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魏明胥剛走的那段時間陳家男非常緊張,他總怕魏明胥哪天就拿着哥哥的身份突然出現了,但是一個月過後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發生,他的心才放了下來。
可是陳家男的日子總歸是不安生的,這一天他恰好不用去工作,白天也沒有課,卻接到了陳茂的電話,陳茂在電話裏期期艾艾地說:“家男啊……你能不能來機場接下我。”
雖然已經是深秋時節,但是街上耍俏愛美的人不在少數,多數人并沒有穿上厚實的秋裝,更別說陳茂了,他是個初春尚在化雪時節都要只穿一件薄風衣的騷斷腿時尚icon。所以當陳家男看到穿着一身黑大衣帶着兜帽捂着口罩的陳茂像個熊一樣出現在自己視線裏的時候,他首先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陳家男在這邊沒有車開,兩人搭了出租車回家,一路上陳茂依然全副武裝,直到進了陳家男家的門,陳茂才終于取下帽子摘下口罩,于是陳家男看到了一張鼻青臉腫的臉。
陳茂原本長得不錯,之後又給自己在臉上花了些錢,對自己這張臉的愛護程度可謂是千金難買,這種狼狽相陳家男從沒見過。他驚詫道:“毛毛哥,你這是怎麽回事?”
“還能怎麽回事,常在河邊走給跌河裏了呗,那死男人要結婚去了,我說那就散夥,還沒散呢,被未婚妻派人圍着揍了一頓——哦,不是未婚妻了,倆人證都領了只等着良辰吉日辦婚禮呢。”陳茂大喇喇靠在陳家男的沙發上指揮他:“快給我倒杯水喝,我在飛機上沒敢把這些摘下來,飯也沒吃水也沒喝,快不行了。”
陳家男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自己的心先漏跳了一拍,這可不就是自己之前的劇情嗎。
于是陳家男不僅給陳茂接了杯水,還貼心地在鍋裏給他下了碗面。陳茂端起來呼哧呼哧往嘴裏塞,吃了沒兩口就把筷子扔下了,罵道:“媽的,嘴巴裏邊都破皮了,什麽也吃不了。”
“要不我給你上些藥吧。”陳家男說。
“那行吧。”陳茂有點扭捏,說:“要不能在我臉上留疤的那種啊!”
陳家男無奈道:“毛毛哥,你又沒有皮外傷,只是淤血紅腫而已,想太多了吧。”
上藥的時候陳茂還是裝不了潇灑無畏的樣子了,痛得他一直倒吸涼氣,陳家男抿着嘴給他上藥,心裏忽然十分不是滋味。他看着陳茂,就仿佛看着自己,極端的貧窮和自卑總能激發出極端的想法,陳茂是這樣,他也是這樣。他沒問過陳茂感情上的事情,但是陳茂流露出的只言片語,總能看得出他過得不痛快。
“毛毛哥,其實……以前我做侍應生的時候,他,他也給我塞過錢呢,但我沒收,也沒敢告訴你。現在告訴你就是想說,就算他不跟別人結婚,也不是什麽值得托付的人,你,你不要傷心。”陳家男磕磕巴巴地說。
陳茂嘁了一聲,說:“很稀奇嗎?暴發戶拿着錢到處騷包,我又不是他正房,我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陳茂拍拍陳家男的腦袋,說:“這就是咱們倆的不同,家男,我雖然不知道有什麽情感值得我付出真心去對待,但我知道哪些是不值得的。”
陳家男讷讷無言,在他身邊坐下來,說:“咱倆,咱倆有些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啊,還不都一樣自己把自己給騙了?”陳茂攪了攪碗裏的面,吹了吹送進嘴裏,一邊龇牙咧嘴地吃一邊說:“我剛來B市那會兒還不如你呢,那會兒我舉目無親,就只能瞎碰,沒文憑沒技術但偏偏還挺能做夢,辛苦點的活都不想幹,不過也能理解對吧,在西水村都刨地,怎麽來了大城市還得刨地,那我肯定不願意啊。後來我進了第一家理發店,整整洗了一年的頭,洗得我每天都摸不到自己的指紋了,才終于能開始學真正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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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陳茂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湯,放下碗抹抹嘴說:“剩下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就這麽點事兒,整個店裏有誰不知道啊。”
陳家男憂心忡忡地問他:“那你以後怎麽辦啊?你這樣回來了,店怎麽辦?”
“怎麽辦?”陳茂嗤笑一聲,“正房打上門,我當然抱頭鼠竄了,店給砸了呗,大白天的,那麽多人看着,還怎麽開啊。我給他們每人多發了一個月的工資讓他們自己去找活兒了。”
陳家男沒想到陳茂居然這麽慘,他一時無語,好半天才慢吞吞說:“那你先在我這裏休息一段時間,緩緩也好。”
陳茂往沙發上一癱,說:“我有什麽可緩的,自作自受罷了。倒是你,你最近怎麽樣啊?一回來就沒人影了啊?”
陳家男不知道怎麽同陳茂說這些事,只好挑了些不重要的說給他:“上次不是跟你說了我準備讀書,現在找了一份工作,每周去三天,一邊工作一邊上補習班呢。”
陳茂感慨地點點頭說:“是啊,二十一二歲的時候發現自己做錯選擇了,還能從頭再來,像我,最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但是很顯然陳茂這件事并沒有那麽容易就過去,光天化日幾個壯漢不光砸了陳茂的店順帶送了他一份拳頭大禮,他的店門還被貼了一大片A4紙的咒罵:“賣屁股的死鴨子!”
