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5 Here one day
地下室的大門重新關閉,鐵門相碰時發出一聲讓人心悸的金屬聲,喻文州看起來面色如常,情緒波動也不明顯,但是顯示在監控畫面可以把每一個表情都放大得無比仔細,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因為緊張而握緊的拳頭,甚至腳步都有點淩亂。
他不是聖人,他當然也會有各種各樣的的情緒。
走出地下才感覺到呼吸順暢,那種壓迫着肺葉、又像是被勒住喉嚨的強烈壓抑感消失後,喻文州覺得如釋重負,他現在身份特殊,國安既沒有撤銷他的軍籍和職務,也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是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就像之前國安同意他去中央塔見黃少天一樣,本質上等同于一次釣魚,黃少天願者上鈎,僅此而已。
他快步走到一樓電梯口旁的登記處,把去地下室的通行卡歸還,然後再次刷卡直接上到頂樓,他心裏已經平靜下來了,但是表面還保持着隐秘而又外露的緊張和憤怒,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和身體抽離,只是很冷漠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只覺得自己的精神域依舊平靜冷淡,海水的溫度急劇下降,寒冷讓人思路清晰。
進入頂樓的最低權限是中校,喻文州刷卡進去,泛着銀白色金屬光芒的牆壁讓人有點暈眩,每一間屋子都房門緊閉,好像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喻文州快步走到最裏面的一間,刷卡進入。
門開的時候伴随着久違的嘀嘀聲,喻文州依然波瀾不驚,事實上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到這裏了,他來到國安的第一天在這裏醒來,渾身是傷,肺部受到重創,呼吸都感覺像是有刀子在戳自己的氣管一樣,他聽見門開時保密系統陌生的嘀嘀聲,好像開啓了一個永無止盡的罪惡的深淵。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喻文州深呼吸一口氣,推開門,一直走到最裏面的房間。屋子長久沒有人住過,除了潮濕的氣味之外,就滿是當年遺留下來的消毒水的味道,很淡,但是很刺鼻,最裏面的房間現在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幾乎沒什麽東西了,只有角落裏放着一個箱子,他走過去單膝跪地,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盒子。
箱子裏還有一些雜物,包括喻文州三年前穿來的、現在血漬已經洗不掉的軍服也放在裏面,他的目光沒有在那上面留戀,而是直接拿走了盒子,盒子裏很空,拿起來的時候明顯可以聽到裏面有東西在晃蕩,撞擊時發出一連串的空響。
屋門重新關閉,熟悉的嘀嘀聲像短促的告別,喻文州微微頓了一下身形,他突然笑了,嘴邊的笑容淺淡而矜持,像是深海裏的魚隐秘地穿梭,海波輕晃,泛起一連串的波瀾。
國安十一樓槍械辦公室,蘇沐秋挂斷電話,在桌面亂七八糟的文件裏刨出剛剛埋進去的半個橘子,他剛轉過身,門口有人敲門。
蘇沐秋有點納悶,他平時在國安也沒有什麽朋友,基本上只埋頭研究,所以很少有人來找他,他一瞬間以為是葉修來惡作劇了,打開門才發現不是,門口站的是喻文州。
蘇沐秋突然想起來,他前些日子去過中央塔,這個人還來找過他。
“啊——”蘇沐秋恍然大悟。
喻文州伸出手:“好久不見了,蘇教授。”
黃少天靠在椅子上,微微向後仰着頭,汗水順着臉頰流到脖頸處,最後沿着喉結一路向下,滴進軍裝襯衫的領子裏,下巴和喉結的曲線看起來脆弱而單薄,讓他顯得毫無攻擊力,他本來一直抓着桌面的手松開,垂在身側,指尖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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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到極限了。”
門口再次傳來開門的聲響,這次黃少天壓根沒有睜開眼睛看,也沒有任何反應,來人穿着深藍色的國安軍裝,手裏拿着文件夾,而這一次,他問的問題和之前截然不同。
“三年前,代號詛咒之劍的任務,你還記得多少?”
