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情悶悶地獨自出來,跑到了馬廄,“今天辛苦兩位馬哥啦,我不是故意狠心抽你們那麽多鞭,實在是……”哎,虞妙弋嘆了口氣,她無法容忍她的項郎跟其她女子言笑晏晏。“這些草很新鮮哈,多吃點,多吃點~就當我給你們賠罪了。”
虞妙弋殷情地喂着馬兒而有人卻已在旁邊看着她良久。眼角的餘光瞥見那抹偉岸的身影後,虞妙弋摸了摸馬頸,跟馬兒告別後,直接自那人眼前而過。
“站住。”直接被人無視的項羽有些不悅地叫住了她,“你沒看見本将軍麽?”
“哦,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呢。”虞妙弋回頭笑笑,“原來真是将軍啊,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還在陪‘虞’小姐呢。”這話說完,眼底再也沒有笑意。
“呵~這話可以理解成你在吃味?”項羽走了過來,笑得有些得意。虞妙弋靜默了片刻後,擡起頭看向已然走到自己眼前的他,一字一句告訴他,“對。我在吃味。”
她直接了斷的承認讓項羽笑容僵在臉上,但很快他又勾起了嘴角,他笑了,虞妙弋卻惱了,“比起我你更相信她麽?”
“這話怎麽說?”項羽環臂于胸,有些惬意地看着因他而惱的她。
“我記得我很認真地告訴過你我是真的虞妙弋,要你小心那個居心叵測,出現在你身邊的冒牌貨。你……你幹嘛一整天都……都跟她那麽……熱乎……”虞妙弋越說底氣越不足,項羽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心裏發麻,剛剛承認吃醋的勇氣慢慢煙消雲散……但想起那個女子有可能就是想暗殺他的人,虞妙弋不再顧忌顏面了,“項羽,你不是要證據麽?我可以跟你說說我們小時候的事,證明我才是真正的虞妙弋。”
“哦~好啊。”項羽只是笑着,他倒想聽聽她記得的是什麽事。
公元前226年,也就是十七年前,那時項羽七歲,虞姬剛滿周歲,秦王嬴政派李信和蒙恬率二十萬大軍進犯楚國,楚國大将軍項燕也就是項羽的祖父臨危受命,抵抗秦軍三天三夜後終于打敗秦軍。秦王嬴政大怒,最後傾全國之兵,由一代名将王翦親率六十萬秦師再次伐楚。王翦以逸待勞、堅守不出,終趁項燕防備松懈之餘偷襲項家軍,大破楚軍,直至攻下楚國首都壽春,俘虜了楚王負刍。項燕敗退至長江以南,幾月後立昌平君為楚王,繼續反秦。可惜第二年,在王翦再次洶湧而來的攻勢下,楚軍抵抗不了,打敗而歸,項燕含恨自殺,楚國滅亡。
然而,“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楚國雖亡,但大楚民族複國複仇的信念卻從未消泯過。是以,身為楚國民族英雄的項燕嫡孫項羽從小就被寄予重望。
相較于貴族出生的項氏一族,虞家只是楚國的冶鐵鑄劍世家,三代以內都沒有入過世。當年強秦伐楚,項燕大将軍臨危受命之時,虞公慷慨贈送萬千上好軍械,兩家從此結為世交好友。後來項燕飲恨自殺,楚國被滅之時,項燕次子項梁帶着侄子項羽、項莊逃亡,避過風聲後,項梁留下項莊,帶着項羽來到虞溪村。
“十一年前,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隆冬十二月,天飄着白雪。梁叔帶着你來到我家。當時的你就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袍,一張臉被凍得通紅,但你的眼睛卻炯亮如光,一眸雙瞳,你的眼睛讓我記住了你。”