陳家男是在網絡上看到這個消息的,陳茂算個挺知名的網紅,雖然不像陳家男之前那樣營造自己貴婦的形象,但是美妝測評日常分享都處處顯示他是個養尊處優的精致男孩,現在當衆被打,自然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陳茂當然也看到了,陳家男不知道怎麽勸他,只好幹巴巴地說:“那啥,素質還挺低的,果然是暴發戶出身,什麽年代了還搞這一出。”
陳茂幽幽地說:“什麽年代了咱們搞的那一出被罵也都不奇怪。”
陳茂是個烏鴉嘴,他說完沒多久,網絡上他的上位史就被扒了個底朝天,連帶着一起被扒的還有他的好姐妹陳家男。
陳家男還沉迷網絡的時候,跟陳茂抱團,兩人風格大膽突出,吸引了不少粉粉黑黑前來圍觀,之後陳家男雖然不像以前那樣活躍,但是代購的生意沒停,也并沒在社交網站上銷聲匿跡,當然沒人将他遺忘。此刻一箭雙雕,陳家男的底褲再一次被掀了起來。
這回陳茂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說:“你看你看,網絡暴力太過分了,怎麽能牽連無辜呢?”
但實在是不算無辜,陳茂的店被砸了,評論裏有人發現這很像以前扒皮陳家男黑歷史的時候出現的那家店,之後順藤摸瓜,發現二人不僅是同鄉還是一樣的“虛假人設”。這下可炸了鍋,一次性起底兩個網紅的黑歷史,比一個人的更顯得勁爆。
陳家男比上次被扒得還要徹底,雖說素人不比明星那樣一點一滴都有鏡頭記錄着,陳家男上一次也是借此鑽了空子,這次卻幾乎可以說是無路可走。陳家男被扒主要還是出在上一次用來給他自證身份的那套房子上,房子固然天價,但世界上也會有人閑到去扒一個房産的交易過戶記錄,結果很顯然了,這是一份轉給陳家男的禮物。雖然忌憚魏明胥的身份,并沒人敢直接說出來這就是魏明胥和他的小情人,但陳家男的“貴婦”生活來得不清不楚已經是不争的事實。
相比陳茂,反倒是陳家男被嘲諷得更兇殘一些,一來陳家男先前太過招搖,沒給自己留後路,再有就是,他不僅私生活為人诟病,還拿着網友的關注度做代購賺錢。在網友心裏,陳家男實在是罪不可赦。
別人說的字字句句都不是瞎編亂造出來的,陳家男無從反駁也不想反駁,畢竟誰能想到陳茂能栽跟頭呢,所以被拖下水的陳家男沉默了。陳家男沉默,魏明胥卻不可能沉默。
辦公室裏他指着Laura的鼻子罵:“去給我删帖!這種東西有什麽可發的!律師團呢,去起訴他們!”
Laura毫不因老板對自己的斥責難過,像魏明胥這樣的震怒八十年也難看到一次,此等稀罕景象Laura不僅要認認真真聽完,甚至還想錄下來。
等魏明胥噼噼啪啪說出許多反人類的提議了,Laura才逐條跟他分析:“魏總,現在是這樣的,咱們可以聯系平臺方面删帖,但是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上,如果删了,只能激起更強烈的反叛情緒,銷號什麽的也是一樣。律師函我們當然可以聯系出一份,但這得陳先生親自發,所以還是需要您跟陳先生那邊溝通。”
Laura看了看魏明胥陰雲密布的臉,說:“現在無論要做什麽,首先是應該跟陳先生溝通好,否則會更被動的。”
離開魏明胥的辦公室,連Laura也覺得老板後半輩子生活無望,像這樣過不了幾天安生日子就要跳出來一件事拉低老板的印象分,Laura先在心裏給老板點蠟了。
魏明胥當然不敢在這時候聯系陳家男,他還不知道陳家男是怎麽想的,但是他一向牙尖嘴利,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八成就是想認了。想到這裏魏明胥更心急了,陳家男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指控,就等于把自己推得離他更遠了些,這種時候陳家男可以沉默,但他不行。
Laura接到魏明胥要求在半小時以內把他送到機場搭乘還有一個小時就要起飛的航班時,內心是崩潰的。最後魏明胥一路從VIP通道橫沖直撞才上了飛機,他必須要見到陳家男,這種時刻他不能放陳家男自己一個人。
可陳家男并沒有自己一個人,他和陳茂一人躺了沙發的一頭,陳茂給他貼了一張據說是無敵好用的面膜,并對他進行了從頭到腳慘無人道的抨擊:“陳家男,你鼻子上的黑頭馬上說是蜂窩煤也不誇張了,天啊你的皮膚怎麽能粗糙成這樣,你每天都不讓你的皮膚喝飽水嗎?你這是虐待你懂不懂?還有,別說我在家也不會像你這樣穿個汗衫大褲衩,我就是去泡澡也是澡堂裏唯一嬌豔欲滴的一朵花。”
陳家男敷着面膜在看書,被陳茂批評得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于是他幽幽地說:“前兩天你還身穿過季的假羊毛真腈綸黑大衣現身機場,我估摸着這件大衣年歲超過你被開苞的年紀了。”
陳茂被噎了一下,說:“陳家男,讀書使人瘋魔,你學壞了。”
陳家男把書翻了一頁,慢吞吞說:“近墨者黑,是你教得好。”
聽見急促的敲門聲,陳家男小心翼翼從沙發上翻下來,一邊朝門口走一邊說:“別敲了別敲了,門敲壞了不給你五星好評。”
陳家男沒收到外賣,但是收到了“外賣員”魏明胥,還有他一個二話不說就先深情款款上演的勒死人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