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晚餐

第15章 習慣

其實如果能多點時間和精力，許一帆甚至願意用點可以不那麽光彩的手段，把顧苗的一日三餐都劃分成自己的任務。想讓那個人吃的所有食物來源都是自己，想讓那個人瘦弱身體增加的每分每毫都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勞，這樣的事情，單單是想一想就會讓人充滿了成就感。

可是許一帆作為一個還處于義務教育末期的少年，還沒有強大到能掌握顧苗的全部。

每天早晨的鬧鐘被更改到了五點，其實就算沒有鬧鐘的提醒，那份對于顧苗的挂念和想要給他驚喜的沖動，已經讓許一帆不再像過去那樣留戀夢鄉。現實好像充滿迷霧但同時又伴随着濃得化不開的甜蜜感，在廚房裏忙碌的每分每刻，都讓許一帆覺得做飯是自己十幾年短暫人生中出現的最能讓自己有成就感的事情，而這又大概是因為喜歡顧苗是最讓自己有幸福感的事情。

便當制作好前的最後一道工序，許一帆總是想用蔬菜和其他素材擺出什麽能傳達自己心意的圖案，想讓那個笨拙的有點怯懦的學長能或多或少覺察到這份飯的用心良苦。當然那也只能是想想，短暫沉浸在旖旎幻想中後，在腦海中無比清晰的，還有不打擾他的決心。

只需要一年時間就好，那個時候的自己，起碼就能光明正大地向他傾吐心聲了吧。

葷素搭配，賣相誘人，每天最早到學校去食堂送飯。美好的一天過去，又是在教室裏留到最晚的人，再難的作業放在許少爺的手裏都不會浪費太多時間，偏是等到夕陽西斜，只為等候心上人一晃而過的身影，然後像完成每天最重要任務一樣心情放松地去食堂取飯盒。

主廚漸漸和這個看上去不算太熱情但還算懂禮貌的美少年熟絡了起來，有的時候心情好，會幫他留意一下顧苗用餐的情況，往往說了之後的第二天，飯盒裏就不會再看到顧苗不喜歡的東西。

以顧苗的性格，就算是再不喜歡的東西，也會硬着頭皮往下咽，優質的食物不會讓他變得比之前更加挑剔，只能助長他對這家慷慨但從來沒見過的餐廳的感恩之情。至于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顧苗的表現很笨拙，明眼人随便就能看出來，主廚也就能覺察一二。

顧苗喜歡茄子，喜歡土豆，喜歡竹筍，但是最喜歡的還是肉，他對每種肉的态度都近乎虔誠，讓人看着就會對他多出點不自覺的同情。許一帆針對這個反饋，很想把所有菜都換成肉，但是皺着眉頭想了想，還是覺得吃得健康比較重要，花費更久時間選擇和肉最相配的蔬菜。

廚藝自然是沒的說，本來就練的差不多，現在給顧苗做了幾個月的飯，連專業烹饪的周姨她們都對小少爺贊不絕口，就是不知道誰家女孩這麽好福氣，能被少爺這麽視若珍寶的對待。

“我要是能有少爺條件這麽好的男朋友，讓我做一輩子飯我都有可能答應。”

“條件？你說的是背景還是長相，要我說，單有一個我也非常願意了。”

“對對對，這個女孩……肯定是真的仙女，否則，少爺怎麽會這麽……”

“哇如果每天給我做飯吃，這麽溫柔這麽體貼，我！我就！……算了吧，不可能的。”

少爺這幅一絲不茍做飯的樣子，如果被那位看見了，怕是立馬會被卷進許一帆的魅力磁場中，感動到稀裏嘩啦然後從背後抱住對方求親親求抱抱求舉高高吧！

飛飛和思思渾然不知這位她們臆想中的仙女，還在城邊住着破破的屋子，過着經常吃不飽飯的日子，雖然長得很清秀，但總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并沒有什麽出衆的美感。

而且還是個男孩子，一個性取向不明但極有可能對自家少爺提不起興趣的男孩子。

如果知道自家少爺口味這麽獨特的話，少女們怕是驚訝到下巴掉下來。

另一邊，顧苗也是這樣，享受了好幾個月免費的高級午餐。

說它高級，是因為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樣，想必是花費了很多心思每天搭配出來的。食物裏所用的食材，都不太像菜市場裏那種成堆賣的蔬菜所有的平凡味道。所有蔬菜和肉類都好像更新鮮更美味更加擁有食物本身的魅力，而且擺出來極其精致，讓顧苗不太舍得吃。

