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心被這一笑扯痛,牽連着胸口上的傷,屠城那天他就在她的眼前拿着她的匕首插入自己的心口,還好英布及時找來軍醫控制住傷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只是,沒想到的是,她這幾天竟一點也沒有關心過他的傷勢,她……真的一點也不關心他。
見項羽瞬間臉色虛白地撫心靠在門扉,虞妙弋忙過去扶他,“項郎,傷口又裂開了嗎?”說着想扶他到旁邊坐下,哪知卻被項羽一把推開,“我的傷你關心過嗎?恐怕沒有吧,你一定覺得我是罪有應得。對于那些枉死的人,我胸口這一刀又算得了什麽?”
“不、不是。你不要動怒,不然傷口又會裂開。”虞妙弋心也被他揪疼,這幾天她不是不在意他的傷口,只是,他身上的傷是她心上的傷,她暫時不敢碰觸。而他也固執地不表現出任何不适,因此她更沒法去關心他。
“不是?那是什麽?”項羽抓過她的手,此刻比起胸口上的傷,他更在意她,“你原諒我了嗎?”
“我……”虞妙弋吞吞吐吐,最後仍是轉開了視線,沒有給出答案。
見她仍舊無法釋懷,項羽苦笑一聲,抓過她的肩膀,擡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的眼底,“你很失望是不是?我與你心目中的英雄差很多是不是?在你眼裏我根本算不上英雄,而只是一個殺人狂罷了,對不對?但是,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仍舊會屠城。也許我項羽天生就是一個殺戮者,但是,為了我至親的人,為了複仇複國,我楚項羽可以遇鬼殺鬼,遇佛殺佛!”最後這句話是在虞妙弋的耳邊冷冷說着,虞妙弋完全怔住,任項羽的手撫過自己的臉頰,任他薄如劍身的唇貼上自己冰涼一片的唇瓣。他輕輕地吻着她,小心翼翼地吮吸她的芬芳,近在咫尺的重瞳之眸在此刻幽如深潭,讓虞妙弋心口不由一窒。
“怕了嗎?”項羽放開了虞妙弋,手撫過她的眼角,她眼底的惶惑與不安毫無遺漏地看進了他的眼裏,項羽勾起的苦笑更深,“妙弋,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的,縱使全天下的人都誤解我,我以為你也能理解我,站在我這邊的。可是,可惜……妙弋,你不理解,你在害怕?如果怕的話就離開,在我還可以放開你時,你走吧,越快越好,越遠越好!”說罷,他放開了她,轉身開門,大步離開。
虞妙弋愣在當場,眼睜睜地看着他離去,心在抽痛,卻茫然得無所适從……
“哐當”就在此刻,挂在床頭的天子劍突然掉到了地上發出聲響。虞妙弋心頭一驚,發覺是天子劍時趕緊走過去,把劍撿起。這把劍是虞家的傳家至寶,是她的嫁妝,也是項羽愛不釋手的寶劍……
虞妙弋感傷地撫摸着劍身,喟嘆連連。當手觸及劍鞘時,才發現挂劍的繩子斷了。手捧起那斷了的劍繩,虞妙弋心猛地一抖,連帶着手也顫抖不停。
“怎麽會斷?一直都好好的,怎麽會斷?項郎會不開心的,不可以斷,我不要它斷……”虞妙弋完全語無倫次,淚終于滾出眼眶,一滴滴撲簌撲簌往下掉,砸碎在劍身上。她抱着劍坐到床頭,試圖把兩頭接好,可手就是抖個不停,讓她花了好久才打好了結。可結打好了,虞妙弋卻更是心酸,她顫顫巍巍地撫摸着那個結,心揪得難受,仿佛那個結是打在心頭般。
繩斷無法複原,破鏡無法重圓嗎?
