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Time Reversal
李軒敲了敲張新傑的辦公室門,在裏面有人回應之前毫不客氣地推門進去,因為他如果自報家門,那麽被拒之門外的概率将高達200%,由于最近哨響結合所的恐怖營銷覆蓋整個中央塔,連衛生間門上的小廣告都未曾幸免,導致人民群衆紛紛有了強烈的逆反心理。
“張——”李軒推開門,剛準備把花花綠綠的相親宣傳冊丢在桌子上,而這時安文逸從一堆資料裏擡頭,有點尴尬地沖李軒點頭。
“诶,你誰啊?”李軒愣了一下,張新傑這人不僅潔癖,還強迫症,他的辦公室很少有人可以随便出入。
“啊,您好,”安文逸推了推眼鏡,有點生硬地把尴尬壓下去,盡量顯得很輕松,“我是張醫生的學生。”
“學生……”李軒點頭,走到安文逸身邊,左看看右看看,安文逸被李軒的目光看得有點發抖,但是還是表現得很冷靜。
“學生好哇!你也是個向導吧!看你這小身板,嗯……這個,送你的!”李軒突然抽出一本宣傳冊塞給安文逸,語氣很雀躍,他感覺自己找到了新的經濟增長點,“相親活動月,來尋找真愛吧!”
安文逸:“……”
李軒把另外一本放在張新傑的辦公桌上:“哦,我放這兒了,這是你老師的,不要告訴韓隊我給張新傑發了宣傳冊,你懂?嗯。”
安文逸:“……好的。”
“走了,”李軒沖安文逸說,“一定交給你老師啊!”
安文逸點頭。
李軒關上門,腳步聲走遠,安文逸長出一口氣,他把一沓厚厚的報告從剛才的資料堆裏找出來,那是一本時間跨度長達三年的心理咨詢報告,病人的名字是黃少天,每一次的心理咨詢結果都在變薄,由最初的長達幾十頁,到最後的一年,每一次都幾乎只有幾行字。
安文逸随便翻了幾頁,第一年是主訴病症,第二年開始已經記得亂七八糟,什麽都有了,而第三年完全是毫無意義的記錄,上面寫的是黃少天一言不發,來到心理咨詢室打開白噪音發生器,然後就睡覺,安文逸翻了一頁,有一次黃少天睡了三十多個小時……
睡眠質量良好,時間過長,建議少睡點,容易變傻。——責任醫師:張新傑。
安文逸把報告原封不動又塞回去,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他看了看手表,距離張新傑約他見面的時間還有兩分鐘,張新傑是一個極度守時的人,他永遠不會與約定時間偏離太久到達,果然兩分鐘後張新傑推門進來,手裏還提着一個紙袋。
“老師。”安文逸轉過身,和張新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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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張新傑把紙袋放在桌面上,微笑着看安文逸,“糖炒栗子,吃嗎?”
糖炒栗子應該不是中央塔食堂裏面會有的東西,紙袋也明顯是外面的東西,上面還用中性筆寫着多少錢一斤要買多少,落款是一個字,韓。
韓文清?安文逸突然覺得這個栗子不是糖炒的……他拿起來一個,然後又放下了。
“太甜了,我最近牙疼。”安文逸說。
“注意更換牙刷,以及注意及時的口腔衛生清潔。”張新傑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囑咐。
安文逸點頭。
“想好了嗎?”張新傑低着頭地剝栗子,然後把栗子殼歸攏在一張紙上擺好。
“想好了。”安文逸點頭,“我覺得興欣很不錯……好吧,而且其實葉隊很缺人手。”
興欣是很缺人手,他們什麽都缺,豈止缺人手,主缺良心。這句話原話是韓文清說的,葉修老抻着脖子要來霸圖挖人,馮主席勸韓文清放幾個新人過去,韓文清甩出了這句話,直接把葉修給封死了,而面不改色的張新傑在心裏默默地給這句話點了贊。
“那好,祝你好運。”張新傑對于安文逸這個決定沒做出什麽評價,他很少幹涉別人的決定,也很少去跨越傳授醫學知識範疇去做人生導師,安文逸是一個很冷靜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考量的人,不像是那種一頭熱就做出決定的毛頭小子,這一點張新傑始終很放心。
“那你最近準備交接一下,”張新傑站起來,在資料堆裏翻東西,“張佳樂那邊怎麽樣了?”
“他下午醒了一次,很清醒。”
張新傑動作一頓:“他有沒有說什麽?”
安文逸搖搖頭:“什麽都沒說,感覺他意識清醒,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張新傑點頭:“你寫一份報告,在六點之前交給馮主席,就說張佳樂快不行了。”
安文逸:“啊?……啊,好的。”
張新傑想了想,轉頭看安文逸:“我覺得你的葉隊以後會讓你寫很多這種報告,然後讓你強行交到主席辦公室。”
安文逸很冷靜地心想,我為什麽不是學新聞的,這,學醫有什麽用麽……
“還有事嗎?”張新傑看安文逸有點猶豫,主動問道。
“有,老師,我有個問題。”安文逸推了推眼鏡,“我想問,一般向導覺醒大概需要多久的時間完成整個覺醒過程?”
