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眼前所見,盡是一片白。
阖易睜開眼睛,看見上方是白色天花板,腳後方和左右兩側全罩着白色布簾,不禁有種被隔絕的不舒坦感覺。
喉嚨幹渴,像是有數百根利針同時插刺,讓他直想起身找水喝。
當他曲起手肘,想撐起自己時,盡管自小到大受過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傷,依然因為驚天的疼痛而身軀軟弱無力,再度倒回軟綿綿的床鋪。
攢起眉頭,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左手,發現上頭沒入一根銀針,而針的尾端則接了一根細細長長的軟管,順着軟管往上看去,只見軟管的頂端又是連着一袋裝有透明液體的……詭異東西。
那是什麽?阖易不解的看着裝着液體的東西。
直到脖子酸了,他才又躺正,望向上方,記憶逐漸回籠。
對了!他記得與楚國交接處的邊界地帶傳來騎兵入侵國土事件,所以領皇帝軍令,帶着大軍前往驅趕。
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場小小的征戰,不消兩三天,楚國又會循先例,再度與邵國求和。
豈料楚國騎兵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心想将邵國軍隊鎮壓在馬蹄下,因此這場戰役打了七天都不見明朗。
就在第七天的第三十八次叫陣中,楚國騎兵将阖易單獨隔離,接着動用一千餘人才将他逼得退至懸崖邊,在他與楚國菁英的浴血戰争中,腳一滑,跌落谷底。
這時,副将軍秋水岚匆匆領着大軍前來救援,卻已是遲了一步。
阖易還記得,當他墜落山谷時,耳邊傳來秋水岚的大聲疾呼,那時的他還以為自己将會死去,再也見不着心底那抹愛戀。
沒想到蒼天不想留他,讓他能繼續活在這世界上。
想到出征前的午後宮廷回廊上,遇見俏麗人兒,原來并非他與她的最後一次相見,阖易的嘴角忍不住輕輕勾起。
公主……不曉得你瞧見末将大難不死,你那張絕美的容顏會是怎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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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腦海裏勾勒絕世俏顏扯着嘴角的模樣,令人前總是不茍言笑的骠騎大将軍不禁微笑。
公主……
咦?
阖易默念公主,而眼睛是微微的睜開,看見從圍繞在周遭的白色布簾之間突然露出一張陌生的女孩臉孔。
那人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水靈靈的,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與他四目相接時,緊閉的粉紅雙唇慢慢的張開,接着拉開布簾,走到床畔。
“你醒了?什麽時候醒的?怎麽樣?身體還可以嗎?有沒有哪裏痛?”倪妮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直盯着躺在床上的阖易,聲音柔細而好聽,連珠炮似的問了好幾個問題。
“呃……”阖易很想發出聲音,詢問眼前的女孩究竟是何人,無奈喉嚨太過幹渴,讓他痛得連說出一個字都沒辦法。
“天呀!如果麥傑知道你醒了,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還有M.J,這幾天他都不泡妞,每天工作一結束就來看你。對了,對了,老板傑森也非常擔心你……”倪妮不曉得是喜出望外,還是開心得不知所措,自顧自的說個不停。
“呃……可……”不僅她沒留給他說話的餘地,他的喉嚨還是痛到不行,根本發不出聲音。
“渴?你渴了是嗎?我馬上拿水給你喝。”倪妮聽到他用沙啞的聲音發出“可”這個字眼,直覺認為他是渴了,趕緊用塑膠杯斟了杯水。
下一瞬間,出現在阖易眼前的是一只奇怪的純白色東西,似乎可稱為杯子,當她将那東西貼近他略顯幹澀的唇瓣時,觸感有些怪異。
因為太渴了,他也沒多去追究眼前的小姑娘手裏拿的究竟是什麽,咕嚕咕嚕就喝光一整杯水。
“還渴嗎?”瞧他喝得很急,倪妮又開口詢問。
雖然喉嚨的刺痛感減緩許多,但是阖易依舊無法正常說話,只能點頭表示需要。
這一來一往當中,他喝了五杯水,終于能順利的出聲,“你……”
“我叫倪妮。”倪妮打斷他的話,略顯不悅的努了努嘴,接着小聲的抱怨,“老是記不得我的名字,是怎樣?我有這麽不起眼嗎?”
