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臨近過年,陳家男的補習課也停了,他畢竟年輕,學東西也快,有好的老師好的方法,雖說不能再指望一流名校,但是一個普通的學校已經能夠展望一下了。
年底工作忙,魏明胥一連好些日子沒有回家,陳家男和魏衡遠夫婦住在一起,除了魏夫人主動打電話聯系魏明胥,魏明胥很少會打電話過來。偶爾打過來,陳家男也有大多數時間不在跟前——他畢竟要上補習班。但是在跟前的時候,陳家男也會接過電話跟魏明胥聊兩句,父母在身邊坐着,他得讓父母高興。
陳家男這些日子越發覺得魏明胥在他心裏走下神壇,不再是那個只能讓他仰望的,幹巴巴的偶像式角色,他變得像普通人一樣,也是一個屢遭父母讨伐的不着家不戀家的兒子,形象倒是因此豐滿多了。
除夕夜魏明胥終于回家了,外邊下着鵝毛大雪,魏明胥進門的時候大衣上落了一層雪花。陳家男正在家裏幫着魏夫人做飯,家裏的阿姨和其他幫傭都回家過年了,偌大的房子裏只有他們一家人,但陳家男活潑,跑來跑去的,倒一點也不顯得安靜。
魏明胥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這幅場景,陳家男不知抱了什麽東西進廚房,啪嗒啪嗒只留下一個背影。魏明胥覺得自己一直忙得團團轉的心忽然就落了下來,他轉身合上門,在玄關換了鞋子,自己抱着大衣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聽到廚房裏魏夫人在批評陳家男:“小寶呀!讓你拿放在第二層櫃子裏的盆子,這個盆不夠大,不行,去換一個。”
陳家男垂頭喪氣地抱着盆子又出來,看見笑眯眯站在門口的魏明胥,看樣子已經不知道在門口看了多久了,一想到自己又在魏明胥面前丢臉,他響亮地哼了一聲,一溜煙又跑走了。
這是陳家男回家以後,他們一家人近二十年來過的第一個團圓年,因此魏夫人力求親力親為,做了一桌很豐盛的年夜飯,看得出父母是真的很高興,一家人能團圓,對于已經邁入老年階段的父母來說,應當是最大的慰藉。
二老開心,魏明胥和陳家男也陪着又吃又喝又逗趣,氣氛很是熱鬧。換做以前,陳家男絕對不會想到自己能有和魏明胥這樣心平氣和坐在一張桌子上吃團圓飯的時刻,他曾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魏明胥,可是時間長了,家長裏短打磨掉了他本就不是很堅定的意志。
畢竟有家人愛着自己的感覺真的很好。那種身如飄萍無枝可依的生活,陳家男再也不想回憶了。
二老喝得都有些上頭,魏家過年,就算不請旁支親戚來,總歸還是熱鬧的,過了飯點,拜年的電話便一個接一個地打了進來。
尤其是遠在海外的魏衡遠的弟弟一家,聽說找回了小兒子,連着視頻要看一看陳家男,陳家男覺得別扭極了,他還沒做好在旁人面前袒露自己是魏家小兒子身份的準備,盡管也算是一家人,可他還是覺得別扭。
魏明胥看出他不自在,跟父母一起帶着陳家男給叔叔一家拜了年,便把聊天機會留給了父母,自己則帶着陳家男去了小陽臺。
魏明胥順手帶了兩瓶酒,小陽臺是落地窗,可以眺望到遠處的夜色,不過着實沒什麽可看的,盡管處于過年期間,但周圍毫無過年氛圍,不能燃放煙花,又有大批人去外地過年,放眼望去空蕩蕩的。陳家男百無聊賴地坐在落地窗前,魏明胥站在門前頓了頓,才拿着酒和酒杯上前。
“來喝一點吧,喝了好睡覺。”魏明胥說。
陳家男點了點頭,魏明胥便給他倒了一些,邊倒酒邊問他:“是不是覺得無聊了,感覺一點也不熱鬧。”
“也沒有。我也不是第一次在B市過年了。”陳家男說。他低着頭,揪着自己坐着的小毛毯,說:“剛來的時候,我有兩年沒回過那邊,去年的時候你讓我回去,我才第一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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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胥聽了,心裏又不是滋味,他不想讓陳家男把西水村當做家,陳家男也不怎麽懷念西水村,但是那種孤身一人闖蕩、被人完全控制的辛苦和無奈,魏明胥想到還是覺得心痛。
“那你還想回去嗎?如果想回,等明年這個時候,景區建設就能完成了,我們可以過去看看。”魏明胥說。
“我不想回去。”陳家男喝了一小口酒,悶悶地說:“本來回去了,想起來的就都不是什麽開心的事情,跟你回去過一次,想起來的可能要更不開心了。”
魏明胥知道陳家男依然對他們在西水村的那一次耿耿于懷,他坐在陳家男身邊,盯着陳家男的眼睛,說:“當時本來打算帶你回去就告訴你事情,再次隐瞞還跟你發生關系,我很抱歉。”魏明胥頓了一下,随即他用更堅定不容反駁的語氣說:“我雖然抱歉,卻并不後悔。家男,我在兄長和愛人的身份當中選擇了做你的愛人,我一點也不後悔。”
陳家男沒料到魏明胥會這樣說,他慌張地端起酒杯,說:“好好的你說這些做什麽,別總說胡話。”
魏明胥按住了他的手腕,搖搖頭說:“別逃避,家男,你知道的,我從沒死心過,我也不會死心。”他握着陳家男的手貼在陳家男的心口,說:“因為你也心動,你克制不了。”