“三個月以內。”張新傑很肯定地說,“這種覺醒絕對不會超過三個月,任何人都不會。”
從張新傑的辦公室出來,安文逸剛走了兩步就遇到了到處發宣傳冊的李軒,他正和方銳勾肩搭背的不知道在說什麽,方銳擡手就是一拳打在李軒身上,這一拳打得十分虛幻,但是李軒還是誇張地彎腰蹲下來,覺得自己快被方銳打成殘廢了。
安文逸側過身子,李軒和方銳從他身邊走過,不知道是安文逸太敏感還是怎麽,李軒回過頭,沖安文逸眨眨眼睛,讓他覺得他眼神裏別有深意,安文逸難得的慌了一下,右眼皮開始狂跳。
他看見了?
張佳樂清醒了一陣,非要吃荔枝,吃完了覺得沒意思就又睡了過去,安文逸給他測量完血壓記錄完畢,然後把所有的日常記錄交接給下一位的責任醫師,他剛準備出門,就看到李軒走進來。
“我來看一下張佳樂少校,”李軒拿着花花綠綠的宣傳冊,“宣傳進萬家,關愛你我他。”
安文逸:“……請進。”
李軒走到張佳樂的床前,推了張佳樂一下,站在安文逸身邊的繼任責任醫師袁柏清同志當時就吓得心髒偷停了,這也太豪放了,床上這位是個病人啊!這給推死了算誰的啊?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醒了,”李軒又推了他一下,“快點,有事跟你說。”
張佳樂翻了個身,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大到感染力十足讓李軒也被傳染了跟着打了個哈欠。
“給我剝個荔枝。”
袁柏清:“……”
“剝剝剝,”李軒回頭沖兩個驚呆的醫生揮手,“你們先出去,快點,別看了,少兒不宜,我給張少校剝個荔枝。”
張佳樂:“……不宜你大爺。”
李軒剝荔枝剝得一手汁水:“你現在是個未結合向導,你的呼吸都會是少兒不宜的。”
張佳樂躺的太久了,渾身沒力氣,沒心情跟李軒打嘴仗,他皺着眉頭:“什麽事,我困死了。”
“無它,相親大事。”李軒把宣傳冊扔給張佳樂,“你身體好沒?”
張佳樂枕着胳膊:“死不了。”
“那就和千百萬的同志一起加入相親大軍吧,別想孫哲平了……”
“誰他媽想孫哲平了?”張佳樂打斷李軒的話,挑起眉毛,眉宇間透着一股低氣壓。
“好好好,當我沒說。”李軒連忙搖手,“你的人事關系已經辦到霸圖去了,等你出院了就去霸圖報道就可以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張佳樂吐掉荔枝核,“我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不是,李軒你今天到底來幹什麽了?”
“說個你不知道的,”李軒自顧自吃荔枝吃上瘾了,“我今天給你辦檔案遷移的時候發現一個問題,不過不是你的,是黃少天的。”
張佳樂一向對黃少天的八卦十分感興趣:“什麽?”
李軒從宣傳冊裏抖落出來一張紙:“我說喻文州怎麽這麽眼熟,你看這個是誰?”
而就在此時,中央塔的另一端,方世鏡在他的辦公室招待自己多年不見的老同事,他把啤酒倒進杯子裏,推到魏琛面前。
“恭喜回來。”
魏琛哈哈大笑,毫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大杯一飲而盡:“回來不容易啊,我這老胳膊老腿的。”
“怎麽沒想回藍雨?”方世鏡給魏琛滿上,然後也給自己滿上。
“回藍雨沒地兒。”魏琛已經在開第二瓶啤酒了,他放棄了開瓶器,牙齒一咬,咔嘣一個瓶蓋就飛了出去,“老了老了,去興欣貢獻最後一點熱量了,人是老了,心還沒死呢。”
方世鏡笑了。
“黃少天那臭小子呢?”魏琛不太滿意,“媽的這個臭小子,老子回來了這麽大的事也不說來看看我。”
“出任務去了。”方世鏡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別一天這麽小心眼?”
“出什麽任務去了?”魏琛不甘寂寞地開始轉筷子,“和誰去的?”
“國安那邊派人過來的,七處的一個年輕人,”方世鏡揉了揉眉心,“喻文州,是個向導,好說歹說少天才和這個向導一起去出的——”
“等下,誰?”
方世鏡擡頭:“喻文州啊。”
這個名字很容易記住,名和姓都很難有重複的。
魏琛笑容凝固在臉上:“你在說什麽?喻文州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嗎?”
