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投食
許一帆很難相信,這個時代還會有心靈手巧的男孩子,而顧苗顯然就是其中的一個。盒子裏是一條紅色的圍巾,卡片上提到這是自己織出來的,雖然夏天送不合時宜,但是這是自己唯一擅長的作品。還說知道許臨峰肯定有很多很漂亮的圍巾,如果不喜歡給自家的寵物他也不會介意。流暢的字體密密麻麻寫了一小張,看出來準備地非常用心。
因為毛線不算很粗所以看起來應該是織了很久的樣子,摸着那些細密的針腳,許一帆立馬就能腦補出他穿着灰色毛衣和藍色牛仔褲坐在床前認認真真織圍巾的樣子。
只有在周末才能準備,所以一定很早就開始準備了。
最後因為自己的禮物被随随便便送掉大概會有點失落吧。
許一帆的心裏對許臨鋒的嫉妒的情緒突然就毫無征兆地沸騰起來。
但又因為許臨峰的生日,自己才能見到顧苗,又因為提出的那個無聊游戲,才讓這條柔軟而具有特殊意義的圍巾流落到了自己手裏。萬一這個東西被鄧弦帶回家了,肯定會嗤之以鼻然後想也不想丢進垃圾桶的吧,想到這裏,許一帆居然還有一些感謝鄧弦的固執。
實在是一個美好的夜晚,許一帆抱着圍巾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傻笑。他感覺自己今天簡直就像得了什麽大獎,需要上臺喜極而泣地感謝一下所有機緣巧合。
這個沒有顧苗的暑假,終于還是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新的學期開始了,這意味着顧苗要上高三了,也意味着許一帆要上初二了。
還是太慢了,不管是自己的年級,還是自己的年齡,都好像沒辦法和顧苗混為一談。提前用了幾天時間好好思考了一下自己和顧苗的關系,像宣琳後來打電話來和自己談過的,自己的這份于己來講甜如蜜的心意,放在顧苗那裏,大概就完全會變成另一種性質。
先不說兩個人相差五歲,顧苗都還沒成年,單就性別這個坎,成堆成堆的人邁不過去。就算遇上顧苗本身就是彎的這種小概率事件,喜歡不喜歡自己這件事又是新的征程。
兩情相悅本來就是件難事,更別談這兩個人之間的阻礙簡直不要更多。
性別,年齡,家庭地位,都變成了讓許一帆倍感惆悵但又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可他偏偏就是太喜歡顧苗,喜歡到就算好像完全不可能還是想再努力一下。
宣琳對耷拉着腦袋的許少爺的建議就是:“無論如何,都先別去打擾他。”
光明正大搞這種驚世駭俗的跨性別早戀,就算許一帆臉皮厚如城牆能接受,已經高三的顧苗顯然沒有消受的能力。處在人生關鍵時期的顧苗,高考對他來講也許就意味着全新的人生,這個時候如果被情窦初開的小男生表白了,別說喜歡了怕是唯有避之不及一種可能吧。
許一帆原本打算在下學期就開展的完美相遇計劃也因為宣琳的勸告而宣告擱淺,現實的問題實在太過嚴峻,如果貿然邁出了第一步,這份純粹的感情絕對會不受控制地膨脹。
如果真的喜歡他,這一年就別打闖進他生活的主意,那是很幼稚的行為。
想到必須要等畢業之後才能讓顧苗知道自己的心意,許一帆一設想就痛徹心扉,但是再設想自己今年采取行動會導致什麽樣的結果,他比較來比較去還是覺得告白後果更加嚴重。
于是許少爺這份逐漸明晰起來的心意,被心不甘情不願地蓋上了暗戀的大紅戳。
但他對自己有自信,就算是暗戀,他相信自己對顧苗的感情是真愛,既然是真愛,多一年少一年好像也不會發生太大變化,一年的時間,大概能更好地證明自己不是一時興起。
既然不能選擇見面的方式,那就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放進愛心午餐裏吧!