“不!”虞妙弋丢下了劍,起身拔腿追去,她不要與項羽的情緣就此了斷。
☆、真相
? 三月天的晚上仍舊很冷,至少虞妙弋此刻只覺如臨寒冬。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亦或更久,她一直在外面尋找着項羽,問人也沒人知道。他在哪?是不是不會回來了?真的不要她了?他剛剛叫她走了,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虞妙弋走出了房間,在夜幕中漫無目的地走着,心一片茫然。他要她離開,可她要去哪?她為了他重生,他就是她的全部,他怎麽可以不要她?她又如何能離開?
“終于看透了嗎?” 某貓的聲音突然插入虞妙弋的心裏,虞妙弋也習以為常,沒再被它吓到,但她也沒有理會它,只是一味往前走着,仿佛只要不要停下腳步,她就能找到她的項郎。
“喂,你竟敢不理本司!”某貓立刻現身,在她眼前張牙舞爪。
你不也不理我麽?在襄城我不知道呼喚了你多少次,你卻始終沒有出現。虞妙弋用心聲回道。
“喂,要為了你的項郎重生的可是你自己,說要改變他、挽救襄城的人也是你吧。你自己做不到竟敢怪到了本司頭上?”
所以,是我無用?他所謂的男兒戰場我還是無法理解。他說我不理解他,怎麽會呢?我與他走過了七年的風雨,我就是相信他本性不是那樣的殘暴,但是,他為何會執意屠城呢?還有,他也不要我了。他要我離開,他在趕我走……虞妙弋苦笑着,淚再次滑出眼眶。
“所以,你放棄吧。不要跟自己過不去。”某貓拍拍她的額頭,勸慰着,“項羽他也許就是一個天生的殺戮者,襄城屠殺而後還有坑殺二十萬秦兵。虞妙弋,你挽救不了他的。放棄吧,随我去見地藏菩薩,這樣不必再受輪回之苦。”
不……虞妙弋仍舊不舍,但她又覺得好無助好渺茫,淚又撲簌撲簌地往下掉,但除了哭,她還真的什麽都做不了。再一次,虞妙弋厭惡自己的無能。某貓看着潸然淚下的她,嘆了一口氣,“走吧,天命豈能因你一人而改變?七年的時間很長,你确定你能堅持下去?而且此刻項羽不也攆你走了嗎?你還留下幹嘛?”
不……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不要逼我,讓我冷靜下。虞妙弋捂起了耳朵,此刻心裏正如亂麻一般,不想做出任何決定。
“好吧。”某貓無奈地攤開手,“總之,你想放棄随時都可以。承受不下去就呼喚本司吧,本司先走了。”說實話,它也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的說。
某貓遁了,虞妙弋走到了院中,坐進了涼亭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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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說我們少将軍是不是太狠了?屠城啊,那日我就在旁邊,看着那血腥的場面,都有些作嘔呢。”涼亭旁的假山後似乎有人邊生篝火邊談話,想來是值夜的士兵,只是他們談論的話題讓默泣中的虞妙弋心上加傷。
“呵,你當真以為我們的項少将軍是嗜殺之人?”另一個人接口道,聲線清朗沉穩,“從表面上看是如此。不過,你若把當時的局勢和将軍的處境結合起來考慮,你會發覺屠城是在情理之中且也是一個最好的震懾秦兵、迅速進師援助項老将軍的上策。”
“當時的局勢?呵,有意思,陰兄弟你倒說來聽聽。”
“首先,項家軍響應張楚王陳勝起義,如今兵馬也不過六萬餘,而當時項老将軍率領去讨伐叛賊秦嘉的兵馬就有四萬多,少将軍攻打襄城的兵馬就不過兩萬餘。如若只是攻下襄城、取得糧草,這兩萬人馬應該足矣。但是,當時成功收複秦嘉兵馬的項老将軍卻想趁勢西進,那麽必會與當時駐守在栗縣的秦将章邯交手。”
“項老将軍和章邯交手與少将軍屠城有什麽關系?”