黃少天的意識對三年前的這段記憶一直十分模糊,就像他精神域裏一塊籠罩着黑氣的禁忌之地一樣,他想碰也碰不到,在邊境的時候喻文州和他分享了他的記憶,但是喻文州的記憶在他們進入任務執行地點的樓上後戛然而止,他沒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不是沒有對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做出過假設,相反,他做了太多的假設,反而讓自己疑神疑鬼惴惴不安,他試圖把他朝向喻文州的那一槍後發生的事情在記憶的拼圖裏補齊,但是無論怎麽假設,他都覺得這其中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
那就是所有人都在之後認為喻文州已經死了,他們都沒有懷疑過,但是黃少天看得非常清楚,他那一槍打在肩頭,絕不致命。
是誰“殺”了喻文州?
這個疑問像一只小蟲子,在腐爛的果實裏起勁地鑽着,它的目标是果實最中心的部分,那裏有最甜美的汁液吸引着它,而當它鑽到最中心的時候就會發現,因為它的存在,整個果實已經爛透了。
黃少天搖搖頭,他覺得自己還算清醒,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給了喻文州一槍。”對面的人這樣說道。
黃少天點頭。
“然後呢?”
對啊,然後呢?黃少天繼續搖頭,還是覺得一團迷糊。角落裏的感知共振設備似乎停掉了,讓他終于能喘口氣了,那種被信息流充滿的感覺太過飽脹,逼得他快要爆炸了。
“我們看到喻文州的時候,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你認識嗎?”
扔過來的匕首看上去很鋒利,像那個晴天裏靜默無風的陽光,銳利得似乎可以把一切都穿透,黃少天勉強睜開眼看着桌面上還在微微震動的刀鋒,突然覺得這團謎團在走向一個裂口,身後的世界開始轟然坍縮,他被迫着在荒地裏奔跑,前方是一片光明,而當他終于跑到了終點,一片紅色的血海在他的眼前泛起猩紅的波光,這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而這個噩夢,陪伴了他三年的時間,唯一不同的是,一直以來像是迷霧中潛藏的幽谷,今天終于具象化了起來。
畫面和因果關系似乎都開始說得通了,他雖然還是不知道在最後一刻發生了什麽,而唯一可以與之印證的就是他的夢,在他的夢裏,喻文州靠在牆邊,他已經沒有了生氣,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在黃少天的腦海中炸開。
他“殺”了喻文州。
“我沒有……”黃少天突然坐直身體,眼神開始失焦,“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是你。”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想不起,真的想不起來,我不可能這麽做……”他失控地喊起來,嗓子過分幹啞,這些辯解發不出聲音,或者只能發出幹巴巴的幾個音節,在空蕩蕩的室內無助地回響。
“可是上面有你的指紋。”對面的人繼續說,語氣帶着自信,“真的不是你嗎?”
“不是我——”
喻文州帶着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看起來學究氣重一些,他快步走到一樓的登記處向辦事員反應了一下自己的通行卡現在刷不開系統的問題。前段日子國安的內部網絡被黑了一次,迫使全國安的網絡系統強行升級了一次,這次升級太過匆忙,造成了很多漏洞,所以經常有刷不開門禁的情況出現,登記處人員十分體貼地幫喻文州處理了問題,而喻文州就在辦事人員善意的微笑中摸到了一張通往地下室的通行卡,笑眯眯地快步走到通往地下室的電梯口,在電梯開門之前,他甚至還回頭沖那個辦事人員笑了一下。
