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滅燈
祖洲神山。
“阿姐，你身上還很燙，怎麽這次這麽久了還沒消退呢？”霓裳扶她坐下，擔憂的問，自己同樣坐在她身邊，斜身靠在她的肩膀上。
栩夕淡然一笑，道:“沒事，我在鬼地看到了你的遺體，以為你……”她說着說着，沒有再說下去。
霓裳笑了笑道:“我和錦瑟落進地下時，我就被……那魚族的王後帶走了，她假做了一個我留在了那裏。”
栩夕臉上欣慰而笑，側頭看了看她，道:“活着就好，我還對你你的假遺體哭了很久。”
霓裳撲哧一笑，直起身來，問道:“阿姐，你信她說的嗎？”
栩夕瞬間明了，霓裳所指的“她”是誰？心底裏回蕩着那首歌謠，把那些久違的畫面，在心頭刻了一遍又一遍。
她沉默片刻，才低聲回道:“都過去了，以後，我會留在祖洲，再不出山，你好好幫我照顧九九。”
“阿姐，是不是她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會被……”
栩夕立即打斷，道:“不會的，祖洲秘術無人知曉，那些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傳言，別輕易相信。”
霓裳撇撇嘴，無奈道:“好吧！”
這時，體內神火突然狂熱，栩夕架不住它灼熱的力量，一口熱血吐出。
霓裳大驚失色，道:“怎麽了阿姐？”連忙起身，為她擦拭了下唇角的血痕，“怎麽會這樣？”
栩夕強鎮定了下身子，道:“是神燈到時候了，我該祭燈了，我送你出去，祖洲祭燈旁人不可在場，放心，我沒事。”
“嗯好。”霓裳點頭道。
可栩夕擡起手，卻沒有施法，她凝視着霓裳，道:“我上一次祭燈，用了十五日，這一次，不知道多少日，你且在塗山等我，等我祭燈後便去找你，你修為太淺，平日裏不要亂走。”
霓裳一點頭。
栩夕接着叮囑道:“元止是個不錯的人選，如果你心有他，就不要拒絕。”
霓裳站在那遲疑了下，臉上有了一絲紅暈，又是一點頭。
叮囑完這些，栩夕才施法從掌中幻出靈光，将霓裳送出了祖洲殿外。
霓裳走後，栩夕拂袖幻出祖洲山殿外的畫面，希望能再見這個小妹最後一眼，小兒和他已是無法相見。
巧的是，畫面中，他的身影也正站在山殿外。
束腰窄袖長衣，一如往常地白衣如雪，這是她見過他最特別的模樣。
只是，他卻摘下了頭上一直戴着，從未摘下的尊容銀冠。
神火噬骨，那感覺痛不欲生。
栩夕知道，她這一生的終點到了。
“阿姐。”霓裳站在那朝殿內喊了一聲。
栩夕強忍着，法音回道:“我知道。”
畫面中，霓裳離去了。
栩夕開了第一面大殿石門，他修長的身軀緩緩走進。
但還有一壁之隔，栩夕沒有打開，他們彼此等待着，誰也看不到誰。
這些年來，久違地近在咫尺，對他們來說，能聽到彼此之間那熟悉的聲音，就如同站在了眼前。
“我安排九九入了道祖坐下，你可願意？”焰華少微擡手放在石壁上輕聲問。
栩夕已渾身發燙，全身五髒六腑都在痛着，她咬牙忍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不被聽出，道:“你安排就好。”
“栩夕，你有怨過我嗎？”他輕聲問。
“你沒錯，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事，我們只是被命運捉弄了，我從來沒怨過你，只想着，你不要恨我就好。”
她再也支撐不住了，神火一寸寸灼燒着身心。
霓裳在時，就已是努力壓制，如今盡管她努力壓制，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可是當神火在體內燃燒到一定程度時，她的理智已逐漸不清。
她似乎聽到了皮膚被神火燃燒的聲音。
她眼眶中掉下一滴淚痕，阿娘的話和親生母親的言語，交織着一句句纏繞在腦海，如同一團亂麻錯綜複雜，她想要順着他的聲音找到方向，可每每臨近出口，便又迷路在那團團交織的線框中。
罷了！誰對誰錯都罷了！
所以的一切，都終止吧！
不想再面對也好，承受不住這種被活生生焚燒的痛苦也罷，她擡手幻出一把鋒利的長刀，狠狠地朝自己手腕處一刀劃了下去。
驟然，那種被灼燒的感覺立即停止了，身心還在痛着，痛的滿臉汗珠，痛的顫抖不已。
鮮血順着她的手似水直流……
她起身朝那面石壁走去，血如雨滴撒了一路。
“以後，若你想留在祖洲，那我就在這陪着你。”
她看着地上蔓延的鮮血，苦苦地笑了笑，滿眼淚，擡頭望向石壁，在眼中勾畫出他的模樣。
道:“大局為重，天界需要你，我既為祖洲後人，神燈在我體內，我就應擔起祖洲重啓的責任，一心向道，不沾六界之事，等我出山，我們帶着九九，可以一起去北極大地看星河。”
石壁那面，他回應:“好。”
她站在石壁前，低聲道:“烈火流星可以再給我一次嗎？”她已面無血色依舊支撐。
上一回，她怕他會丢了這件法器，若是用時不再了怎麽辦？
可這一回，她想帶着它走。
“好，這一次拿好了，我給的東西再也不能奉還。”焰華少微輕聲說完，幻出那把折扇将它一點點送進石壁。
她用盡最後一絲餘力，擡手，靈光陣陣間，那把折扇入了手中，道:“說好了，絕不奉還，我該祭燈了，你走吧，好好照看九兒，我想他。”
她泣不成聲，蒼白如紙的臉上滿面淚痕。
焰華少微少許沉默，沉聲道:“好，夜裏我再來陪你。”
他轉身離開了石壁旁，朝殿門走去，走到門口時，停下來站在那裏，轉眼望着左側一盞燈火……
她終于閉上了眼睛，握着烈火流星，倒在了血泊中……
她身下，血流如河，沾染了她聖潔白衣，印出片片紅花，烈豔灼目。
從沉湖之後，便忘了快樂是什麽？
既然命數早已定下，身不由己，那麽這次，便由自己來決定吧！
那些再也不想回頭的過往，到此終結……
阿娘的遺言，就這麽散了！私心也好僞善也罷，都不重要了。
親生母親的短暫相見和生死離別，就這麽過去吧！
祖洲重啓，神燈複燃，既然祭不出神燈，殺戒已犯。
與其被焚燒而亡，不如，就放了燈血……
放的一幹二淨，走的絲毫不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