夥伴的這一問讓那人勾起了嘴角,“還不明白?你不要忘了當時這個秦将章邯幹了什麽大事。”
“這個……”最先引起話題的這個士兵思考着,遲遲說不出個所以然,那個被喚作“陰兄弟”的人卻笑了,拍了拍對方的肩頭,“兄弟,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知道埋頭沖鋒陷陣永遠都出不了頭。”
“得了吧,不要賣關子了,你倒說說。”那個士兵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虞妙弋也漸漸收回了眼淚,屏住呼吸聽這人高論。
陰姓士兵又笑了下,似乎還搖了搖頭,但很快就繼續說道:“我幫你理理前因後果吧。首先,秦将章邯率軍攻打張楚王,致使張楚王失蹤,張楚王麾下的秦嘉不思尋主反而另立他人為王才遭項老将軍引兵讨伐。張楚王是什麽人?他可是第一個舉起抗秦的旗幟,他與假王吳廣揭竿而起時,有多少人雲集響應啊。可惜,他還是抵擋不了章邯的黑甲秦軍。由此足見章邯此人不容小觑。項老将軍打敗秦嘉後士氣如虹,因此才想西進,但以項老将軍目前的軍容,想與章邯黑甲軍正面叫陣明顯力不從心,所以,在攻打襄城的少将軍才會為了援助老将軍而星夜行軍。但怕就怕遠水救不了近火,怕就怕少将軍沒法星夜行軍。阻在襄城與栗縣之間還有幾座秦兵駐守的城池。如果每一場戰都要像打襄城那樣拖個十天半個月,那麽等到少将軍趕到栗縣估計什麽也挽救不了。還有啊,別忘了我們當時的兵馬,兩萬人又押送着糧草,如果守城的秦兵當真要誓死守城,少将軍攻不攻得下都是個問題咯。”
“啊!我明白了。”旁邊的士兵興奮地撫了下掌,“所以少将軍想借屠殺襄城來殺雞儆猴,好讓其他秦兵守将因為害怕而棄戰投降?”
“對。為了讓自己成為‘殘暴嗜殺’之人,少将軍故意放過襄城的老弱婦孺,并把他們驅趕出城,讓親眼看着親人被殺的他們每走到一個城池就告訴那裏的人少将軍有多殘暴,加深當地百姓的恐慌,這樣才能使守城的秦兵膽裂而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少将軍深謀遠慮地打了一場漂亮的戰,只是代價也很慘重。估計短時間內百姓們不會對他的‘殘暴’改觀。”
虞妙弋震駭,久久地怔在當場,以至于後面這兩個士兵說了什麽她都沒有聽進去,直到她晃過了神,想找到他們時,假山旁已經人去火熄。三更已經敲響,夜風刺骨的寒卻讓淚流滿面的她緩緩地綻放了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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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弟,你看到項郎了嗎?”一大清早,項莊剛起床出屋就被虞妙弋拉住了手臂。
“嫂子,你怎麽在這?”項莊挑高濃眉,有些吃驚地看到青絲淩亂,滿眼血絲的虞妙弋,“怎麽了?羽哥出什麽事了嗎?”
