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連陳思學都詫異了一下,但是夏天天解開了大部分,卻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做什麽,臉迅速漲得通紅,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怎麽回事?就突然變成了這樣……
她想走,陳思學卻拉過她的手伸向自己的皮帶,眼睛深深地望着她,聲音帶着誘惑的克制,“解開。”
天天看了他一會兒,連手指頭都在微微發熱,但她咬住唇,快速地解開了他的皮帶,等看到熟悉的部位露在她面前時,她立刻閉上了眼睛,臉上又開始發燙。
她以為陳思學會做什麽,結果他只是貼着她的額頭低低地笑着:“天天,你今天好主動,不過你以為我會這麽輕易放過你嗎?說,你剛剛幹嘛那麽慌張?”
他非要逼她說出一句對他有心意的話來。
天天睜開眼睛看着他,再次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什麽東西燒壞了,她的視線落在他說話的唇上,薄薄的看起來卻很柔和,帶着一絲張揚的笑……
她再次捂住自己的眼睛,她要死了,她今天怎麽回事?
她推開他撐在她兩邊上的手,想要離開,陳思學卻按住了她,把她壓得更緊一點,她要是再動,他就真的忍不住了,他笑,“你跑不掉的。”
哪知夏天天盯着她良久,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撞向他的唇,陳思學一時反應不過來,兩個人的牙齒都碰到了。
這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了。
“不錯啊你。”陳思學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唇,“學會用美人計轉移話題了,好吧,看你這麽勤奮,我就勉為其難地上你一次當。”
他俯身溫柔和夏天天交纏起來,夏天天也仿佛融化了似的,環住了他的脖頸回應。
一個吻就仿佛可以覆蓋住這整個世界。
第二天早上,天天和陳思學到了上午九點多還沒起來,幸虧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兩個人安安靜靜地揉在一起,嘴角邊都浮着淺淺的微笑。
旁邊天天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陳思學轉身嘟哝一聲,“誰呀?這麽早打電話。”天天迷糊的拿過電話,聽了一會兒,忽然彈坐起來,“秋靜,你回來了!”
“嗯,嗯,嗯,好,我馬上過去。”天天的語氣顯得很興奮,挂斷電話後立刻掀開被子起床。
半個小時後。
天天回到卧室內拿些東西,看着沉睡中的陳思學,忽然笑着坐在床邊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吻,“我要出去了,廚房裏有粥,你熱一下就好。”
陳思學雖然眼睛還很迷蒙,可是笑意卻非常明顯,,他含糊應了一聲。
天天坐在計程車上。
簡直不能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差不多有五六年了,秋靜還是第一次回來。她不知道她現在變得怎麽樣,可是她知道,秋靜一定還是秋靜。
天天在咖啡館見到秋靜的時候吃了一驚,她似乎又完全變了樣子,不複之前的冷淡妖豔,她有種平靜溫柔的光輝。
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就有種非常獨特的氣質。
一頭波浪的卷發,淺淺的淡妝,身上的衣服看起來簡單而優雅,她似乎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她見到天天淺淺一笑,眼神微微蕩漾着光澤。
天天心中被一種柔軟擊中,她認得這種眼神,就像小學的時候,他們兩個一起坐在樹下,看着葉子一篇一篇的掉下來。
她也常常有這種溫柔而平靜的眼神。
天天拉開椅子坐下,雖然欣喜,已經因為許久不見的時間的空隙而顯得笨拙,“你回來了?”她問了一句最笨的話。
秋靜笑了笑,點點頭,“我回來了。”
天天簡直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反倒是秋靜嘆了一口氣,略有些感慨,“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沒變?小學老師都能夠認得出你吧?”
天天低頭笑了笑,秋靜喝了一口飲料問:“還和陳思學在一起?”
天天點點頭。
秋靜微笑:“你真好,你一直有個陳思學。”
天天問:“你呢?有男朋友了嗎?這些年你到底到哪裏去了?為什麽不跟我聯系?”