阖易的聽力好得很,沒錯過她的輕聲抱怨。
她渾然不知,兀自喃喃自語。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她伸出手,按了安在牆上的詭異突起物,接着又低下頭,望向自己。
“我已經按了護士鈴,醫生馬上會過來,不過我還是去外面等一下好了。”
阖易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為什麽眼前這自稱是倪妮的小姑娘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是字與字合起來成為一個句子時,他卻不懂其中的含意?
倪妮不等他回應,轉身離開。
望着她的背影,他猛然意識到,這小丫頭的穿着打扮和他記憶中女孩的裝束不太一樣。
無奈他的喉嚨還是很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自稱倪妮的陌生女孩走出這全白的房間。
“辛苦大家了。”倪妮穿着白色雪紡紗襯衫與緊身牛仔褲,略顯棕色的長發俐落的?成馬尾巴,親切的對李院長與護士鞠躬道謝。
送走醫護人員後,她才轉頭,看向坐在病床上,被衆人稱作賽伯拉斯的男人。
特等病房的落地窗全數打開,微風徐徐吹拂,白色蕾絲窗簾輕輕晃動,縱使吹亂了長至耳下、沒經過造型師打理的一頭墨黑色鬈發,依然不減他俊俏的程度。
“賽伯拉斯,李院長剛才說檢查結果明天才會出爐,所以何時複工也得要等到明天才會知道了。”倪妮一邊說話一邊走向阖易。
阖易直盯着她,一句話也沒說。
“怎麽了?瞧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她發現他面色凝重,心想,該不會方才一連串的精密儀器檢查累得他老大不高興吧?
他動了動嘴角,才略顯擔心的發問,“剛才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吧?”
“剛才的事?你是說做全身精密檢查的事嗎?”
“就是那件事。”他點頭。
“怎麽了嗎?這精密的檢查可是你才有的特別待遇。”拜托!他做的可是最頂級的檢查,光一整天的檢查,不僅動用十二位頂尖醫生與儀器操作師,還瞬間花了經紀公司十多萬元,居然還能抱怨,這老大真是難搞到了極點。
就在倪妮自以為賽伯拉斯是不滿今天的“勞累行程”時,他接下來說的話讓她傻眼到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今天過得實在膽戰心驚,他們一群人居然要我全身上下都不準穿衣服,只準我罩一件外袍,大隊人馬領着我走來走去,那些穿着短到不行的緊身粉色詭異衣裳的女子老是盯着我,然後掩嘴偷笑,讓我覺得尴尬不已。”想到今天下半身涼飕飕的感覺,以及女子們那詭異的眼神,阖易窘得想一頭撞死。
“拜托!那些護士是看你長得帥,絕對不是笑你病袍底下光溜溜。”倪妮一時之間還會意不過來,但随即想起這間醫院的護士服裝是可愛到不行的粉色迷你裙,才揮揮手要他別想太多。
“是這樣嗎?”阖易可不認為自己好看到女人都會盯着他,而且……護士?那是什麽東西?“除了這點外,他們還對我做了非常奇怪的事情,這一整天實在很不好受。”
“奇怪的事情?說來聽聽。”不就檢查身體而已,哪來的奇怪事情?
“他們要我到一間銅牆鐵壁的房間裏,并讓我躺在床鋪上,接着有一名穿着白袍的男子将安在屋梁上的詭異東西對準我的胸腔,然後飛也似的離開房間,那時我還不明就裏,屋內居然瞬間暗下,又瞬間明亮,着實吓人。”
“拜托!不就照張?光片,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倪妮真搞不懂,今天他是怎麽了?幹嘛大驚小怪?
“還不只這些,他們還要我躺在一張連接山洞的奇怪長條板子上,将類似帽子的東西安在我的頭上,讓我的頭部無法随意轉動,接着你知道怎麽着?”阖易想起今天的奇遇,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
“怎麽了?”瞧他大驚小怪的模樣,她真的認為他可以角逐冷面笑匠這個頭銜,不過既然他要演戲,那她就奉陪吧!