電梯在地下二層停下來,除了關着黃少天的那間屋子門口站着一名守衛,整個地下二層依舊空蕩蕩,呼吸都帶着回聲,他走到守衛面前,沖他敬了個軍禮。
“辛苦了。”喻文州的軍禮敬得很生疏,帶着國安裏科研人員獨特的一股氣質——他們大多智力過人但性格怪異,外界評價國安是一群神經病的聚集地不是沒有道理的,有着向導天生的精神力,再加上過分沉溺于科學的研究,多半都有點神經兮兮的樣子,這一點國安為數不多的哨兵和大量的普通人軍人都很懂,或者說他們都很習慣這群科學家的“不正常”。
喻文州就太“正常”了,不正常的向導可以是科學家,他們可以單槍匹馬地在科學的領地裏闖蕩,而他注定是上戰場的向導。
“喻教授好,”守衛認得他,很快回以軍禮,“不辛苦。”
喻文州點點頭,他緩緩放下手,那一刻他目光裏沒有一點猶豫,金色的鏡架反射着地下室冷暗燈光的幽黃光澤,映襯得他的表情在某一個瞬間冷漠得根本不似本人。
擡手,開槍,正中心髒,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絲拖沓,他擡起另一只手臂捂住守衛要喊出聲的嘴,勒着他的脖子将他拖到一邊無聲地放倒在地上。
裝了消音器的槍槍管發燙,喻文州面色如常雲淡風輕,思維絲毫沒有被阻塞,事實上,這是他在戰場以外的場合殺的第一個人。
就在喻文州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門口的守衛,屋內的審訊達到了氣氛上的高潮,黃少天的嘶吼大到讓審訊員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門外的聲音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在為自己可以打破一個S級的中央塔優秀哨兵而感到興奮,那種感覺就好像馴服了一匹野馬,快意來自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來自每一個神經元。
“你還是不要為自己開脫了,沒有用的。”他站起來一把抓住黃少天的領口,動作粗暴得快要勒得黃少天喘不過氣來,黃少天與他挨得極近,目光卻渙散着找不到焦點,看起來驚慌失措到了一個不可控的臨界點,再下去就要瘋了。
是啊,換誰誰都要瘋了。他有點得意地想下去,完全沒有注意到黃少天眼神中閃爍的寒芒,他的思維開始狂奔,然而才邁出了一步、還沒來得及做出更多的臆想,突然覺得胸口一陣冰涼的刺痛,他本能地伸出手掙紮着去抓黃少天的衣服,卻被一腳踹開。
身體不可抑止地被重力吸引轟然倒地,黃少天搶上一步單膝跪地,毫不遲疑地補上第二刀。
他的額頭依然汗水密布,臉色蒼白得像是很久不見天日,但是他目光清明,微微挑起的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微笑,完全不似失去了控制的樣子。
“你以為你們能騙得了我嗎?”黃少天手腕用力,冰雨更深一寸,利刃劈開骨血,聲音殘忍又溫暖,“你們這種把戲太低劣了,廢物。”
他根本不會相信任何人給他的暗示,他只相信喻文州對他說過的話,喻文州告訴過他,不管誰對他說過去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要相信。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黃少天嘟囔了一聲,“可惜了,你死得太快了。”
他站起來,太久沒有活動過的全身酸痛得像是骨骼被拆過又重組,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跳開始加速,這是一種奇妙的體驗,起碼對于黃少天而言是這樣的。
金屬大門打開,喻文州站在門口,黃少天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
“眼鏡不錯。”黃少天評價道。
“走吧。”喻文州沖他伸出手。
“去哪兒?”
