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歲餘

第2章 貳

今天是七日內，葉逾走失的第四次。

你也不知他是真的還是裝的了。

“這位爺，賞點吧。”周身的叫花子端着碗向葉逾走過來。

葉逾本人連看也沒看，随手便撒了些散碎銀子給他。

“謝謝這位爺诶。”碎銀在碗裏叮叮當當的，趁着那人愉悅的聲音。

葉逾也只是擺手把人打發走了。

“哪啊這是…”葉逾漫無目的的四處走着，想着能不能見着同門師兄弟，順帶着把他捎回去。實在不行…碰見天策府的也行，把他捎回顧恩那兒吧。

他這一走便是半個時辰。

從不認識的地到了不認識的地。

葉逾有些心急。

“诶，這位爺您賞點吧。”

葉逾聽着聲音，側頭看過去。

那叫花子伸着胳膊端着碗，模樣笑嘻嘻的瞧他。

“看您菩薩心腸，賞些吧。”說話之人穿的簡單，像是幾塊布随意裹在身上般，衣襟大氅着，隐約能看見褴褛之下的精實軀體。人卻格外幹淨，并不似葉逾往日見的叫花子。

葉逾不耐，卻還是取了銀子給他。

并不作他想，只是覺着這地要飯的有點多啊。

叫花子走遠了，葉逾又開始往遠處走。印象裏…應當是往這邊走沒錯吧。

葉逾越走越失了耐性，他就感覺走到哪的景色都是一樣的。途中他問了幾個人，他都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故意告訴他的錯的。

想他藏劍也是名門望族…

算了算了。

葉逾從臺階上站起來，準備去吃個飯再從長計議。

“嗳？這位爺您賞點吧。”

哪來這麽多叫花子！

葉逾氣憤扭頭，本來心裏就窩火。

“…怎麽又你。”

那人還是模樣樂呵呵的，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這地你都路過三遍了。”

葉逾聽罷抿嘴不語。

不是吧……

“你外地人？”

葉逾點頭。“對啊。”

對方打量了他一下，好脾氣的和他說，“你去哪，我帶你過去吧。這地我熟。”

葉逾心裏盤算着，對面這人來路不明的，若是随便報了身份…

“天策營地。”

對面蹙眉，雖也不問什麽，但明顯還是疑惑了下。

“…跟我走吧。”

“怎麽稱呼。”

“越淵。”

“這附近怎麽就你一個要飯的。”葉逾随意問着，權當是沒話找話。

“這片歸我管啊，當然就我一個。”越淵大剌剌的樣子，葉逾并不反感。故而一路上一直與他閑談着，越淵是真的自來熟，天南海北的嘴就沒閑着。

葉逾倒也聽了個有趣。

越淵帶着他來了天策營地。

這途中還走到哪要飯要到哪兒。葉逾看着不自在，一把扯住他衣服将他拽了回來。

“怎麽着少爺？”越淵樂呵着，把伸出去的碗揣在懷裏。

“…”葉逾盯着他。突然就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甩他碗裏。

越淵怔愣了下。

“財不外漏啊小少爺。”

“讓你拿着就拿着。”葉逾沒什麽好氣。硬塞給了他。

越淵倒是真不客氣，但還是換回去一張。另一張揣回懷裏。依舊那副樂呵呵樣子。

“哎呀，那多謝少爺打賞。”越淵說的格外誠懇，卻屋卑微之意，反倒像是朋友間的調侃，随意的很。

葉逾擺手不作理會，徑直往前走。

“這邊啦少爺！”越淵高聲呼喊着，叫住葉逾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心裏卻暗道這小少爺這麽迷糊的嗎。

煩。

越淵看着他氣鼓鼓的翻折回來，不由低聲笑道，

“有錢人真好玩。”

營地前，葉逾拽了個門口傳信的小兵，讓他給顧恩報個信。

“顧恩？”越淵靠着牆，上下打量起葉逾來。

“嗯？你認得？”葉逾也回看過去。

“……怪巧的。”

葉逾不再說話，沒多久就見顧恩出來了。

“你故意的吧。”

顧恩似乎剛演武回來，身上還着着盔甲，額上還是未擦盡的汗水。□□磨的锃亮，葉逾看着有些發怵。

嗯…身下的赤兔馬倒是好看的緊。

“真是你啊。我就說營裏不該有和你同名姓的。”越淵突然開口。

顧恩這才發覺旁邊還有人。

“你怎麽在這兒。”顧恩也有些意外。

“路上碰見這少爺，就把他送過來了。”

