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8 Voice in the eyes
黃少天常年養成的生物鐘慣例在淩晨五點半叫醒他,他睜開眼,窗外還一片漆黑,日光藏在遙遠而渺茫的地平線之下奮力掙紮,機械手表發出均勻的滴答聲,和黎明之前的鳥鳴聲混雜在一起,像是交響樂的序幕曲。
他翻了個身,動作小心翼翼,喻文州還沒醒,緊閉着眼睛,呼吸舒緩綿長,黃少天試着抓了一下喻文州的手,喻文州沒有什麽反應,依然睡得很沉。
黃少天突然就覺得很浪漫。
等喻文州醒來是一個突然就充滿了很多好玩細節的過程,他睡着的時候平躺着,睡衣的領口有點亂,胸口微微起伏,習慣性地攥着拳頭,面無表情。黃少天數着節拍,聽着鐘表走的滴答聲,感受到時間一點點地流淌,天邊越來越亮,直到黑夜徹底過去,白晝如約而來。
喻文州醒過來的時候黃少天正看着窗外發呆,鼓着一邊的臉頰自己玩的挺開心的,他試着擡起手捏了一下黃少天的臉頰,吓得他差點咬到舌頭。
“咦,醒了啊。”黃少天笑,“早上好。”
喻文州撐着胳膊坐起來,他看了看窗外空無一人,然後轉過頭親吻在黃少天的額頭上:“少天早上好。”
C市的民用機場開闊恢弘,長長的跑道一望無際,特殊時期這裏可以同時供應軍民兩用,邊境進入戰時狀态曾經徹底劃歸軍用,所以随處可見軍事管轄時期的影子,整個機場的裝飾設計都透着一股冷淡嚴謹的味道,邊緣處圍牆邊上長着齊腰的荒草,在秋日清晨的陽光下顯得荒涼而寂寥。
黃少天摘下墨鏡別在胸前的口袋裏,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早上好——”
時間已經指向上午十點了,理應不是早上,但是黃少天的問候還是得到了忠實粉絲——各位藍雨隊員們的愛戴,從直升機下來紛紛對黃少天道早上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過按照藍雨全隊不出任務睡全天的優良傳統,幾點鐘道早上好都是科學的。
但是有一件事不太科學,黃少天看到鄭軒走在最後拉着一個正太,差點眼睛掉出眼眶外。
“不得了。”黃少天搓了搓手,回頭對喻文州說,“難道鄭軒這麽快就有小孩了?”
喻文州被他天馬行空的邏輯打敗,甚至還仔細想了一下這種可能性。
“黃少你沒事吧?”鄭軒看黃少天的眼神有點憂心忡忡,“還好嗎?”
黃少天活動活動手腳,示意自己一切都好:“當然好了啊。倒是你,你也不錯啊,孩子都有了。”
Advertisement
鄭軒:“……不,不是!”
藍雨衆人:“哈哈哈哈哈哈!”
“排除溫室大棚扣出來的可能,”黃少天開始思考,“只有可能是你的私生子了。”
鄭軒簡直百口莫辯,不過盧瀚文實在是太小了,身高差了衆人整整一頭,怎麽看怎麽像是未成年,喻文州一問,果然還未成年,不過是一位已經完成覺醒的哨兵天才,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哨兵學校的全部課程,中央塔的秋季兵源補充測試裏,他是第一位達到S級哨兵潛質标準的學員,這樣亮眼的成績實在難得,這麽快加入藍雨也不是沒有可能。每年各隊都要補充人員,今年也不例外,例外的只是正太而已。
也是從這時候藍雨衆人發現了鄭軒的弟控屬性。
“黃少好!”盧瀚文沖黃少天敬禮,還挺有模有樣的。
“喲!你好喲!你好可愛哦,讓我來捏捏臉——”黃少天湊過來,一馬當先地捏盧瀚文的臉,捏得盧瀚文對他的敬意煙消雲散,十秒後,兩個人開始繞着機場空地瘋跑。
“可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宋曉看了看鄭軒,翻了個犀利的白眼。
“附議。”徐景熙對此表示了贊同。
一大一小鬧夠了歸隊,黃少天一邊蹲在地上摟着盧瀚文,一邊從口袋裏掏糖果,這是昨天在孫哲平那裏摸來的,邊境這邊什麽都缺,一塊糖都是好的。他摸了半天沒摸到,然後就去摸喻文州的口袋,摸出來一塊巧克力遞給盧瀚文。
盧瀚文握着拳頭:“黃少!我不是小孩子了!”