“不,沒有。他一個晚上沒有回來,我想見他。你知道他去了哪嗎?”項莊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他發覺這樣茫然無助的她竟還能牽動他的心,但她只是他的嫂子……
“不知道啊,不過嫂子不要太擔心,羽哥不是找我就是找叔父或龍且,龍且的房間就在旁邊不遠處,我陪你過去找找哈。”項莊收起失意的情緒,露出一口皓齒。虞妙弋見到他爽朗的笑容,心也随之慢慢放寬。
之後兩人來找龍且,恰巧碰到正要出門的他。詢問之下,虞妙弋終于得知項羽的下落。最後和項莊、龍且二人趕到了縣中的一處鬧市。
虞妙弋三人來到時,鬧市之中正裏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人。如果沒有項莊和龍且開道,虞妙弋也無法順利來到前頭,項羽果真在人群之中,虞妙弋開心地剛想喚他,卻驚見項羽眼前的一口大鼎,愣住了。
“嫂子,羽哥就在那,要不要我幫你去喊他?”項莊說着剛要上前卻被虞妙弋拉住,“不,不必,等會來。”她知道現在項羽有重要的事要做。“霸王舉鼎”沒想到這一世她能親眼見到。虞妙弋心裏難掩的激動。上一世她雖然已經回到了他的身邊,但是由于在屋裏休息并沒有親眼見到。
項羽與大鼎的旁邊還站了個虬髯大漢,此人身形魁梧,一看就是一個武将,而虞妙弋也認出了他,桓楚将軍。桓楚也是一名抗秦義士,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時,他曾游說會稽太守殷通起義,無奈殷通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而他又因為犯事逃亡它處,錯過了與項梁一同起義的時機。這會的桓楚應該是聽說項梁已經起義且聚軍在薛城而引兵來投吧。
“項羽,我桓楚聽說你力能拔山,一直很想見識見識,現在這裏有一口大鼎,差不多千金重吧。”桓楚邊說着邊繞着大鼎走動,說到這時還故意用手拍了拍大鼎,大鼎立刻發出嗡鳴的聲音,久久地回響在這鬧市,讓周圍的圍觀者立刻議論開來,看來這鼎的分量恐怕真是千斤不差。
“怎麽樣?項羽,敢舉鼎嗎?今天你若能舉起這口大鼎,從此以後我桓楚就為你是從。如何?”桓楚環胸看着眼前毫無反應的項羽說道。其實今日,桓楚是故意為難項羽的,想當日,如若不是因為自己犯事而逃出會稽,那麽當日斬殺殷通起義的就會是他桓楚而非項家叔侄獨攬大權,所以,即使現在找上項梁投靠了他,桓楚還是不甘心。而且項羽這人有些年輕氣狂,當年秦始皇巡游江南時曾路經會稽,那時他正和項梁商量事情,項羽也在場,秦始皇華麗的儀仗隊震吓了在場的所有人,也讓桓楚在心裏暗暗叫驚,可再驚也沒有身邊的項羽給他帶來的震驚大。
“彼可取而代也”當時的項羽就是這麽說的,他居然揚言想要替代秦王嬴政!桓楚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大言不慚之人!不過當時的項羽也已二十有三,又是項梁一直看重的侄子,所以桓楚姑且當他有那魄力、霸氣。今天就讓他看看他楚項羽的魄力、霸氣吧。
桓楚一直看着項羽,項羽瞟了一眼大鼎後看向了他,“真有千斤重?”半響,項羽才擡了擡嘴皮吐出這麽一句。桓楚聽後哈哈笑起,“你不信?那好。兄弟們,你們來試試。”桓楚說着拍了幾下手掌,四個大漢走出了人群。“你們先給力能拔山的項将軍示範下。”
桓楚說罷就退開了幾步。四個壯漢挽袖搓手,各抓住大鼎的一腳後,齊喝一聲,使盡吃奶的力氣擡着。然而,青筋已暴出,虛汗已大下,四個大漢已經竭盡全力,可大鼎卻像生了根似地紮在地上紋絲不動。
☆、舉鼎
? 見四個大漢都奈何不了這口大鼎,周圍更是議論紛紛,虞妙弋的心也被揪起,不是怕項羽舉不起來而是怕他受傷。
但人群包圍之中,筆直站于一旁的項羽忽地笑了。“滾。”他只喝一聲,那四個大漢立刻悻悻走開,周圍剛剛議論紛紛的人們忽地停住聲息,屏住呼吸看着正繞着大鼎信步而走的項羽。四個大漢都奈何不了大鼎,項羽一人能做得了什麽?沒有人看好,甚至于項莊和龍且都有些擔心,但虞妙弋知道,他能行的,只是心還是跟着跳得很快,緊張而亢奮着。
項羽繞大鼎一圈後停了下來,半合的重瞳之眸唰地睜開,挽袖、握住鼎足,項羽運足力氣地大喝一聲,動作一氣呵成,在他喊出的那一聲“起”後,只那麽一瞬間,如借神力般,千斤重的大鼎竟真的離地,剎那間被他高高舉起!