寒冬的夜裏,因眼前女子一點一滴的追溯和淺淺的笑顏而變得溫暖起來。那年虞妙弋記住了他,而十三歲的項羽亦記住了那個愛笑的女孩。一眸雙瞳,這是多麽罕見而詭異的眼睛,因為這麽一雙異于常人的眼睛,項羽小時候常遭受周圍人傳來異樣的眼光。而每當別人議論到他的眼睛時,他的脾氣都會變得異常暴躁,因此越來越多的人不喜歡他繼而害怕他。
七歲的虞妙弋算是第一個喜歡盯着他的眼睛看,會微笑着認可并稱贊這一雙眼睛的人。所以,項羽記住了她。一見如故,兩個小孩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當時虞妙弋的哥哥虞子期忙着學習冶鐵鑄劍之術,很少陪她,使得她與項羽越加的親近。
“我還記得呀,當年梁叔在虞溪村教你讀書習字時,你翻了幾頁就看不下去。”虞姬回憶到這時,項羽輕輕地咳了一聲,臉上露出尴尬之色,因為當年他一心想着和她玩,所以,根本靜不下心看書。這點虞妙弋自然不知,而他自然也沒想過跟她說。輕咳後,項羽繼續聽着她說道,“之後梁叔轉而教你學習劍術,但是你仍是學沒幾下就半途而廢。”虞妙弋捂嘴而笑,那時的項羽與一個頑劣而沒耐性的孩子無異,不過,楚霸王項羽始終不是尋常的頑劣少兒,虞妙弋擡頭仰望于他,微笑地繼續說道,“當時的你可氣壞了梁叔,但當梁叔質問你時,你卻理直氣壯地回道,讀書習字只要記住自己的姓名即可,而修習劍術只能打倒一人,你要學就學‘萬人敵’。”
“你覺得好笑嗎?”聽着她說起自己兒時的醜事,項羽有些不好意思,“我記得當時你和子期兄都笑得很誇張。”特別是聽說項羽學了劍,剛想過來與他切磋的虞子期笑得都前俯後仰。
虞妙弋搖了搖頭,微笑的眸子熠熠生輝,如璀璨的星辰,“我一直都覺得項大哥你很棒。擁有那麽一雙比常人都特別都絢爛的眼睛,你的人生也應該是異于常人的璀璨精彩。”若幹年後,當那個推翻一掃六合的暴秦,實現亡秦必楚大業的楚霸王項羽在彭城建立西楚政權,錦衣還鄉時那是何等的神采?分封諸侯時,又是何等的耀眼?他的光芒絢爛如烈日,一直都讓她無法直視。雖然西楚政權很快就被劉邦、韓信所滅,垓下之戰後楚霸王項羽成了一顆隕落的殘日,但是,他的神勇無人能敵,他的強悍世人永記。
項羽怔住了,眼前擡頭仰望着他的女子,她此刻流露的崇敬與景仰之情讓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個如神祇般強大的人物。她看的是他嗎?項羽輕扯嘴角,心裏五味雜瓶。然而,該死的,她又哭了。
“又怎麽了?為什麽你總有流不完的淚呢?”項羽很是無奈,下意識地擡手為她拭淚。他發覺她的眼淚能滴疼他的心,她眼中流露出的深沉哀痛牽扯着他的每一分呼吸。虞妙弋抽噎着撲進了項羽的懷裏,想起七年後他慘烈的結局,虞妙弋就無法釋懷。
項郎,這一次我一定要改變你慘烈的結局,一定……
寒風凜冽,十二月的夜晚是多麽的冷,然而項羽卻感覺到了有生以來第一份溫暖,那種實實在在貼在心坎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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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救命。”凄厲的慘叫聲劃過夜空,相擁的兩人猝然一凜,虞妙弋下意識地抓緊項羽的衣角,項羽眼眸一眯,拉着虞妙弋往客棧而去。但當看到那個冒牌虞妙弋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時,項羽松開了虞妙弋,快跑上前。
“妙弋,發生了什麽事?”項羽扶住了冒牌虞妙弋,而看着冒牌貨依偎在項羽懷裏,虞妙弋那個咬牙切齒!敢情她剛剛跟項羽回憶了老半天一點用也沒有啊!
