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家男自己搭車回了家裏,他看魏明胥走得那麽着急,猜測他晚上不會回來了,便一個電話喊來了陳茂。
陳家男把給陳茂買的東西從行李箱裏拿出來,陳茂十分滿意,拉着陳家男就要自拍錄視頻,陳家男整天跟魏明胥在一起都快憋瘋了,一跟陳茂在一起就瘋玩起來。
他們把燒烤攤在茶幾上,坐在地上一邊喝啤酒一邊吃燒烤,陳家男美得不行,還沒爽兩分鐘就被陳茂打回現實:“你跟金主倆人去度假,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陳家男便把金主急匆匆走掉的事情說了,陳茂翻了個白眼,說:“那你給我說說你這次度假的事兒呗,別說你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你一日三餐我已經在你微博上觀摩參觀過了。”
陳家男只好把碰見金主前任包養對象以及惹金主生氣的事情交代了,陳茂氣得罵他:“你平時不嘚吧嘚挺能說的嗎?怎麽遇到真對手就軟了啊?你把金主惹毛了你還吃!你在飛機上吃就算了你還在這兒也吃!陳家男,你是豬嗎?”
陳家男委委屈屈地看向陳茂,陳茂只好嘆口氣,說:“家男,你老板對你真的算是不錯了,起碼大部分時候都把你當個人看,小部分時間還很有點寵你,你要把握住機會啊。”
陳家男沒給陳茂說過魏明胥具體怎麽對他的,但是聽到陳茂說“大部分時間都把他當人看”,想來陳茂一定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更為不堪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苦處,陳家男便沒有抱怨,聽話地點了點頭。
話題有點沉重,他們都不想多聊,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樂趣,陳家男興致勃勃地打開行李箱,給陳茂展示起自己這次在國外收獲的戰利品。
他和陳茂身材相仿,陳家男的審美又是經由無數次和陳茂一起逛街培養出來的,所以兩個人開始你方唱罷我便登場地試起新衣服。但很快幾件新衣服就不能滿足他們了,陳家男決定跟陳茂共享衣櫃。
陳家男把衣服都拿出來,跟陳茂來來回回試穿自拍,陳茂一邊照鏡子一邊教他擺拍,陳家男興奮地哇哇大叫:“你這樣拍顯得我的腿好長!”
陳茂翻了個白眼,說:“所以你真不能怪網上的人罵你土,你現在就像個煤老板土財主你知道嗎,一點都不洋氣。”
陳家男虛心接受了這位業務能力十分優秀的同行的建議,決定以後不能光朝着人傻錢多的方向邁進,還要變得時髦漂亮才行。
兩個人正美滋滋站在衣櫃前換衣服呢,卻聽見了開門聲,陳家男震驚地看向陳茂,陳茂也震驚地看向陳家男,他咬牙切齒地問陳家男:“你怎麽回事兒啊?你不是說人今天不回來的嗎?”
陳家男快哭了,他手忙腳亂地套好衣服蹿到門口,魏明胥已經進來了。魏明胥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燒烤啤酒味兒,還有沙發上亂七八糟堆起來的衣服,以及拖鞋都沒穿頭發還翹起來一撮的陳家男。
魏明胥深深地皺起眉頭,他盯着陳家男,希望陳家男給自己一個解釋,但陳家男還沒開口,陳茂就換好了衣服,他戴起羽絨服上毛絨絨的帽子,低頭彎腰地沿着牆邊兒溜走,一邊走還一邊念念有詞:“家男,你好好休息倒時差,魏總,我先走了,拜拜。”
門哐地一聲響,陳茂走了,留下魏明胥和陳家男面面相觑。陳家男在心裏瘋狂地罵起陳茂不講義氣,但是還是露出一副親切可人的笑容說:“魏先生,您先坐,五分鐘我就能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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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男在沙發上猶如螞蟥過境一樣把他和陳茂換下來的衣服全都兜進自己懷裏,然後一股腦塞進衣櫃裏,又把吃剩下的燒烤垃圾和啤酒瓶一起打包放在樓道裏,然後飛快地打開自己新買的限量版香水像是不要錢一樣對着空中噴了兩下,又捋順自己的頭發,然後氣喘籲籲地回到魏明胥面前,讪笑着說:“先生,收拾好了。”
魏明胥來的時候心情十分苦悶,只想找陳家男做一通發洩一下,沒想到進門就看到他在家裏大鬧天宮,又心虛不已地打掃戰場,不禁覺得好笑又有些可愛,先前的苦悶居然也蕩滌了十之七八,他說:“你在家裏的日子過得倒是有聲有色。”
陳家男俨然深得高力士魏忠賢李蓮英的真傳,狗腿道:“先生不來,我找找樂子而已,先生來了我才有聲有色。”
陳家男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給自己鼓掌,心想自己這發言水準也太高了,換位思考一下把自己代入金主,自己都要呱呱鼓掌。
可是魏明胥聽完,居然只是笑了一聲,招招手讓陳家男在他身邊坐下,和顏悅色地問:“你奶奶情況怎麽樣?”
