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廿陸
糧草規整完畢,顧恩也回來了。越淵見人齊了就讓隊伍出發了。
最多兩天就得進潼關了。
“怕是已經打起來了。”越淵望着長安的方向,一路上流民不少,說是狼牙軍開始虎視眈眈着長安,就等着打下潼關了。
“走快些吧。”顧恩只是淡淡吩咐着,自己就去牽馬了。
“動作都快點了,走得慢了晚上不吃飯了啊。”越淵沖着四周吆喝了一聲,也就先和葉逾去收拾了。
隊伍裏肅殺的緊,連平日裏鬧騰的思遙現在都一言不發的跟着顧恩。越淵有時候會和他商量下布置和對策,除此外大家都憂心忡忡的不敢多言語。
行的雖然快,但還是只走了一多半的路,顧恩也不能太難為弟兄們了,別到了當口,人先累垮了。
吃晚飯的時候,裹的毛茸茸的小家夥就來葉逾帳子裏了。
“葉少爺…我進來啦。”小孩兒怯生生的鑽進來,卻理都不理越淵一眼。越淵更是當沒看見他,倆人誰都都不搭理誰。
“你來啦。冷不冷,吃了飯沒。”葉逾過去在他臉上揉了揉,小臉凍的通紅,讓人還覺着可憐。
“不冷不冷,在先生那邊吃過了。”
“你在方訣那邊等不就好了,他晚上肯定也要等你師父啊。”越淵還是忍不住說道。
“不要。”小孩兒一個勁的搖頭,“先生要是看我不睡覺肯定又讓我抄傷寒論了。”
也挺好,這長大了沒準就是唐家堡裏最會瞧病的。
葉逾聽着失笑,怪不得小家夥一直躲着方訣走。
“晚上的時候不許給葉少爺添亂,聽着沒。”越淵吃的差不多了,也看着到了值夜的時間,拎着小孩兒耳朵就威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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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吃痛的張牙舞爪起來,連聲交換着,“知道啦!”
越淵這才松開他,給了個眼神示意葉逾看好他,這出點啥事唐淮指不定又怎麽念叨呢。
深冬的嚴寒本就惱人,現下又是夜晚,剛從帳子裏出來,瞬間侵入的徹骨寒意激的他只想打哆嗦。
四周守夜的将士站的挺直,越淵也就不好太随意了,走了兩遭上下叮囑好之後,就自己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吃酒去了。烈酒入肚的那一刻,他才覺着自己又活過來了。
不遠處是方訣的帳子,燈還燃着,他也沒去打擾,就這麽樂呵着想看他是不是準備等到唐淮回來。倒是偶有幾個傷患過去取藥,不多時也就出來了。
守夜本就乏味的厲害,越淵又是那随性之人,站着坐着都嫌無聊,就盤算着還得多久才有人過來替他。那小兔崽子在,葉逾估計也沒法睡,明天就得進潼關,這估計沒進去就得打起來,他又怕葉逾狀态不對,戰場上忌諱這事,一個失神沒準就是大事,果然就不該答應那小崽子。越淵這邊越沒事做,越愛亂想,總怕葉逾有點什麽閃失。
夜裏有點飄起雪來,這幾日也都是常事。抖了抖身上的浮雪,也只是又多喝了兩口酒。營裏別的不說,酒是真不夠,也不知道空閑下來去哪能打點酒去。早知道讓唐淮去了…
越淵盤算着快到時候了,心裏也就輕快些了。好奇的望了望方訣那邊,果然還醒着。
見交接的人來了,越淵二話不說噌的就蹿了回去。擡手卻是小心翼翼的掀開帳子。
葉逾正捧着兵書半卧着,聽見他回來就披了衣服從榻上下來。
“那小鬼呢,沒煩你吧。”
葉逾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和他說着,“睡着了。”
越淵越過去,果然看着小孩兒裹着被子睡的正甜。
“唐淮回來了嗎。”
越淵搖頭,“我再等等吧,他不回來我也不放心。”邊說着過去把書從榻上拿走,“你也不許看了,趕緊着睡覺,說不上明天幾時就得趕路。”
葉逾歪了歪腦袋,并未聽他的說什麽,擡手将掌心覆在他面頰上。
“外面是不是冷。”
越淵心裏舒服的不行,卻還是把他手捉了下來,“不嫌我身上涼啊,你快回被子裏。”說着就把他往榻上推。
“待會兒等唐淮回來我就睡他屋裏吧,讓他去和方訣住,明天趕緊把這小東西打發走,礙事。”
矮榻本就不寬敞,平日裏兩個人睡勉勉強強,唐碩睡的四仰八叉的哪還有越淵的地方。葉逾聽着想笑,順着越淵的力氣小心的躺了下去,也虧得小孩兒睡的死,聽不見越淵說的什麽。
越淵看他躺好了,自己就翻身出去,走之前幫他把蠟滅了。
越淵呵着手,揣起酒葫蘆走到方訣帳外,站在外面客氣問着。
“能進來嗎。”
“進來吧。”方訣放下筆,把抄好的方子放在一邊。“有事?”