“帶你去睡個好覺。”喻文州輕聲說。
“一起嗎?”黃少天挑了挑眉。
喻文州攤手:“當然。”
國安的地下室早先的用途是實驗室,從一個個緊閉的屋門就可以看出,已經廢棄了很久。地下室保持着很多年前的原樣,現在基本上已經荒廢了,但是國安仍然給所有的地下室進出口都安置了出入的門禁,而且通行卡是特制的,與國安內部的門禁通行卡不一樣,要到地下室去,需要登記備案。
喻文州在國安的三年很少到地下室來,但是這關系不大,他只要來過一次就夠了,整個地下室的結構在他的腦海中由具體的事物抽象成一個明晰路線的圖像,然後再簡化成幾條可以離開的逃生路線。這是黃少天所不能理解的,作為一個常年在中央塔內迷路的路癡,每次開會前找會議室都很茫然,不過說出來多半沒人信。
現在是淩晨,關押黃少天的屋內肯定有監控,而且是會一直有人守着,但是從看到屏幕內發生的事情到反應需要一個過程,在已經放松了警惕不相信黃少天還有力氣反擊的情況下,這個反應過程将被加長,尤其是國安本身相較于中央塔,多是普通人和向導,戰鬥力和哨兵沒辦法相提并論,即便是黃少天已經快要到心理和生理上的極限,他的反應速度和判斷力仍然驚人。
“緊張嗎?”兩個人靠得很近,在地下室曲折的走廊裏前行,喻文州抓着黃少天的手腕,突然問了一句。
“緊張,簡直小鹿亂撞啊。”黃少天抓起他的手,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
典型的答非所問,卻又是恰到好處的調情。喻文州轉過頭,擡手幫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黃少天半閉着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樣子,鼻尖一聳一聳的。
這大概是喻文州見過最可愛的黃少天了。比起他平日裏在戰場上冷酷的側臉,和人聊天時喋喋不休的瞪大的眼睛,現在的黃少天顯得要可愛一點,也許是燈光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喻文州眼花,他竟然覺得黃少天現在勾起嘴角的樣子,像一只貓。
但他當然不是一只貓,只是一只貓科動物。雪豹正趴在地上親昵地蹭着主人的褲腳,喻文州擡手摸了一下雪豹的頭,雪豹昂起腦袋,目露精光,氣勢絲毫不減。
“看住胖達,你,還有你,別丢了。”喻文州指了指站在一邊兩只爪子都抓着竹子的熊貓,胖達似乎在查看周圍的情況,顯得很嚴肅。
雪豹甩了甩長尾巴,試圖去卷胖達,奈何胖達太寬卷不住,雪豹發出一聲不滿的叫聲。
“噓。”喻文州搖搖頭,“別鬧。”
躲過先直奔地下室的第一隊國安警衛處的人只需要把他們繞暈,這對喻文州來說很簡單,但是他不能指望着繞暈就算完事,他當然是要帶着黃少天離開這裏。
地下室的路非常曲折,但是确實整個國安安保體系中最弱的一環,因為地下室的全套監控、同行系統與國安的大系統是分離的,它們分屬于兩個系統,并且相互獨立,地下是從前的保密實驗室,即便廢棄了也有着相當高的保密級別,所以才被選為秘密關押黃少天的地方。
“你猜他們多久會反應過來?”喻文州一邊說着,一邊更換彈夾,他動作娴熟流暢,清脆的上膛聲響在耳邊,“困了?等下再睡,很快了。”
地下室的二層最中央有主控監控設備,喻文州站在走廊的盡頭,整個人盡可能地貼在牆壁上,另一只手緩緩舉起槍,他目測了一下方位,然後換了個姿勢。
“困。”黃少天揉揉眼睛,只覺得眼角幹澀得刺痛,“你要打哪裏?”
“別睡。”喻文州把另一把槍遞給黃少天,“天花板與承重牆交彙處的監控主控鏡頭,一級防彈承重。”
黃少天的角度要更艱難些,他費力地睜開眼睛,只能微微壓低上身的角度再仰頭,這個姿勢讓他覺得背痛,他剛覺得自己支撐不住,喻文州就恰到好處地攬住他的腰,拉着他靠近自己。
“那,我先來咯。”黃少天眨眨眼睛,話音剛落,他微微仰着頭,左手擡手就是一槍。
砰!砰!
