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抵是魏明胥和父母有心安排,魏家今年過年并沒有舉行什麽跟外界的社交活動,這也讓魏明胥在整個過年期間變得比平時還要清閑——他享受着法定節假日,卻不用在節假日裏進行社交活動,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春節假期魏明胥出席的唯一一個公開活動就是給尋親組織捐贈新年活動經費。陳家男雖然找到了,但組織裏還有無數骨肉分離親人失散的家庭,魏明胥自然是還要将這件事繼續做下去。
捐贈這一天陳家男也去了,是他主動提出想要跟魏明胥一同去現場。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魏明胥正在打領帶,陳家男敲開他的房門,看見魏明胥衣冠楚楚站在等身穿衣鏡前的樣子,情不自禁就咽了口口水。
他早就聽說系領帶是男人最有魅力的瞬間之一,看到魏明胥的時候他再度對這個結論标上了着重號。傻傻地張着嘴看了幾秒鐘,魏明胥從鏡子裏先瞥見了陳家男的傻樣,他伸手把陳家男勾進自己臂彎裏,問:“怎麽了,一大早就來看我有多帥?”
陳家男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他惱羞成怒地推開魏明胥,站在一個看似安全的範圍內,說:“我今天想跟你一起去。”像是怕魏明胥誤會,他又趕緊說:“我可不是來跟你商量,是媽媽同意讓我去的,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
魏明胥笑着點點頭,說:“好,你的通知我收到了,吃完早飯就出門吧。”
上了車以後魏明胥和陳家男商量:“待會兒你來捐出這筆錢好不好?”
陳家男沒有在公開場合以這樣的身份露面過,他顯得很遲疑,魏明胥繼續慫恿他:“我一直是以我個人的名義在捐贈,現在我的就是你的,你代表我了,怎麽樣?”
陳家男這才發現自己又被調戲了,他恨恨地瞪了魏明胥一眼,坐得離他遠了些。魏明胥開着車,含笑看向他,過了一會兒低下頭,喜滋滋地說:“我們小寶就快要原諒我了吧。”
陳家男啐了他一口,說:“少臭美了,誰要原諒你,我只是想來看一看。”
雖然坐在車上的時候,魏明胥和陳家男心情都還算不錯,但是到了捐贈現場,看到到場的失去親人的家庭,陳家男的心還是驟然就縮緊了。
陳家男得知自己是被買來的時間不長,知道的時候也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就算那樣也還是遭受了很深的打擊,而坐在活動現場的人,他們已經不知道承受了多久失去家人的痛苦,他們當中有尋親的,也有被拐賣的,千人千面,眼裏卻都在看向魏明胥的時候含着一樣的期待。
對這些人而言,魏明胥提供給他們的不僅是四處奔走的經費,還有聯合警方提供的一手信息。魏明胥進場,活動就正式開始了,陳家男跟魏明胥坐在前排,他環顧四周,總覺得傷心難過。
主持人在臺上總結陳詞,這回的主持人不是白錦藝找的那種浮誇煽情的類型,而是組織裏一貫負責開展活動的,陳詞言簡意赅,今年,他們最大的收獲就是随着金姐那個拐賣婦女兒童團夥的落網,一共有四家人相繼找回被拐賣的孩子。
這之後并沒有安排什麽四家人感激涕零上臺擁抱的環節,因為這對于仍然在苦苦尋找和等待的其他親屬而言,是一種更強烈的刺激。
陳家男聽了一會兒,低聲說:“待會兒讓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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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胥轉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不要緊張。”
捐贈環節換了陳家男上臺,他拿着話筒,看着臺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方才魏明胥囑咐過他,能來的人都是家庭條件尚可,又承擔了一定內部工作的,相對來說心理接受能力比較強,可陳家男一眼看過去,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大家好,我是魏先生的弟弟。我兩歲的時候就丢了,被轉手賣了兩次,最後賣到了一個離這裏幾千公裏以外的小村子裏。”陳家男站在臺上開始說話。“我長到二十歲,從不知道自己是被拐賣來的,一直到撫養我長大的奶奶在臨終前,才說了實話。”
簡陋的舞臺上站着陳家男一個人,盡管如此,仍然是陳家男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說出自己的身世:“或許我比大家都要幸運一些,從我得知真相,到我被家人找到,前前後後不到一年。但我在和家人接觸磨合的時候,仍然因為客觀和主觀上的原因産生了很多問題。他們找了我十八年,時至今日仍然耐心地包容我體諒我,我很感謝他們。”
魏明胥覺得陳家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這一刻魏明胥相信作為哥哥,陳家男已經完全原諒并放下了他,但魏明胥想要的并非只有一個哥哥的身份,他同樣看向陳家男,或許是眼神過分深情,陳家男有點慌亂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我不敢保持大家堅持下去一定就能團圓,但是我想說的是,不論團圓與否,要過好當下,珍惜自己,要永遠抱有希望。”
回家路上陳家男自己倒是情緒先低落了,他是很容易受別人影響的那一類人,沉悶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問魏明胥:“你一直面對這樣的狀況,十幾年,你有想過放棄嗎?”