黃少天點頭:“對對對,沒說你是啊,吃吧吃吧。”
說笑玩鬧之後,自然還有正事,藍雨全隊到齊,不可能只是為了來看黃少天這麽簡單,中央塔在國安捅了那麽大的簍子,黃少天強行破壞國安已經幾乎成型的實驗并且帶走喻文州,中央各方勢力早就炸開了鍋,只不過是他們逃的又快又徹底沒有感受到而已,現在中央塔和國安的每一次行動都在中央的觀測之下,所有的新任務、申請乃至于出入境審批都受到牽連,不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誰都別想過上好日子。
C市機場有臨時的保密會議室,現在天氣已經沒有那麽熱了,屋子也沒有顯得太憋悶,盧瀚文感覺很新鮮,到處走來走去,其他人則坐在一起,把兩方的消息互通有無。
“我想不通,上面到底對這個實驗是什麽态度?”鄭軒把中央塔現在的情況轉述給黃少天之後問道,他覺得很不解,這種惡性的人體實驗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講都是應該明令禁止的,可是上面似乎對國安很寬容,一直都沒有插手,一直以來和國安做對限制國安的都只是中央塔,而馮憲君只是一個老好人,在派系中始終保持中立,每天都在努力地和稀泥,按照每日三桶稀泥的産量,長城都能再多修十米。
“觀望。”喻文州說。
意見相左,同樣掌握着大量資源的兩方,需要一種彼此牽制的平衡,就像天平的兩端,兩方的籌碼應該是相當的,任何一方的絕對優勢,都會影響局面的制衡,那才是中央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大家陷入一陣沉默,都是軍人,在這種敏感嚴肅的問題上保持表面上的緘默是一種本能,尤其在這樣沒有大型戰争,但是和周邊國家小規模戰争不斷的年代,這種問題的矛盾尖銳程度空前嚴重。
“大家一路都辛苦了,”喻文州緩和一下局面,“來的時候,是上面直接下的命令嗎?”
“馮主席。”鄭軒點頭。
“呃,隔壁王隊也一直在幫忙周旋。”李遠補充道。微草和藍雨一直是明面上的針尖對麥芒,互相稱呼對方為隔壁有種欲說還休的意味,他一提隔壁,正在喝水的宋曉差點噴出來。
“嗯,非常好,感謝隔壁老王。”黃少天也忍不住笑了,真是非常标準的隔壁,“也要感謝老馮,哎,不過老馮還說等事情都結束了請大家吃飯,到時候一定要宰他一頓。”
“是是是。”大家紛紛點頭。
“接下來要怎麽辦?”宋曉放下水杯,把話題轉移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邊境這條線,現在有了點眉目。征兵那邊的事情,一直在和輪回的周隊保持聯系,暫時還沒有進展。”喻文州接過話頭,把這邊的情況一并呈現給所有人,由于沒有帶設備,他從會議室的抽屜裏拿出一張紙,簡單地把邊境軍區附近幾個關鍵地點以地圖的形式畫了出來,黃少天看得目瞪口呆,他走了三四遍還是忘記路的地方,喻文州連門牌號都記得清清楚楚。
“如果國安開展了除開我和張佳樂少校之外的人體實驗,”喻文州在紙上把他們去過的化工原料交易市場重點圈起來,“那麽在活體實驗的時候,他們找的肯定就不是哨兵或者向導了,他們需要的實驗本體肯定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李遠一愣,“會有普通人願意去參加實驗?”
