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下)
12月22日
白虎口
一輪巨大的銀色月亮下, 頭頂卷着霜的寒風正化作冬将軍肆虐着,呼嘯着。
亮着一排電子霓虹燈的地下街區盡頭。
整面塗着各種彩色噴漆的後牆上,都貼着各種富有90年代氣息,諸如家仙, 大護法等民間宗教的門神剪紙。
這其中,一張本還貼的好好的舊年畫,突然就被‘撕拉’一下吹掉半個角, 又随着寒風開始瑟瑟發抖了起來。
一眼看過去,這是張很奇怪,也具有後現代工業感的傳統彩色年畫。
上方是一個圓形的,發光的類似飛行物般的東西降臨人世間。
另有看不清楚面孔的‘仙人’一一飛下來, 将灰色半透明手掌中的各類寶物, 一一贈予下方一衆叩頭拜壽的信徒。
畫面當中,那‘仙人’的身體大致如一只巨大的昆蟲狀。
梯形的頭,銅鈴大小的一對紅色眼睛, 身後還有一對金屬質感的綠色翅膀。
另有兩個一同來到地球的‘仙人’則被剛好吹下來的年畫一角蓋着, 看不清楚面目。
此後,這蟲變化人形進入人世間。
又化成一兇神惡煞的蟲仙人,就将自己的身形與一個周圍充斥着二極管和集成電線的長方形物體融為一體。
那長方形的, 類似電腦主機的奇怪發光物體被信衆們埋于地下。
并在外部建起偌大的,張大口的一只虛拟白虎, 以保護‘仙人’的肉身不被破壞, 至于它發光的寶座下, 還跪着若幹帶着面具的随從, 只是那臉也同樣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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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啦咔啦——”
遠處,寒風刮得越來越響。
另有一種從地下傳來的怪聲襲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氣溫極為低的緣故,從牆邊蔓延開來的詭異冰霜,正在一點點地呈現結晶狀凍結着地上地下的活物。
一只鑽在洞穴裏的耗子好奇地探出頭。
接着,它印在牆上的影子,就這樣被眼前那透明的磁場弄得僵硬住,又‘咔啦’一下化作一個小小的冰雕倒在了地上死亡了。
可就前面的某一個拐角處,卻有個沒察覺到這一切的光頭正在用拳頭撐着牆面,用耳朵後的通訊設置和人打電話。
“哈……什麽狗屁丹東槍手組,老子反正是再也不相信那些傳說裏吹出來的名聲了,之前那個瘋子都快把白虎口炸了,都沒見這幫孫子敢冒出來吱一聲……害的我們天天跟着遭殃,反正天神會的老窩也已經被炸了哈哈,我看下一個就是——”
這話,顯然就是前幾天在這裏發生的揭懸賞令就會被打的事。
事後,那個找事的襲擊者又一次逃了。
白虎口看樣子是恢複了平靜。
但這鬧的人心惶惶的,也真的沒人敢去殺符白龍的,原本的一場暗殺被攪和地讓白虎口人人心裏都不痛快,自然就怪起了那一開始主動挑事的丹東槍手組。
只可惜,這人滿口奚落嘲諷的話語還沒說話。
他身後,震耳欲聾的一記槍/聲響起。
那吓的慘白了臉的光頭男沒來得及轉身,就見自己對面的牆上有一個黑乎乎,冒着煙的槍/洞,那洞就離半步,可他耳朵上的通訊裝置卻被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射穿了。
他見狀‘啊’的一聲吓到摔在地上,但與此同時,腦門上卻已經都是冷汗珠子了。
就在這時,驟然間,一直死氣沉沉的巷子突就傳來一下惡狠狠“碰”骨骼斷裂聲。
接着,就見那被來自身後的一腳,直接踹飛的那光頭男子一下撞塌了身後的半面牆,又捂着自己被剁掉一只手臂的傷口,就聲嘶力竭地大叫了起來。
“——啊!啊!”