“我躺在長條板子上,接着長條板子居然自己動了起來,我慌張得想要起身,天上竟然傳來奇怪的聲音,要我不能亂動,我想這應該是老天爺的指示,只好又躺了回去,然後長條板子将我的頭拉入山洞裏,讓我不知如何是好,當時我想,若是我亂動,也許老天爺又會發出聲音要我不準動,所以只能咬着牙死撐着。”阖易根本無法置信老天爺竟然會同他說話,就算他是剽悍的骠騎大将軍,老天爺的話卻是不能不聽。
倪妮努了努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開口,“我說賽伯拉斯,搞笑到這裏就好了,不就是核磁共振和廣播系統,幹嘛搞得一副鄉巴佬模樣?”
“那個……我不叫賽伯什麽屎的,我叫做……”阖易想要糾正她,卻被她打斷。
“好了,賽伯拉斯,趕緊睡覺去吧!”倪妮朝他扯動嘴角,“你的笑話很好笑,這樣OK了嗎?”
他不解的望着她。為何他如此認真的同她說明今天發生的奇事,她卻當成玩笑話?
眼看阖易沒有回話,倪妮就當他沒有意見,于是從放在沙發上的大紅色斜背包裏取出皮革封面的記事本,拿起夾在裏頭的原子筆,走向床邊,坐在椅子上。
狹長的雙眸望着她的側臉,腦袋裏的疑問不斷的堆積,他低下頭,高挺的鼻尖快要碰觸到她的頭頂,正想在她的耳邊輕聲發問之際,她猛然擡起頭,差點與他撞個正着。
瞠大圓潤的雙眼,倪妮看見他性感無比的薄唇距離自己的額頭大約只有三公分,還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吹拂着自己的肌膚。
“又怎麽了?”
瞧他不說話,她一臉疑惑的側過臉,雙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往他左側移開十公分的距離,才又擡起頭。
雖然他與她的距離還是太過接近,令她不甚滿意,但也只能接受了。
“我……”阖易正要開口,卻被一陣鈴聲打斷。
他瞧見倪妮從放在沙發上的背包裏取出一個詭異的東西,在上頭畫了畫,随即将它拿到耳邊說話。
從剛才到現在,他多想開口詢問她,為何每隔一段時間,那詭異的鐵塊就會發出奇怪的聲音,然後她便會對着它說話?讓他滿腹疑問。
但是對阖易而言,經過一連串的檢查驚魂後,現在他在乎的疑問只有兩個。
“這裏是哪裏?”眼看她放下手上那詭異的鐵塊後,他劈頭就問。
“這裏不是醫院,會是哪裏?”倪妮連頭都沒擡,拿起筆,在記事本上寫了一堆字。
賽伯拉斯什麽時候開始走搞笑路線了?這裏一看不就是醫院嗎?怎麽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醫院?”阖易低聲複誦。
什麽是醫院?他聽過醫館、太醫局,卻沒聽過醫院。
“你又是誰?”斂起眉頭,他瞅着不曉得在忙什麽的倪妮,很嚴肅的發問。
就他的記憶,對眼前打扮怪異的小姑娘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但是瞧她跟他說話的态度與模樣,似乎與他很熟稔,令他十分不解。
“倪、妮。”又來了。倪妮忍不住翻個白眼。她的名字有千字文這麽長嗎?怎麽才兩個字,他居然記不住?
“我知道你是倪妮,我只是想問……”阖易頓住,腦袋混沌一片,縱使開口也不曉得該怎麽表達。
“想問什麽?”真難得賽伯拉斯大人會記得她的名字,倪妮感動得差點在記事本裏畫個星星圖案了。
“這裏是什麽國家?”既然一時之間還不曉得該如何開頭,阖易決定問問另外一個困擾他好些時候的問題。
他瞧這裏的人民,雖然膚色與他故鄉的百姓一樣,但是被推出病房時,他又瞧見許多人的頭發不似邵國人為黑色,而有黃色、紅色、綠色等等各式各樣的怪異顏色,着實讓他看了很不習慣。
而且他又遭受一連串被倪妮稱為“全身精密檢查”的奇怪經歷,那有大到像山一般高的怪異機器,又有小到要他握在手裏說什麽可以檢查他“脂肪比例”像盤子一樣的東西,這些術語與用品都是他在邵國從未見過的,所以他非常肯定這裏絕對不是故鄉邵國,令他不禁好奇,這是哪個詭異的國家,居然擁有如此怪異的東西與發色堪稱七彩缤紛的人民?
