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魏家近日可以算得上是喜事連連,自小兒子丢了以後,魏家已經許多年都沒有這麽熱鬧過了。先是抓到了高豐,然後又捉回了高豐的表哥,也是當年販賣兒童團夥的成員之一。雖然高豐的表哥只是撿回了鎖,并沒有真正參與到販賣魏明胥弟弟的案子中,但根據他的交待,嫌疑人落網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懸在全家人心頭的大事終于有了解決的眉目,這才有心思操辦魏明胥的終身大事。
魏明胥一口氣在軍隊待了十年,他說不清自己是逃避現實還是為了贖罪,總之一直沒有考慮過這些事,從軍隊回到家裏接手家業,又因為本來就不喜歡女人,領着男人過了好幾年。這回他自己認定白錦藝,一直耿耿于懷的弟弟的事情也大有進展,魏太太樂得合不攏嘴,直說明年一定心想事成。
訂婚宴在魏明胥家和白錦藝家各辦了一場,都是簡單邀請了家裏的長輩同輩一起吃頓飯,就算做訂婚。記者拍到是在魏明胥家那一場。魏家把宴席擺在四合院裏,地處鬧市,人來人往的,被拍到也不稀奇。
難得的是魏明胥心知被拍到了,甚至還配合地看了眼鏡頭,比起設宴本身,這種在公衆媒體面前認可的行為,無疑已經确認了與白錦藝的婚約。
推送到手機上那篇通稿,二十九晚上設宴,三十才推,稿件裏還詳細分析了魏明胥疑似和白錦藝出國游,早已暗生情愫的過程,甚至還分析了公開後雙方股價的漲勢,算是下了功夫做足功課,魏明胥自己也看了一遍,覺得寫文章的記者在財經和娛樂兩大塊內容方面都寫得到位,還算不錯。
白錦藝今年在魏明胥家裏吃年夜飯,魏明胥看完通稿關上手機,正看到白錦藝不知說了什麽俏皮話,把一桌人逗得眉開眼笑。
魏明胥的父母都年紀大了,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尤其喜歡已經定下的準兒媳,魏衡遠一向嚴肅,也忍不住多說了些話:“都說先成家後立業,可是前些年明胥既不成家也不來管公司的事情,在部隊一待就是好些年,他自己有主意,以後相處起來,還是要小藝多擔待着。”
白錦藝笑着看向魏明胥,帶着些少女的嬌羞:“魏總是做大事的人,當然要有主意,反倒是我,不知能不能做好。”
這樣其樂融融的除夕夜,魏明胥本該十分滿足的,但他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沉默思索許久,他才覺得是缺了聒噪的陳家男。
陳家男身上帶着許多魏明胥眼裏的“鄉下人”陋習,比如講話嗓門很大,總是一驚一乍之類的,但這種年節之下的時刻,他反倒非常沉默。
魏明胥以前的情人,倒不是說他總是拿陳家男和他們比較,只是差距有些過分明顯了,陳家男基本不會主動問候魏明胥,但原先的情人們總是在分開的時間裏頻繁聯系他,以免自己在分離的時間裏失寵。
這種只有自己惦記陳家男,而陳家男毫不惦記自己的感覺讓魏明胥覺得很不舒服,又覺得自己親自打電話給陳家男顯得太跌份了,便撥通了Laura的電話。
陳家男收到一大筆轉賬的時候着實吓了一跳,買房不便宜,花掉了魏明胥兩次打給他的錢,陳家男先去還憂心忡忡想,魏明胥已經訂婚,不知合約作不作數,如果不作數了,最後一筆錢他還會不會給自己。沒想到除夕夜就收到了彙款,卻又不夠最後一筆錢的數目,陳家男只好撥通了魏明胥的電話。
訂婚了也沒辦法,訂婚了那也是自己的金主,合約一天沒到期,陳家男就得一天好好服務魏明胥。
魏明胥就像一直在電話旁守着一樣,很快就接了起來,陳家男躲在陽臺上打電話,先嘴甜地說了聲魏先生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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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胥嗯了一聲,沒說話,陳家男只好磨磨蹭蹭開口:“那筆錢……”
“大紅包,給你發的壓歲錢。”魏明胥說。
陳家男藏不住事,聞言嘿嘿傻笑兩聲,用更歡快的語氣向魏明胥說了謝謝。魏明胥便問了他什麽時候回B市,陳家男以為魏明胥想讓自己早些回去,便說:“Laura姐姐定了初五返程的票,如果先生……”
魏明胥聽見陳家男親親熱熱地喊Laura姐姐就很不舒服,他嚴酷地打斷了他,說:“按時回來。”
陳家男閉上了嘴,心想自己也太得意忘形自作多情了,新鮮未婚妻在手,自己又怎麽會覺得魏明胥想讓自己早點回去呢。
陳家男和老太太一起吃過年夜飯,老太太的嘴還樂得合不攏,辛苦一生,她終于有了安享晚年的機會,先前放陳家男出去的惶恐不安都吞回肚子裏,換成了富足的生活狀态,怎麽能不激動。
陳家男也是第一次住在新家裏,他躺在床上想,這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子,可還待不了幾天,就又要回到B市去了,一時間心情很是複雜。
忽而陳家男又想着自己突然賺了這麽一大筆錢,老太太居然從來都沒懷疑過錢的來歷,可見有多麽忽視他,他的心裏難免泛起一些委屈,在魏明胥那裏受的氣,再往前回顧,在金盛和陳茂的理發店裏受的氣,他從沒跟任何人說過,他無從說起,也沒人關心。
一直神經大條的人突然想起這些細膩的問題就會越想越複雜,陳家男又擔憂起自己回到B市的處境,魏明胥都已經和白小姐訂婚了,自己再回去,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呢,難道真的要臉皮厚到那種地步,做別人的小三才行嗎?