“羽哥,客棧被偷襲了。很多人都死了,嗚嗚,好可怕。”冒牌貨一把鼻涕一把淚,怯諾諾地說着。這話讓項羽就是一驚,虞妙弋亦是,但當看到那道森芒的劍光刺向項羽時,她更是驚叫出聲,身子也迅速地做出了反應。
“項郎,小心!”快步上前的虞妙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開那個女人。但她還是慢了一步,項羽的手背還是被那個“嬌弱”的冒牌貨劃傷。“項郎!”虞妙弋看着已經出血的手背,急得又要掉出眼淚。項羽有些怔住,完全沒有料到虞妙弋會那樣撲過來,以她剛剛那樣的姿勢,若不是他情急之下徒手擋開了那把刀,此刻那把森寒的利刃飲到的就不是他項羽的血了。
“靠後。”項羽把虞妙弋擋在身後,他項羽何時需要人保護?況且她還是一個弱女子。虞妙弋咬緊唇瓣,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她有些擔心項羽的傷口,傷口雖然只是劃過表皮,但傷口劃破之後溢出的黑血讓虞妙弋怎麽也鎮定不下來。那把匕首是淬了毒啊,虞妙弋怨恨地看向那個冒牌貨!
“呵~郎情妾意,真是羨煞旁人。項羽,今晚有這麽個紅顏知己陪你,黃泉之路你也不會孤單了。”寒風凜冽的黑夜裏有人陰鸷地笑着走了過來。冒牌貨一見來人忙走過去持劍護在他旁邊。而随着這人出現,有數十個黑衣人亦竄出了夜色,個個手握刀劍,将項羽、虞妙弋兩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殷速,你以為憑你們這些蝦兵蟹将能動本将軍一根毫毛?”項羽昂首而視,聲如洪鐘,回響在這黑沉沉的夜色中,氣勢懾人。殷速雙眼一眯,看了一眼他藏在身後的手背,勾起一抹自得笑意,“項羽,沒想到你也有裝腔作勢的一天,你神勇又如何?催心散的滋味怎樣?十步催心~呵,只要你走上十步,心立碎當場~”項羽仍舊昂首視人,面色不改,倒是虞妙弋被這毒藥吓得不輕。
“項大哥?”她拉了拉項羽的袖角,擔心地問道。項羽沒有回頭,伸出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示意她鎮定下來。虞妙弋咬了下唇瓣,越是害怕越要冷靜,這是項羽上一世教她的,虞妙弋只能慢慢地讓自己鎮定下來。
見項羽面不改色,一直得意地笑着的殷速頓覺索然,“哼,多說無益,”殷速亮出了手中的利劍直指項羽,“項羽,當日你一刀斬殺我父,今日我殷速要你淩遲而死!”說着已然刺劍而來。
☆、子期
? 殷速刺劍而來,項羽剛要移動身子迎敵,虞妙弋卻拉住了他,項羽側目看去,只見眼前妙影一閃,再見,虞妙弋已經徒手扣住了殷速的腕口,制止了他刺向項羽的劍。
“哦~原來還是一只會咬人的貓~”殷速對突然殺出的虞妙弋似乎并不以為意。掙出她的鉗制後,殷速迅速一掌打向她的胸口。虞妙弋向後彎下-身子,輕柔地避過這掌後,提起一腳踢向他的膝蓋。
避過她踢來的一腳,殷速又刺劍回擊。站在原地看着虞妙弋與殷速過了幾招,項羽蹙緊劍眉。虞妙弋不是殷速的對手,之所以能對上好幾招全得益于她靈活的步法還有柔軟的身姿。滴水不漏,眼前女子竟能防守得滴水不漏,利用柔軟的身子,以最簡單的步法避開所有襲來的攻擊。這個身法……項羽有些吃驚,虞妙弋所走的路數怎麽有些像他們項氏一族武功中“柔”之極致的“舞柳”呢?這套步法施展起來會使施展者身姿舞動如柳,故而得名。項羽好勇崇剛,學是是項氏一族“剛”之極致的所有武功,壓根不屑學這在他看來是逃避的步法,他之所以瞧這步法像“舞柳”還是因為從項莊那看過。
