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陳家男在醫院住了一周就出院了,等他再回去,發現原先的家政阿姨又開始給家裏做飯,陳家男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又忍不住想,難道是魏明胥覺得自己生了場病,才終于良心發現他對自己的壓榨,現在換回了家政阿姨嗎?
晚上的時候魏明胥就過來了,他黑沉着臉,身上的酒味十裏外怕是都能聞見。陳家男不敢多話,把一身酒氣的魏明胥扶進浴室洗澡,一邊給魏明胥準備洗澡水一邊偷偷嘟囔:“不讓我喝酒,自己喝得倒是起勁,要過來讓司機說一聲呀,這麽晚了折騰人。”
往日魏明胥如果喝了酒,都是讓劉叔事先通知陳家男做好準備,今天魏明胥自己直通通過來,陳家男措手不及,把人放進浴缸裏,又手忙腳亂去廚房沖蜂蜜水。
現熬醒酒湯肯定是來不及了,而且看魏明胥這個樣子應該是喝了不少,不知道一晚上又要怎麽折騰。
魏明胥的确喝了不少。
高豐被抓後不久他的表哥也緊跟着落網了,經高豐表哥交待,他原先跟随一個叫金姐的南方女人做人口販賣,金姐手下有一個人販子團夥,過去的很多年裏一直都是北方地區最大的人口販賣組織。警方甚至也只摸到了他們的冰山一角,警局備案的幾個人販子組織都只是金姐這個龐大人口販賣帝國裏的幾個分支。
幾年前金姐遭到情夫暗算,被迫逃至東南亞,她經營多年的人口販賣帝國在國內分崩離析,被拆分成幾個小的團夥。高豐的表哥也是從那之後開始放棄買賣人口,轉向毒品市場。
如此大規模的人口販賣,一個十幾年前的陳年老案照理說應當都要被人遺忘了,但剛一提起這一案,高豐的表哥就想起來了。
金姐當年新帶進組織一個年輕人,說是自家親戚,要多照顧,他們組織也是向來等級森嚴,突然在高層圈子空降一個,人人都不很服氣。
那人當然知道自己不能服衆,便說要幹一票大的震懾一下兄弟們,便盯上了魏家那片四合院裏的幾家人。
住在那兒的人非官既商,手眼通天,賣他們的孩子固然能服衆,但風險也很大,鬧不好整個組織都要跟着玩完。但提了幾回以後,金姐覺得有實現的可能,拍板定了。
金姐的理由很簡單,是賣小孩又不是搞綁架,管他是誰家的小孩,賣到山裏都是一樣的價格,哪有綁票的風險大。
于是小孩就被綁了,然後幾經轉手,高豐的表哥也不知賣到哪裏去了。
警局的人傳給魏明胥“幾經轉手”四個字的時候,魏明胥正站在集團三十七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落地窗前,陽光像不要錢似的灑進辦公室,魏明胥迎着陽光,覺得自己的心直通通地從三十七樓墜落到地下三層,碎成血肉模糊的一灘。
警局那邊的人似乎能體會他的心情,好心解釋了一大堆,諸如金姐的販賣組織一向是分工明确,偷孩子的賣孩子的轉手的各司其職,還得再細細排查,讓他再體諒一下。
魏明胥平靜地嗯了一聲,問:“那我還要再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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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回道:“這還不太好說。”
魏明胥便挂了電話。
只是為了在那個組織裏站住腳跟能服衆,就要拐走自己的弟弟。這樣一個簡單到荒唐的理由居然是真的,魏明胥恨嗎,當然恨。他甚至希望這是一場商業陰謀,也好過以一個荒謬的殘忍的原因失去了自己的弟弟。
他喝了很多酒,在喝酒的時候一遍遍質問自己當初為什麽要把弟弟一個人放在院子裏,為什麽鬼迷心竅去玩什麽純情初戀。
初戀個屁,魏明胥現在甚至都已經記不清自己初戀的樣子,可弟弟兩歲的時候天真可愛的樣子一直印在自己腦海裏。
心情不好的時候魏明胥就願意去找陳家男,陳家男雖然總是有無數稀奇古怪的行為舉止,卻帶着一股能讓他安心的魔力。魏明胥一生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唯有弟弟這件事上困了他十多年,他不知道陳家男能不能也在弟弟這件事上纾解他的心情。
陳家男伺候完金主洗澡已經快要被按在浴室當場辦了,回到卧室的大床上,魏明胥意亂情迷地撫摸着他的臉頰,下邊卻撞得一次比一次狠,他不說話,也沒有親吻和愛撫,如果不是那雙一直流連在陳家男臉上的手,這将是一次毫無疑問的單方面洩欲。