這撕扯着聲帶的慘叫聽着極為凄厲。
也是這瀑布般血噴出來的一倒下,這光頭男子的面容也仰躺着露出,赫然就是前幾夜裏試圖揭懸賞卻又被反殺的那位小頭目。
只是眼看他如今處境凄慘。
被硬生生砍斷掉手臂下不僅鮮血從動脈中湧出,飛濺在牆面上,染紅了大片,這樣子竟是比那天晚上打他那瘋子還要心狠手辣幾分。
他充斥着紅血絲的白色眼球裏。
滿是對面前那站立在黑影中的那三個面罩下的人帶着深深的恐懼。
視線所及,那迎着風雪一步步走來的三個蒙面人身形都非常地高大。
或魁梧地如熊,或強壯如牛。
皆是一身黑色貂皮大衣,一把或是背着,或是扛着的标志性獵/槍,腦袋上還都各自帶着一面特殊金屬防護罩。
這樣殺氣騰騰的打扮,這樣标志性的金屬防護罩。
就是這光頭男之前從沒有在白虎口混過,也該明白來的三人到底是誰,是那傳聞中的……那個天神會背後的魔鬼槍手組,地下世界,二十年來從未有過敵手的三個改造人怪物。
從未有人活着從他們手裏逃出來,只有……只有死人,才能聽見來自這從地獄的一聲槍/響,因為這往往就是真正的屠殺的開始——
這讓地上這光頭男人當即明白了大難臨頭的恐懼感,滿是畏懼地就掙紮着往後躲。
但沒等驚慌失措地着舉手發出求饒,又從背後抽出電子槍來試圖自保,那三人中就有一虎背熊腰快趕上小山般個頭的暴徒瘋子鬼魅地一下撲上來,默不作聲地揮出并沒有用全力地一拳打在了他的腦袋頂上。
這一拳重到砸在人腦袋瓜上,背後牆上都有透明的氣流掀起來。
一下,一下。
濺起的血漬站在拳頭頂上。
污濁了半個手。
人的顱骨被拳頭敲開的聲音悶悶的,卻也使那活生生睜着血紅的眼睛被打死的光頭的眼球最後上翻着,就這麽看向了被那施暴的‘面具人’。
見狀,那三人暴徒之一的殺人者,也如同機器人般漠然冰冷地看着這一切。
等将金屬手指一下殘忍地陷進被砸開腦袋的光頭的顱骨內。
又像是摳挖着什麽将那記錄着這兩日記憶的金屬大腦挖出來,這個上前親自殺人,任由另外兩個同伴在後面冷冷看着的金屬面罩暴徒才從顱骨內發出了一種特殊的,如同怪物般地磁場聲音。
【‘遲到了兩天,原來這裏發生那麽多事。’】
【‘有意思。’】
【‘走吧,下一個,先去殺目标人物,再去收拾之前那個襲擊者。’】
【‘可別因為之前發生的事,讓‘天神’繼續對我們也跟着失望了。’】
——【‘進攻,開始了,今夜就正式接管這裏。’】
這句話落下,後面那兩個持/槍的暴徒分子也一揮手,
就命令着身後一群黑壓壓足有百人的槍手組成員跟上。
說來也怪,伴随着這些腳步碾過霜,還帶着金屬面罩的神秘暴力組織成員走過巷子,地上的氣溫就開始一點點變低。
連帶着那本已經倒在地上的那具挖空大腦的屍體都染上詭異驚悚的雪白,最終變成了一塊被完全凍起來的人形冰雕。
寒風呼嘯。
白虎口一夜之間降下大雪,再無一個活口留下。
……
01:12
淩晨時分,剛剛半空中那一閃而過的流星已經過去了。
當站立在大冬天的巷子裏的符白龍安靜地注視着頭頂這一幕,又回過神來時,他才注意到身後好像有什麽人。
在這之前,他在這兒快一個多小時了。
李邪今晚根本不在家。
符白龍也不覺得意外。
就這麽站在樓下一邊想想丹東槍手組,還有房三師姐來龍江等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一邊不抱什麽期待地想看看某人會不會回來。
結果這麽冒着大冬天的寒風一等。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眼下,他的半步開外,明顯站着個有點冰冷,還杵在那兒不動的黑影。
這讓警惕性很強的符白回頭看了眼,随之就想警告出聲,結果沒等他說話,那個人就自己出來了,又一聲不吭地走過來,拉下口罩走過來和他對視了眼。
“大晚上站這兒,看星星麽。”
這話聽着就一股故意想找人吵架的味道。
這位一開口就想在找他茬的仁兄也不知道剛從什麽鬼地方回來的,身上一股死人般的冷,竟然比符白龍一個呆在風口半天的人都要來的體溫低些。
見狀,符白龍下意識就想反擊對方。
但話到嘴邊,放在平時肯定要嗆他一句關你什麽事。
但今晚看在他好歹回來了,所以莫名不太想和他吵架的符總本人還是咽下嘴裏的話,又不太自在地看了眼旁邊,就皺着眉傲慢地回道,
“嗯。”
這個‘嗯’聽着有點別扭,似乎有點不太像平時的符白龍。
“哦,那好看嗎。”
所以聽他這麽說,李邪又補問了一句。
“還不錯。”
在心裏冷哼一聲的符白龍也這麽回。
“那看完了,怎麽還不回家睡覺?”
