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手支頤的虞妙弋一點惬意都沒有,只是睜大着眼睛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怔怔發呆。冬雷滾滾,看起來快下雨了。
“哎。”虞妙弋嘆了口氣,今晚的晚膳吃得很不舒心,至少一直被冷落着的項羽絕對心裏不好受。怎麽辦呢?虞妙弋心裏有些慌亂,上一世因為一些誤會,虞子期對項羽是沒多少好臉色,但也不會像這一世這樣對他那樣的冷淡,甚至于有些的無禮。以項羽的傲氣她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直接走人。
她雖然重生了,但很多事似乎脫離了原先的軌道,懊惱的是她此刻正被一大堆問題困惑着,而那地府冥司卻整日的不見。特別是現在哥哥虞子期正和項羽關在書房密談,以她上一世的記憶,他們密談時有提及她與項羽的婚事。但虞子期這次卻因為她的受傷更是怨恨責怪項羽,他會答應麽?
**
就在虞妙弋在房內發愁時,虞府書房的兩個男人卻正劍拔弩張地對視着。雖然,劍拔弩張地繃緊神經的只有虞子期一人,項羽始終平靜地回視他。
“子期兄。”最終還是由項羽打破沉默。
“不必叫得那麽好聽,項大将軍,我虞某人高攀不起。別忘了兩年前你項羽對我們虞家的羞辱。”虞子期這話一出,緊閉着門窗的書房內氣氛立刻凝重起來。
☆、恩怨(下)
? “不必叫得那麽好聽,項大将軍,我虞某人高攀不起。別忘了兩年前你項羽對我們虞家的羞辱。”虞子期這話一出,緊閉着門窗的書房內氣氛立刻凝重起來。
“兩年前叔父不小心惹上了官司,我們不得不東躲西藏以避開暴秦爪牙。叔父受了傷,我根本無法離開,而且我那時還是一個朝不保夕的逃犯,我自知配不上妙弋。”項羽誠懇地說道。兩年前,也就是他二十二歲、妙弋十六歲那年。那年對于項羽來說是多事之秋,叔父項梁因為嫉惡如仇,殺死了一個暴秦狗官而被舉國通緝,當時他随着叔父東躲西藏,最後輾轉到吳中,在會稽落腳,一切都還不穩定。
虞家的人不懂如何找到他們,似乎還很急,一打開信封,項羽看到的就是成親一事。虞家來催親,想起那個愛笑的女孩如今也該是亭亭玉立的十六歲少女,項羽嘆了一口氣。十五及笄,如今因為他,她已經被耽誤了一年。項羽愧疚,但卻不能立刻去迎娶她,以他那時的身份,他如何娶她?能給她什麽?他并不想未來的妻子跟着他東躲西藏,颠沛流離。所以,出于總總方面的考慮,項羽最後回了一封“退婚書”,說他身為楚國項燕嫡孫,此生只以複仇複國大業為重,暴秦不除則不成家立室。但項羽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這樣一封“退婚書”竟讓虞公當場吐血而死。
其實早在項羽暫住虞溪村的那兩年,虞公對他就頗為賞識,特別是在項羽理直氣壯回項梁那一番要學就學“萬人敵”的豪言壯語後,虞公更是直接主動與項梁提出定親之事。虞家雖然從未入世,但是虞公一直以來都是憂國憂民之士,最恨暴秦的惡行,所以,當年在暴秦舉兵伐楚時才會幾近傾家蕩産,給項燕大軍免費送上大量兵器。虞公很欣賞項羽,在項羽留在虞溪村的那兩年,他待他比自己親兒子還親厚,這還引起虞子期諸多不滿。
虞子期自小只喜歡打鐵鑄劍,對入世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世道誰強誰暴更是沒大多興趣。但是從小就被虞公捧在掌心的虞妙弋卻有一顆俠義心腸,每每聽他講到暴秦罪惡和楚國如何遭受欺淩時,小妙弋都會義憤填膺,所以在父親的熏陶下,小妙弋立誓非大英雄不嫁,虞公聞言大喜,立刻一頭熱把女兒許配給項羽。