一開始以為這樣的恩惠會漸漸消失，或者有天會有人突然冒出來告訴他他需要為這些食物付出昂貴的費用。所以吃的時候總是惴惴不安想少吃一點，與此同時空空的胃袋又根本無法抵抗美食的誘惑，顧苗在糾結中，總是生理的需求占了上風，舍不得浪費一點糧食。

然而擔心是多餘的，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飯菜的質量也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但他可能不會從擔心火柴熄滅的賣火柴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心安理得的享受者。

許臨鋒也對顧苗每天中午小心翼翼捧過來的午餐充滿了期待，他也開始留意那個畫着帆船的金邊飯盒，想看看每天是不是都是不一樣的菜色。比起顧苗的餐盤，許臨鋒覺得就算自己再有錢可以任性地吃得起食堂裏的高價食物，也沒辦法湊出來這麽精致而美味的一份。

大概是因為美食的吸引力太強，許臨鋒的筷子不久就戳進了顧苗的餐盤。

顧苗對許臨鋒想試吃自己的食物這件事，表現出了極高的接受度，他對這位自己最珍視的高貴朋友願意碰自己碰過的食物感到莫名的受寵若驚，大概是因為自己也得到了許臨鋒的很多幫助，比如願意長時間的陪在不會說話只會埋頭學習的自己身邊，這件最感激的事情。

許臨鋒吃了之後完全是一種被食物的香味迷住的樣子，立馬就嚷嚷着要根據地址去找找這家餐廳，要知道許臨鋒和許一帆一樣，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在溫室裏長大的少年，口味相當挑剔，即使不懂美食，從許臨鋒的樣子就能看出來做飯的人水準應該非常高。

然而從校慶海報上抄來的贊助商“愛的飯苗”的地址，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地址。雖然有上面寫的那條街，但是尋過去那就是一家服裝店，也從來沒人要盤下來或者聽說有人要用這裏開飯店的打算。按照上面的電話打過去，這個電話已經變成了一直響着空靈盲音的空號。

其實不是已經，因為這個號碼本來就沒有存在過。

“你從來沒有和他們聯系過嗎？”許臨鋒有點疑惑地問着坐在自己旁邊的顧苗：“沒有電話和地址根本就找不到在哪裏，這可真的是有點奇怪。”

“我……我有聯系過。但是就有一次，他們還回複我了。”

“真的假的，你怎麽做到的？回複你什麽了？”

最近許臨鋒真的覺得自己變得奇怪，只要是關于顧苗的事情，巴不得都問出來。

“我，那次寫了一張感謝的字條，就是很感謝他們我很喜歡這些飯的內容，我想既然有人送飯，那肯定見過那個給飯的叔叔，就讓叔叔幫我轉交，結果第二天的時候，就回信了。”

“嗯？上面寫着什麽呢？”

“就是說……不用謝，我喜歡他們的菜品，他們……就非常開心了。”

顧苗沒有提那上面的字體看上去還很稚嫩，稍微有點醜，但寫得非常工整。

他覺得這樣吐槽給自己帶來幫助的人是不對的行為。

他當然不知道，當時許一帆紙條的時候，立馬就寶貝似的揣進了有拉鏈的口袋裏，回去之後把它攤平放好，就放在自己單人床邊的臺燈附近，早起晚睡，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就連那份短暫的回信，也不知道了想了多長時間，才想出這麽一個能接受的說辭。

顯得非常矜持禮貌，但又很友好，不會讓顧苗感受到距離感。

但是聽到主廚說顧苗身邊的少年也會嘗一嘗自己做給顧苗的飯菜的時候，心裏就相當不爽了。許臨鋒生活多優越啊，什麽山珍海味吃不起，非得要染指一下顧苗的小飯盒。真是個奇怪的家夥，看來下次自己還得想想辦法，多挑點許臨鋒不喜歡而顧苗喜歡的食物放進去。

當然他不知道，許臨鋒有時候從顧苗的盤子裏夾菜都懶得夾，開玩笑讓顧苗喂自己，本來只是兩個男生之間尋常的玩笑，顧苗應該會一笑而過。沒想到，顧苗只是有點困惑地看了自己幾秒，真的低頭把一口菜夾起來，然後直接送到了許臨鋒的嘴邊。