秋靜搖了搖頭,“不是我不想跟你聯系,而是我沒有辦法跟你聯系。”
天天怔了怔,秋靜說:“我在流浪。”
秋靜忽然笑,“吓着你了吧。不是你認為的那種流浪,只是背着畫夾子,走在倫敦的大街小巷,每天坐在倫敦的橋上,拿着畫筆,看着旭日升起來。”
秋靜眼裏再次閃現出那種平靜的光輝,天天覺得她此時有種寧靜的自由,“只是畫畫嗎?”
秋靜點頭,“一直在畫,不停地畫,就好像這個世界的顏色都在自己的手裏面一樣。”她低下頭嘆了一口氣,“談過幾次戀愛,都是無疾而終。在外國,愛情可以算是一種游戲,我也發現,沒有男人能在我身邊取代畫畫的地位。”
天天不知道說什麽,她并不太能理解秋靜所謂的那種“流浪”。
但是她看秋靜的眼神她能夠分辨得出來,她現在是平淡而充實的。
“你知道嗎?在我回國的第一天,我就碰上了淩航。當時他見到我還詫異了一下,但是我只是朝他靜靜的笑,愛過恨過,都沒什麽大不了。”
天天望着他,忽然也笑了一笑,“只要你自己覺得開心就好。”頓了頓,“你知道簡宇……”
“他結婚了對嗎?我在倫敦碰到過他和他的女朋友。”
天天有種感覺,秋靜變成一個像是自己只能從書上或者電影中才能看到的追尋生命的人,她一直以為那些人很遙遠,可是秋靜就這樣近在咫尺的擺在她的面前。
她有種不可思議的陌生,但更多的是一種懂得和包容的理解,也許每個人在人生世上都會有過自己的夢想和渴望,然而像秋靜這樣能夠走出來的卻不多。
連天天自己也是耽于這平凡的幸福。
秋靜笑了笑,握着杯把的指甲重新變回透明,閃着光。秋靜低頭說:“天天,你跟我不一樣,并不是每一個人的身後都站着一個永遠不離開的陳思學,珍惜好他,珍惜好你的幸福。”
天天點了點頭。
她們倆再次談了很久,到了快中午的時候,天天收到了陳思學打來的一個電話。他非要來接她,天天本來是想和秋靜一起吃午飯的,可是秋靜卻還有事。
陳思學跟秋靜打了個照面,也詫異了一下。
他送天天上車的時候,說:“秋靜現在變了很多,都二十多了,還沒有男朋友嗎?”
天天坐在位子上,搖了搖頭,随後說:“我答應秋靜,要是秋靜到了三十歲還沒人要,我就搬過去跟她一起住。”
陳思學本來正在開動車子,聽到這句話,怔了一下,“那我呢?”
天天終于忍不住笑了,陳思學也反應過來,她是在開玩笑,“好啊,夏天天,現在也學會調戲我了,回去收拾你。”
兩個人笑了一陣,陳思學嘆了一口氣,“她的确需要一個人陪伴。”
“不。”天天搖了搖頭,隔着車窗看着遠方的大千世界,“她很孤獨,卻從不需要人陪。”
秋靜回來了,天天能夠和她見面的機會依舊少。秋靜參加了一個國際着名油畫大師的培訓班,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天天常常看着她穿着最簡單的衣服,紮着馬尾辮,背着畫架穿梭在這個城市裏,有時候,她穿起白色的裙子,看起來就像一個高中單純而美好的小女生。
她面目一直平靜透徹。
這一年又快過去了。
十二月份,天天收到了媽媽的一個電話,讓她回家過年。
“天天,你今年回家過年吧。還有啊,把你男朋友帶過來給媽媽看一下,媽現在都沒看過他的樣子,他到底長什麽樣啊,你長這麽大了,也該考慮結婚的事了……”
天天正坐在床上,正恭聽媽媽的教導,陳思學卻忽然搶過她的電話,“哎,伯母啊,我是天天的男朋友。”
天天的媽媽在那邊愣了一下。陳思學繼續介紹道:“伯母好,我叫陳思學……”
天天坐在他身邊,聽他把自己的媽媽哄得一愣一愣的,心裏不由得好笑。她媽媽已經是夠能聊的了,可是陳思學硬是陪了一個多小時。
天天自問自己都沒有這個耐性。
挂完電話後,陳思學長長舒了一口氣,感慨說:“天天,幸虧你是跟我住在這裏,你媽跟盤問戶口的一樣,把我的身高和體重都問了出來。”
天天瞪了他一眼,陳思學嬉皮笑臉地說:“沒事,我身家清白,任憑盤查。”
天天問:“你真的要跟我回家過年,你媽媽不是打了好幾趟電話來催你回去嗎?”