真的是舞柳步法嗎?而她又為何懂呢?雖然滿腹疑問,但此刻明顯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項羽緊緊盯着眼前對戰的男女,見虞妙弋已然快招架不住,他忙出聲提點,“左踢其膝,右格其腕,左手出掌,擊其胸。”項羽的話一出,虞妙弋立刻默契而利落地配合他的每一招提示,先用左腳橫踢殷速膝蓋,在他駐足刺劍而來時,竄到他的身前用右掌格擋他的手腕,化解了這一劍,還不待殷速反應過來,她左手已經毫不遲疑地推出一掌,打向他的胸口,将他推出了數步。一瞬間反敗為勝。
項羽淡淡一笑,但重瞳之眸卻閃過複雜之色。只幾刻,眼前女子于他又多了好幾重的神秘色彩。
殷速被一個女子擊打在地,怒急,拍地而起,劍光一閃又向虞妙弋襲來,用盡了九成的功力。
“殷速,你想殺的人不是我麽?”項羽見勢不妙出聲阻止,疾步而出,擋在了虞妙弋身前。虞妙弋和殷速盡皆一驚,“項郎!你怎麽走動了?”虞妙弋拉住他的手臂,滿眼的擔心,他剛剛走出了多少步?五步、六步?還是七步?這毒藥十步催心,他怎麽能随便動啊!
殷速震驚之餘是森森的冷笑,“呵呵~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你項羽也難逃這劫。很好,很好~那本少就更要殺她,而且是當着你項羽的面,讓你親眼看着她為你而死!本少也要讓你嘗嘗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
“哦~這樣啊,你确定你選對了人麽?”項羽不以為意地笑笑,但重瞳之眸嘯着凜寒殺意,讓殷速心底咯噔一聲,但一想到自己人多勢衆且項羽又中了十步催心散,殷速又壯起了膽。他倒想看看項羽能不可一世到什麽地步。
殷速以眸示意,那假扮虞妙弋的女子趁項羽、虞妙弋不備,直接從後偷襲,抓過了虞妙弋,橫劍在虞妙弋咽喉。虞妙弋尖叫一聲,身子被人拽着,森寒的劍刃駕到頸項,冰涼而森寒的觸覺讓虞妙弋一怔。
項羽轉過身子又邁出了一步,但一步出去後就穩住了身子。殷速走到了她們身旁,得意地看着項羽,“怎麽?項羽,不敢上前了?”
項羽環臂于胸,睥睨于他,“殷速,本将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了她,如若不,‘萬箭穿心’會是你的下場。”
殷速哈哈大笑,“‘萬箭穿心’?項羽,你到現在還在虛張聲勢?不要說‘萬’了,你現在手中一支箭都沒有,大言不慚什麽?”
“言至于此。”項羽淡淡一笑,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後,不再說話。項羽從容桀骜的态度讓殷速眯起了眸子,不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晚他殷速勢必要報仇雪恨,“項羽,”殷速示意冒牌虞妙弋走開,自己接手,挾持住虞妙弋,威脅項羽,“我也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只數三聲,你若不乖乖跪下給本少磕三個響頭,我立刻讓她血濺當場!”
讓她的項郎給他下跪磕頭?虞妙弋怎麽也不願項羽因她而受如此大辱,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他還是未來的西楚霸王!“不要聽他的,項大哥!”虞妙弋掙紮着身子喊道,殷速一怒,用力拽住她的手臂,抵着她咽喉的劍刃故意逼近幾分,警告她。咽喉處的冰寒為熱流取代,虞妙弋的臉色瞬間煞白。那一世她就是自刎而死,那種一劍封喉的感覺她永世難忘,那種死亡的恐懼和失去一切的絕望再次淩遲她的心……
纖細頸項上的那抹猩紅亦刺痛了項羽的眼,再見虞妙弋滿臉的虛白驚恐,項羽怒急,“殷速,不準傷她!”