這煩人的要命的口氣,真是本來不想和他吵架的人聽了都突然想和他吵了。
李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吃錯藥了,每句話都像是在挑他的刺,讓總覺得這人話裏有話的符白龍當下也一臉暴躁地來了句。
“請問,你是居委會派來的麽,還是樓下這條巷子也是你家麽,你管別人什麽時候回家睡覺。”
這麽一聽,倒是就有點像平時的符白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不正常地疾病,看被他的挑釁明顯激怒了的‘霸王龍’瞪着自己,李邪反而覺得滿意了,又眯着眼睛就若有所思看了眼前這人一眼。
之前還沒注意。
仔細想想,這還真是他第一次和符白龍這麽好好地站在一塊近距離地看對方。
以前他就覺得符白龍很像只刺猬。
而且是那種特別紮手,性格脾氣一點都不可愛的刺猬。
明明自己的內心就脆弱敏感的要命,被別人一句話都能傷害到,然後躲起來一邊難受想哭卻還一邊咬着牙不肯說。
不僅如此,還一身從小到大被周圍人慣壞的臭毛病。
仗着有點錢就動不動就看不起別人,一言不合還對人沒理由發火,總是不顧別人的感受,說些不讨人喜歡的話,簡直找不出一點能令人想和他做朋友的點。
李邪曾經是篤定,他是絕對不喜歡上這樣的人。
要是那個時候。
不因為某一夜的那場他碰巧路過,随便就出手幫了一把的襲擊事件認識他。
在他原本已經徹底謝幕的英雄人生中,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和這樣的人主動發生交集,連走在路上他都不想和對方說一句話。
但很奇怪,就這麽在一場巧合下,他們不僅認識了,還這樣一直在一起。
之後,就一直在一起,還……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事。
眼下,因為兩個人湊得近。
明明有着不輸于任何人實力和聰明的大少爺臉上那傲氣別扭,又總是對人一臉嘲諷的表情變化,李邪都看得一清二楚。
在此之前,他從沒意識到符白龍在除了是個可靠的搭檔,是值得他信任,并交托自己的後背的對象,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對手之外,對于他還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可很奇怪,就在剛剛那一瞬間。
當他透過那個旁觀者的奇妙視角,看着這個明明認識了很久的人那一身的月光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好像不知道為什麽就這樣暴露了他的內心。
為什麽符白龍從頭到腳看上去都像在發光。
那麽好看。
王子殿下的光環讓他整個人,在李邪的眼裏幾近完美,是真的他這輩子見過的最讓他心動到不可思議人。
皺着眉的樣子。
生他氣的樣子。
明明是在認真着關心別人,卻還從來不說的樣子。
好像,真的很可愛。
就像滿身刺的刺猬終于對着人露出了柔軟的,真摯的,滾燙的心。
而且,這個珍貴的像是最價值連城的寶物,現在還只被他一個人擁有着,發現着,珍藏着。
這麽想想,冰冷的心口,那平穩下去的心跳好像又一次随着身體血液的沸騰而因這個人有點呼吸亂了。
忍不住和他一起仰着頭看看已經黑下去的天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插着兜的李邪又淡淡地問他道。
“喂,符白龍。”
聽到他這麽突然一叫自己的名字,符白龍也跟着擡起眸。
可緊接着,有個總是出其不意的家夥卻這麽猝不及防地湊過來,又保持着這個一只手還放在兜裏,鼻子和嘴唇都靠他很,黑色的眼睛平視着他眸子的樣子來了這麽一句。
“我也想看,要不要一起再看會兒?”
