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把你那玩意兒給弄出來?”
“我沒有那樣說。我只是想解釋一下,這東西是按一些假設條件來設計的,一種非同尋常的條件。”
“哦,換句話說,要是咱們在其他世界當中找到了一個那樣的地方,便能實現了?”
“唔,對。”
“你真是一個怪人,默爾。你知道嗎?”
“嗯哼。”
“又是空歡喜一場。哦,好吧……嗯,它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可以适應這兒和現在的條件?”
“沒有。它在這兒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
“可是,什麽功能這麽特別啊?”
“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理論上的,牽涉到時空問題,還有就是埃弗雷特[11]和惠勒[12]這兩個家夥的一些概念。不過是對某個數學理論的一些改良罷了。”
“你确定?”
“不過這又有什麽區別呢?我又沒有産品,咱們也沒有公司。對不起。告訴馬丁內茨,這條路是死胡同。”
“嗯?誰是馬丁內茨?”
“你的科雷·雷納德有限公司的潛在投資人之一啊,”我說,“丹·馬丁內茨,中年,略矮,人模狗樣,缺了一塊門牙……”
他的眉頭擰到一起:“默爾,我真他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在酒吧等你的時候,他湊過來問我問題,似乎對你知道得不少。現在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問的就是你剛剛說的那件事。說得就像是你已經在找他拉投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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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他說,“我不認識他。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被你打斷了,而且你說吃飯時不談生意。再說,似乎也沒什麽要緊的。他甚至還暗示我可以告訴你他正在調查你。”
“他究竟想知道什麽?”
“問你能否把電腦産品順利搞出來,并保證投資人不上法庭。我是這麽理解的。”
他拍了拍方向盤。“這根本就沒什麽道理嘛,”他說,“真的沒有。”
“我倒覺得,也許是那些你曾向他們提及過此事的人,雇他來進行調查的——或者只是敲山震虎,想讓你老實一些。”
“默爾,你覺得我真的那麽笨?笨到還沒弄明白産品到底存不存在就去找人砸錢的地步嗎?除了你,我從沒跟其他人提過這事,而且以後更不會。你覺得他會是誰?他到底想要什麽?”
我搖了搖頭,但那句塔瑞話,依然在耳邊回響。
幹嗎不說出來呢?
“他還問我,有沒有聽你提到過一個叫作安珀的地方。”
我說這話時,他正注視着後視鏡,随即猛地一打方向盤,轉過了一道彎。
“安珀?你在開玩笑。”
“沒有。”
“怪事。肯定是巧合。”
“什麽?”
“上周我剛聽人提及過,說有一個夢幻一般的地方,名字也叫作安珀。不過我從沒在人前提起過。那不過是酒後的醉話罷了。”
“誰?誰說的?”
“一名相識的畫家。一個典型的瘋子,但确實有幾分天賦。叫梅爾曼。我倒是有點喜歡他的作品,還買了幾幅畫。上次經過市中心時,我還順便去看他有沒有新東西來着。他沒有,不過我倒是在那兒待到很晚,聊天、喝酒以及抽他的煙來着。一會兒之後,他便喝高了,開始談論魔法。并不是紙牌把戲。真正的玩意兒,你懂嗎?”
“懂。”
“嗯,過了一會兒,他便開始演示。若不是我也喝高了,事後肯定會深信不疑的。他淩空懸浮了起來,還召喚來了火,變出了一群怪獸,然後又趕走了。他給我的東西裏邊應該放了迷幻藥。不過見鬼!看起來好真實。”
“嗯哼。”
“不過,”他接着說道,“他知道一種城市,是所有城市的原型。我記不清究竟叫什麽名字了,聽起來像是索多瑪、蛾摩拉[13]或是卡默洛特[14]什麽的,反正他是這麽形容的。他把那個地方叫作安珀,說由一個半瘋不癫的家族掌管,裏面住着他們的黨羽和爪牙,都是幾百年前被他們從其他地方擄過去的那些人的後代。這個家族和那座城市的影子,在許多傳說什麽的當中都曾出現過,總之就是這些。我拿不準他到底是在影射什麽,還是真有那樣一個地方。不過,我就是在他那兒聽說的這個地方。”
“有意思,”我說,“梅爾曼已經死了。幾天前他住的地方被燒成了一片廢墟。”
“不,這事我不知道。”他再次瞟了一眼後視鏡,“你認識他?”