見項羽慌了,殷速勾起了唇角,“知道怕了?那還不跪?一!”殷速得意洋洋的嘴臉讓項羽握緊了拳頭,周身卷起的殺氣讓冬夜的寒風愈加凜然刺骨。自以為占盡所有優勢的殷速一點也不将項羽的肅殺之氣放在眼裏。“二!”殷速再次大聲喊道,同時劍刃又貼近了虞妙弋幾分。
虞妙弋咬緊唇瓣,此刻她已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是,她怕,她怕死。刻骨銘心地嘗過死亡的人怕死,況且她不想死,她的重生就是為了以後幫項羽逆天改命,如果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死去,她怎麽也不甘心。但是……她的生竟要以項羽的尊嚴來交換,她又于心何忍?他的高傲她比誰都清楚啊。
見虞妙弋又落淚了,項羽爆喝一聲,“不必數了,我跪!”項羽說完已經提起了衣袍。
對不起……虞妙弋無力地閉上了雙眼,不忍看亦沒資格看高傲尊貴的他因她受辱的這一跪。項羽緩緩地跪了下去,殷速等人盡皆露出得逞的嘴臉,而也就在他們得意忘形之際,一顆小石子從蹲下去的項羽手中飛出,黑夜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劃來。
“咻”的一聲引起了殷速的注意,以為項羽想要偷襲于他的殷速趕緊躲開身子卻不料手中的人質叫了一聲,矮下了身子,卻也在一瞬間脫離了殷速的挾持。不明白項羽為何用石子劃破他自己女人的腿,殷速微微錯愕。而也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剛蹲下去的項羽立刻繃緊身子,雙腿用力一蹬,宛如離弦的箭般沖射過去,毫不遲疑地推出一掌打向殷速後摟住矮下-身子的虞妙弋,護着她,一齊蹲下。
“簌簌簌”就在項羽摟着虞妙弋矮下-身子之時,黑夜裏,不知從哪飛出的箭矢如漫天暴雨破空而來般齊刷刷地射向這夥毫無防備的刺客。而項羽似乎早就洞察這陣箭雨,所以,在殷速等人被射得千瘡百孔,哀叫不止時,項羽護着虞妙弋将身子越壓越低,待這陣箭雨過後,慘叫聲為夜幕盡數吞噬後,項羽才慢慢地從虞妙弋的身上爬起,“怎麽樣?有沒有再受傷?”
項羽有些慌亂地拭着她又如決堤般的眼淚,“沒事了,沒事了。”第一次他沒再因為她的眼淚而感到煩躁。剛剛是吓壞了她吧,項羽安慰着,虞妙弋卻越哭越兇,又一次與死亡是那麽的近,又一次她成了他的包袱。“對不起,項郎……”
“傻瓜,說什麽對不起?應該是我對不起你才是,是我拖累了你。”因為殷速一夥人本就是沖着他項羽而來。虞妙弋搖了搖頭,直接抱住了他的身子,兩人以這樣暧昧的姿勢緊緊相擁。
“項羽!你夠了吧。”從暗處走出的某人一見兩人如此暧昧地擁在一起立出聲大喝。知道他來了,項羽放開了虞妙弋,扶着她站了起來。
“哥。”一見那個手拿彎弓的男子,虞妙弋眼眶又是一紅。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至親的兄長虞子期。周圍還有一些随行的家将,個個手裏亦都拿着弓箭。想來那陣突如其來的箭雨正是由他們射出。
“妙弋,你還不放開他!”虞子期一步上前,硬是拉開妹妹挽着項羽手臂的手。男女授受不親,他們虞家的家教一向很嚴,虞子期自然不願看到妹妹如此随便地被人吃去豆腐,更何況剛剛項羽還直接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現在還敢在衆目睽睽下摟得那麽的緊!生氣的虞子期在看到虞妙弋咽喉處的傷痕時,更是怒極。“阿劍,快拿傷藥來。”
随行的家将中名叫阿劍的男子趕緊從懷中取出傷藥遞給虞子期,“來,上藥。”脾氣暴躁的虞子期對妹子一向寵溺。虞妙弋推開了藥,“不用了哥哥,我的傷口不深,沒出多少血。”
想到那個什麽十步催心的毒藥後,虞妙弋轉過身扶住了項羽,“項郎你不要動,我這就給你找解藥。”說着已然跑到了殷速的屍首旁,如項羽警告的那樣,還真是萬箭穿心啊,看着被刺成刺猬的殷速死不瞑目地橫屍在那,虞妙弋只想作嘔。但想起項羽體內的毒,不管地上屍體多麽惡心可怕,她還是蹲了下去,她只想為他做些事。
“妙弋,你在做什麽?”虞子期将妹妹拉了起來,眼中冒火,“你還真打算碰這些血肉模糊的屍體?”