陳思學也無奈,他老媽那個臭脾氣,他前幾年都是跟天天一起過年,就被他媽媽說得是:“有了媳婦不要娘”,“養個兒子送給人家當女婿”……
陳思學也受不住,反正天天今年要回家過年,他就只好回家過了。
于是這樣,天天打包回家,陳思學留在這裏,因為他們家公司在這裏,所以他們全家很早就搬了過來。
天天回家過年,到了初三,卻意外的發現陳思學居然在她家。
她剛從外面回來不久,就看着她爸爸媽媽含笑滿面的跟陳思學聊天,還直言他,“跟天天在一起真的委屈你了,她性子倔,你多包容一點。”
陳思學還特別鄭重的點點頭,“伯父伯母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天天的。”
天天滿臉黑線把陳思學拉進了房裏,“你怎麽會在這裏?”陳思學抱住她,委屈地說:“老婆,我來跟你一起過年哪!怎麽?你還不歡迎?”
天天再次排掉他的狗爪子,“你不是說你回家過的嗎?”
“我跟我媽說,我這次出去過年一定會給她帶個媳婦和孫子回去,她就讓我過來了。”
天天無語了,陳思學環顧了一下天天的小房間,“這就是你房間,真小。”他走到案頭,發現桌上放着一本同學錄。
正好翻到了他當年寫給天天的那一頁。
“當我女朋友吧。我明天早上九點在XX公園等你,不見不散。”
後面有個細小卻清晰的字,“好。”
陳思學摸着鼻子笑了一下,“你什麽時候寫的?”
天天窘了,走過去,拿過他手上的同學錄,“你怎麽亂翻人東西?!”
“你的東西我不可以看嗎?”陳思學笑着看她,都到這份上,還想不承認?他忽然抱起她,把她扔在了床上,俯身壓住,暧昧地說道:“現在,你都是我的了,我還有什麽東西不能看?”
天天壓住了叫聲,雙手推着他,“你瘋了,我爸爸媽媽還在外面。”
陳思學低頭深深地望着她,眼神炙熱而溫柔,聲音卻依舊惹人氣,“那你就小聲點。”
天天真的是被他氣死了,好像無論什麽時候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雖然氣雖然煩,可是天天也知道,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真真正正的幸福。
也許真的放開了,最疼的不一定是陳思學。
幸好,他們兩個都不會放開對方。
陳思學抱着天天說:“夏天天,你的床真小,你壓死我了。”天天靜靜地靠在他胸膛上,不理他。過了一會兒,撫着她的肩說道:“我們結婚吧。”
他的聲音很鄭重,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天天靠着他的胸膛上,窗外的寒風呼呼的刮着,但她只覺得溫暖和幸福。
她靜靜地閉上眼睛,聽着他說:“結婚了,我們生兩個小孩子,一個男,一個女。男的要大一些,當哥哥,可以保護妹妹,你呢就負責帶孩子,我呢就賺錢養家……”
到了初五晚上,天開始下雪,一陣一陣不停息的鵝毛大學下了整整一晚。
天天早上推開門,整個世界都被白色的雪花覆蓋住了,宛如從前。
天天穿着白色的羽絨服,帶着手套,一步一步地走在曾經的小路上。
路上并沒有什麽行人,腳印還很少,天天看着自己的腳印,一個一個落下來,像是一種人生的路途。忽然在前方,她看見了一個也穿着白色羽絨服站在樹下的人。
她擡起頭看着樹上的雪。
天天滞住了腳步,那是秋靜。
兩個人再次挽着手走在路上,前面有兩個很小的女生,穿着紅色和黃色的羽絨服,耳朵上帶着毛茸茸的耳套,即便帶着手套也依舊縮手縮腳,像是在讨論着班上的事情,嘻嘻哈哈。
秋靜說:“我們這麽大人了,還學小女生手挽着手。”
天天笑而不答。
“你也回家過年了?”