許臨鋒微微一笑，沒客氣把東西吃了下去，但注意沒咬到筷子，畢竟兩個男生這樣突然喂飯本身有點奇怪。如果再咬人家筷子一下，顧苗愛幹淨，大概會有點不舒服。

一開始可能還怕別人看到覺得奇怪，後來覺得關系本身就好，根本不用在意這些，況且顧苗每次給自己遞菜的樣子，都有種暗戳戳的緊張感，那種很小心把菜夾穩怕油甩出來的小模樣也非常耐看。惹得本來還算自力更生的許臨鋒，總忍不住要求他喂飯來逗逗他。

後來就演變到連他的水杯都開始不挑剔，想喝就可以直接拿起來喝。

放在兩個男生之間好像很正常，許臨鋒和有的朋友也會這樣，但又好像不太一樣。

許臨鋒還沒想清楚是哪裏不一樣，顧苗就出事了。

就因為許臨鋒招蜂引蝶的本領堪比香妃娘娘，每次圍繞他的争端核心都是女生。

畢竟仰慕自己的小姑娘一大堆，自己什麽都不做就争風吃醋腦殘粉附體的也不少見，許臨鋒一開始還想幫這些女生處理處理關系，但身為罪魁禍首一旦摻和進去，只能越攪越亂。

後來也就由着她們去了，除了必須要接觸的女同學，許臨鋒盡量避免不必要的接觸。

卻沒成想導火索有一天，居然能燒到好脾氣的顧苗身上。

許臨鋒沒見到之前也沒想過，那些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女生居然會選擇去威脅一個本身無害的男同學。要不是他當時正好撞上，就顧苗那個軟塌塌的脾氣，肯定會吃不少的虧。

因為和許臨鋒形影不離而又拒絕幫低年級女生遞情書，顧苗的存在突然變成了一部分女生沒法接受的威脅，這個窮酸又不識好歹的家夥，整天粘着許校草，幾乎把他高三的那點課餘時間全給占完了，弄得她們根本沒辦法制造偶遇制造表白制造各種和許臨鋒的交際。本身就對顧苗很有意見的女追随者們，面對着顧苗開始拒遞情書的現實，不滿感膨脹到了極點。

“因為許臨鋒有很多這個，他真的，不太想要，會很困擾。”

這是顧苗所說的話，也是許臨鋒有意無意跟他抱怨過的。過去的顧苗開始和許臨鋒熟絡起來的時候，開始有一些外貌氣質出衆的女生找顧苗遞情書，顧苗面對這麽多願意和自己說話的人簡直是受寵若驚，只能木讷的點頭，等反應過來，已經幫她們傳了大捆大捆的情書。

粉色的信封，還帶着淡淡香氣，設計精良各式各樣。還有那些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巧克力，顧苗從盒子外面就能聞到若有若無的巧克力香。臨鋒真是太受人歡迎了！懷着這樣的心情做着傳遞員，沒想到許臨鋒對那些東西全然不在意，情書還算禮貌的在周末帶回去丢進自己家櫃子，至于巧克力，許臨鋒取掉那些形狀張揚的卡片後，就原封不動的塞給他。

每次捧着那些許臨鋒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巧克力，顧苗皺着眉頭很想吃但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總是把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遞給許臨鋒：“這個，是喜歡你的人給你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許臨鋒裝作與其輕松地回應着他的話，他深邃的目光就那麽直直盯進顧苗清澈的瞳孔，顧苗每次都覺得許臨鋒看穿了自己想要吃的念頭。如果自己堅持不要的話，許臨鋒肯定二話不說就會把那精致的甜品丢進垃圾桶。

“反正你不吃掉的話，我還是會扔掉。”

許臨鋒了解顧苗，稍微耍點小把戲，就容易被人吃的死死的那種性格。

一盒巧克力顧苗可以吃很久，拿在手裏一點點吃，像只慢鏡頭底下的倉鼠，手指捏着的部分很容易融化，顧苗也不會嫌棄，還是會一臉心滿意足地輕輕舔着粘了巧克力的糖紙。

這大概算是惡趣味，許臨鋒覺得，巧克力存在的價值好像就在顧苗舔糖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