周圍的人都震撼住了,連一臉看好戲的桓楚都有些瞠目結舌。鬧市一瞬間靜得鴉雀無聲,陽光照射下,大鼎反射出的光芒直刺衆人的眼,讓他們幾近無法直視眼前這舉鼎的将軍。虞妙弋笑了,但眼淚卻又流了下來,滿眼都是此刻威風凜凜的項羽,雖然知道他一定能做到,但是當真的看到他舉起大鼎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喜極而泣。
“好,好!”也不知是誰率先喝道,周圍跟着反應過來的人們立刻熱烈響應,掌聲雷動,就連懷着敵意挑釁的桓楚也鼓起了掌。
項羽只斜睨了桓楚一眼,繼續把鼎擡高,一步、兩步,項羽就這樣扛着千斤重的大鼎邁動腳步。周圍的叫好聲更加熱烈了,甚至于還不約而同地随着他走動。虞妙弋亦趕緊追上。
十步後,項羽在一個廢棄的牆邊停下,他作勢砸牆,周圍的人會意立刻退後,項羽高舉着大鼎,望天發誓道:“今日我楚項羽能舉起這一口大鼎,他日我楚項羽也一定能舉起暴秦那口大鼎,然後将它狠狠砸碎在地!”說罷,項羽眯緊重瞳之眸,用勁緊握那口大鼎,只見他舉鼎的手掌青筋畢現,強加的內力讓大鼎“嗡”地哀鳴一聲,只聽他長喝一聲,竭盡全力将鼎砸向矮牆,矮牆轟然倒塌,石屑紛飛,重壓在大鼎之上,轟隆隆猶如天邊滾雷,待這陣“悶雷”平息後,那口碎石下的千金大鼎已然四分五裂。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就在這刻,叫好的人群中有人喊出這記響亮的口號,衆人立刻紛紛響應,一時間場面異常熱烈,項莊和龍且叫得最起勁,臉上盡是喜悅自豪之色。最後連桓楚也深受感染地跟着振臂高喊。熱烈的歡呼聲久久不散,回蕩在這暴秦統治下的蒼穹一角。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一刻楚地的人們終于看到了希望,晨輝下那個偉岸的男子是他們英雄項燕的子孫,他們相信楚項羽他一定能扛起暴秦的大鼎,然後狠狠地将之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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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被薛城百姓簇擁着走出來,桓楚已經完全被他降服,對着項羽抱拳拱手道:“項将軍不愧是少年英雄,桓某心服口服,從今往後跟随将軍您,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說罷竟毫不以為意地提袍一跪,桓楚這一跪,圍觀的人群中亦走出好幾個壯漢跪下,他們也是被項羽這樣的雄姿折服,甘願投在他的旗下。
“好。兄弟們起來吧。”項羽大悅,拍了下桓楚的肩頭後,扶起了他,“以後大家就是項家軍的一員。除暴秦、興大楚!”