“全家都回來了,昨天才到。”
仿佛從前的時光再次到來,天天頓了頓說:“秋靜,我要結婚了。”
秋靜定住腳步微笑:“恭喜。”
她沒有說別的,但天天知道,她的祝福是真的。
天天笑着:“謝謝。”
整個世界被雪花包裹得寧靜而安谧,天天心中有種柔軟的觸動。秋靜伸手撥了撥她頭上落的雪花。
靜了很久,“我要走了。我要跟我的老師去辦巡回畫展,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
秋靜抱住她,“保重。”
天天慢慢微笑,終于能夠回答:”我知道,你也是。”
雪花開始簌簌的落下,秋靜的身影越來越遠,仿佛從此隔着的就是兩個世界。
天天看着她遠去,忽然高聲喊道:“秋靜,答應我,下一個下雪的冬天,你一定要回來——”
秋靜立在雪中轉身看她,雪中的她美若仙女。
她點了點頭。
天天笑着招手,直到秋靜的身影再也看不到。
雪花無聲覆蓋住整個世界,年華流去依舊無聲無息,她擡頭望着,相隔十年不見的雪,再一次覆蓋住了這整個世界。
從此我期待,每個冬天都會下雪。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我是夏天天,我沒有陳思學。
如果我是李秋靜,我沒有齊遠,淩航和簡宇。
可如果我是李秋靜,我有夏天天,如果我是夏天天,我有李秋靜。
☆、番外
秋靜初中鄰校的校長是一個六十多歲女人,一個終身未嫁的女人。
秋靜不知道所有的關于她的一切,包括名字,年齡,印象所餘的也不過一張蒼涼而安詳的臉孔,和長久的長久的站在窗口看着樓下操場的平靜眼神。
秋靜常常聽到班上的同學議論她,愛做夢的女孩子說,她肯定在等心上人回來,或或者心上人死了,她終身不嫁,這時男生們就開着玩笑說,她肯定年輕時很醜,沒人要。
秋靜總是在他們談論她的時候,豎起耳朵聽着,等他們轉了話題時,又會低下頭長久的沉默着。
秋靜很難用什麽字眼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也很難直白的表述自己的腦海裏當聽到這些東西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只知道那是一種很溫柔很溫柔的心情,輕輕軟軟的放在心裏。
秋靜從未跟別人說過這樣心情,因為她料想,沒有人會懂,連自己都說不清的心情,又怎麽會有別人懂。
然而,有些東西卻不得不歸結于緣分。
她們都喜歡在夏天早上五六點鐘的時候,捧着本書到公園裏去“看”,不是“讀”,而是安靜的,和着早上的陽光,鳥鳴,看着那些惬意而清新的文字,沉浸在時光裏。
就是那一天,秋靜走到公園的時候,看見自己常坐的那個公園椅的一端就坐了她。
她是個很安靜很安靜的人,擠擠的坐在公園長條椅的一端,留下大片的位子。
秋靜沒有說話,緩步過去就直直的坐下了。
長條椅的一端擠擠的坐着她,長條椅的另一端擠擠的坐着秋靜。
長條椅有些昏黃的痕跡,有些是貪玩的小孩的刀刻,有些是蹭上的髒污,然而它卻是一直古樸的,安詳的存在着,每當秋靜坐在那裏,在大樹的餘影下撫摸着它,就會覺得很安心。
常常,常常,秋靜總喜歡這樣記起,早上薄薄的陽光打在了樹上,樹裏漏出的光亮打在了她們的身上,她們形成的陰影打在了地上。
一層一層的,淡淡的,疏疏的,薄薄的,淺淺的,淩亂的,安靜的,跳動的,沉默的,……
多麽美好,安詳的世界。
秋靜總會長久的看着自己腳下的影子,帶着淡淡的微笑傾聽空氣的呼吸。
從那一天,兩個人就仿佛約定好了,除了大雨天,常常都是你先來,或者她先來,但,都沒有缺席過。
秋靜和她還是一句話未講。
像是誰先開口誰就會打破這樣的一份平靜,然而他們的心靈确實如此的契合,如此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像向別人那樣揣測着她單身一人的原因,甚至都沒有打聽她姓甚名誰,然而,秋靜想,她們就是互相懂得的。
在某一個早晨,天空依舊是單薄的陽光散着微涼的風,頭頂上的樹葉細細的抖動着,打在他們身上的光影抖動着,打在地上的陰影抖動着。
秋靜還是和她沉默的坐在長條椅的兩端。擠擠的,擠擠的坐着,中間殘留了一大片的空位。
一對年老的夫妻從他們面前走過。
秋靜擡起頭,她也擡起了頭。
面前的一對夫妻兩個人手牽着手安靜的走着,
老公公說,
慢點,別摔跤。
老婆婆說,
知道了,啰嗦。
老公公笑笑,
你以前還不是這樣啰嗦我的。
老婆婆也回應道,
哎,老了,人就喜歡啰嗦,什麽都想說出來,想引人注意,又想提醒他們。
老公公又說,
那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你就不啰嗦了嗎?