“邊境打了好多年的仗,這大家都知道,目前和K國的關系也緊張,目前包括C市在內的整個轄區範圍,實際上都處于半戰時狀态,大家之前來過一次,應該也有感受,這裏又亂又窮。”喻文州說得很平靜,語調沒什麽起伏,但是大家都親身感受到了,這裏和內陸城市比起來,簡直是生活水平倒退二十年,常年的邊境小規模沖突摩擦導致這裏注定混亂無序,一些法律道德上的約束、基本權利的尊重在生存面前不堪一擊
“所以之前才會有瘟疫的擴散。”黃少天曲起手指,點了點桌面,“在這裏,試藥、賣血、毒品交易都有可能發生,各方勢力比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對,”喻文州點點頭,“所以我們現在需要知道,國安是直接通過自己的手段背地裏開展的實驗,抑或是他們借助了某一方組織的勢力搞了個借屍還魂,關鍵時刻東窗事發,還可以撇的幹幹淨淨。”
“我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比較高。”徐景熙說。
“我和少天也是這麽覺得。”喻文州看了看黃少天,“我們昨天一到這裏,就去了這個原料交易市場,這裏現在已經空了,在軍隊轄區範圍內嚴密把手,我們用了樓冠寧的證件混了進去。”
“如果國安問心無愧,那麽就不會有動作,”黃少天打了個響指,看上去十分自信肯定,“既然做賊心虛,肯定就有跡可循。”
“最近的線索是,昨天夜裏原料交易市場的守衛換崗出現了臨時調換,如果我們猜的沒錯,那肯定是已經要有動作了。”喻文州也很确定,“接下來,把突破口放在這上面,應該沒有錯。”
“上面應該不可能再派人過來了。”宋曉說,“所以只有我們一隊人。”
“壓力山大啊。”鄭軒慣常的有點有氣無力,“怎麽辦,人手肯定不夠,不能打個招呼申請一下?”
“看這個樣子應該不能,”喻文州看了看大家,“如果可能的話,會把和你們一起派來的。”
“所以要自力更生啊。”黃少天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啪一下拍在桌面上,會議室的桌子随着這一下的力道微微震顫,發出嗡嗡的鳴聲,他挑了挑眉,音調也随着挑起來,“那就我們啊。”
藍雨可能是所有隊伍裏看起來最無組織無紀律的,把沒大沒小的娛樂精神發揮得最為淋漓盡致,但是如果你只是覺得藍雨散漫自由那就大錯特錯了,在該嚴肅認真的時候,他們絲毫不比任何隊伍遜色,甚至在成績上更為亮眼。
任務目标确定,一切都在計劃範圍之內,大家整理行裝,喻文州接了個電話,黃少天也跟了過去,很快兩個人一起走回來,喻文州顯得很冷靜,目光中絲毫不見慌亂,而黃少天則顯得很興奮,以藍雨衆人對他們副隊長的了解,這種興奮一般是征服的前奏。
“上面有新的任務。”黃少天嚴肅起來,目光掃過所有人,“任務號NSLY1821,代號詛咒之劍,任務重啓。”
孫哲平站在化工原料交易市場的門口,身後跟着兩個穿着邊境軍區普通軍人軍裝的年輕人。
交易市場關閉了有一陣子,到處都是積下的灰塵,門口的兩側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貼上去的春聯,現在模糊得只能看到紅底金字,剩下發財興旺幾個字,連句子都串不起來,門框的連接處有長腿的蜘蛛緩慢地爬過,在灰色破敗的蜘蛛網上,勤勉地拉上新絲,只可惜蛛網太過破舊,飛蟲掠過,黏了一身的蛛絲,竟然就從中掙脫開飛走了。
“孫少校。”門口的守衛對孫哲平敬禮,态度畢恭畢敬的。孫哲平來邊境不久,而且在肉眼可見的将來是必然要回中央的,人家是實打實的高幹子弟,但凡是有點眼力見的人都不敢得罪他,這一點軍隊這種等級制度分明的地方看得更清楚一些,黃少天很想笑,也很想忍着,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孫哲平那張欠揍的臉,他就死活都忍不住。
“冷靜。”喻文州微微側過頭,壓低聲音對他說。
黃少天連忙裝作咳嗽,擡手掩飾一下,然後目視前方,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孫哲平是號稱來搬東西的,守衛拿着一大串的鑰匙一直走到倉庫的最裏面,開了一扇門,鎖鏽得厲害,一摸上去一把黃色的鏽,鎖面上斑駁得深淺不一,碎屑沾在守衛的淺色袖口上,抹開不均勻的深黃色,喻文州站得遠遠的,淡定的把一切都看在眼裏。
門終于打開,一開門一股腐朽的潮濕氣之外,再又就是壓根不知道是什麽化工原料的氣味,有點刺鼻,但是好在不太嚴重。
“進來,先清點一下數目。”孫哲平大聲對身後兩個人說。
守衛已經走遠了,黃少天湊過來虛虛地打了孫哲平一拳:“靠靠靠靠靠靠靠,你可以停止強行裝模作樣了嗎?扯着嗓門喊什麽啊?”
孫哲平挑了挑眉:“做戲做足,快點去清點。”
“你也來啊!快點。”黃少天攬着孫哲平的肩膀,威脅地掐着他的脖子,晃來晃去,“快點別偷懶啊我告訴你!”
