美的外貌。”麥傑趕緊從賽伯拉斯的随身行李裏取出刮胡刀，也不問當事人願不願意，由于手壓着他的肩頭，示意他坐下後，興奮異常的靠近心儀的賽伯拉斯，動手替他刮除自從他蘇醒後倪妮便不再替他刮除的胡子。
阖易直盯着麥傑手上的黑色物品，聽見小不拉機的詭異黑色條狀物發出奇怪的聲響，接着下巴的胡碴全被刮得一幹二淨。
“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神奇?”他伸出手，拿過麥傑手上的刮胡刀，另一只手來回搓着尖細的下巴，十分好奇怎麽會有如此方便的東西，竟然沒三兩下就能将他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
“賽伯拉斯，這個笑話不好笑啦!不就是刮胡刀嗎?”麥傑取回刮胡刀，一邊說話一邊站起身，将刮胡刀放回原先的地方，又從包包裏取了一只鐵夾，走回賽伯拉斯的身側。
阖易看着麥傑手上的鐵夾，還來不及反應，下巴就被親昵的擡起來，麥傑的臉在眼前瞬間放大，吐出來的溫熱氣息此刻全噴灑在他的臉上，讓好不容易消退的雞皮疙瘩又爬滿全身。
“好多雜毛喔!不拔怎麽行呢?”麥傑的動作迅速俐落，雜毛一根接一根被拔起，不消多久，露出得意的神情，“這樣才是我的賽伯拉斯，好啦!等你洗好澡，我們再來讨論下張專輯的造型。”
“專輯?”這是什麽鬼東西?阖易欲開口詢問，恰巧看到倪妮從浴室裏走出來;。
“浴缸已經放滿水了，可以進去裏面好好将這幾天累積的污垢洗幹淨。”
她邊說話邊打開衣櫥，拿出幹淨的病人服與內衣褲，一并交給賽伯拉斯。
“謝謝。”阖易笑說，拿着衣服就往浴室裏走去，腦袋卻是布滿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