響起的是兩聲槍響,黃少天打着哈欠半張着嘴,扭過頭看到喻文州微微眯着眼睛,手裏的手槍槍管微微顫抖。
一級防彈承重的特制高密度鏡頭可以保證一次重擊,但是兩次幾乎打在同一個位置上,顯然不在設計理念的考慮範圍之內,至此二層的監控主控設備主鏡頭報廢,它仍然可以記錄聲音,但是沒有辦法記錄圖像了。
“我們要怎麽出去?”黃少天把剩下的半個哈欠打完,捂着嘴聲音悶悶的,雪豹跟在身邊,也打了個巨大的哈欠,爪子在空中揮舞。
“走出去。”喻文州說。
地下室必然會有的就是通風口,這是任何地下室設計都不可能省略的部分,算是逃出路線的首選,而國安的地下實驗室除了通風口之外,還有一個實驗室特有的,廢水廢料處理及實驗垃圾清理通道,從這裏可以直通地面,出口已經是與國安緊挨着的國家再生材料研究院的後門了,國安當初進行的保密試驗多半是和再生材料研究院挂鈎的,為了方便,特意修了這樣一個通道,以節省銷毀實驗廢料的成本。
“所以說……”黃少天想了想,“不要把自己家的建築搞得太複雜。”
喻文州點點頭:“你說得沒錯。”
“我們要走這條通道嗎?”黃少天又打了個哈欠。
喻文州搖頭:“不,我們還是走通風口。”
“啊?”黃少天一愣,他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感覺有點下巴脫臼。
喻文州笑了:“你不是困了嗎,那我們早點出去,早點睡覺。”
警報已經拉響,在地下二層仍然可以聽到尖銳的警報聲,混雜着快速整齊的腳步聲從頭頂傳來,國安的方法無外乎是控制一切出口,這樣簡單直接有效。通風口實現自然通風無非是靠熱壓或者風壓,通風口不可能只有一個,以國安的能力,是沒有辦法在淩晨突發情況下包圍一切通風口的。蘇沐秋坐在辦公室裏興致勃勃地看着屏幕上的兩個紅點,決定猜一下他們會從哪兒出來。
地面,總不能是頂樓?
葉修的電話一個接一個,蘇沐秋想象了一下葉修幹着急的樣子覺得有點爽,于是擡手又從水果盤裏拿了一個橘子剝了起來。
而事實是喬一帆正拿着葉修的手機一遍一遍地撥蘇沐秋的電話,對方一直無人接聽,喬一帆都快崩潰了,直升機發出巨大的嗡嗡聲,葉修蹲在中央塔的停機坪上,正在抽煙。
“怎麽樣?”周澤楷穿着一身幹淨利落的飛行員的衣服走上來,葉修揚了揚下巴,問了一句。
周澤楷還是話很少,他沖葉修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沖遠處的王傑希招招手。
“那走吧。”葉修把煙掐了,但是煙灰還是被停機坪上的大風吹出去好遠,喬一帆側着頭躲過,免于被煙灰糊一臉的厄運。
周澤楷甚至都沒有穿高空負荷服,只是戴着飛行頭盔和手套,他率先走到駕駛艙,葉修和喬一帆跟上。
“上次給黃少天記賬多少來着。”葉修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喬一帆。
“嗯?”喬一帆一愣,然後回過神來,“四、四十萬。”
葉修拍了拍手,好像十分滿意:“翻倍有望啊,不虛此行。行了,小周,起飛吧。”
周澤楷看了看葉修,十分隐秘地在頭盔裏面翻了個白眼,然後立刻恢複正常表情。
葉修的電話終于不打過來了,蘇沐秋正好也吃完了一個橘子,此時屏幕上的小紅點已經離開了地下室,和蘇沐秋一開始作出的預想相去甚遠,喻文州和黃少天沒有直接奔向地面,而是直奔頂樓,橫沖直撞,國安的牆壁隔音效果非常一般,他能夠聽到連綿不斷的槍聲,把整個國安折騰得熱鬧堪比過年。
喻文州膽子很大,他的天性中帶着很大的冒險成分,和黃少天在一起的時候這個特點會更加明顯,他似乎就是這樣矛盾的性格,又沉穩如水,又劍走偏鋒,卻一點也不違和。
“喲吼——”
國安的頂樓上,黃少天張開手臂向下看,果不其然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人,這個角度有種俯瞰衆生的快感,喻文州正在頂樓的角落裏拿東西,等到周澤楷開着直升機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喻文州正好起身,把一個冷冰冰的金屬質地的東西從盒子裏掏出來,挂在了黃少天的脖子上。
“這是什麽東西?”黃少天睜大眼睛,十分好奇。
“帶着吧。”喻文州笑了笑,然後沖直升機招了招手,“你可以當作是禮物。”
“到底是什麽?”黃少天心中驚懼,“該不會是什麽奇怪的道具吧?”