陳家男沒想到金主不跟自己搞肉體接觸,改心靈談話了,他應接不暇,只好照實回答:“還算好。”
魏明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居然溫情脈脈地問起了陳家男家裏的情況,陳家男身家不過薄薄兩頁紙,早就被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後塞進合同裏了,還有什麽好問的。自己果然是被抓到高豐給刺激到了,心裏泛起了對弟弟的溫情,投射了可憐的千百分之一在陳家男身上。
魏明胥自己覺得荒唐,便沒什麽可問的了,打發了陳家男去洗澡,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長命鎖細細研究。
鎖是當年專門定制的,刻了弟弟的出生年月。那一天魏明胥十八歲生日臨近,當時他和鄰居家的男孩子一同長大,正處在即将戳破的暧昧期,所以即便家裏已經搬進了新居,他還是堅持把成人禮放在老房子四合院裏辦。
十八歲的魏明胥借着來看看生日會籌備情況和心儀的男孩子偷偷約會,跟他一起來的弟弟被他放在院子裏獨自玩耍。
或許是因為即将到來的宴會的主人公在,院子裏的幫廚們個個幹活都十分賣力,沒人關注到院子裏的弟弟在幹什麽,也沒人關心他什麽時候不見了。
直到兩個小年輕雲裏霧裏地訴了半天衷腸然後将将碰上柔軟的嘴唇,才有幫傭驚叫道:“呀!小少爺哪兒去了!”
從此往後十八年,這個聲音都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魏明胥十八歲之前意氣飛揚,他家世顯赫優越,天生就帶有數不清的耀眼光環,他的父母恩愛和睦,還有漂亮可愛招人疼的小弟弟,即便是他發現自己對同性的好感度顯然超越異性,自己看中的男孩子也就如此恰如其分地愛慕着他。
但十八歲往後,從他失去了他的弟弟開始,整個家族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財力也遍尋不得,他愧疚與惶恐雙重重壓之下再也顧不得所謂情窦初開的愛戀對象。在警察委婉地說出年紀這麽小的孩子,因為不記事,即便被拐賣也很難再找回來的時候,魏明胥知道自己的人生死罪難逃。
陳家男很快就洗完出來了,魏明胥看着陳家男這張漂亮又年輕的臉,突然失去了做些什麽的欲望,他起身吩咐道:“過年的時候讓Laura給你訂回家的票,你回家過年吧。”
說完這話,魏明胥又把鎖揣回褲兜裏離開了。
從那天起魏明胥沒有再來過,陳家男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他順從魏明胥的意思,回到了西水村。
因為提前給魏明胥報備過,陳家男提前了幾天回去,他早在回家前就已經在售房網站上看了許多次,已經選定了省城的一套房子準備買下來。西水村交通不便,人也越來越少,老太太一個人在那兒生活實在是有諸多不便。
回到省城陳家男先去售樓處刷了卡拿了鑰匙,他沒辦法留在省城盯着房子裝修好,索性就買了裝好的樣板間,然後去西水村把老太太接進省城。
老太太非常高興,養了陳家男這許多年,就是等待這樣一個揚眉吐氣的時刻,鄉下的小包袱都是一堆破銅爛鐵,實在沒什麽可收拾的,老太太倒是真正實現了拎包入住。
以前陳家男和老太太在西水村就住在兩間磚瓦房裏,廚房另搭了一個小棚,磚瓦房原先是土坯的,後來村裏危房改造給重修了,只不過西水村盛産窮人,連帶着這片土地上蓋出的房子也蒙着一層衰敗破舊的氣色。
陳家男從記事起就一直暗暗在心中覺得自己不該一生困在西水村,如今他得償所願,總算飛出了這貧困的山村。
适逢年節,大多數村民家裏出門打工的人都回到了村裏,西水村顯得比往日有朝氣得多,前幾年的這個時節陳家男還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門口思考什麽時候自己也能走出去看看,沒想到幾年後自己就出人頭地了。
盡管出人頭地的方法不是那麽得體好看,但這并不影響陳家男在村民面前的志得意滿。他們搬家的時候挑了一個晴朗的上午,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村裏家家戶戶都活躍了起來,陳家男帶着老太太從村裏唯一一條路上穿過,村裏人那些羨慕的神情,陳家男照單全收。
搬進新家沒過幾天就是除夕夜,陳家男在飯店預訂了一桌年夜飯讓送上門,但老太太不行,還得喊着他擇菜包餃子,陳家男憤憤不平地嘟囔老太太到死都要把他當奴隸使喚,正說着呢,他的手機屏亮了,微博推送了一條消息:年末最後一條喜訊,衡潤集團與白氏礦業聯姻達成,低調設宴訂婚。
陳家男看了一眼,又關掉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