“嗯,哥,放開我,我得找解藥,項郎中了十步催心的毒藥。”虞妙弋急着就想推開哥哥。剛剛項羽那樣冒險地從殷速手裏救下她不知又走出了多少步,她心急如焚吶。
“項郎?”虞子期訝然,把妹妹拉住,“你們何時這麽親密了?”這話問出,項羽亦看了過來,從“項郎”到“項大哥”,項羽不是沒有失落過,而當她總不自覺一而再再而三地喊出“項郎”時,他亦有失而複得的感覺,以至于他不再出聲提醒她喊錯。然而,這一故意的縱容,項羽完全明白了,“項郎”二字對她來說才是刻入骨髓的稱呼。只是她心目中的“項郎”是他麽?
虞子期這問一出,虞妙弋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在情急之下她沒想到那麽多,畢竟“項郎”二字是她喚了他七年的稱呼,她已經習慣了……虞妙弋低下頭不敢去看項羽,她在他眼裏一定是個說話颠三倒四的可疑人。而生性耿直的項羽生平最厭惡的就是表裏不一、口是心非的人……她又被他讨厭了嗎?
不過,現在不是在意糾結這事的時候,“哥,你讓人找找解藥吧。項大哥剛剛為救了我已經走出了七、八步,拖不得了。”虞妙弋盡量在稱呼上拉開與項羽的距離,畢竟兩人現在還算初識,她這樣過于的在意定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虞子期對她的改口只是輕哼一聲,擺手讓人去搜解藥,而項羽只是沉默,冬日清寒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竟有些落寞。于她,他知之甚少,卻已因她眼中那種炙熱的情意、那聲動情的“項郎”而動心。
☆、恩怨(上)
? 處理完客棧內外的屍體後,虞子期一行人和項羽、虞妙弋在客棧先住一宿。客棧掌櫃、夥計都被殷速那夥人殺了,還好今晚項羽包下了客棧,沒有其他客人,否則将會多添冤魂。
此時已經夜半,他們也沒回房睡,直接在大堂休息。項羽自從服了藥後就盤腿打坐一旁,虞子期則親力親為給虞妙弋上藥,對妹妹的照顧倒是體貼入微。可虞妙弋的眼啊,總是有意無意地望向項羽,這讓虞子期臉色一黑心裏一氣,那正給她塗抹脖頸傷痕的手故意加重力道一按。
“嘶,好痛。”虞妙弋不解地看向惡作劇的哥哥。
“哦,還知道痛啊?我還以為你的魂都被勾走了。”虞子期陰陽怪調地說着,虞妙弋臉頰一紅,當下也明白哥哥心裏所指。她不就是多看了項羽幾眼嘛,他中了毒,她關心下也不為過吧。
“哥,項大哥怎麽說也救了我,我關心下他的傷勢也是情理之中。”她的哥哥典型的護短,對自己人會很好,而對外人或得罪過他的人呢,則是敵意十分,她自然了解,但此刻也很是無奈。
“他咎由自取,不需你關心。”虞子期毫不客氣地回道,虞妙弋剛想說些什麽,調息好的項羽走了過來,“子期兄,別來無恙。妙弋妹妹,這幾日委屈你了。”
“沒事,沒事,我自己也有失态的地方。”虞妙弋趕緊擺擺手,“項大哥可好點了?”