“那你怎麽不把他直接送回藏劍去！”顧恩這下更沒好氣了。

越淵自己也委屈，沖他發什麽火啊。轉頭再看葉逾，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還傳信給思遙？”顧恩不耐。

葉逾倒是應的痛快。

“好啊。”

顧恩小聲嘆了一下，吹了個哨喚出了上次那只隼。

撲騰着翅膀飛落，卻穩穩落在越淵肩上。

“你又在這兒啊。”越淵擡手覆在它腦袋上，後者也輕輕蹭弄着他手掌。

“你的鳥啊。”葉逾去問。

越淵順勢把它抱下來到懷裏。

“是啊。沒事就往這邊飛。”

“還不是你喂不飽他。”顧恩從他懷裏接過，講字條放入他綁在腳邊的信筒裏。

“自己都吃不飽，跟哪喂他去。泥地裏抛泥鳅還是大半夜給它抓耗子啊。”

葉逾聽得出是玩笑，但不知怎的就信了他吃不飽這件事。

顧恩倒是沒搭理他這有的沒的。擡手将隼放走，就準備回去了。

“我那邊還有事，你看着他啊。”顧恩與越淵說着。

咋...還得陪着？

越淵扭頭疑惑着看了看葉逾，又掉頭看顧恩。

“為什麽不能進去等。”越淵擡頭張望着裏面，也看不見什麽。

“今天營裏演練。沒工夫陪着你倆。你帶他附近走走吧，我還有事，先回了。”顧恩話音剛落就上馬疾馳而去。只留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二人。

“什麽人啊。”越淵嘀咕了句。

秋老虎讨人厭。

雖是午時已過，卻還是熱的心燥。他倆等人卻只能在城牆下的陰涼地裏坐着。就這樣葉逾還是往下淌汗。

反觀越淵…

穿這麽少真好。葉逾竟然有些羨慕。

“你餓嗎？”葉逾坐地上靠着牆仰頭問他。

“…你餓了？”越淵從他那樣子裏看出幾分委屈模樣。

“嗯…去吃飯吧。”葉逾站了起來，擔了擔衣擺上的土。“我請客，一起去吧。”

...聽着有點心動呢。

“你妹妹不是就快來了嗎。”

“那讓她等一會兒吧。反正她肯定吃過才來的。”

“萬一她--”

“不會的。”葉逾直接打斷他，“我娘從小就教育她，闖蕩江湖最重要的是吃飽，吃飯比什麽都重要，一定要吃飽了才能去做別的事。”

“你娘說的對。”

越淵也覺着吃飽了是最美好的事。當然更美好的是，能讓所有人都吃飽。

越淵還是帶着他進了酒樓。

葉逾随意要了幾個自己愛吃的，就招呼越淵來點。

“哎呀…”越淵差點想一樣來一盤了，吃不了的打包帶回去好了。

思來想去，最後開口卻是三壇酒。

葉逾見他不再多要，便又添了不少，臨了還問他

“你吃這些行嗎。”

“可以可以。葷腥不忌，小少爺點什麽我吃什麽。”

不是...葉逾本是想問他夠不夠的。

先上的果然是酒。越淵遞給葉逾一壇，自己則是開壇直接豪飲起來。

葉逾看着他，也不多說什麽，自己把酒倒進小杯子裏，小口喝着。越淵似乎喝痛快了，轉念看着葉逾，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酒壇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就取了酒杯。

葉逾本是想和他你随意就好，最後這句話也沒說出口。

然而越淵吃飯的模樣很規矩，葉逾也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但喝酒依舊是副豪邁勁，這和用杯子還是碗還是直接用壇子并無關系。

酒足飯飽。

小少爺一直不緊不慢的，越淵從頭到尾也沒停下來。

許是真餓了。

葉逾突然覺着他有點可憐。

可他也不敢問，作為葉家的少爺，他也不曾近距離的感受過人間疾苦。

“…飽了嗎。沒飽就再添些。”

越淵趕忙擺手，“夠了夠了夠了。”

越淵并不知道葉逾對自己有這麽多誤會，他平日裏雖說吃不到山珍海味，卻也不至于餓着自己。要說為什麽吃這麽久…只是飯量比較大而已。可他總覺着葉逾看自己的眼神古怪。想問什麽也不好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