思來想去,陳家男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睡下,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房裏卻沒有老太太的蹤跡,陳家男心中疑惑,老太太向來早起,雞打鳴的時候就能去割露水草,沒道理現在還在睡着。
陳家男推開了卧室的房門,看見了身體僵直躺在床上流着口水的老太太。
陳家男很慌,一個是他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個是他甚至不知道老太太這樣的狀況以及多久,他手忙腳亂地撥通了急救電話,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急救車拉着烏拉烏拉的鳴笛将他帶進了醫院。
等待搶救的過程并不很長,醫院見多了突發腦溢血的老人,許是大年初一還要工作,醫生護士态度都很冷淡,搶救結束後便告訴陳家男說,老人情況暫時穩住了,她雖然是因為太過激動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但是老人身體的底子到了這個年紀也已經被掏空了,病來如山倒,老太太可能撐不了多久了,讓陳家男時刻準備好後事。
陳家男甚至都體會不到那種親人即将離世的痛苦,他輕飄飄去排隊交款,辦手續的時候被護士吐槽了好幾回,但也沒有什麽實感,他只是覺得很神奇。小的時候老太太一打他,他就總罵老太太是老不死的,現在醫生給她下了最後通牒,自己反倒覺得世事無常起來。
老太太被推出手術室,她已然不能說話了,如果她可以說話,最想說的一定是沒有白把陳家男養這麽大,最終真的讓她住上大房子,為她養老送終了。
陳家男交了手術費住院費,再看看銀行卡的餘額,發現已經不剩什麽了,他再想起自己之前對魏明胥在已經訂婚的情況下包養自己的猶豫,狠狠地唾棄了一會兒純真的自己。他站起身,撥通了魏明胥的電話請假。
魏明胥接到陳家男電話的時候心情頗好,魏家大宅子裏堆滿了各式各樣前來拜年的親眷,聽聞魏明胥訂婚,更是喜上加喜道賀不停,魏明胥正在同這些親戚們寒暄,便聽到了電話響。
他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接起來,陳家男在電話那邊小聲說:“魏總,我可能不能按原來的時間回去了。”
魏明胥原先春風得意的好心情瞬間就被打破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前進,偏偏最該聽自己話的小情人出岔子,他沉着聲音說:“理由。”
陳家男聽出魏明胥的不悅,用更低的聲音說:“我奶奶住院了。”
他想告訴魏明胥,醫生已經說了可能沒有幾天了耽誤不了太久,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仿佛盼着老太太死似的,也太不孝了,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裏。
魏明胥冷冷地嗯了一聲,說:“知道了。”随後便挂了電話。
陳家男沒有再打來電話,甚至也沒有發一條信息來賠罪,魏明胥更加生氣,親眷們見他出去接電話前還和藹可親,挂了電話回來卻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紛紛起身去別處了,唯有白錦藝坐過來安撫他:“是太吵了嗎?那明天去我家的時候,就讓我爸爸媽媽別請家裏親戚過去了。只咱們一家人熱鬧熱鬧。”
魏明胥點了根煙,說:“不用,按你們家規矩來吧,別為了我破壞了規矩。”
但是陳家男顯然沒有預料到醫生口中說的“沒幾天了”居然會有這麽快,陳家男在病房裏支了張小床陪床,睡到夜裏突然就驚醒了,睜眼一看,老太太正流着眼淚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