兩年前,虞公病重,他無論如何都想看見自己的女兒嫁予項羽才肯瞑目,所以,虞家這才不惜重金到處打聽項羽的下落,好不容易打聽到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封“退婚書”,虞公這才當場吐血而死。所以,虞子期從此怨恨起了項羽。
“當年之事,不管如何都是我的錯,項羽自知愧對虞公錯愛,有負他老人家的囑托,此次護送妙弋回家,一是向虞公致歉,二是迎娶妙弋,還望子期兄……”
“致歉?迎親?”虞子期打斷項羽,已然怒不可遏,“這就是你致歉、迎親的方式?為了誘出殷速,你毫不猶豫以妙弋為餌,害她受傷,差點就被殷速殺害!而她呢?兩年前你的退婚書讓她有多尴尬?兩年來她失去了多少笑顏?這些你在意過嗎?明明是大好的姑娘,卻被外面流言蜚語說她是別人不要的掃把星。可即使這樣又如何?那丫頭仍舊沒有對你死心,兩年後一聽你在會稽起義立刻留書出走前去找你。你……”
說到最後虞子期只餘深深的喟嘆,從十五及笄到雙九芳華,那個傻丫頭為了項羽一拖就是三年,如今……哎,也不知他們二人重逢後發生了何事,一想到妹妹對項羽那樣情真意切的關心,虞子期就滿心擔憂。妹妹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那種固執到偏執地步的執着真比牛還倔,她雖性子柔和不争強好勝,但是一旦認定的事,她會不顧一切,而且往往的,她一腔熱血的付出總多于所得的回報,而她卻鮮少去計較,這點倒是與父親極像,可真讓虞子期無奈。
“子期兄,所以罪責都是我項羽一人之過,還望你原諒、成全!”項羽鄭重地欠身拱手說道,看到虞子期直接偏過頭不看他,項羽站起了身子,二話不說竟然提袍跪下。
見項羽跪下,虞子期趕緊轉開身子,一點也不想受他這一跪。來到窗前,看着暗淡無光的天際,虞子期長長一嘆,“項羽,你起來吧,虞某人受不起你堂堂項燕嫡孫的一跪。我雖然對你有怨,但抛開個人私怨,你項羽做得沒錯。畢竟你不是平凡人,你是大英雄項燕的嫡孫,你從小就扛起複楚除秦的大任,你是大人物,是我們虞家高攀不起你,舍妹也配不上你,我只求你一事,那就是徹徹底底地斷了她對你的念想,讓她能夠安安心心地嫁個平凡人,相夫教子,走完這一生。小妹年少無知才會老想着嫁給一個大英雄,可跟着一個大英雄能有什麽好下場?他榮時,她也不會是他的唯一;他衰時,她随時都有亡命的可能……”自父親過世後,虞妙弋就是他虞子期唯一的親人,也是他從小就呵護的寶貝妹妹,他由衷不希望她下半輩子跟的人是一個一生戎馬,随時都在刀尖上舔血的“大英雄”。
項羽低下了頭,緩緩地站了起來,但當轉過身子面對虞子期時,重瞳之眸耀着璀璨光芒,項羽堅定地告訴他,“我榮,她就是我一生的妻;我衰,亦不會拖累于她;即便我死,我也會讓她下半輩子安然無憂。項羽願以一生相守來迎娶妙弋。”
“你……”虞子期有些無奈,還不待他開口說些什麽,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門外站的赫然是他的妹妹虞妙弋,此刻的她有些尴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妙弋!你怎麽在這?” 虞子期不由喊道。
“啊,哥。”一聽虞子期叫她,虞妙弋似找到臺階下,順理成章地進了書房,“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講話的,呃,我看你們談了一個多時辰,應該口渴了,特地送點茶水過來。”
“哦?那茶水呢?”虞子期有些無語地看着兩手空空的妹妹,這謊話說得恁蹩腳了吧。