孫哲平摘下墨鏡,顯得很淡定:“你見過哪個少校帶了兩個後勤兵來還自己搬東西的?”
“靠!”黃少天毫不留情地沖他比了兩個中指,“中校同志都在搬了——”
黃少天回過頭,發現喻文州根本沒在搬東西,他正在琢磨對面的兩個倉庫間的隔板,敲了敲,然後湊近了聽聲音。
“那誰搬啊,我們總不能空着手出去啊?”黃少天不服。
“少天,過來。”喻文州沒回頭,只是招手,“你來聽一下。”
S級哨兵一般擁有非常敏銳的聽力,這種敏銳不光體現在他們可以聽到更遠更低的聲音,也在于他們對于聲音本身內容的分析,就算遇到了哨兵無法辨別的聲音,他們也可以通過精神交流把這些信息傳遞給向導,讓向導介入來分析。黃少天湊過來,順着喻文州指的方向把耳朵貼在隔板上,喻文州曲起手指,選了幾個不同的位置,分別敲了三下。
“怎麽樣?”
“對面應該不是倉庫。”黃少天想了想,“起碼結構和這邊是不一樣的。”
“對面的建築結構應該更加結實。”喻文州說。
“和我想的差不多,”黃少天比劃了一下,“這層隔板很薄,和對面牆壁距離很小,用力這樣敲的時候,鋼制的薄隔板會碰到對面牆壁,然後反彈回來,發出一種微小的空響,就像這樣——”
那種空響隐藏在薄隔板本身的嗡鳴聲中,正常聽力就算聽到也很難分辨出來,黃少天小心翼翼地把這樣的信息流毫無保留地傳遞給喻文州,交給喻文州來判斷。
“我解釋不清楚。”黃少天抿了抿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敲着隔板,他不太擅長這樣詳細地剖析信息流,因為從前他沒有搭檔,根本沒有這個需求。
“不用解釋。”喻文州沖黃少天眨眨眼睛,示意他已經都聽到了,“這邊,你稍微低一下。”
他們兩個開始不再說話,最簡單的話都變得多餘,精神世界的徹底交融可以讓彼此所思所想徹底交付給對方,默契又簡單,連黃少天一時間都沒有太多說話的欲望了,他只是盡可能地把喻文州需要的信息流傳遞過去,然後看着喻文州是如何從中提取他想要的信息,就像一個原料采買員,看着廚師做出花樣繁多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有種莫名的滿足感。喻文州沉默地思考着,他就盯着喻文州的眼睛,覺得自己在一片深藍的大海中游泳,海面上無風無浪,海波在陽光下泛着金色溫柔的浪花,而朝陽永遠不會墜落。
孫哲平靠着門口抽煙,時不時地看看表掐着時間,喻文州和黃少天兩個配合得太過默契,連話都不說了,反倒讓他有點無所适從,他抽完了一支煙把煙蒂扔在地上,軍靴踩上去徹底碾滅,然後開始搬東西。
反正也不能空着手出去啊!孫哲平沖黃少天的背影回以一個中指。
時間似乎流逝得很快,很快時針指向了七點,這裏的守衛晚上七點要交班,孫哲平沖兩個人招手,然後點點頭,這時已經可以聽到守衛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拖拖拉拉的,腳跟都擡不起來的感覺。
“走。”黃少天沖喻文州招手。
“馬上。”喻文州頭也不回地回答道,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倉庫最裏面的原料箱上,手腕用力,撕下來一張标簽,折了兩下塞進了口袋。
還是來開門的守衛,現在是來催,因為交班要重新查一遍所有的倉庫門鎖,這是例行公事,更何況有再多的東西也該搬完了。
倉庫的走廊廊燈很暗,常年失修的白熾燈燈芯只閃着微弱的光,只隐約照得清楚眼前的路,守衛和下午的時候一樣衣着不怎麽齊整,帶着帽子,面龐隐沒在帽檐的陰影下,似乎真是兩天沒有交班了很困頓的模樣,腳步聲延續着剛才的拖拉,在空曠的倉庫中不斷回響,喻文州面帶着微笑打量他,目光從他的肩膀一路看到他的袖口,淺色制服的袖口雖不幹淨,但是絲毫沒有黃色的鐵鏽。
“少天,”喻文州突然開口,“我忘了把一樣東西放回去。”
黃少天走在前面,聽到聲音突然回頭:“嗯?”