老婆婆說,
我們兩個人還需要啰嗦嗎?
忽然老婆婆的腳稍稍的一晃,原來是踩着一顆石子了,
老公公嗔怪道,
叫你小心點。
老婆婆笑着,
知道啦!
……
他們的背影漸漸地遠去,秋靜還能清晰地看着他們互相牽着的手,不似現在的人牽着手手心熱乎乎的濕黏着,手也不白,暗沉的色調,仿佛都是枯木。
也不能用握着來形容,秋靜覺得,那是貼着,沒有用力的,卻也掙不脫的很安靜很安靜的貼着。
沒有汗水,沒有溫度,就是你的掌心貼着我的掌心,中間是空着的,那麽那麽的空,然而內心卻是連着的,像是寫了一大段故事的連着的兩張薄薄的紙,雖然是分離的,故事在那裏,靈魂靠近着。
秋靜微笑着看他們漸漸遠去,餘光也瞥見了她正如自己一樣含着微笑目送他們遠去。
秋靜想,難道她看到這一幕不會覺得心酸或者孤獨嗎?
為什麽還能笑得這麽安詳呢?
她長久的,長久的沒有說話,保持着那份淡淡的微笑。
秋靜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做過的實驗,在礦泉水裏放下大大的鵝卵石,再然後放下些小石子,這時候老師就會問,你們覺得這個礦泉水瓶滿了嗎?
這時候同學們就會異口同聲的答道,滿了。
然後,老師就會帶着微微的笑意,再放滿沙子,問同學們,你們覺得這個礦泉水瓶滿了嗎?
這時候同學們還會異口同聲的答道,滿了。
到最後,老師就會把水倒進去,問同學們,你們覺得這個礦泉水瓶滿了嗎?
同學們會默契的不回答,然後老師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道理來。
其實這個故事,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為了滿足老師一番表演和講道理的欲望才配合着,那時候每次老師問同學們的時候,秋靜總是沉默着看着那個瓶子,
鵝卵石填不滿,小石子填不滿,沙子填不滿。
可是,填滿了水,填滿了水之後呢?還能放下什麽?
水滿了之後,還能放下什麽?
秋靜覺得,她應該就像是停留在瓶子裏,充斥在各處的水,安靜沉穩的存在着,把礦泉水填的滿滿的透明光亮,已經,再也填不下任何東西了。
是否她就是她心中的水呢,那麽平靜的存在着,卻再也放不下任何東西,沒有了羨慕嫉妒,或者後悔,或者難過。
她如此安靜的填滿着自己。
這就是孤身一人的極限嗎?