“這些屍體全部是C市人,在前陣子,也就是最大規模一次的病毒擴散中失蹤的人群,這次病毒擴散直接導致了數倍于上一階段的感染人數,一般的感染流程是與病毒攜帶者肢體接觸和近距離交談飛沫傳染,所以,活人遠比死人的感染能力強,活着的病毒攜帶者就是行走的生化武器,所到之處,幾乎無人幸免。”徐景熙翻過一頁報告,“屍檢結果很明顯,這個通道裏面的死者全部是由于感染病毒而死的,無一例外,而且全部是确診案例的表現,存在肢體潰爛症狀。”
“大家怎麽看?”孫哲平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指尖夾着煙,黃少天晃悠到孫哲平身邊一個龍抓手空手接白刃,把他的煙掐了。
“我問幾個問題。”喻文州突然出聲了,“我需要一個了解情況的,見證了這次病毒傳播全過程的。”
孫哲平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指了指樓冠寧,樓冠寧正在低頭翻自己的口袋,總覺得好像是丢了點什麽東西。
黃少天和孫哲平面面相觑,笑得詭異、猥瑣而矜持。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誰敢偷你的東西?”孫哲平制止了他,“來,小樓,中校有話問你。”
樓冠寧翻了個白眼,他對小樓這個稱呼不甚滿意。
“病例爆發伊始,是從廢棄工廠的流浪漢開始,”喻文州說,“那個時候并沒有出現肢體潰爛的病症,所有的病例是按照什麽來處理的?”
“流感。”樓冠寧想了想,“這個地方經常爆發小規模的流感。”
“出現肢體潰爛這個病症是在什麽時候?”
“最開始爆發還是小規模的,在很多的病例裏只有一個,最開始沒有引起注意,”樓冠寧微微皺眉,“大規模是十天前吧,我們發現局面已經難以控制,向中央打了報告。”
“所以——呢?”黃少天雙手搭在孫哲平的肩上,看着喻文州,他總覺得喻文州在心裏已經有了确定的想法,只是在印證。
“出發之前方指導說過的,”喻文州點點頭,“這是基因針對型的病毒,沒錯的,它不僅是基因針對型的,也是基因改良型的,改良後的病毒并發症出現了肢體潰爛,這是一個非常直觀的能夠更有沖擊性造成人心惶惶局面的特征,所以這些人感染的是改良後的病毒,活人被放了出來以感染更多的人,而死人,都在那裏了。”
“如果說之前還會對于這次病毒的突然爆發人為與否有一個疑惑的話,那麽現在完全不用了,”喻文州打了個響指,他表情很嚴肅,但是透着一股十分确信的神色,“這可能關系到兩國之間的邦交問題了,直接通知上面來做決定吧。”
“那我們現在……”鄭軒沒骨頭一樣靠在于鋒身上,一聽這話也立馬坐直了,“我們現在能做點什麽?”
“繼續我們的任務,”喻文州看了看大家,“通過這條通道,反向追蹤判斷。從理論上來講,這些感染的患者必然是有相同的經歷——比如他們都去過一個地方,比如他們都遭遇了什麽,氣息,這種東西對于普通人來說也許是看上去就很玄幻的東西,但是對于哨兵來說,也是辨認的關鍵,對不對?”
一屋子的哨兵面面相觑。
“我又不是狗鼻子,這怎麽可能聞出來,你一定在逗我。”黃少天一只腳踩在椅子上,一臉的尴尬加嫌棄,他揉了揉鼻子,“而且我覺得屍臭完全掩蓋了所謂的氣息。”
“五感的增強也不是無限制的啊……”鄭軒同意黃少天的說法。
“這招行不通,我們得換個法子。”于鋒沉思,“我覺得我們這一隊人的突擊能力都很強,不如直接一點,越過邊境線去偵查一下就得了,畢竟瞎子也看得出來這個所謂的屍體通道通向哪裏。”
“喻中校和景熙都是向導,”李遠指了指兩個現在正坐在椅子上低着頭擺弄着的試管試劑的向導,“不可能的,這不現實,他們跟不上我們的節奏,除非不帶。”
“這真是,天将降大任于哨兵也。”黃少天總結陳詞,感覺全世界的壓力都在他們身上了。
“關鍵在這裏,”喻文州拿筆在報告上圈出幾個位置來,自顧自地對徐景熙說,“可以确定嗎?”
徐景熙點點頭:“問題不大,試一下就知道了,蒸餾水給我一點。”
屋子裏的試驗臺狹小但卻五髒俱全,喻文州打開一個精巧的箱子把裏面的試劑一一遞過去,沒一會兒徐景熙擡起頭,神情很确定。
“這些病毒或許來自于兩國邊境的化工原料交易市場,”喻文州擡起頭,鎮定自若地看向一屋子的哨兵,“一個典型的堿性環境。”
“沒錯,就是那裏了,不是那裏也應該是附近,根據之前的情況了解,全部吻合,對的上。”徐景熙也很确定,一屋子哨兵摸不着頭腦,還沉浸在背負着拯救世界的重任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咔噠一聲,箱子合上,喻文州看向徐景熙,目光掃過一衆哨兵,攤了攤手:“看到了嗎?這是病,這種毛病,我們将之統稱為哨兵意識過剩。”
一屋子的哨兵:“……”
黃少天簡直合不攏嘴,他剛想感嘆一下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手機在口袋裏突兀地響了起來,孫哲平一愣湊了過去:“誰啊?”
黃少天摸出手機:“魏老大!他怎麽給我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