開學的第一天,許一帆五點就開始在廚房裏忙活起來了。
經過之前的練習,他的做菜水平已經突飛猛進,由于既要保證營養搭配還要不能體現得太刻意,甚至受到自己睡眠時間的限制,他每天計劃做一道葷菜兩道素菜,連菜單都是周姨精心配制出來的最優方案,能最大限量的保證飽腹感和營養的充分。
家裏傭人都以為許一帆是突然迷上了哪個同齡的女孩子,尤其是飛飛和思思,對于這個明顯把自家小少爺整顆心都偷走的幸運兒,那是要多羨慕有多羨慕。這個女孩肯定特別漂亮而且估計沒什麽缺點,不然向來自戀的小少爺也肯定不會喜歡人家。如果有缺點的話,大概是這個女孩吃的有點多,才第一天,許一帆就做了滿滿當當一大盒準備帶去學校。
不過那份愛心便當真是漂亮,簡直是目前許一帆能達到的最高水平了。最後許一帆往上面淋醬汁的時候,躲在一邊的思思和飛飛看到他時而抿嘴偷樂,時而目光憂傷。
她們都不知道,許一帆用沙拉醬在上面最後花了一大顆心。自己欣賞了一會,又不得已委屈巴巴地用筷子輕輕撥開,再淋上更多醬汁,就好像那顆偏鹹的心沒有存在過一樣。
好在心情變來變去,最後還是把便當視若珍寶美滋滋抱在懷裏上學去了。
就連上學時間,也比之前早了不止半個小時,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校門口根本就還沒有人來,剛剛打開僅供一人過的寬度。許一帆下了車後就直奔高中部,熟門熟路地跑去高中部食堂,早上在這裏用早餐的人不算很多,也看不到顧苗的影子。許一帆找到進入後臺的通道,到最裏面的窗口找到了自己的接頭人。
把沉甸甸的便當盒放在了正在準備今天午餐食材的主廚面前,拿出一張僞造的所謂茶餐廳的介紹。遞給了對面的人,額頭上因為進校門一路跑得太匆忙而有了一層薄薄的汗。
“在F窗口,中午那個之前校慶中獎的同學會過來拿的,叫顧苗,在那之前記得冷藏起來,給他之前一定要熱一熱才好吃。”主廚之前對有人中了一年份的午餐還心懷疑惑,現在一看這件事好像是真的,但這個所謂茶餐廳來送餐的,為什麽是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小帥哥。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看了介紹之後就把午餐收起來了。
“勞煩您把他吃完後的餐盒留下來,我晚上會過來取。”
主廚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許一帆就像怕被什麽人發現一樣風風火火消失在了食堂門口,主廚望着他的背影搖着頭笑了笑,這件事還真的是挺莫名其妙的。
在初二的第一個清晨,許一帆完成了這件前所未有的送飯任務。因為正是晚夏到初秋的過渡過程,回到自己教室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許一帆也沒閑着,從存放衛生用品的櫃子裏取出掃帚和簸箕,把教室清掃了一遍。又打來一桶水,用抹布把全班的座位都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于是白宇川睡眼惺忪地走進教室時,就看到一個沐浴在晨光裏的美少年。朦胧的身影被鑲上了金邊,帶着陷入什麽美好遐想的迷人笑容,起勁地擦着桌子。
就這麽愣愣地盯着許一帆看了一會,白宇川欲言又止又怕打斷他的思考,輕手輕腳進了教室,到自己的座位跟前時,發現桌子上的水痕還泛着光,簡直難以相信這會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擦出來的桌椅。
啧啧啧,真比想象中幹淨多了。
擦完一教室桌子凳子還嫌不夠,許一帆又把袖子往高裏撸了撸,從門房裏搬來了寄放的花,給噴壺裏接了水,站在窗邊一臉甜蜜的望着高中部,噗呲噗呲給搖頭晃腦的花兒們都灑上了晶瑩的甘露。
等到班上越來越多的同學進到教室裏後,都對闊別了一個假期的教室一塵不染的樣子表現出不加掩飾的驚喜感時。許一帆已經在窗邊等着顧苗進校門了,對班上男生女生大肆猜測誰是田螺姑娘的話題充耳不聞。
班上第三個來的那個女生扭捏了半天才指着白宇川說:“我來的時候班上只有兩個人,許一帆他一直在窗邊往外看,像是在等人,不像是要給大家一個驚喜的樣子,但是……白宇川就……”說的跟真的一樣。
畢竟白宇川也是一臉期待來着,不過他期待的明顯不是大家的反應,而是許一帆的八卦。
白宇川想了想,既然大家都這麽說了,許一帆也一幅不想被群衆挖出來的樣子,自己也就半推半就地默認了。
顧苗走進校門的時候,穿着藍白色校服的他還是那麽消瘦,後面的頭發有一點翹,大概是因為今天起床遲所以出門很着急。