“我見過他,就在你上次離開之後。金斯基告訴我說茱莉亞一直在同他見面,所以我去找那個家夥,想要問問她的事情。你看,嗯,茱莉亞死了。”
“怎麽可能?我上周還見到她來着。”
“死得非常蹊跷。被一只奇怪的動物殺死的。”
“老天!”
他突然踩下了剎車,駛離路面,開進左側的一處空地之上。前方,是一片蔥茏的林木。越過樹頂,城市的煙火,星星點點地映入了眼簾。
他熄了火,關了頭燈,從兜裏抽出來一張達勒姆紙,開始卷起了煙。我注意到他又瞥了一眼上方和前方。
“你好像總是在看後視鏡。”
“對,”他回答道,“我幾乎可以肯定,從希爾頓的停車場一出來,便有一輛車一直尾随着咱們。最遠時,離咱們不過是幾道彎的距離。現在似乎消失了。”
他點起煙,開了車門。
“咱們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吧。”
我跟着他,兩人并排站在那兒,凝視着浩瀚的夜空。朦胧的月光下,樹影婆娑,依稀可辨。他扔下香煙,踩滅。
“狗屎!”他說,“這事也他媽太複雜了!我知道茱莉亞正在和梅爾曼見面。當天晚上,我見了他之後也去見她了。我甚至還幫他給她帶去了一小包東西,好吧?”
“紙牌。”我說。
他點了點頭。
我将他們從口袋裏掏出來,遞給他看。他只是借着昏暗的光線瞥了一眼,卻再次點了點頭。
“就是這些紙牌。”他說完,接着又道,“你還喜歡她,對不對?”
“對,我想應該是。”
“噢,見鬼,”他嘆了一口氣,“那好吧。我有幾件事要告訴你,老夥計。并不完全都是好事。給我一分鐘整理一下。你扔給了我一個大難題,或者是我自己給自己出的,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他踢了一塊碎石一腳,山坡下立刻傳來一連串的山石碰撞聲。
“好吧,”他說,“首先,把那些紙牌給我。”
“為什麽?”
“我得把它們給撕個粉碎。”
“你渾蛋。為什麽?”
“它們太危險。”
“我已經知道了。我得留着。”
“你不明白。”
“所以你告訴我啊。”
“沒那麽簡單。我得先弄清楚什麽可以跟你說,什麽不可以。”
“幹嗎不一股腦兒全都告訴我?”
“我不能。相信我——”
第一聲槍聲剛響,我便撲倒在了地上。槍聲是從右側的山頭上傳來的。盧克并沒有卧倒,而是朝我左側的一片樹林,呈之字形奔了過去。随即,那兒又傳來了幾聲槍響。他手中多了一件東西,舉了起來。
盧克開了三槍,襲擊者又放了一槍。盧克的第二聲槍響過後,我聽到有人慘呼了一聲。此時,我已站起身來,手握一塊石頭,朝他奔了過去。在他第三聲槍響過後,我聽到了有人倒地的聲響。
我跑到時,他剛好将一具屍體翻了過來,我碰巧看到那人缺了一塊的牙齒間隐約噴出一片迷霧,呈藍色或灰色,正慢慢消散。
“那到底是什麽?”等到那霧氣飄走之後,盧克問。
“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
他俯視着那具軟塌塌的屍體,只見對方胸前的一片血漬正在迅速擴散,右手之中,依然抓着一把點三八手槍。
“我不知道你還帶了槍。”我說。
“你要是跟我一樣經常出遠門,你也會的,”他回道,“我每到一座城市,都會買上一把全新的,離開時再把它賣掉。機場安檢的問題。我想這一把是不會賣的了。我從沒見過這個人。默爾,你呢?”
我點了點頭。
“就是那個丹·馬丁內茨,我剛剛跟你說的那個人。”
“噢,天,”他說,“越來越複雜了。或許我真應該找一處寺廟,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過是虛妄。我——”
突然間,他擡起左手,扶向了額頭。
“哎呀,”他随即說道,“默爾,鑰匙還插在車上。上車,立刻開回酒店去。別管我,快!”
“到底怎麽了?怎麽——”
他擡起手中的武器,一支翹鼻自動手槍指向了我。
“快!閉嘴,走!”
“可——”
他槍口一沉,一發子彈立刻射進我雙腳間的泥土中。接着,槍口又筆直地指向我的胸腹。
“梅林,科溫之子,”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要是再不跑,我就立刻叫你變成死人!”