陳家男痛得要蜷縮起來了,魏明胥卻強行壓制住他,把自己往陳家男身體裏送。
以前魏明胥在床上對陳家男一直不算好,但是陳家男都能忍。可現在陳家男不知道自己算是矯情還是嬌氣,面對兇悍狠厲的魏明胥,陳家男心裏湧出強烈的絕望。
他想着想着,眼淚便順着眼角流到床單上,陳家男想自己為什麽要承擔這樣的屈辱,是啊,自己貪圖一時的懶散,那二十年的人生裏究竟有被人真誠對待真心喜愛過嗎,哪怕一點點好像也沒有過。
做完以後魏明胥也累了,總之他就算不累的時候也從不會幫陳家男清理,陳家男從床上艱難地爬起來去浴室做清理,清理的時候又覺得十分傷心,忍不住哭了一會兒。
陳家男擦幹眼淚覺得自己仿佛變得很愛哭,他不喜歡這樣,裹着浴巾從浴室出來,魏明胥已經睡了,只是他睡得十分不安穩,深深地皺起眉頭,仿佛在做一個很痛苦的夢。
陳家男走近了,聽見魏明胥在夢裏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瞬間陳家男一直很憋悶感傷的心情終于有了一點點緩解,他伸出手摸了摸魏明胥的臉,帶着一點同病相憐的悲憫心情,小聲說:“我們都是一些平凡的可憐人罷了。”
察覺到有人靠近,魏明胥睜開了眼睛,陳家男不知是因為酒精的作用還是怎麽回事,魏明胥的眼神看起來格外溫柔缱绻,柔情四溢的樣子。
他露出一個清醒的時候絕不可能出現的溫和的笑容,像父兄長輩一樣揉了揉陳家男的頭發,攬着他的脖子把他按進自己的懷裏。然後用溫熱的手掌撫摸着陳家男細瘦的腰,喃喃自語一般說:“不要傷心,不要哭,睡醒了就好了。”
明明知道魏明胥是喝多了,但陳家男聽了這話還是鼻頭發酸,他在魏明胥懷裏拱了拱,像小動物一樣選了一個安全的角落閉上了眼睛,很快,伴随着陳家男的呼吸聲,魏明胥胸口的一片睡衣又變濕了。
魏明胥早晨醒來的時候快要八點了,作為一個一向能在六點鐘起床,生物鐘準得如同整點報時的魏明胥來說,自記事起就罕有睡過頭的事情發生。更何況還是因為酗酒和縱欲,他難得地給陳家男發了脾氣。
陳家男正在廚房給他準備早飯,被魏明胥大清早氣勢洶洶的質問弄得手足無措,華夫餅連着叮了兩回,陳家男手忙腳亂拿出來一看,已經黑了。
魏明胥更生氣了,他穿好衣服打好領帶,那種迫人的氣勢又回來了,站在餐桌前罵道:“你究竟能做好什麽!”
陳家男扔了糊掉的華夫餅,重新放了兩片進去,然後背對着魏明胥繼續撕紫甘藍,他手上全是紫紅紫紅的汁液,一邊撕一邊忿忿地想,老男人自己有神經病起床氣就往我身上撒,我又做錯了什麽呢,他又沒告訴我要喊他起床。
但他什麽也沒說,心裏卻已經開始掐着時間倒數合約結束的日子。老男人太難伺候了,昨天晚上自己對他産生的溫情和同情都是假的,這種人根本沒什麽感情可講。陳家男想。
魏明胥摔門走了,陳家男擦了擦手,拿出沙拉醬和酸奶,往碗裏倒了一些,把蔬菜沙拉拌開,又自顧自往華夫餅上抹了些蜂蜜,坐在餐桌前吃起早餐。
陳家男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報名的尋親網站今天有活動,陳家男想去看看。看看那些和他一樣的人,或者是和他親生父母一樣的人,都是怎麽樣在活着。
活動現場吵得不得了,大廳的展板上挂出許多孩子的照片,陳家男挨個看了過去。終于等到了活動開始。主持人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最後說:“讓我們有請恒潤集團總經理魏明胥和白氏礦業白錦藝小姐現場進行捐贈。”
陳家男愣了愣,随即站在人群裏笑了出來。
怨不得一大清早就急着出門,在自己身上發了通火,原來是趕着跟未婚妻見面。陳家男魔怔了似的,遠遠地看着臺上。白錦藝妝容得體,相貌不輸明星,氣質卻比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的女星們高出數個level,更不用說跟陳家男相比了。
畢竟是錢堆出來的千金小姐,白錦藝看向魏明胥的時候,眼含三分愛慕,餘下七分都是與生俱來的自信矜持,與魏明胥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格外登對。
陳家男不想再多看,他沒等到儀式結束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