說完,李邪還對他翹了下嘴角。
這個弧度很淡,但某人卻好像心情莫名很好。
他其實很少對人發自內心地笑。
也因此,當李邪保持着一種他很專注,很溫柔,也很真心的想邀請令一個人和他一起在大半夜看會兒星星的樣子對別人說話的時候。
那個樣子真的很……該死的迷人。
撲通,撲通。
心跳聲音好像又響起來了。
這樣的神轉折,任憑是誰都不可能拒絕。
可就在,心裏其實緊張的要死,臉上還死撐着的符總本人嘴上剛要冷下臉傲嬌地一口拒絕他之前。
李邪就已經又湊上前一點抵住他的額頭,同時閉上眼睛,用那只放在自己兜裏特意焐熱了半天,才拿出來的手輕輕地貼了下他的冰涼一片的手背。
“還冷不冷?”
明明是一句沒那麽動情的話。
但帶來的效果卻很致命。
李邪渾身上下都冷的像個死人。
卻只有那為他單獨放在兜裏,一直焐着的手心是帶着點熱的。
偏偏只要有一只能抓緊自己的手,符白龍卻又感覺抓住了他整個人唯一能散發出溫暖,炙熱的地方。
兩個陌生的心第一次彼此試探間。
冰冷的高牆坍塌,轟地一聲,倨傲的王子被困在高處從不往下放低姿态去看的心防就這樣應聲倒下。
這個冬天接下來再冷,這一切也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一晚,某人最終還是如願地和王子一起在樓下看了一整晚的星星,還聊了一些只有他們倆自己才清楚的話題。
因為這個鬼天氣真的太冷了。
後半段,到底不如有個不是人的家夥精力那麽旺盛的符總本人終于是撐不住倒頭睡着了。
模糊間,睡着了都皺着眉頭的他感覺到自己好像一直挨着某個人的肩膀。
有個人也沒動。
就這麽任由他挨着自己,也沒有再一個人獨自消失或是離開。
在天徹底亮之前,因為兩個人白天都還有自己的事,所以昨夜的這場‘浪漫’也就到此為止,李邪沒解釋自己接下來去哪兒。
只是,這一次,他們倆分開之前,卻還發生了這樣一場額外的,有點微妙的,兩個人各自好像都有點各懷鬼胎的對話。
“你房子退了以後準備住哪兒?”
覺得自己這樣問,真的很多此一舉。
但是作為一個慷慨的,合格的,看在他弟弟很怕他們倆真的黃了份上的合約人,我們的符總還是冷着臉勉為其難地地問。
“哦,還沒想好,其實随便哪兒都行啊。”
聽到這話,像是沒想太多,也根本沒故意暗示什麽,但有位姓李名邪的先生也一臉無所謂的,像個老大爺似的望着天地回。
“……”
“……”
面前的空氣沉默了三秒。
誰也沒開口。
下一秒,心裏好像都有點怪怪,又有點按捺不住的兩個人突然異口同聲轉過頭來了一句。
——“要不要去我家?”
——“要不我去你家?”
這一句話落下,氣氛好像更詭異窒息了。
耳朵又開始自閉般的紅了的符白龍當下不吭聲了。
因為總覺得先開口先輸,所以很心塞的他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打破這該死的氣氛了,但下一秒,他就聽旁邊那個人好像笑了下,又這樣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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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意見不合的火鍋西餐黨已經開始各懷鬼胎了,嘻嘻(#^.^#)
這一次同居會發生什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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