“誰大晚上有事啊。我見唐淮還沒回來,再等他一會兒,想着估計你也等他就過來了。”
方訣聽着點了點頭,沒什麽情緒起伏,只是讓他坐了下來。
“碩兒是不在你們那兒。”
“在呢,跟葉逾睡了。我剛才回去的時候已經睡熟了,說等他師父,到比誰都睡的都早。”
方訣估摸着那小子也鬧,“別太慣着他了。”
“沒事。這麽大點的孩子,慣着就慣着吧,還能消受幾年啊。而且葉逾也挺喜歡他的。”
“不給你們添麻煩就好。”
是有點麻煩,如果可能越淵确實還是希望小家夥能跟着唐淮轉,別耽誤他和葉逾在一起的時間。
“他和你們一起的時候也這麽黏人嗎。”
“黏他師父。”
“嗯,說是跟你一起就讓抄傷寒論。”
方訣聽着不由失笑,也不知道那小子和他們說了這些。
“他還能抄多少,字還沒認全,但不放眼前你又怕他在外面出事。”
越淵聽他這麽說,突然就笑了。“那我知道為什麽,唐淮一定要一直看着你了。”
方訣先是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他是指什麽,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又開始抄起方子來。
屋內燭光柔和,跳動的火苗明明晃晃的,方訣微微低着頭,在紙上寫着什麽,偶爾翻兩下醫術,就又把目光落回去了。屋裏太靜了,靜的連翻書的聲音燈花碎掉的聲音都會被放大,靜的越淵不敢打擾他。方訣一直是這樣,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就是越淵現在在這兒坐這兒,他不僅依舊不聲不響,還能讓越淵也不敢說話。
屋裏暖和,越淵有些困頓,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我等他就行了,你回去吧。”
“沒事…”越淵讷讷的,人已經趴伏在了桌子上,無聊叩着桌子問他,“你醫術這麽好,怎麽還要修花間游啊。”
方訣不記得和多少人回答過這個問題了,也不記得越淵以前是不是問過他,只是簡練的回了他。
“不喜歡。”
他說的是離經易道吧,越淵估摸着。“可你又要看醫術看到這麽晚,我那會兒看挺晚了還有人過來拿藥。”
“方斐睡的早,我也不想讓他們大晚上去她那邊。”
“你師妹那功夫…其實也沒誰能欺負得了他。”越淵想想那姑娘,人前溫溫和和的,人後切磋可敢一挑五。
卻聽着方訣嘆了一聲,“營裏人手不夠,能幫襯一把就幫一把吧。等過些日子能再招些人的,許是能輕快些。”
別說大夫了,連士兵都不夠,哪場戰役不是死的死傷的傷。越淵不想往下想,一想就煩人的厲害,腦殼疼。
“你沒考慮過離經易道為一人?我聽說這說法在你們那邊還挺盛行的。”
方訣不知道他聽哪說的,倒是方斐總愛這麽念叨,說她自己要是找不到為的那個人怎麽辦。
“為誰。”方訣擡頭問他,神色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越淵當即有些啞然,愣了片刻卻還是疑惑,“你和唐淮…關系很微妙啊。”
“他啊…”方訣又把頭低回去。“用不着我護他。”
“也是,好像一直是他護着你比較多。你說你要是真修了離經易道,是不是就不在這兒了。”确實打從越淵認識他,也沒見他為誰改過離經易道,上戰場卻是一次不落。眼裏只有敵人,從沒見他看過自家人一眼。唐淮卻和他相反,戰場上眼裏沒有敵人,只有方訣一人。确定方訣無礙,才有心思顧及一下周圍其他人。
越淵不只一次和顧恩抱怨過,他們倆是來玩的吧。顧恩覺着也是,但一直沒說過他們什麽。
“樂意玩玩去吧,想想方訣一個人能殺多少,我就能忍了。”
當時顧恩是這麽說的。越淵又不經常跟着他們,自然更是無所謂了。
“出了事也不知道誰後悔。”那時他也就只是這麽嘀咕了一句。
方訣聽着越淵問他,稍微思索了下就答道。
“應當是吧。”
沒有上陣殺敵的快感的話,确實他應當就不留在這兒了。
越淵猜就是這樣,撇了撇嘴就不勸他了,本來人手就不夠,要是再勸走一個,讓顧恩知道不太好。
“戰場兇險,你小心些。”
方訣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和自己說,卻還是點頭應下了。
越淵也沒多說,那麽多人裏,最擔心卻還是他們兩個。畢竟方訣是他見過的唯一一個,站在隊伍最前面和狼牙軍拼命的花間游。他看了那麽多場驚心動魄,基本都是因為他。但次次都能化險為夷,那可真的全靠唐淮。
他要是顧恩,他根本不讓他們倆進軍營。
“你們都別出事啊…”
那是方訣聽越淵說的最後一句話,想應什麽卻發現他把眼合上了。不清楚睡沒睡着,方訣卻沒再吵他,由着他睡在桌邊了。
方訣起身換了新蠟,帳內的燈還是明明晃晃的,等着要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