許一帆不出意料地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想到顧苗今天中午就會拿到他親手做的愛心便當,看到的時候,他一定會很驚訝吧,說不定好看得都不忍心吃下去,糾結的表情一定很可愛。可再可愛自己也看不到,早知道給那主廚買個錄像機挂在脖子上把顧苗的反應全部拍下來。算了這樣還是不太好,顧苗最好還是開開心心直接吃掉吧,可是萬一不夠吃怎麽辦,會不會有點失望。
沉浸在自己腦洞裏的許一帆,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深陷戀愛漩渦的小傻子。
許一帆的午飯平時都是在學校食堂解決的,最早計劃地是每天中午都有專人送飯,但許少爺不喜歡在學校裏做事都顯得比較特殊。他平時在學校都不算挑剔的人,而今天,他吃每道菜都覺得沒自己做的好吃。
好不容易等到放學,許一帆日常目送完顧苗去完食堂回到宿舍,就背起書包從自己校區的門鑽進了高中部校區的門。一溜煙跑去食堂,主廚一看見他就樂了,把洗幹淨的便當盒遞給了許一帆:“飯還做的挺漂亮,就是感覺量有點多,我當時稍微留心了一下,那孩子怕浪費吃的有點撐。”
至于顧苗小心翼翼來這個特定窗口拿着中獎憑證來詢問,看到豐盛午餐明顯受寵若驚的表情,就沒必要反饋給這個送飯的了。
許一帆還想問,他挑食嗎,他今天比較喜歡吃哪道菜,不喜歡吃哪道菜,喜歡我可以多做一點,不喜歡我就準備換菜啦。
主廚像是對他的想法看出了一二,告訴他可能西紅柿不太愛吃,吃的很慢。
也不怪主廚在亂哄哄的食堂裏能觀察到顧苗了,因為之前就對這個永遠只吃一道沒有油水蔬菜的瘦弱少年有點印象。突然又中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大獎,而且經常和一個看起來就氣質出衆的男生坐在離食堂窗口最近的座位上,想不多注意到都不行。
而且這個少年太有禮貌了,不管排隊多擁擠和吵鬧,每次把餐盤遞給他的時候,從來都能聽到他清清楚楚地一聲謝謝。
得到了消息的許一帆非常開心,他的目光在主廚胖胖的脖子區域瞄了一會,放棄了想辦法讓他背個攝影機的設想。畢竟顧苗如果知道自己被監視的話,一定不會樂意的。
美好幸福的生活仿佛在眼前徐徐展開,許一帆帶着自己的餐盒心滿意足地坐着管家的車回了家。拿出一個小本子,從密密麻麻記下來的菜式中把帶有西紅柿字樣的都給劃掉了。事實上,這本研究了許久的營養搭配食譜比許一帆之前做過的所有科目筆記都要詳細用心的多,像是要反複強調顧苗的重要性。
而另一邊,上了一晚上自習正在短暫休息的顧苗坐在許臨峰的旁邊,回憶起了中午的那頓豐盛的午餐。事實上,除了許一帆生日會的那次盛宴,他很久沒有吃過這麽能飽腹美味的午餐了,不知道這是哪家餐廳做出來的,好吃到讓他有一種想帶回家也讓媽媽嘗一嘗的錯覺。
記得那家茶餐廳好像叫“愛的飯苗”,真巧,居然還和自己的名字有相似的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好到爆炸,才能得到這樣一份從天而降的大禮。
“小苗兒,你想什麽呢?”剛剛絞盡腦汁做完了一道數學大題的許臨峰放松下來向後仰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輕輕地呼喚着好友的名字,雖然他經常一下就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麽。
但總是想要他親口跟自己說一遍。
“我……真的沒想到那個午飯這麽……高級,如果一年都能吃的話,我覺得……我大概就要幸福死了。”顧苗的眼睛在回憶起午飯的時候突然變得亮晶晶的。
許臨峰扭過頭看着他:“你怎麽老是這麽容易滿足啊?你怕不怕這家餐廳過兩天就破産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許臨峰想起校慶時看到過那家餐飲公司的名字,而那個名字好像在哪個地方聽到過很多次,但是哪裏又說不出來。
算了,不重要,反正那似乎是個大公司,也不像是會随随便便會破産的樣子,總之,顧苗能好好享用一年份的美食就行了,這對自己來講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因為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要看着顧苗的笑容,不管在什麽時候,許臨峰的心裏總是不由自主就跟着變得軟軟的了。
但是,這應該也是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