“除暴秦、興大楚!除暴秦、興大楚……”熱烈的歡呼聲再次一波又一波地傳開。看着項羽臉上自豪而英武的笑顏,虞妙弋也笑了,她同樣為他感到驕傲。
“嫂子,你不是要找羽哥嗎?還不過去?”項莊推了推一直傻站着的虞妙弋,虞妙弋微尴尬,被推出了一步後又退回了好幾步。“不用了,他現在可能很忙,我……我待會再來找他吧。”說着就想離開。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項羽身上的光環是她無法直視,他肩頭上的使命之重超出她的想象,而他為大業所作的每一個決定不是她所知的那樣膚淺……她的确如他所說沒有理解他,七年的相伴她竟無法看透他屠城的真正目的,她只覺無顏見他就是,先離開下吧。
然而她這樣想着,項莊和龍且可沒打算讓她退卻。兩人促狹地相視一笑後,盡皆推出一掌,直接把虞妙弋推上前。虞妙弋毫無準備直接被推出,整個人撲入了某一個寬廣的懷抱,不用擡頭看她也知這懷抱的主人是誰……她竟然這樣丢臉的在大庭廣衆下對項羽投懷送抱……
虞妙弋的怨念随着熱鬧的人群突然間鴉雀無聲而更是濃重。項羽沒有反應,至少她這樣埋頭在他懷裏她是看不到他反應就是。
“呃,将軍,這位是……”桓楚摸了摸自己絡腮胡,睜大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此刻在他看來,這個女子估計是欣賞項羽舉鼎的英姿而像他們一樣主動“投靠”,不過,顯然她的“投靠”比他們更深入一層,直接“投懷送抱”了。這樣想着,桓楚都有些想笑出聲。
“她……是我的夫人。”項羽說道,伸手摟住了虞妙弋,剛剛那刻他以為是在做夢,他怎麽也沒有想過她會主動撲進他的懷裏。旁邊有人這麽一問,他才如夢初醒,此刻懷抱的暖香是那樣的真實,她淡淡的幽香萦繞在他的鼻尖,不是夢,是真的妙弋。
“哦。”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繼而開始竊竊私議,然後項羽有趣地看見懷中的嬌妻把頭越埋越深,顯然是害羞了。他的妙弋一向臉皮薄。項羽勾起了一抹寵溺的笑顏後眸示項莊和龍且兩人。兩人會意,一左一右地搭住桓楚的肩頭,“哥們,你剛剛是不是說要加入項将軍?”
“是啊。”壯漢桓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左右兩邊一個嬉皮笑臉,一個冷顏酷臉的項莊和龍且。
“那好,跟我們去跟營裏的弟兄喝上幾杯。然後啊,熟悉熟悉自己的弟兄,接着熟悉熟悉我們營裏的規矩。”項莊繼續說道。桓楚摸了摸小胡子,覺得合理倒是爽快地一口應承。“好了,剛剛加入我們項家軍的兄弟跟我們走!其他人就散了吧~現在英雄只需要美人了~哈哈。”
項莊這一高呼衆人都識趣地散了,虞妙弋更覺丢臉,頭已經低到了極限。
“妙弋,會憋壞的。”項羽眼露擔心,但卻忍不住地笑出了聲。聽項羽笑了,虞妙弋更是臉上燒紅,被他放開後,仍舊深深地低着頭。項羽忽地收住了笑,想起昨晚說出的那些氣話,項羽頓覺愧疚。他其實是不舍得放開她的,但他項羽又不會去強留任何一個女人。他昨晚沒有回家,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出口挽留她,他在酒肆喝了一晚上的酒,然後碰上了桓楚,知道他介意他們項家搶了他起義的風頭,有心要為難他,但又如何?他楚項羽豈會怕了他?桓楚想要做什麽項羽都不管,那一刻他只想找點事做,以免自己又兜回了家。此時此刻再見到她,他可會那樣潇灑地放手?
舉起鼎的那一刻,項羽有一剎那的豁然開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失敗者、懦弱者只會任人屠殺。況且他項羽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叔父,還有八千子弟,身為項燕後人,他多想有朝一日能舉起暴秦的大鼎,然後狠狠地砸碎,報仇雪恨!為此他甘願,甘願被人斥責為殺戮者,甘願讓她誤會放她自由……
只是,就在他完全決定放開她時,她重新回到了他的懷裏。
“妙弋,你為何在這?”項羽輕聲地問着,生怕吵醒了這一場好夢。
“我不在這在哪?在回虞溪的路上?”虞妙弋擡起了頭,只是接他的話突然有些尖酸。項羽靜默着,手臂一收,他将她緊緊地抱在懷中,“那你想走嗎?”他的懷抱是那樣緊,緊得生怕她不翼而飛似的,可他的問卻讓虞妙弋更覺委屈,“你當真要趕我走?”