不需要愛情,不需要保護,獨自一個人,微笑着看着別人,目光平靜的生活着。
可是,自此以後,秋靜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像是忽然出現似的離開,她忽然消失。
從那以後,秋靜也再也沒有去過那裏。
這一年冬天,秋靜無意再一次去到了那裏。
長條椅上已是白雪皚皚,瑩亮的雪色鋪滿了整個公園。
秋靜在長條椅的一側發現了一個石墩,像是墓碑,卻做成了椅子的形狀,
那上面清清秀秀的刻着幾個字,
2002-08-12 天晴有風。
沒有姓名,沒有介紹,
刻上的是她沒有出現的那個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高中鄰校的女校長一生未嫁,不過我并不認識她。
☆、秋靜的番外
我和淩航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才十六歲。
班上同樣也是同城的那個女生把我所有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我常常坐在課堂的中間,聽着她們的聲音如同蚊蚋一樣在我耳邊蓄意而聒噪,帶着某一種低壓的挑釁喧鬧着。
我常常只是不聞不問。
有時候我坐在課堂上,看着面前一個個青春如同最鮮嫩的水果一般水潤欲滴的同學,我會想,我們什麽時候才會老去?我們老去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的時光沖刷了這段記憶,我們最後能得到的是什麽?
現在的青春,生命和活潑像是一直有着一種永不枯竭的能量,然而如果不是因為每天被這無聊瑣碎的小事打斷,我們也會發現,它其實過得非常非常的快。
逝者如斯夫。
我站在十六歲的年紀眺望過去的自己,似乎能從自己的蹒跚學步,到嬉戲玩樂,再到情窦初開,再到偷嘗禁果……一步一步,一點一點的無知無覺的變化。
然而永遠不知道自己在下一刻會變成什麽樣子。
其實,我也不過是一個平常而簡單的女孩。當在被所有人排擠,奚落和帶着異樣的眼光注視時,我的冷漠不過是僞裝。
然而僞裝總是需要一個人來識破,這個識破的人不是真正懂得你的人,就是看你笑話的人。
淩航是唯一懂我的一個。
我還記得我和他的遇見是在大專一年級的一次實習上。
老師把我們帶到了鄉下,我至今為止也沒有明白,所謂的學室內設計的我們要來鄉下看那些土木房子幹什麽?只是老師說的,我們不得不去做。
我在和他們走在一起的時候走丢了。
原本就是無可解釋的事情,因為嫌棄你,所以不會在乎你,所以也不會發現你什麽時候慢了下來,你什麽時候不見……
我沒有帶手機,因為根本沒有人打給我。我不想帶着一個累贅。
我走了很久,夜裏荒涼,從遠處只能聽見遠遠地狗叫的聲音,沉靜的夜色籠罩在整個大地,依舊找不到半壺人煙。
水田,稻草,坑坑窪窪的土地,路上黑色的小石子,丢在上面的髒東西……
我只是陪伴着它們。我走得累了,坐在土墩上看着明月漸漸地升起來,沒有星星,或許明天會下雨。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一點慌張都沒有,當自己一個人身處在這孤獨的大地,我只是覺得一種曠遠的遼闊,像是把自己分散在這渺小的世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淩航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我的身邊。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發覺他有一種讓我淪陷的感覺,他的眼神總是很深很深,深得你仿佛就站在世界的盡頭,伸手不見五指。
他是來找人的,車在半路上沒油了,這裏也沒有手機信號,停在這鄉間的路上,問我知不知道哪裏有人家?
我搖了搖頭。
他又問我,是不是這裏的人?
我又搖了搖頭。
後來,他發現無論他問什麽,我都只是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無可奉告。他沉默地坐在車裏面,問我:“難道你就打算在這待一夜?”
我擡起頭看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看着他手中的煙,“可不可以借根煙給我?”
他怔了怔,随即唇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半倚在車上,有種慵懶的味道,星點的顏的光亮把他的眼神襯得越加深邃,深過他背後的夜空。
後來,他邀請我坐上他的車,我不肯。
“怎麽?難道你還怕我對你有什麽企圖?”