虞妙弋臉頰一紅,但也盡量從容地回道,“我本是端來茶水的,但見你們房門緊閉我也不好意思打擾。這大冬天的,我在門外站了一會茶水早冷了,所以我讓钰如重新去沏過。哎,這丫頭怎麽到現在都還沒來,我去催催她哈。”其實偷聽是真,送茶水是假,所以這謊話一出,虞妙弋得趕緊去找钰如才行。虞妙弋說着偷偷地瞄了一眼項羽,她剛剛明明藏着很好,就是因為項羽那一番承諾讓她激動了下,這才碰到了房門……
虞子期看着一臉通紅的妹子什麽都明白了,這丫頭根本不擅說謊,可就在虞妙弋說完片刻當真有人端着茶水進來。不過來人不是婢女钰如而是她的嫂子單霜。
見身懷六甲的妻子端着茶水,虞子期連忙過去扶住她,虞妙弋也趕緊端過嫂子手中的托盤,“钰如怎麽讓嫂子送茶水啊?這丫頭居然敢偷懶,回頭我定要訓她幾句。”虞妙弋自說自話着,眼睛還不時地朝單霜眨啊眨的。單霜一開始聽得莫名其妙,爾後終于了然,“钰如是送到書房外,恰巧我經過,就接手了。你就不必責怪她了。”單霜說罷已經被丈夫扶着坐下。
“嗯,聽嫂子的~”虞妙弋說完,感激地看了嫂子一眼後,端着茶水轉身朝項羽走來。
自父親虞公過世後,嫂子更加疼愛她。特別是項羽那封退婚書之後,單霜看她的眼神關懷中多了好幾份的擔憂。想起那封退婚書,虞妙弋只是在心底嘆了口氣,以前她是在意的,所以即使與項羽成親,起初的兩年兩人的感情還是很淡,而現在,她不介意,一點也不。她想嫁他。将茶水放到項羽的桌上,虞妙弋柔和地對他一笑,項羽心裏對退婚一事隐有歉疚,看着她對他展笑,更覺無地自容,目光落到她頸項的傷口,項羽歉疚地扯了下嘴角,“傷口換藥了?好點了嗎?”
“嗯。”虞妙弋摸了下脖頸的紗布,毫不為意地笑笑,“已經好了很多了,項大哥不必擔心。”
這話一出,項羽還沒來得及應什麽,虞子期就怒氣沖沖開口,“什麽叫還好?你也不知钰如花了多少時間才處理好她的傷口,還有你親自加在她大腿上的傷……”
“哥哥。”虞妙弋嚴厲地喚住了他,“我沒事,真的!”她不想因為自己讓虞子期對項羽成見更深。
“你!哼,你心疼他?還沒嫁他,你就開始向着他了?妙弋,我虞子期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妹妹?”虞子期厲聲指責,但事實上卻是不希望妹妹對項羽太好,期想太多。
哥哥的指責讓虞妙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因為兩年前的退婚書,虞子期對項羽多少有些怨怪,但是日後當他加入了項将軍,卻是項羽麾下的五虎将之一,出生入死從沒有半句怨言,虞妙弋只是不希望他們因她吵得這麽的一發不可收拾。“哥,你忘了爹的遺願了嗎?”虞妙弋開始對自家哥哥曉之以理。
“哼,就是你們爺女倆一頭熱,人家可是回了一封退婚書啊,虞妙弋,你懂不懂廉恥二字?”虞子期一怒之下的話讓妻子單霜都聽不下去,他怎麽能在女兒家的面前說“廉恥”二字?還在這丫頭的心上人面前……
見虞妙弋唇角已經煞白,單霜挺着大肚子過去拉住丈夫,“夫君,你說得也太過了。如今項将軍誠意求親,你也不要再棒打鴛鴦了。”
虞子期攬過妻子,在妻子面前盡量壓住火氣,但是一想到項羽真正求親的原因,又是怒火攻心,“你們婦人之見!你們知道他項将軍此次為何要親自登門求親嗎?你們以為他是沖着妙弋來的?他沖着的是我們虞家的軍械!他只想以聯姻換取我們的支助。你以為他愛護妙弋嗎?如果真是,那麽他就不會以妙弋為餌,不會将計就計,拉着妙弋跳入敵人的陷阱。”說罷,虞子期怒目看向一旁低着頭的項羽,“項羽,你當真好樣,居然就帶了那麽幾個人,如果不是我親自帶了家将過去,你是不是要妙弋給你陪葬?”