“你不是很讨厭我嗎?你恨我怨我,不理我。你看起來是那麽的不開心。如果離開能讓你開心的話,我可以放你走……”
“不!我不走。”虞妙弋拼命地搖頭,緊緊地回擁項羽,“我只是擔心你,不希望你因殺戮過重而遭天譴。”想起他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虞妙弋就覺得心要被撕裂般。
“天譴?呵,我不信天命。”項羽不以為意地說道。虞妙弋心卻驀地一顫,撕裂的心牽扯着她的每一分呼吸,宛如慘遭淩遲般,竟瞬間碎成一塊一塊……
“我不信天命!因為我要掌握天命,掌握一切,自然包括我自己的命運。”心痛中,虞妙弋恍恍惚惚似乎聽到了這麽一句話,從項羽那雙耀着比夏日烈陽還炫目的重瞳之眸中,虞妙弋似乎看到了一抹勾起的笑容,那抹笑容是那樣的不可一世,那樣的輕狂自傲……
“不!項郎,不要逆天而行!”個人又豈能與天對抗?逆天代價的慘烈她已經親眼所見,她不要他死後還被分屍,死無全屍後還要被打入第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見虞妙弋吓都臉色都白了,項羽忙收起那樣狂傲的語氣,“好了,不說這個了。”項羽嘆了口氣,只是緊緊地抱住了她,讓她安心。雖然不信天命這話是脫口而出,但說出口後,項羽忽覺心驀地大亮,暢快無比。這話似刻在他的心底深處般,這一說出,心中似有什麽東西一并被喚醒般……
“不。”懷中的人兒又堅定地否定了他,項羽微微蹙眉,看着退出他的懷抱,仰視于他的虞妙弋,她純澈的眼眸閃着淚光,可卻用無比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告訴他,“你若逆,我随你。”七年來随着他,誅暴秦、霸天下,她深深地知道項羽的為人。他生來就是一個傲視天下,敢于與天相抗之人。
見項羽深深怔住,虞妙弋揚起了唇角,淚光下卻笑得奪人心魄,她撫上他的眼角,告訴他,“生死相随,不離不棄。”縱使之後她改變不了命運又如何?即使項羽真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又如何?她也會随他。要天譴就讓她陪他一起承擔。而且她不是也逆天重生了嗎?她錯了,不該這麽輕易對項羽失望,不該浪費重生的時間與他怄氣讓他傷心。
“項郎,對不起,是我誤解你了。”說罷,虞妙弋深嘆一口氣,把昨晚自己在假山旁聽到陰姓士兵分析的屠城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訴項羽。項羽也訝然了,“那人是誰?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徹。”
“我也不知道。等我繞道假山後他們已經走了。”虞妙弋歉然道。
“沒事。既然是項家軍那麽我遲早能找到他。”項羽安慰道,虞妙弋點了點頭,“項郎,襄城之事你情非得已,但是殺戮過重畢竟不是好事,對于歸降者我們還是要以德治之,真正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站在他的立場後,虞妙弋還是盡力勸說他。
“好,好。這些我曉得。”項羽擡手輕柔地拭着她的淚痕,屠城有很大負面作用,這些項羽還是懂得。項羽笑着,再次把她緊緊擁在懷,此刻他的心滿滿都是暖意,如這初夏的陽光,照亮着他的心頭,暖融着他的心窩。“生死相随、不離不棄”,這一生,他項羽還能得誰如此傾付一生?