陳家男隔着薄薄的羊絨衫,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瘋狂跳動,他為自己在魏明胥面前像是被扒光了似的而感到恐慌,正左右為難之際,卻是魏明胥先放開了手。
“我叫你上來不是跟你說這些的。”魏明胥也喝了口酒,“是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說。”
在陳家男茫然的目光中,魏明胥開口了:“之前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完整的故事。但是我覺得我必須要告訴你。”
“曾經住在老房子的時候,我和隔壁鄰居家的男生,顧寧,我們一起長大,後來又一起被送到國外讀書,稱得上是形影不離。我對他有好感,他對我也有。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向他表明心意,幾乎沒有什麽困難,他也點頭了。就像你知道的,我們躲在房間裏偷偷接吻,嘴唇剛剛碰到一起,就聽見你丢了的消息。”
“這些你說過了。”陳家男說。
“不,還有一些你不知道。”魏明胥示意陳家男聽自己說完。
“你丢了以後,我很慌,他也很慌,他害怕兩家人把責任追究到他的頭上,趕緊買了機票回國,而我留在國內找你。找了一段時間,渺無音訊,我接受了我真的把你弄丢了的事實,沒有再回去讀書,而是去了部隊。我希望能跟你在一個國家,留着能找到你的希望,也懲罰我自己。”
說到這裏,魏明胥苦笑了一聲,他又給自己倒了些酒,喝下一大口,說:“我在部隊的時候,聽說顧寧家裏倒臺了。他父親是做領導的,這樣的家庭,一旦倒臺就很難再站起來,那時候其實家裏已經好些年沒跟他們家來往了,只是他家倒臺的事情鬧得很大,圈子裏都有耳聞。”
這倒是陳家男不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魏明胥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些,只好直勾勾盯着魏明胥。
“去年他回國了,帶着一個項目,也帶着想跟我重修舊好的想法。但是這兩樣我都拒絕了。”
“為什麽呢?”陳家男開口問道。
“他的項目我評估過了,在國內無法推開,不适合國內用戶,如果投資他的項目,就等于拿錢打水漂了。”
魏明胥說這些的時候帶着工作中他最常見的冷酷狀态,陳家男倒是點點頭,說:“是你的風格,你拒絕投資郁汀那個電影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點不講情面。”他喝了點酒,心情也好,輕快地拍拍手,說:“那爸爸不用擔心你被美色誤事,把家裏的錢都敗光了。”
被陳家男這樣調笑,魏明胥接下來要說的話就更有些難以啓齒了:“而且,那時候,我和白錦藝訂婚了。最重要的是,我每天跟你在一起,感受不到以前對他的心動了。”
“你還挺絕情的。”陳家男笑了笑:“一旦是被你抛棄,不被你喜歡,幾乎再沒有什麽翻身的機會了。”
“差不多吧。所以……”魏明胥看了看陳家男,遲疑了一下,繼續說:“所以他劍走偏鋒了,選擇聯合白錦藝,一起綁架了你。”
陳家男猛然回過頭來,盯着魏明胥看了半晌,最後他了然地笑了:“我說呢,你回來的怎麽那麽及時,還知道薛曠的事情,你就算不信白錦藝說的話,也肯定信了你純情初戀說的話吧。”
“不是說話。”魏明胥又喝了一口酒,說:“是拍照。他拍了你和薛曠在車上的照片,匿名發給了我。”
陳家男聽完,笑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麽。魏明胥最怕他不說話的時刻,于是便接着說:“我跟你說這些,是覺得既然想得到你的心,我就該坦白,把實情都告訴你,你應該有怨恨的機會。如果你想……”
“算了吧。”陳家男打斷了魏明胥的提議,随後他又補充說:“不是我不計較了,我很小心眼的,他這樣害我羞辱我,我不知道還好,我知道了是不會放過這件事的。”
陳家男有些悵惘,他抱着膝蓋小聲說:“只是我想先考完試,有一點去跟他一較高下的底氣,這件事考完了再說吧。”
陳家男沒見過顧寧,不知道顧寧是何許人也,但是聽魏明胥形容他,陳家男已然在心中勾畫出一個出身不錯、頗有學識的形象,能讓魏明胥心儀,想來應該也是各方面都很出挑的,只是後來家道中落了。但不管怎麽說,是魏明胥喜歡過的人,那應該就很厲害了。
魏明胥不知怎麽回事,聽到“一較高下”,竟然感到有些開心,他換了個不那麽死板的姿勢,說:“把這些都告訴你,我覺得自己松了口氣。”
陳家男想到顧寧就覺得不爽,他從地板上爬起來,說:“我要去合唱難忘今宵了,你還要在這兒坐着嗎?”
魏明胥也跟着站起來,說:“那我跟你一起下去。”
陳家男的手轉動門把手,臨出門前他又像是想起什麽,轉頭問魏明胥:“所以我是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就已經贏過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初戀了嗎?”
魏明胥被問得有些懵,倒是陳家男先反應過來,他眨眨眼睛,說:“看來我也挺魅力無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