“我知道你會來。”以虞子期對虞妙弋的愛護,他必會趕來。“殷速這人很狡猾,自我們斬殺殷通起義後他就多次暗殺于我。其實我和叔父早就知道他派了個假妙弋潛伏在我們身邊,我們本想利用她來将計就計,可是後來妙弋出現了。為了能依計引出殷速,我故意不做任何準備,只能暗地裏請子期兄你幫忙。”所以那日趁房頂的黑衣人走後,項羽才讓龍且親自跑一趟,送上他給虞子期的親筆書,裏面有寫了在馬家村客棧一同對敵的提議。
項羽的解釋自然不能讓虞子期接受。“暗殺你項羽的仇人沒有理由要我們虞家幫忙,更沒有理由讓妙弋涉險受傷,項羽,你請回吧,我不會把妹妹嫁給你。”虞子期直截了當的拒絕讓虞妙弋臉色煞白,自她重生後似乎一切都亂了套,以前她沒有離家出走,自然沒有因項羽受傷這一劇目,所以當項羽親自登門謝罪請親時,虞子期損了他一頓後倒是也答應了,沒像這次這麽的一發不可收拾……她該怎麽辦?如果再幫項羽說好話,哥哥一定更跳腳。
“哥,你不要生氣,”虞妙弋先輕聲緩住哥哥,虞子期一向吃軟不吃硬,“長兄如父,如果你當真不願我嫁給項大哥,我聽你的。”這話一出,虞子期臉色果然好看多了,但是項羽的臉色卻黯淡了下去。
☆、勸兄
? “長兄如父,如果你當真不願我嫁給項大哥,我聽你的。”虞妙弋這話一出,虞子期臉色果然好看多了,見虞子期臉色緩和下去,虞妙弋繼續說道:“既然做不成親家做朋友也不錯啊,還有我剛剛說的爹爹遺願又不是我嫁給項大哥而是爹爹除暴秦複大楚的遺願。”
已然了然妹妹想要說些什麽的虞子期又黑沉了臉色,卻聽虞妙弋繼續說道:“虞家一直在秘密打造軍械,爹爹的遺願就是能為複楚的大業盡一番心意,只要是有能力的複楚義軍,爹爹都會願意把軍械免費相贈。”
“哼,你怎麽知道項家叔侄能夠興複大楚?別忘了率先舉起滅秦興楚大旗的是陳王陳勝和假王吳廣,我們要把軍械送出去支持義軍也該是送給張楚政權,怎麽輪也輪不到項家叔侄頭上。”虞子期一再不善的說辭終讓一再隐忍求和的項羽在眼底燒起了怒意。他此次前來的目的之一的确是為了賠禮道歉,若能贏得虞家支助那就再好不過,不過,就算沒有虞家的支助,他們項家也能除秦複楚!
