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
手機猛地一震,紀頤有些僵硬的手指也跟着顫了顫,他手忙腳亂去點開剛收到的信息。
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他反複看了幾遍,神經質般在心內默念,仿佛記在了心裏,又放下了手機,随意擱在一旁。
哥哥睡了麽?
為什麽不回我電話?
他現在在做什麽?
他是不是一個人,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無解。
紀頤一下子洩了力,整個人躺倒在床上。
目光定在白得發亮的天花板,明明純白得刺眼,此時卻被暖黃色的燈光映得少了幾分冷意。
他休息了一晚,并不覺得疲困,身體卻格外乏累,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軟得無力,連動作都艱難。
仍是凝住那點虛無的白,一瞬不瞬。
漸漸眼睛發酸,眼眶泛紅,一滴眼淚就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紀頤轉了轉眼珠,那股澀意卻愈加明顯,刺得生疼。
他終于無力地閉了眼睛。
眼淚卻越流越多,慢慢地,從他的眼角滲了出來,一滴滴滑過他的皮膚,甚至落在他的耳邊。
他的呼吸慢慢沉重起來,喘息聲加大,呼吸變得困難。
“小頤,出來吧,吃飯了。”
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伴着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紀頤的身體動了動,潤了潤幹啞的喉嚨,很快應道,“好。”
動作緩慢地起身,拖着疲軟的身子去洗了把臉。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雙目無神,眼圈青黑,滿臉疲色。
糟透了。
懶得理會,他出了房間,徑直下樓去。
“哥。”
一道略顯稚嫩卻響亮的聲音響起,紀騰臉上挂着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親熱招呼道。
紀頤笑了笑,走過去,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
這一下,紀騰笑得更歡了。
“小頤,昨晚沒睡好嗎?早飯也沒有出來吃。”
薛婧看着他明顯不佳的臉色,神色擔憂,秀麗的眉皺起。
“沒,時差一時半會倒不過來。”
紀頤面帶微笑,示意大家動筷。
“這沒什麽,過兩天就适應了。這麽久沒回家,就好好待吧。”紀首寧淡笑道。
一向沉穩持重的臉上洋溢着顯而易見的柔和,不難看出其中的滿足之意。
“那是。明天就年三十了,一家人快快樂樂團聚,多好的事啊。”
“是啊,哥哥好少回來呀,這次一定要陪我玩個夠本!”
“你這小調皮。”
薛婧看着粘人的小兒子,不由好笑地搖了搖頭。
“快吃飯。”紀首寧提醒道,卻語帶笑意。
夫妻兩人的臉上均是寵溺之色。
都說餐桌是生活的縮影,無疑眼前就是一個溫馨美滿的家庭。
和樂融融的氣氛密密麻麻地籠住了這個家,仿佛完全隔絕了外界的幹擾。
不論是曾經有過的,或是已經遺失的,痛苦或歡樂,都被掩蓋得嚴嚴實實,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此時此刻,除了餐桌上坐着的人,再沒有什麽是必要的。
“小頤,怎麽不吃飯?我讓清姨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味道好得很呢。”
說着,薛婧又往他碗裏送了一塊桂花魚,接着給紀騰也夾了一塊。
紀頤回了神,道了聲謝,用筷子夾了魚就往嘴裏放,慢慢咀嚼着。
卻食之無味。
不再夾菜,開始一口一口吃飯,不多時一碗飯就見底了。
直到嘴裏都是澱粉微甜的味道,他的胃裏泛起陣陣酸意。
他終于放下碗筷。
“怎麽不吃菜,不合口味嗎?”
薛婧停了筷子,面有憂色。紀首寧與紀騰兩人也看向他。
“沒。只是我剛睡醒沒什麽胃口。”
“你們慢慢吃。”
歉意一笑,說着就起身離了餐桌,徑直向樓上走去。
合上門,紀頤脫了外套,僅着單衣,又把自己放在床上。
躺了一會,那一陣陣反胃的嘔吐感削減了不少。
此刻卻焦慮不堪,渾身不對勁,有種失重般脫離地面的恐懼感。
紀頤知道原因。
是因為不在他身邊。
受不了。
他忘了時間,沒注意兩人的時差,拿了手機就撥下那個無比熟知的號碼。
打不通。
電話裏機械的女音提示無法接通。
是了。他都忘了紀亭榭睡覺時候必定要開飛行模式的。
意識漸漸回爐。
不由暗自慶幸沒有打擾哥哥的睡眠,緩緩松了一口氣。
內心積壓的焦慮卻沒有絲毫減少,反而不斷累加。
他難受之至,憋得發慌。
眼睛又開始發熱。
那種灼燒的蒸騰感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點燃,全身血液都沸騰起來,一并往上湧。
紀頤猛地翻身起床,飛快進了浴室就打開水閥,冰涼的水流了下來,一瞬澆熄了他滾燙得發熱的皮膚。
冷得瘆人。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顫。
這才想起身上的衣物沒有脫。擡起涼得僵硬的手去解襯衣的扣子,動作遲緩,半天都沒能解開。
索性一使勁,布帛破碎的聲音響起,卻被陣陣嘩啦的水聲掩埋。
不多時,水漸漸升溫,由冷變溫,又由溫變熱。
紀頤站着,一動不動,任由溫熱的水淋過全身。
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擡眼看看四周,只見浴室的布置大致與自己一直生活的地方無二,都是潔白光滑的瓷磚,配着亮白的燈光。
可出了浴室,再出了房間,卻沒有那個人了。
他的心一陣絞痛。
像是身上的血肉被活生生剝離開來。
錐心刺骨。
“哇,重死了!”