“賽伯拉斯,你現在是在開我玩笑嗎?”倪妮總算擡起頭,一對上他的眼睛,發現似乎沒有搞笑的成分在裏頭。
“我說了,我不叫賽什麽屎的,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嚴正的澄清,我叫做阖易。”周圍的人全都喊他賽什麽屎,讓他心底頗不是滋味。
“今天幹嘛講一堆有的沒的?”倪妮扯動嘴角,從背包裏拿出一本八卦周刊,走向他。
她當他是被電昏腦袋了,一時之間還無法清醒,決定在兩人獨處的病房裏放任他胡亂說話。
“忘了給你,你确認一下裏面的照片吧!”她将周刊翻至刊登了有關他的消息的那一面,然後放在他的大腿上。
“照片?”阖易蹙起眉頭,拿起大腿上的彩色書本,低頭看着。
雖然裏頭是用電腦輸出的文字,他第一眼還不認得,但是再看第二眼,他發現這與他練過的楷書字體長得非常像,只是方方正正的,讓他一時之間看不太習慣,所以閱讀上産生了一些難度。
當他略有困難的看了鬥大的楷體_GB2312文字後,一連串的問號馬上在他的腦海裏浮現。
這是什麽?
書本的頁面居然是彩色的,而裏頭的圖片非常真實,雖然有些模糊,但是他可以清楚的瞧見圖片上是一名身着奇怪服飾的男子,手上拿着詭異的黑棒,身上背着像琵琶的東西,雙腳穿着說是馬靴卻又不太像的怪異鞋款,正張着嘴,似乎在唱歌的樣子。
而下一張圖片是那身上背着琵琶的男子往後倒的瞬間,接着是連續好幾張的圖畫,上頭畫了一群人沖向倒在地上的男子。
阖易的目光往上移動,只見鬥大的标題寫着:亞洲第一花美男賽伯拉斯即将入地獄。
“還好吧?我看過這幾天周刊和報紙刊出你的所有照片,只有這份數字周刊把你拍得比較醜一點,其他媒體都只有從遠處拍到的照片,所以你被電得兩眼發直,甚至是翻白眼的模樣,沒有一家媒體捕捉到。”倪妮笑說。
雖然她現下能用說笑的方式同他說着十幾天前發生的頭條新聞,但是事情發生的那一刻,她可是吓得心髒都快停止跳動,連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
“你還要不要看我這幾天搜集的有關你的媒體報導?”她笑着詢問。
阖易指着周刊上被他當做抱着琵琶的男人,一臉正經的問:“這人是誰?”
霎時,她的笑容僵住,時光也仿佛凍結了。
過了一會兒,倪妮總算找回聲音,打破沉默,“你怎麽了?”
她真想把他的腦袋敲開來瞧一瞧,是不是少接了一條電路?
“我有很多疑問,堆積在心底。”很好,他話是越說越順,問題一個接一個被抛了出來。
自從睜開眼睛,腦袋逐漸恢複正常,他赫然發現自己原先黝黑的雙手雙腳卻變得蒼白,像個女人一樣,更令他不解的是,身體理應被楚國軍隊戳了好幾個傷口,怎麽不翼而飛?