念起,項羽就“嚯”地一聲站了起來。知道項羽的脾氣,怕他說出什麽決絕的話讓事态更嚴重,虞妙弋趕緊接口道:“如今除秦的起義軍很多,但是在我看來,最能成氣候的是項氏一族!”這話很好地讓剛想提出辭言的項羽頓住了身子。
“哼,女孩子家你知道什麽?”虞子期嗤之以鼻。而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虞妙弋咬了咬牙,在三人六只眼睛的關注下把心一橫,開口,“陳勝吳廣雖是揭竿起義的第一支隊伍,雖然喊出了‘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的震天口號,但是,哥不覺得這樣豪氣幹雲的口號下透露出的卻是更多的無奈嗎?他們組織的起義軍大多是出身農民,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貧民。他們的武器只有鐮刀鋤頭,他們只是因為被逼無奈才走上反秦之路,他們懂的只有鋤草耕田,這樣的一支軍隊能稱得上是一支軍隊嗎?暴秦黑甲軍的鐵血與可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人多勢衆、武器精良、作戰正規。張楚農民大軍遇上他們與以卵擊石又有何異?”
虞妙弋一番滔滔不絕的慷慨之詞讓三人有些震駭,單霜婦道人家聽不懂多少,只是單純被她此刻凜然的氣勢怔住,虞子期、項羽聽懂了她的言辭,細細一品之後暗暗叫奇。
見自己的話有了效果,虞妙弋趕緊趁熱打鐵地繼續,不過,這次的口氣緩和了許多,“項氏一族世代名門,在我們大楚面臨亡國滅頂之際,兩次抗擊暴秦雄師鐵蹄,捍衛大楚抗戰到底的都是項燕大将軍。當初陳勝吳廣起義時還不是借助了秦公子扶蘇和我們楚大将軍項燕的名號才得以號令天下嗎?如今,有堂堂的項燕後人揭竿而起,他們威望與影響力,所能取得的號召力與凝聚力絕不是陳勝吳廣可比!更何況項家叔侄他們起義不是像陳勝吳廣那樣被逼無奈才臨時揭竿,自大楚被滅後,他們無一日不再為起義而做準備,項大哥更是從小就以複仇複國為己任。這些哥你也很清楚不是嗎?雖然當年他那封退婚書是讓我傷心了許久,讓父親氣恨了很久,但是,聽說他響應了陳王號召,只一日便斬殺了昏官殷通起義,只幾個月就贏得陳嬰、英布等人來投,八千子弟立刻增加到六萬,我不怪他了。男兒當以大業為重,我虞妙弋喜歡的只有大英雄,這輩子也只會嫁給除暴秦興大楚的大英雄!如果哥哥不願妙弋嫁給項大哥,妙弋不會為難哥哥。可要我再嫁他人,妙弋寧可終身不嫁,孤獨終老,為所有除秦義士祈願祈福。”
“不,嫁給我!”虞妙弋的話一落,項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緊緊地将她擁進懷抱。他的心雀躍不止,為她慷慨激昂的每一句話。她居然能這樣深刻地剖析時局,每一份見解是那樣的獨到,她喊出的每一句話都是他的心聲,他項羽不敢說自己以後能成為多麽了不起的大英雄,但她讓他看到了什麽叫“巾帼不讓須眉”,這樣的女中豪傑,他項羽又夫複何求?