等紀亭榭開了門,祁烨連忙兩三步跟着進了客廳,一松手,沉重的購物袋子就落在了茶幾上。
然後整個人癱倒在松軟的沙發上,解放似的輕哼一聲。
“下次絕對不買這麽多了。差點沒把我的手拎斷!”
祁烨低聲埋怨道,伸手搓了搓被勒得青紫的皮膚,一陣一陣心疼,差點沒掉幾顆淚水。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遭遇什麽人間慘事了呢。
紀亭榭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給兩人倒了杯熱水,也不歇息,拎着食材就往廚房走。
先是挑出今天要吃的食材,将可以存放的果蔬之類放到冰箱,又把調料品等佐料擺放整齊。
紀亭榭不喜油膩,飲食大多清淡。
便想着焖羊肉,炖雞湯,桂花魚清蒸。
下一秒又想到還有個人吃飯。
于是幾步走到廚房門口,探出身,“祁烨,中午你想怎麽吃?”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祁烨驚奇萬分,也忘了手疼的瑣碎小事了,連忙應聲。
“哦,我都行的。你決定就好。”
啊,他居然能會征求我的意見!
想到這,一直不高興的祁烨立馬興奮了起來。
腦海裏滿是粉紅的泡泡,一個個擠擠攘攘,飄來飄去,差點沒溢了出來。
看來我還是很有機會的嘛,哈哈哈。
祁烨激動得差點沒手舞足蹈,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蹦蹦跳跳着竄到廚房去。
“亭榭,我來幫忙啦。”
語調輕快,同時東張西望,顯然在迫切尋找獻殷勤的機會。
紀亭榭卻是一陣無力,他可不指望祁烨能幫上什麽忙,不搗亂都是好的。
“嗯。我來吧。”
聲音放輕,滿是體貼之意,身體卻不由自主做出拒絕的姿勢,示意他出去。
“亭榭,都沒試過呢,你怎麽知道我不行。”
祁烨的語氣帶了幾分委屈,有種控訴的味道。
“......”
“你既然沒試過,怎麽會行。”
紀亭榭又一陣無力,不等他多說便再次開口,“在外面等着吧。你不想嘗嘗我的手藝麽?”
“啊?”
于是半推半就之下,祁烨發着愣就被趕出了廚房。
只好回到客廳,開了電視,癱在沙發上就開始看起來。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過去,紀亭榭端着盤子出來了。
祁烨眼尖,一瞬間就捕捉到他的身影,整個人又滿血複活。
“我來端盤子!啊,還有盛飯。”
不等紀亭榭應聲,就欣喜地跑到廚房,積極開始他端盤子以及盛飯的服務員工作。
色香味俱全。
等到祁烨咽下最後一口飯菜,他總算作出了最全面的概括。
“你這樣的男人,到底要往哪找啊。”
祁烨戀戀不舍地放了碗筷,一旁堆得誇張的食物殘渣是他飽食一餐的證據。
拿起紙巾抹了抹手裏沾上的羹汁,嘴裏不由自主發出感嘆。
“你也很好。”
紀亭榭看他吃得開懷的樣子,心想果然是個小孩子,這麽容易滿足。
“啊,為什麽?”
突然被表揚的祁烨有點摸不着頭腦,滿臉疑惑地看向他。
“能吃是福啊。”
說着便發出一聲笑,爽朗的,不加掩飾。
食物的魅力就在于此。
如果人能夠感受食物的本身,就很自然地享有品嘗食物的樂趣了。
這無疑是最原始,亘古不變的樂趣,是僅屬于生命的樂趣。
紀亭榭止了笑聲,臉上的笑意卻不消散,柔和之極,整個人美得不可思議。
祁烨早沒了被調侃的羞恥感,也忘了去反駁。
單單聽到那聲如珠玉墜盤的笑聲,他就全然醉在其中了。
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就在眼前,若有若無的笑意使他顯得愈發動人。
怎麽會有這麽美的人?
他簡直要撲上去了!
短短幾秒,祁烨的臉色千變萬化,最後定格在餓狼般猙獰的咬牙切齒狀。
紀亭榭沒留心。
起了身,開始收拾這一桌的杯盤狼藉。
祁烨這才反應過來,本着美人絕不能被油膩玷污的心,急急忙忙跑過去搶過他手裏的碗筷。
又義正言辭道,“我來收拾就行了。你坐你坐!”
那架勢恨不得把紀亭榭往外趕,跟母雞護小雞仔似的。
“你能搞定?”
紀亭榭被他擠到一旁,站了幾秒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畢竟碗碎了還不是他自己收拾。
“當然行。”
祁烨朝他魅惑地眨了眨眼,笑得那叫一個自信滿滿。
抱着盤子穩穩走到了廚房,又回頭看他一眼。
“術業有專攻。端盤子就是我的專長之一呀。”
祁烨補了一句,整張臉都笑開花。
紀亭榭“哦”一聲表示認同。
不緊不慢接着道,“那你順帶把碗也洗了吧。”
“......”
就這樣,祁烨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碗,也從此有了一項名為“洗碗”的新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