“哦,沒事,這還多虧了子期兄相助,項某感激不盡。”虞子期對項羽沒啥好臉色,項羽倒是對他禮貌客氣。虞妙弋拉拉完全撇開臉不理項羽的哥哥,示意他好歹也不要失了風度。
“妹妹,你今天也累了一天,要不要去客房休息?有哥哥保護你一定不會讓你受半點傷!”這話是看着虞妙弋說的,但講給誰聽的大家心裏都清楚,虞妙弋暗怪哥哥,項羽則是黯淡了神色。
“子期兄和妙弋妹妹你們安心休息,項某這就到客棧外守着,定不會讓任何賊人驚擾二位。”說罷轉身離開。
“項……”虞妙弋剛想拉住項羽,卻被哥哥拽住,只能看着他默默離開。
“妙弋,別忘了爹是怎麽死的,當年他項羽是怎麽侮辱你的!”虞子期此生最敬愛的父親和最疼愛的妹妹曾經被項羽那樣深刻地傷害過,所以,他怎麽也無法原諒項羽。虞妙弋欲言又止後咬了咬牙,低下了頭,虞子期對項羽成見的原因她再清楚不過,不過誤會很快就能解開了,至少上一世是那樣。虞妙弋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見妹妹靜默了下去,虞子期也不忍心再怪她,“妙弋,項羽不會是良人,你這次這麽任性地跑出去,急壞了哥哥也急壞了嫂子,為了他不值得。”虞子期的話讓虞妙弋眨眼不明,但再細問下虞妙弋才知,自己出現在下邳與項羽相遇不是偶然,是自己留書離家出走。原因是她聽說項羽在會稽起義想去找他……呃,果然即使是重生了,一些小細節還是會和前世有差異,上一世的時候她是有想去找項羽,但只是想想,并沒真的做,這一世為了圓她突然出現在下邳而讓她的想法付諸實踐了嗎?果然即使重生了,歷史軌道也不會與上一世一模一樣啊。
再和哥哥聊一會,虞妙弋就在他的陪同下進了客房休息,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和哥哥回家。項羽也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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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一行人終于回到了虞溪村。虞溪村位于楚地遠山附近,村落不大,但人口卻不少。可能是因為此處地處丘巒深處,遠離暴秦,遠離俗世喧嚣所以自成一番樂土,特別是十幾年前楚國被秦國鐵蹄踐踏時,受難的楚民一進來就鮮少有人想再出去,所以人口才會越來越多。
虞府就坐落在虞溪村的東北處,占地不小,但比起豪門大宅,虞府有接近二分之一的土地都是拿出來建造冶鐵鑄劍坊。所以虞家裏裏外外給人的感覺就是如鐵般厚重,如劍般鋒芒。
到家門口時,虞妙弋就看見一個挺着大肚子的美婦人,那是她的大嫂單霜。單霜嫁給她的哥哥虞子期已快兩年,而這胎算是他們成親兩年來的第一個孩子,虞子期心疼得緊,一到家門口忙下馬快步過去扶住妻子,“霜兒,你怎麽出來了?外面風大,受寒了怎麽辦?”