他的眼睛微攏起來的時候含着淡淡鋒芒的冷靜,我發覺他的确是一個非常英俊和有魅力的男人。
我抽了一口煙,被嗆了一下,然而艱澀得的把它哽咽下去了,因為我非常喜歡這種苦澀入心扉的嗆味,“不是,只是不想坐你的車。”
他淡笑了一下,過了很久,他忽然靜靜地盯着我的身後,猛然喊道:“有蛇!”我被吓得尖叫着跳起來,不自覺地跑到他的身側抓緊了他的手臂。
那一刻被吓着的我幾乎想要哭出來,可是他身上有種非常好聞的香水味,同時也有一種令人安定的力量。
後來,我終于坐上了車,和他聊了一整夜的事。
他很安靜,靜靜地聽我講着。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反而能在陌生人面前述說自己不堪的過去。我以為我們只是可以彼此懂得的陌生人,以後也沒有再見的機會。
他總是能夠瞬間猜出我的想法,猜出我當時面對那些鄙夷的眼神和行為的反應,猜出我那個時候所有堅強和水火不侵之下的軟弱和無能……
直到最後,當我一個人在黑暗中抽着煙無聲流下淚的時候,他沒有轉頭,卻遞過來一張餐巾紙。
我和他在第二天早上被我的老師找到了。他的汽車拖到了村子裏面加油,我被老師狠狠罵了一頓,帶着離開。
我沒有問有關于他的任何信息,我只感激他是一個理解我的陌生人。
在一年之後,我再次遇見了他。
那個時候我在打一些零工,因為長得還算漂亮,常常陪一下老板叫去陪客戶喝酒,也無外乎被揩揩油,吃吃豆腐之類的。
我并沒有太大的抵觸,人活在世上有些東西畢竟是要靠換來的。
我還沒畢業,學歷遠遠不及那些本科高才大學生,我有的只是我的青春和美貌。況且,被摸一下,親一下丢失的是尊嚴,而不是自己。
我在一次的飯桌上認識了淩航。
那些老板常常有着情婦或者相好的女人,淩航算是裏面最潔身自好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認出我的,那個時候連我自己也不認識我自己。
常常看着鏡子裏那個濃妝豔抹,笑容妩媚的人是誰。
上妝後帶着的就是另一個自己的面具。淩航在後來常常說他認識我的眼神,清高不屑一顧的眼神,我也常常跟他開玩笑,再清高的人不也是被你收入囊中了嗎?
他是個好男人。
我必須說,也不得不承認。我和他因為那次的酒宴常常聯系,他聯系我,或者只是不想看着我這樣堕落下去,他有一個跟我同歲的女兒。
可是我卻喜歡上了他。
我并不是不知道他的家世,不知道他有妻子和女兒,只是他給我的感覺太強烈。那是一種無法替代的溫暖和安心,仿佛在他身邊就真的什麽都不用擔心一樣。
但是我知道,我遠遠沒有資格獲得他的愛。
他已經四十二歲了,差不多過了風華正茂的年齡,可是這時光加在他身上的是一種沉澱下來的氣質。他有一個賢惠的老婆和可愛的女兒。
老婆經人介紹的,家世很好,兩個人在一起後,也是相敬如賓,琴瑟和諧。
然而只是相敬如賓罷了。我時常想,也許他的老婆這一輩子并沒有真正的了解他,在她的眼裏她的老公或許是一個很負責人的,非常有膽識和能力的男人。
可是這個男人也喜歡笑,也喜歡捉弄人,也喜歡陪着我一起出去。
我不知道他的老婆在年輕的時候有沒有享受過他的這種寵愛。只聽他說,她當初非常的內向和腼腆,對于很多事情觀念也很保守。
他們倆結婚一年後,生了一個孩子。他全力打拼事業,而她在家裏相夫教子。
我或者是唯一一個給過她了戀愛感覺的女人,雖然我知道他喜歡的或者也只是我的青春我的可愛我的新鮮我眼裏的那種冷豔。
然而誰能說愛情不是這樣,天長地久的長處中,你總要找到他的一點,讓自己堅持下去。
我和他在一起沒有多久,就被爸爸媽媽知道了,他們很生氣,把我趕了出來。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趕我出來的。
當初那個領導在爸爸面前當面說我的時候,他也把我趕出來過一次。
那個時候,我也是一個人坐在大街上,坐了一夜。後來他們過來找我,擔心地一遍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只是聽着不做任何回應。
我不期待抱頭痛哭的場景,我也不期待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相濡以沫。當我受傷的時候,我知道最心疼的是他們,最介意的也是他們。
只是我不能夠接受罷了。
我被家裏第二次趕出來的時候,淩航就為我買了一棟房子,也許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看他戴着眼鏡坐在案幾上看案件,看他喜歡聽着舊式的磁唱片,聽他打電話眉宇微蹙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