我聽了他的話。車子揚起一陣沙礫,一個U形轉彎,在馬路上留下一片輪胎印記之後,朝着山下呼嘯而去,一個側滑,拐入了右側彎道。随後,在接下來的左拐彎前,我踩下剎車,開始減速。
我駛下車道,開向了左側。前方,一片峭壁聳立,附近點綴着一些灌木。我熄了火,關了車燈,拉起手剎,悄悄地打開車門,溜出來時,特意虛掩着車門。在這種地方,任何聲響都會傳得很遠。
我在陰影中潛行,沿着右側的公路,返回上面。四下裏一片死寂。拐過第一道彎,前方又是一道彎。什麽東西正在樹叢上方飛翔着。興許是一只貓頭鷹,我暗想。接近第二道拐彎處時,我盡量控制着自己的動作,慢慢前行,以免發出聲響。
繞過四道彎中的最後一道,我找了幾塊岩石和樹叢作為掩護,然後停下腳步,細細查看起了我們先前所待的地方。什麽也沒有。我慢慢靠了過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做好了一切準備,一旦情勢需要,随時能站定、撲倒或是突然發力,撲向前去。
除了夜風入林的飒飒聲響,萬籁俱靜。目力所及,也不見有任何人影。
我蹲起身來,繼續往前移動,動作依然緩慢,身形也依然隐藏在樹石之間。
不在那兒。他已經轉移了陣地。我又靠近了一些,在最後時刻,再次停下腳步,凝神細聽。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我穿過馬丁內茨先前倒地的位置。屍體不翼而飛。我在那兒走了幾個來回,沒有任何線索,看不出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喊上幾聲,但又找不到萬全之策,所以只好閉嘴。
我一路平安地走回車子旁,鑽了進去,朝鎮子的方向開去。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到底都出了什麽事。
回到酒店,我将車子停在先前所停的位置附近,然後進了酒店,找到盧克的房間,敲了敲房門。我并未指望能有人前來應門,但我覺得這是破門而入前的基本準備工作。
用力去擰那門把手時,我做得很是小心,只擰壞了門鎖,并未傷到門板和門框,因為那位布拉茲達先生,似乎是一個不錯的夥計。這着實花了一點時間,但好在四處無人。進屋後,我打開燈,雙眼快速地掃了一遍之後,飛快地溜了進去。接着,我站在原地凝神細聽了一會兒,但沒有聽到客廳中傳來任何動靜。
整潔有序。箱子放在行李架上,空空如也。衣物挂在衣櫥之中,口袋裏除了兩盒火柴、一支鋼筆和一支鉛筆,再無其他。一個抽屜裏擺放着幾件內衣和外套,沒有別的。洗漱用品擺放在剃須包中,或是整齊地排列在臺子上,沒什麽特別的。一冊B.H.李德爾·哈特的《戰略》,正擺放在床頭櫃上,一張書簽,插在四分之三左右的地方。
他的舊衣服扔在一張椅子上,滿是塵土的靴子立在旁邊,一邊放着短襪。靴子裏除了兩條綁腿,什麽也沒有。我查看了一下襯衫口袋,空的,但我的指尖在其中一個口袋中摸到了幾顆白色的小紙球。我滿腹狐疑,将其中幾個展了開來。密語記錄?沒有……毫無頭緒之下,一張紙上的幾個棕色小點回答了我的疑問。是煙草。這不過是幾張卷煙用的紙。很顯然,他在野外遠足的時候,把自己的煙頭也給撿回來了。我回想了一下過去同他出去遠足時的情形,他并不總是這麽講究。
我試了試褲子,其中一個後兜裏有一條潮乎乎的大手帕,另外一個裝的則是一把梳子。前面右側口袋中什麽也沒有,左側有一顆子彈。我心念一動,将它裝了起來,随即檢查了一下床墊下面和抽屜底下,甚至還看了看廁所的水箱。沒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解釋他今晚的蹊跷行為。
我将車鑰匙放到床頭櫃上,出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并不在意他知道我闖進了他的房間。實際上,我很喜歡這個點子。他在我設計“鬼輪”的那些圖紙當中亂翻,原本就讓我有些惱火。還有就是,關于今晚他在山頂上的所作所為,他還欠我一個合理得不能再合理的解釋。
我脫下衣服,洗了一個澡,上床,關燈。若不是不想留下任何證據,而且心底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感覺他不會再回來了,我說不定還會給他留一張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