“瞧你說的,我有那麽柔弱嗎?”單霜說着推了推丈夫環過來的手臂。她的嫂子自然不是什麽柔弱女子,這點虞妙弋再清楚不過。單霜原是虞家打鐵匠單老伯的女兒,從小就跟單老伯在虞家做事,一個女孩子家吃了不少苦,但是,在那灼熱的冶鐵坊,打鐵了八年的單霜卻也把自己打造得堅如鐵刃,這點讓虞妙弋最是佩服,她喜歡嫂子那份不輸于男兒的堅韌。虞子期亦是。
“妙弋。”推開丈夫後,單霜向虞妙弋走近了一步,微笑着呼喚道。虞妙弋喊了聲嫂子後就撲過去,但考慮到她懷有身孕,虞妙弋只是輕輕地抱住她。因為妙弋早年就失去母親,與大她四歲的嫂子從小一起長大,兩人一直以來情同姐妹。特別是嫁給虞子期後,單霜更是待她甚好。上一世自從與項羽成親随他戎馬倥偬七年,她與嫂子聚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如今又能見面,虞妙弋此刻心裏的感動與激動是旁人無法理解。
“瞧你這丫頭撒嬌的,在外面那幾日是不是想死嫂子了?”單霜笑着輕拍了下虞妙弋的後背。“看你以後還離家出走?”虞妙弋搖了搖頭,“妙弋不會再讓嫂子擔心了。”
“那就好。”單霜說道,目光從虞妙弋的肩頭越過落到了項羽身上。高大偉岸的身軀,俊朗堅毅的五官,果然是英雄的後人啊,一副的器宇軒昂。
“嫂夫人,別來無恙。”項羽上前打招呼道。
“項兄弟,快十年不見了,沒想到你已經長得如此高大威武,還聽說你和項二叔在會稽起義了,呵呵,恭喜你們終于能實現除秦複楚的大業了。”單霜和和氣氣地說着,但這話明顯的冷嘲熱諷。項羽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
“啊,嫂子,我肚子餓了,今天的晚膳是不是有妙弋最喜歡的芝麻湯圓?”虞妙弋趕緊出聲緩和尴尬的氣氛。
“有,有。一聽說你這丫頭要回來,我趕緊讓钰如準備了。”單霜握着虞妙弋的手,輕拍了下她的手背,滿臉的寵溺。
“好了,趕了一天的路,大家也餓了,先進去開膳吧。”虞子期适時接口,扶過妻子後回頭看了下項羽,“項将軍也請吧,寒舍粗茶淡飯請将軍将就。”說罷直接扶着妻子進屋。這樣的淡漠之禮讓項羽臉色更是難看,以他的傲氣,如若不是為了軍械,項羽真想一走了之。
“項大哥,請随妙弋進屋。”虞妙弋知道項羽心裏不好受,此刻也無法說些什麽,只能在一旁稍稍緩和氣氛。
寒冷的冬日,眼前女子的笑顏卻暖如春風,項羽本想也回以她一個笑容,然而目光落到她纏着紗布的頸項時,項羽臉上的笑意全失。虞子期夫婦冷待他沒錯,他項羽竟讓自己的未婚妻在自己眼前受傷,不怪他們生氣,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對不起,妙弋,傷還痛嗎?”項羽愧欠地問道。
“沒事,不疼,其實早就沒有流血了,是哥哥比較誇張硬是給我包了這麽多層紗布。”虞妙弋不以為意地笑着,并不希望項羽為此感到愧疚。
“為什麽?”項羽突然地一問讓虞妙弋停下了笑,“項大哥,什麽為什麽?”
喉結上下而動,項羽剛要開口卻被遠處呼喚虞妙弋的虞子期打斷,“妙弋,還不快進屋?”
“嗯,來了。項大哥,你想問什麽?”虞妙弋應了下虞子期後看向項羽。項羽凝望她一會後卻沒有把話說完,“我們進去吧。”他說罷已經起步。虞妙弋不明所以眨了下眼後只能跟在他身後進屋。
為什麽?項羽其實很想問,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好?她口中的那個“項郎”可是他?為什麽她望着他的眼神會那樣的深沉癡戀?但滿肚子的疑問卻在到嘴時問不出來,生怕她給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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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後,虞妙弋被婢女钰如伺候着好好地梳洗了一番。回家的感覺真好,但是此刻獨坐廂房,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