項羽炙熱的懷抱讓虞妙弋心酸楚不已。以前她知道項羽會是一個英雄,但更多是被崇拜項燕的父親熏陶,如今,自與他确确實實地走過除秦複楚的每一天,親身經歷每一場九死一生的戰役,到今日把心底這番肺腑之言說出,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不易,他為了除秦複楚所做出的努力。
虞子期一直被妹妹的這番說辭震撼着,以至于呆呆地看着項羽在自己眼前摟着妹妹都沒有反應,虞妙弋的見解何止跟他所知的差不多,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更有獨到精辟的分析總結。這些,他這個做哥哥的自愧不如。
“嫁給我,好嗎?”待感覺她又在他懷裏默默落淚,項羽柔情脈脈地再次開口。哽咽的聲音讓虞妙弋發不出什麽話,她只是點頭,用力的點頭。這一世,她為他重生。為了改變他悲慘的命運,亦為了陪他再走這麽一遭。從除秦到楚漢相争,這七年不管将要面對多少血戰,不管要讓她嘗到多少悲歡離合,歷經多少九死一生,她都願。願成為他的虞姬,願與他共走這跌宕起伏的七年。
“可是,可是……”看着兩人如此郎情妾意,虞子期也懊惱了,“可是父親是被他氣死的……你怎麽能再嫁給他呢?”虞子期的話讓項羽慚愧地低下了頭。虞妙弋若有所思一會後,退出了項羽的懷抱,“哥,其實爹爹也早已原諒了項大哥,‘龍虎山寶庫’是他親口告訴給我的。”
這個詞項羽和單霜都不懂,虞子期卻再清楚不過。龍虎山寶庫是虞家最大的秘密,一直以來都只有長子才能知道的秘密,虞妙弋知道就意味着父親親口告訴她的,那麽,父親當真原諒了?虞子期嘆了口氣,如果父親都原諒的話,妹妹又對項羽情有獨鐘,他也沒啥好說的了。于是,這場婚前風波到此就告一個段落。虞子期最終答應了項羽的求婚。
**
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後,虞妙弋臉上的微笑立刻消泯不見,退去喜悅之色的一雙眼睛噙滿愧疚之情。
“怎麽樣?搞定了?”地府冥司某貓一見她進來,立刻現出問道。虞妙弋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而她不說話并不代表它聽不出她的心聲,“覺得愧疚?哎,純魄不愧是純魄,不就是撒個謊麽?不用這麽介意的啦~”
某貓毫不為意的話只讓靜默的虞妙弋把頭埋得更低。她能不介意嗎?她說了謊,她欺騙了從小将她捧在掌心的大哥,假傳了父親的遺願,诓騙哥哥,只為了讓他能放棄對項羽的怨恨而同意他們的婚事……
當年虞公怒火攻心直接氣死,并沒有來得及多跟兒女交代什麽,“龍虎山的寶庫”只是她根據過去,把那一世虞子期在他們婚後說出的虞家秘密提前說出罷了。
吃過晚飯後,虞妙弋就一直不安,但沒想到她和項羽的婚事果真岌岌可危,如果不是某貓及時出現相告,恐怕項羽早就憤然離去了。
某貓也很無語,虞家當家虞子期對項羽的厭惡超出了原來的程度,照這樣下去項虞兩家無法成為親家。要知道霸王虞姬乃是千古絕戀,世上難得一見的伉俪,如果他們不能成親,那麽司管凡間姻緣的月老必會知道。所以,虞妙弋必須嫁給項羽,而且必須是在這年年底,切合原先歷史,否則月老一定會知道,到時就不得了了。還好虞妙弋的“救場”完美落幕。
聽見了虞妙弋在心底深嘆的一口氣,某貓飄了下來,蹲坐在她的肩膀上,用肉肉的爪子拍了拍她的臉,安慰道:“知道重生不容易了吧。嘿嘿,如果想放棄現在還有機會喲~”
“不,我不會放棄的。”虞妙弋終于擡起了頭,堅定地看着某貓說道。某貓聳了個肩,“話別說太早。虞妙弋,你應該也有所察覺了吧,你重生後很多人、很多事,甚至很多情都做了改變。你這一次不見得會輕松,所面對考驗也會比上一次慘烈,這七年的時間很長,從他默默無聞到君臨天下再到絕命垓下,你當真确定能陪他再走過一遍?”
“自然!你以後無需再問我要不要放棄,既然當初重生,我虞妙弋覺沒想過打退堂鼓。” 虞妙弋斬釘截鐵回道。某貓沒有回答,只是轉過了身子,隐于金色絨毛下的琥珀之眼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見某貓沒話說了,虞妙弋提出疑問,“那個,我想問你你母親的事。你母親認識項羽?”