兩人靜靜地相擁在這薛城的鬧市。猛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虞妙弋臉色一囧,臉偏進項羽的懷裏,可手卻推着他的腰身,“項郎,你先放開我……周圍很多人在看……”
項羽這才擡頭看向一直都竊竊私語的一群看衆。重瞳之眸就這麽一瞪,無聲無形下立刻讓收到視線的人毛骨一凜,悻悻地跑開。項羽勾起唇角,很滿意,“妙弋,沒人了。”說罷把她推他腰身的手拿下,牽引它們環抱自己。
虞妙弋臉面更紅,看着那些捂嘴而笑地離開的人群,她在心裏嘆氣。嘆完氣後她仍舊選擇推開他,然而項羽卻緊抱不放。
“妙弋,你當真要我放開你嗎?”這話有些沉啞,在虞妙弋的耳邊響起。虞妙弋心微微一顫,擡起頭看向項羽,當收到來自那雙重瞳之眸柔光脈脈下隐隐跳躍的眸光後,她笑了,“你想放,也休想!”說罷虞妙弋終于再次回擁他,管他多少人在看。
兩人相視一笑,傻傻地笑着,可個中的甜蜜只有他們清楚。
【卷三完】
☆、範老(上)
? “男兒舉鼎時威風凜凜,遇到紅顏時卻能立刻化身繞指柔。有趣有趣,真是有趣~楚項燕居然有這樣的子孫~”就在項羽夫婦你侬我侬之時,旁邊有人慢悠悠地說笑道,褒貶難辨。兩人尋聲看去,只見剛剛被項羽用鼎砸塌的矮牆廢墟有一老者。老者滿頭白發,顯然已有古稀之歲,披散頭發,衣衫褴褛,看起來頗為落魄。此刻的老者就随意坐在殘亘斷瓦之上,一手還拿着酒葫蘆,落魄之下卻難掩的狂放不羁。
“老伯,你不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麽?”老者那樣褒貶參半的話明顯讓項羽不悅。老者哈哈地笑了聲後,自顧自地仰頭灌了口酒,并沒有回答。姿态甚是不屑無禮。被人如此無視,項羽臉色微變,但看在他是一個七旬老人份上并不想多與計較,剛想拉着妻子離開,轉身卻發現虞妙弋朝那老者走去。
“看老先生風塵仆仆定不是本地人,不知老先生來薛城是路經還是尋親?可需什麽幫助?”虞妙弋問着,對老者親和一笑。
“老夫既非路經也不尋親。只是聽聞薛城熱鬧了,故而過來看看熱鬧。不錯不錯,第一天就讓老夫看了場熱鬧~”老者随意地說笑着,搖了搖手中的酒葫蘆後将頭仰起,一飲而盡。
明顯地,老者口中的“熱鬧”讓項羽臉色一沉,當下橫過一眼老者。他楚項羽舉鼎又非鬧劇,竟然讓人當熱鬧說笑!虞妙弋沒有瞧見項羽沉下的臉色,更确切的說自見了這老者,虞妙弋再也沒有移開眼過,笑容親切,話語輕柔地對着着老者說道:“既非路經也非尋親,若是這樣我們猶能相遇薛城,還真是緣分。老先生如若不嫌棄請到寒舍一聚。”
這話一出老者明顯地挑了下眉,看了過來,對眼前小婦人的熱情相邀頓覺有趣。虞妙弋自始自終都保持着親和有禮的微笑。初春之晨微涼,晨輝灑落而下,稱着她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不過老者看起來似乎還是不大好說話。
“老夫褴褛一身,出生貧寒不敢結交你們這等貴人。”老者卑賤地說着人站了起來,可昂挺的胸膛卻不見絲毫卑賤之态,見他要走了,虞妙弋趕緊出言喚住老者,“‘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飒飒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此乃我楚三闾大夫屈原《山鬼》中佳句。妾身見老先生随身攜帶酒葫蘆,必是愛酒之人,而昨日叔父剛送的兩壇湘西美酒還未開封,還請老先生不予嫌棄,移身寒舍與項郎共品美酒。”
湘江流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