“疑問?什麽疑問?你說來聽聽。”倪妮已經準備接招,反正他打算走搞笑路線,對吧?那她決定奉陪。
“我身上的傷口怎……”阖易邊說邊心生感激,感謝這小妮子總算願意好好聽他說話。
沒想到她竟扯動嘴角,猛然掀起蓋在他腿上的被子,習慣性的插嘴,“在這裏,小小的一個,放心了吧!”她指向他的左腳腳底。
“在這裏?”他疑惑的微皺眉頭,單手抓住左腳腳踝,曲起長腿,彎下腰,想查看腳底。
天呀!我的骨頭……我的腰……我的大腿……
沒想到小小的彎腰動作,一陣噬骨酸痛随即由身體的四面八方襲來,感覺就像筋骨退化的老人,痛得他呼天搶地。
“怎麽?該不會彎不下去吧?”倪妮知道自己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實在不對,不過瞧趾高氣揚的賽伯拉斯也有彎不下腰的窘境,讓她實在忍不住想爆笑出聲。
阖易擡起頭,對于她缺乏同情心的表現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身體的異樣。
“好啦!我知道了。”倪妮很自然的将他的眼神解讀為控訴,雙手抓住他的腳底板輔助他,好令他能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傷口”。
強忍着酸痛,他好不容易瞥見腳底的一點黑,後頸筋骨竟然就疼得不像話,只能放棄檢查腳底。此刻,他心中的疑惑越積越多了。
“是不是早先來的那個叫做……李什麽長的,他在我身上施行巫術?要不然我滿身的傷口怎麽會只剩下腳底這一個黑點?”阖易認為自己的懷疑是理所當然的。
“你在說什麽?你是說李院長在你身上施行巫術?”倪妮反問。自己的耳朵是進水了?還是出了什麽問題?要不然怎麽會聽到這麽奇怪的言論?
“我看他應該是這裏的頭子吧?我身上的傷口不也是他醫治好的?”他雖然對“醫院”這個字眼感到陌生,但是想來想去,認為醫院與他家鄉的醫館性質大同小異。
“頭子?”她撇了撇嘴,随便他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你是李院長結合醫療團隊奮力搶救回來的,用的是最新的醫療技術,才不是什麽巫術。”
“怎麽可能不是巫術?倘若不是巫術,那我身上受的這麽多傷口,怎麽會在我醒來後只剩下腳底的一點黑?還有我的皮膚變得這麽白,以及筋骨硬得跟石頭一樣,應該是實行巫術後的後遺症,對吧?”雖然不怎麽相信巫蠱之術,但是發生在他身上的總總異樣,讓他不這麽想也難。
倪妮忍不住翻個白眼,沒好氣的瞪着他好一會兒,才總算抑下破口大罵的沖動,轉而以較為和緩的口氣說話,“我說賽伯拉斯,第一,你的傷口只有被電擊後留下的兩處,一處是在電流竄入你身體的腳底,另外一處在電流竄出的左手手掌。第二,你老是把自己包得緊緊的,幾乎一天一罐防曬油直往自己身上抹,還能不白嗎?第三,你雖然游泳,死命維持只穿零號男裝尺寸,但最近不是練琴就是寫曲,加上在醫院躺了十幾天,現在筋骨硬得跟老人家沒兩樣實在不足為奇。”
“你說……”阖易開口,想要再問清楚。
“好了啦!開玩笑要有個限度,你這樣一點也不有趣。”倪妮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瞪了他一眼,又将周刊塞進他手中,“快點确認一下,這次的照片有沒有哪張不滿意的?我好跟他們抗議。”
“我說了,這人不是我。”縱使很少照鏡子,他總不會認不出自己的長相吧!
她認真的看着他嚴正的神情,眉頭蹙了蹙,猛然迸出一個壞兆頭。
“你為什麽會認不出自己的照片?”她一點也笑不出來,反而吓得滿頭大汗。
天呀!賽伯拉斯是不是秀逗了?
如果他的腦袋真的秀逗,可能得進行心理與藥物治療,這樣一來,距離複工不就遙遙無期?不就表示……她有失業的危險?
“賽伯拉斯先生,你吓到我了。”倪妮趕緊搖搖頭,把不安的思緒抛到腦後,急忙指着放在他腿上的周刊照片,“這個人是你呀!”