“原來你對奇怪的道具很感興趣?”喻文州在風中微微眯起眼睛,表情似笑非笑。
“不——”黃少天表示拒絕,他看着喻文州的笑只覺得後背發涼。
“那就快走。”喻文州推了他一把,直升機暫時停在頂樓,在一片漆黑的夜裏亮着黃色的燈,十分顯眼,喬一帆好心地探出身子拉了黃少天一把,黃少天連滾帶爬地摔進機艙,一個轉身,喻文州也已經進來,身後機艙門重重一頓的同時,直升機猛地飛離地面,帶着周澤楷式的招牌利落,徹底離開國安的頂樓。
“堪比解救人質。”葉修在副駕駛位置回過頭,沖黃少天比了個手勢,“錢打我賬上,別忘了。”
“你去死吧老葉!”黃少天随手抓過手邊的東西砸過去,葉修擡手接住,發現是一包壓縮餅幹,愉快地笑納了。
“你不是困了嗎,睡覺吧。”葉修拆開,咬了一口,覺得不是太美味又把包裝封上了,“國安慘了,明天一早一定亂成一鍋粥。”
“為什麽啊?”黃少天反而不太睡得着,“怎麽了,你又幹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了?”
“沒什麽。”葉修顯得很淡定,“大眼應該出發去要人了,就問國安,我們中央塔的少校人怎麽去了你們國安然後不見了,太神奇了,大變活人。”
輪到黃少天無語了:“……”
喬一帆:“然後我們現在是?”
葉修回答得一本正經:“我們是跟周隊出任務,天亮才回來。”
周澤楷一臉驚訝地看着葉修,隔着頭盔都能看到他眼神裏的震驚。
“哦,忘了告訴你,走吧,我們去出任務。”葉修對周澤楷說。
喻文州想了想:“這段時間是征兵的關鍵時期,出去監督征兵任務無可厚非,現在征兵數據很不好看,周隊心急如焚。”
周澤楷:“……??!”
葉修繼續說:“開開飛機散散心,無可厚非。”
喻文州點頭:“人之常情,工作壓力大也要排解。”
飛機突然一個颠簸。
周澤楷抱歉地笑笑,他顯然沒怎麽反應過來,今年征兵确實數據不好,但是他根本一點都沒覺得心急如焚壓力山大需要散心排解。
黃少天:“我了個去你們睜眼睛說瞎話都不打草稿啊?!哎哎哎,這不是明顯颠倒黑白嗎?國安又不傻,國安又不是白癡?!”
“那最好把事情鬧到上面去,”喻文州說,“歡迎随時對質。”
“你睡吧你,閉嘴。”葉修反手把壓縮餅幹又扔回來,被黃少天擡手擋開。
“我反而睡不着了,可能是困到極致了。”黃少天揉揉眼睛。
葉修看了看喬一帆:“小喬,打暈他。”
喬一帆覺得這個任務很驚悚,他看了看黃少天,黃少天比了個反抗的姿勢,眼睛瞪得老大。
“別猶豫,打暈他。”葉修繼續說,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這人鬧死了。”
喬一帆看向喻文州。
“睡吧。”喻文州敲了敲黃少天的腦袋,然後俯身拿起機艙裏一件外套搭在黃少天身上,示意黃少天靠在自己腿上睡,“五、四、三——”
只數了三個數,黃少天就已經光速閉上眼睛睡着了,在黃少天的世界一切突然失聲,喻文州用精神力幫他屏蔽掉一切幹擾,只剩下如潮水般襲來的困倦,他本想反駁葉修兩句,但是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棉花堆裏,一掉進去就起不來了。
“這就睡着了?”喬一帆小聲問。
喻文州點點頭,然後笑了。
“這是精神暗示嗎?”
“不是。”喻文州搖搖頭,他很少對黃少天施加精神暗示,即便他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可以長驅直入,但是他還是很少去操控對方,即便是出于善意。黃少天只是累了,他靠在喻文州身邊就可以很快睡着,他們之間除了哨兵和向導的關系之外,和普通的情侶沒什麽兩樣。
“好了,他現在睡了。”葉修轉過身來,“喻文州,說說你知道的吧。”
喻文州想了想,微微挑眉:“可以啊,不過你準備出多少錢?”
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