“不好意思,先別鎖上。”喻文州轉過頭對守衛說,守衛聽到喻文州的招呼一愣,但還是停下了動作,他沒有回頭,只是向後推了兩步,給喻文州讓開門口。
“謝謝。”
喻文州這樣說着,卻沒有走過去,相反,他向後退了一大步,似乎是要躲避點什麽,守衛察覺有點不對,他猛地回過頭,卻發現自己一動不能動,黃少天以極快的速度捂住了他的嘴,手腕用力向後随意地一掙,同時沖着他的膝蓋彎踢了一腳,匕首的刀尖在身體強制性彎曲的同時精準地插進脖頸處的動脈,血液猛地像是水龍頭的水一樣噴出來——
卻沒有一點噴在外面的牆壁上。黃少天快速地推開倉庫門,利落地擡起一腳把尚且溫熱的屍體踹了進去,倉庫門在慣性的作用下反彈回來,在砸在門框之前被黃少天穩穩地接住,他撿起地上的鑰匙,鎮定地将倉庫的門鎖上,沉重的鐵鎖垂下來,發出一聲深沉的悶響。
孫哲平回過頭,喻文州和黃少天已經重新跟了上來,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時間寶貴啊。”孫哲平說。
黃少天點頭,笑容在微弱的白熾燈光下十分無辜:“是很寶貴。”
孫哲平回頭看喻文州,試圖得到解釋,然而喻文州只是很認真地看了看黃少天。
“少天說的對。”
“最多一個小時,他們一定會發現。”黃少天摘下後勤兵帶的帽子,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倉庫的通風做得很差,裏面憋悶而潮濕,他出了一身汗,頭發都濕漉漉地像是剛洗過。軍區的宿舍雖然破舊,但是起碼通風又涼爽,黃少天放松下來,感到肌肉微微酸疼,剛剛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不經意間就将身體機能發揮到極致,等放松下來,總是覺得有哪裏不太舒服。
“保險起見,我們可以把這個時間劃得更短些,”喻文州右手在地圖上繼續勾畫,左手拿着水杯,頭也不回地遞給四處找水杯的黃少天,“我們假設,一離開,他們就發現了守衛已經死了。”
“然後呢?”宋曉一邊在重新組裝他的狙擊槍,一邊擡頭問道。
“他們一定會有更大的動作。”喻文州說,“更大的動作來掩飾,就意味着更大程度上的暴露。”
“這是我在倉庫裏面找到的一張标簽,這裏的化工原料交易市場幾乎都沒有什麽正規的生意,整個邊境轄區,早就沒有幾個化工廠還在運作了,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一張暗號單。”喻文州把标簽拿出來,平鋪展開放在桌面上。
“那是什麽?”黃少天皺眉,“我都沒注意到。”
“簡單來說,它應該代表了當地政府和某些組織的一種約定,在海關入關的時候,有哪些東西需要特殊照顧,哪些就會貼上這樣的單子。”
“太明目張膽了。”宋曉目瞪口呆。他這個人老喜歡在國外買點亂七八糟的東西,美其名曰是收藏品,唱片和書本都有,由于軍人身份,海關入關的時候經常扣押他的東西,他隔三差五就要到海關去補稅,對于這種明晃晃的在政府默許下視通關如無物的行為,他不能接受。
“很多違禁品和毒品都是這樣進來、出去的。”喻文州說,“所以那個倉庫的真實身份也比較明了了,我們的行動目标也更加明顯一點,出發時間暫定六個小時後。”
六個小時後正是黎明之前,這是人一天中睡得最沉的時候,即便是清醒着,也是警覺性最低的時候,藍雨雖然個個精英,但是畢竟人少,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時間,可以将損耗将到最低。
“我等下會把這邊的情況在行動前和中央塔做最後的溝通,之後如果沒有意外,少天會把詳細任務部署給每一個人。”喻文州叉着手,看向大家。
“Yes,sir!”黃少天坐在窗臺上喝水,不倫不類地沖喻文州敬了個禮,還冒出來一句TVB臺詞,逗得大家笑起來。
“這是要玩一票大的。”鄭軒磕了磕槍托,聽了一會兒得出了結論,自言自語地說道。
黃少天從窗臺上跳起來,走過來擡手彈在他額頭上:“對啊,玩票大的。小瀚文呢?”
“出去和孫少校彈溜溜了……”李遠撐着胳膊坐起來,一臉的一言難盡。
喻文州轉過頭:“好了做最後的準備——”
黃少天跳起來:“彈溜溜!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