“我?”阖易低下頭,仔細看着圖片,縱使略微模糊,不過依然可以清楚的分辨。“那個抱琵琶的人不是我。”
“琵琶?”她搶過周刊,端詳了一會兒,将它用力的放下,怒瞪着他,“吉他就吉他,幹嘛搞笑的說是琵琶?賽伯拉斯,我是說認真的,別跟我開玩笑。”
不可能!他不可能秀逗!倪妮在心底大聲疾呼。
她還不死心,再将周刊擺在他的眼前,專注的看着他的側臉,十分堅決的開口,“這個人是你。”
阖易擡起頭,認真的望着她,“這人不是我。”
真的是要瘋了!倪妮動了動嘴角,努力忍住用電鑽撬開他腦袋的沖動。
“這明明就是你!還是你嫌棄記者把你拍得太醜了,所以不肯面對? ”她抓起周刊,更用心的瞧着,确定照片上的人是他本人沒錯。
“倪妮姑娘,那個人不是我。”相較于她瀕臨抓狂邊緣的行徑,他堅定的口吻顯得非常冷靜。
“倪妮姑娘?”這是哪招?她是很感謝他總算記得她的名字,但是喊她“姑娘”未免太超過了。
不過相對于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她寧可他永遠記不住她的名字,或是喊她“公子”、“姑奶奶”都成。
“記者是什麽東西?”阖易非常認真的看着她,等待她的解答。
“記者是什麽東西?”倪妮咬牙切齒,雙手握拳,很努力的擠出假笑,冰冷的話語仿佛是從牙縫裏竄出,“記者就是能讓你上天堂,還能踹你下地獄的人物。”
“這……”他攬起眉頭,思考着她說的話。
縱使她同他解釋記者這號人物,他卻依然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人權力竟然大到可以左右人能上天堂或下地獄。
倪妮怒火中燒,不等他再開口,沖到裝有他住院所需用品的行李箱前,取出由五面鏡子組成的環繞式梳化鏡,擺在他的眼前。
“明明就一樣,這樣你還能說這個人不是你?”她一手扶着鏡子,一手握着周刊,要他好好比對。
阖易望了她一眼,随即低下頭,看了看,眼睛吓得發直。
他心底十分詫異,她手上拿的像銅鏡一樣的東西,竟然映照出非常清楚的一張臉孔。
那人的臉龐略顯蒼白,狹長的雙眸裏釀着黑白分明的瞳孔,高挺的鼻尖下是粉色的薄唇,而頭發竟然呈現卷曲狀态,長度約莫在耳垂下兩公分。
耳垂……
等等!他指着“對方”,大聲嚷道:“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居然在兩只耳朵上打了好幾個洞,而且還用黑色的細針穿過洞口?你說,這個詭異至極的人究竟是男還是女?”
倪妮真不曉得現在是要替他拍拍手,贊揚他的演技?還是要驚聲尖叫,直沖向李院長的辦公室,要他再來看看賽伯拉斯?
“倪妮姑娘,你瞧瞧,眼前這不男不女的人為什麽會學我的動作?當我往左邊移動時,那人就會往右邊,在我眨眼睛時,那人也跟着閉眼,讓我感覺仿佛就像看着銅鏡裏的自己一般。”阖易還陷于驚诘之中,根本沒發現她的臉色愈發沉重。
突然,他驚覺那人身後的擺設有點眼熟,旋即轉頭,看着身後的陳設,再回頭看鏡子裏的反射,赫然發現那人後頭映照出來的景致居然與他身後的擺設一模一樣,讓他不得不相信她手上拿的東西應該類似銅鏡。
雖然他不常照鏡子,但是也不可能認不出自己的長相,他十分确定,這面照得非常清楚的銅鏡裏出現的不男不女人物不是自己。
“你演夠了吧?”倪妮決定将他當成耍賴的孩子,不多想他的腦袋是否出了問題,撇開眼,不去理會在演得十分逼真的鬧劇,然後将鏡子收進病床旁的矮櫃裏,雙手叉腰,“賽伯拉斯,我知道你可能想要再多休息一陣子,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先把滿到快溢出來的行程全部跑完,才能有籌碼跟老板讨最多一個月的假期。”
阖易擡起頭,正望臺倪妮,腦袋鬧烘烘的,根本無法思考。
瞧他不說話,她還當他是認真的反省自己無聊的惡作劇,接着再開口,“像這種假裝不記得自己是誰的過時戲碼,我建議你別再演了,好好的像驢子一樣工作,才有休假的可能。”
老天!自己究竟面臨了什麽處境?
過了一會兒,他總算是開口了,“倪妮姑娘,可否給我一點時間思考?”
“思考?”倪妮揚起眉頭,點了下頭,“當然好,只是你需要思考什麽?”
這個人總算知道要反省了吧!她是這般認為。
“我有些疑問尚待厘清,所以可以給我一點思考的空間嗎?”阖易面無表情。
“當然,你慢慢的思考,我到外頭買點吃的東西。”倪妮拿着手機與記事本走出病房,将空間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