“啊?幹嘛這麽問?”
“那個,就是這顆心在看到項羽時會狂跳不止,又是欣悅又是心傷的,又想哭又想笑的,情緒波動得好劇烈,我控制都控制不住。”害得她好多次在項羽面前醜态百出啊。
某貓眨了眨眼,不以為意地攤開了手,“虞妙弋,你想說你自己是多麽迷戀你的項郎麽?”
“呃……”虞妙弋一囧,果斷地否決,“不是,不是我,是你的母親的心,絕對是!我自己的心情我自己懂得,我……”在某貓極為暧昧鄙夷的眼光下,虞妙弋咽了咽口水,說話的底氣越來越不足。
“說過了,心在你身上就聽你的,這顆心随着我母親的逝去已慢慢地沉睡,已經千年了……”某貓長長一嘆,以難得一見深沉口氣嘆着,見虞妙弋還想說些什麽,某貓不耐煩了,“好了,就這樣了。沒啥事本司走了。你再懷疑本司給你的心咱們就一拍兩散。哼哼。”這話已然恢複傲嬌口吻。
“……”虞妙弋無語,對它的話半信半疑。某貓見她沒再說辭,剛想拍拍屁股走人卻又被她抓住。“等下,還有一個問題,最重要的。”虞妙弋強調着,某貓才收起不耐煩的表情,聽她說,“就是,我要如何改變項郎的結局?到底什麽事不可以做,做了會引起天庭地府的注意?”
“這個啊……首先啊,一些大人物的命運你不可以改變,就是何時生、何時榮、何時衰、何時死,你都不可以去改變。至于哪些人哪些事,我會随時提點你。你照我說的來就行。”
“哦。那麽項郎呢?如果他的死我不可以改變,我重生又有什麽意義?”虞妙弋深吸一口氣才把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問出。
☆、大婚
? “哦。那麽項郎呢?如果他的死我不可以改變,我重生又有什麽意義?”虞妙弋深吸一口氣才把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問出。
“項羽啊……”某貓突然意味深長一笑,“他的命運已經捏在你的手裏咯。”
“啊?”虞妙弋又聽不懂了。
“反正就是,你現在不必考慮七年以後的事。這還早吧。這七年對項羽來說至關重要,你陪着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關系到最終的命運。”虞妙弋默了,怎麽都覺得某貓這話說與沒說差不多。
“啊,天機不可洩露啦,該科普的本司會言無不盡知無不言滴。先這樣。呃,對了,本司看你還是先改改項羽暴虐的性子吧。遠的不說,拿他第一場戰役吧,襄城之戰,你該清楚做些什麽了吧。”
“襄城”二字無疑讓虞妙弋心情沉重,項羽的第一戰,項羽的第一次勝利……攻克之後卻屠殺了滿城軍民……
見虞妙弋心裏動搖,地府冥司繼續說道,“不止襄城,巨鹿之戰後項羽還坑殺了二十萬秦國降兵。也許,項羽這人就是殘暴的殺戮者,他不值得你為他重生,不值得天來憐憫,也許他就是活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不!”虞妙弋厲聲打斷,“他真正的秉性我清楚!我不會讓他屠殺襄城滿城軍民。這樣算篡改了歷史麽?”