“沒有。”魏明胥看着路,一絲遲疑都沒有。他趁着等紅燈的機會轉過頭向陳家男笑了笑,說:“因為就像你說的,我一直心懷希望,我知道你總會回家的。”
陳家男有一絲動容,他想說些什麽,魏明胥又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剛才講得不錯,口才真好,随我。”
陳家男那點兒動容蕩然無存,他偏頭躲開魏明胥,說:“你別老揉我的頭發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開車會經過大學城,陳家男扒着車窗朝外看,突然叫起來說:“快快快停車!我要下車一趟!”
陳家男把魏明胥吓了一跳,他趕緊踩了剎車,剛把車在路邊停好,陳家男就急匆匆地沖了出去,慌慌忙忙沖進了街邊的一家甜品店。
魏明胥不明就裏,只好跟着陳家男進店,進去的時候就看到陳家男嬉皮笑臉地跟前臺收銀姑娘搭讪:“嘻嘻,怎麽樣,還認識大房東我嗎?”
幾個收銀姑娘對陳家男印象很深,一看他進來,都捂着嘴吃吃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說:“認得認得,這回我們謝老師也在。”
收銀姑娘朝後廚努努嘴,陳家男便蹑手蹑腳地趴在後臺的窗口,看見謝子一正在忙着他的烘焙事業。陳家男想吓謝子一一下,還沒醞釀好情緒,就聽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小謝,大過年的也不休息嗎?”
陳家男吓了一跳,腦袋磕在頭頂的透明玻璃隔板上,他捂着腦袋怒瞪魏明胥,說:“你幹嘛吓我!”
聽到響動,謝子一轉過頭來,一看到陳家男,他格外驚喜,擦了擦手便從後廚出來,叫了幾杯飲料,又挑挑揀揀了一大堆甜點,領着陳家男和魏明胥坐在了靠窗的座位前。
雖然開心,但謝子一在魏明胥面前到底拘謹,他坐在陳家男對面,問:“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陳家男洋洋得意,說:“老板來視察一下産業,你怎麽大過年的也不休息啊?”
謝子一朝收銀臺方向看了一眼,小聲說:“這幾個女孩都是勤工儉學的,靠假期打工賺生活費,家裏離得遠,也沒買到票,就想着過年也在店裏過了,所以就沒休息。”
陳家男啧啧感嘆,說:“你這個老板做得真是好,員工回不了家,還來陪着員工一起工作。”
魏明胥原本一直沒有開口,此刻他卻突然插話,說:“小謝有空也多回家看看,前兩天你哥哥給我打電話,說你又跟家人鬧別扭了。跟父親兄長哪有隔夜仇,別總在外邊任性。”
謝子一聞言,有些吃驚地張了張嘴,随後他很惶恐地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等過幾天他們不生氣了我再回去。”
陳家男對于魏明胥兩句話就把謝子一說得情緒不佳的事情非常生氣,抱了一大堆面包蛋糕上車以後,陳家男氣呼呼地質問魏明胥:“你為什麽要讓謝老師不高興!”
魏明胥倒是臉不紅心不跳,說:“因為你看着他高興,我就不高興。”
“你有沒有搞錯啊!”陳家男驚呼:“你關心別人家兄弟感情的時候,也要記得我們也只是兄弟而已,我看見誰高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交什麽朋友也得你批準嗎?”
魏明胥聞言,臉黑了八個度,他猛踩一腳剎車,轉過頭問陳家男:“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謝子一自己根本不賺錢?”
陳家男哼了一聲,把頭轉向一邊,不看魏明胥,魏明胥卻掐着他的下巴強行讓他轉過頭,說:“既然你不記得,我就再跟你說一次,被你看得十分了不起的謝子一,他平時根本不賺一分錢,家裏的企業也根本不去打理,全靠哥哥接濟。除了在廚房裏待着,就是抱着手機電腦看視頻打游戲。他在B市圈子裏根本就是個笑話!”
陳家男一開始還扭來扭去想掙脫魏明胥,聽到魏明胥說這些,他卻不忙着掙脫了,只看了魏明胥一眼,說:“因為不像你們一樣賺大錢,就要做你們口中的笑話被你們瞧不起嗎?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究竟有什麽值得嘲笑的?”
“他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是因為他的家庭環境允許他這樣任性,難道他要一輩子都這麽任性嗎?你也要一輩子都這樣氣我嗎?”魏明胥松了手,仍然有些恨恨地說。
陳家男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他大概知道魏明胥為什麽會生氣,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氣。雖然兩個人關注的角度不同,可陳家男還是感到一陣疲憊。魏明胥掌控欲太強,僅僅跟他緩和關系過了這麽幾天,陳家男就已經觸到他很低很低的高壓線,這讓陳家男惶恐。
魏明胥那個兇神惡煞的樣子,和以前并沒有半分區別,他仍然是那個唯我獨尊、發號施令的人物。
陳家男既懼怕,也失望。
“哪有一輩子呢。”陳家男冷笑一聲,“你做你的霸道總裁,我做我不成器的廢物,你有你的一生,我有我的一生。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別再混為一談了。”
陳家男說完,打開車門就下了車,順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在魏明胥還沒做出反應的時候,就飛速離開了他的視線。
魏明胥恨恨地敲了一把方向盤,煩躁地捋了捋頭發,驅動車子沒去管陳家男去了哪裏,只身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