某貓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多說無益。項羽是什麽人,這一次你會更加清楚地認識。至于襄城軍民嘛,你若能改變他們的命運就試試咯。”某貓只留下這麽句意味深長的話後就消失不見,徒留虞妙弋望着忽明忽暗的燭火,陷入了沉思。屋外冬雷滾動,冰寒的雨水瞬間瓢潑大地,夜在這一刻徹底沉悶。
**
作為新嫁娘,虞妙弋在那之後的三天都沒再見過項羽,甚至于沒怎麽出過自己的屋子。而也在那天後,地府的冥司也沒再出來,虞妙弋一直苦惱地思索着襄城一事的心也慢慢随着自己與項羽的大婚将至而恢複了雀躍。
特別是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都緊張得睡不着。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與項羽成親,但是她仍舊會緊張,會在無人的夜裏瘋狂地思念他,猜想他在做些什麽?不過,由于經歷了一次人生,虞妙弋知道項羽這幾天一直在忙活什麽。
第一天是寫信劄給下邳的兩位叔父項梁、項伯,請他們過來主持婚禮,然後是知會所有親朋好友,接着就是跟大哥忙活婚禮的制備事宜。還記得她當時問他,那三天可有想她,他的回答竟是忙得都沒空想,那會可把她氣壞了。那三天她沒啥事做,滿腦子都是他,他竟沒想過她!但是,見她氣惱了,項羽回應她的就是炙熱纏綿的深吻。
想起項羽的吻,虞妙弋俏臉立刻燒紅,再加上今天傍晚時嫂子單霜過來給她講解洞房相關事宜更是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這些……她很清楚,畢竟與項羽有七年夫妻之實。虞妙弋沉默着,希望嫂子不用那麽詳細解釋,哪知嫂子以為她害羞或是沒聽懂,一遍遍地講解給她聽,聽得她滿身燥熱,晚上一直想着項羽,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
還好,多麽漫長的時間總能熬過去,第二天雞鳴一響,她一身嫁衣,再披上紅蓋頭後就被嫂子挽着出去。紅炮齊鳴,鑼鼓震響,親朋好友的祝福聲連綿不絕,直至她來到了前廳被項羽牽在手裏,虞妙弋一顆心才慢慢地落地。
來到祖祠後,虞妙弋和項羽拜過祖先、父親的靈位後,又對虞子期一拜,得到他的祝福後,喜炮再次鳴響,鑼鼓再次震耳,當她被項羽牽着走出虞家宅時,她正式成了出嫁的女兒,從此後便是項家人,項羽的妻子。
虞妙弋被送上花轎時,項羽跨上了結着喜綢的白馬。整個過程他們都沒有再親密的碰觸,這讓虞妙弋心底暗暗地失落着。想起貓咪質問她,她是有多迷戀項羽?虞妙弋笑了,此時此刻的她的确是愛他深入骨髓,說迷戀其實是輕了。
項羽把他的兩位叔父請到了虞溪村,在那臨時購買了一座宅邸。那算是他們的新房。拜堂時,虞子期也過來了。在炮竹的轟鳴下和衆人的掌聲歡叫中,他與她并肩着步入了禮堂。高堂是項羽的兩位叔父和虞妙弋的哥哥,周圍是他們此時最要好的親朋好友。
拜完天地拜高堂,當夫妻交拜後,婚禮正式完成。第二次成親,虞妙弋仍舊是緊張而激動,而他呢?她很想見他,聽他說話,無奈一方紅蓋頭卻阻隔了她的所有思念。
交拜後,虞妙弋被送入了洞房,而項羽則留在了外面接受賓友們的祝酒。虞妙弋一直等啊等,滿心的思念化成了滿腔的惆悵,她的項郎怎麽還不回來呢?然而,當她的項郎終于回來,用喜稱挑起她的紅蓋頭,她看着他竟一時忘了要說些什麽,亦或者被他此刻意氣風發的英朗之姿怔住。而他也因她此刻的傾城絕色而忘了呼吸。
“妙弋,你今晚很美。”這是項羽這天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虞妙弋笑了。那一笑如含苞的牡丹瞬間綻放般,絢爛得讓項羽情不自禁地低下頭輕輕地吻住。虞妙弋呼吸一窒,待閉上眼想好好品嘗她與他的“初吻”時,那輕柔的一吻已然撤去,項羽似乎因自己情不自禁的失态而感到不好意思,收回那吻後,不敢再有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