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再見白禹
修士勉強冷靜下來,表現極為識趣, 老實交代了魔花的詳情, 同時偷偷向同伴傳音。
陸寒霜不動聲色攔截了傳音, 面無異樣,記下魔花的習性, 生長區域,以及聯盟惡意培植的情況。
修士為了拖延時間, 說得極為詳盡,可等了許久不見有人回來,額上漸漸冒汗。罷, 求人不若求己。
他偷偷蓄力, 一只手悄悄移向小孩背後,待講完那刻小孩稚嫩小手終于從脖子上挪開, 他默默松了口氣, 一步拉開距離,反手襲擊。
“啪!”
陸寒霜先一步拍中修士腦門, 拍得修士腦內震蕩, 識海內頃刻間記憶全消。
待聊累了的同伴們終于發現末尾少了一人, 返回尋找,見掉隊同伴癱坐在走道, 含着大拇指吧唧嘴, 仰頭用茫然又陌生的目光望着來人, 吓得揮舞雙臂“哇哇”哭叫,恍若懵懂幼兒。
陸寒霜悄無聲息離開大樓, 沒有費心去尋下冊。兩個位面時間流速不同,這裏幾日,于那裏是争分奪秒,他必須早日返回華夏。
匆匆回到青雲峰,長夜已過,日出東方。
陸寒霜直奔兮淵房間,門窗緊縮,屋裏漆黑。他用神識輕掃,卻被門上一股屏障彈開,不得不推門而入。
門上有鎖,小小機關卻攔不住他。
進入室內,他翻箱倒櫃尋鏡,一無所獲。正當他垂首思索着推門出去,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
“你進師叔房間作甚?”朝陽光灑,別鷺立在門外,皺眉俯視他,幾分試探藏在眸中。
陸寒霜見他手裏還捧着早餐托盤,想到前幾日參悟《天地書》時,別鷺時不時來打擾,必是兮淵有安排,因此面上不露破綻,淡然回視。
“我想同兮淵上仙請安,見門裏沒人應聲,想進去瞧瞧,你可知師父去哪裏了?”
“師叔去了龍神歸隐地。”別鷺臉上疑狐未散,只因兮淵對兮霜的信重,才未直接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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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鷺踢開門邊落鎖,撇嘴,頗有些冷諷,“這便是你的瞧瞧?”
鎖着門還要進去瞧,牽強到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做不到,陸寒霜本也無需解釋得滴水不漏。
“這個另有原因,我一來便在地上了,當時我見……”陸寒霜話到這裏停下,摸摸仰着的脖子後頸,似是疲累,“可能低下頭,我仰頭說話不是很舒服。”
別鷺嘟囔道,“你事兒可真多!”彎腰低下頭,兩人目光平行。
陸寒霜上前一步,并未接過占着別鷺手的托盤,朝別鷺側耳傾身,道,“當時有一個人——”
別鷺正等着他說完,迎來的不是下面的話,而是措不及防一個巴掌正中腦門,腦中“嗡”一下炸開,暈了一陣,還回不過神,腦海傳入一聲稚嫩童音。
“龍神歸隐地在哪兒?”
別鷺不想答,嘴巴卻不自覺吧嗒吧嗒說了個透。
他滿臉驚恐,些微殘留意識明白中了招,不等他暗暗記下仇來日算賬,又一聲傳來,“你此來送膳,還未見到兮霜,便遠遠瞧見一個黑影擅闖兮淵房間,劫走被動靜引來的兮霜,來不及追上便沒了蹤影。”
陸寒霜輕輕一推托盤,碗碟“啪啪啪”砸碎。
別鷺驚醒,眨眨眼睛摸摸額頭,“我在幹什麽?”
四下一望,早沒了陸寒霜身影,眼下一片湯水粥米破瓷碎碗,猛一拍腦門,急道,“糟糕!兮霜被人劫走了,肯定是昔語派來的人!搶完鏡子順便把人帶走。”
想到這,他頓時急得滿頭熱汗,腳下亂轉,“唉呀唉呀,這可怎麽向師叔交代啊!”
一旁的隐身陸寒霜本想等別鷺走了再下山,另想辦法過海,聽到別鷺提及昔語的這番猜測,若有所思,跟随別鷺搭順風車趕往歸夢島。
……
兮淵落上歸夢島,渾身法力盡數被護島屏障卸掉。龍神居處不可動武,待出了島,被壓制的境界才會恢複。
遠處蒼穹蔚藍,雲海翻湧,高聳的青崖頂立着一棟竹屋,峭壁垂滿藤條,供人攀岩。
兮淵不良于行,只能驅使輪椅繞路上山。
一路上,綠樹成蔭,林鳥啼鳴,遍野繁花似錦,香氣襲來,芬芳滿鼻,怡然景色與往日并無不同。
途經一片荊棘叢,荊條上結滿一顆顆紫褐色果實,是龍睛果。兮淵目光微頓,然而即使四下無人,腳步依然未曾停滞,仿佛随意一瞥,若無其事收回目光,繼續前行。
良久,終于到了崖頂。
屋前有一位彎腰清掃的白發青年。
微風習習,吹拂白發,迎風一展,滑如白綢。
初夏時節,分明該是讓人爽心悅目的發色,偏沒有一絲清涼感,反似牛乳膩人眼。
兮淵瞥開視線,四下一望,沒見問今。
轉眸間,白發青年已放下拂塵,走至眼前,“兮淵上仙久不登門,今日因何造訪?”
兮淵目光重新落回青年臉上。
這是一張極為出衆的容顏。長眉入鬓,膚發皆淺,本該有些清寒,可惜襯着一雙無神的眼,卻顯得索然無味。青年隐晦揣度的神色又露了痕跡,拉得一張高不可攀的面容庸俗些許,情态中少了幾分原汁原味的風采。
上古天地異變,世人皆知白禹歸來便功德成神,卻無人知曉他先前在另一處的經歷。
通常,這般驚世功績該是大書特書,添油加醋編寫一段段似真似假的傳奇供後人瞻仰評說。可史書偏偏記載寥寥,似諱莫如深。
觀獸神的記載,史說,獸神察覺龍神危機,便劃破虛空前去救援,耗得油盡燈枯,不幸隕落。
但兮淵卻從字裏行間察覺到父子間似已決裂。自龍神歸來,便與獸神分居。當然,成神了想有自己的神邸并無不妥。但自兩人分居便少有會面,這個少有中龍神從未主動會面,還是獸神愛子心切,時常屈尊前往。
史載,獸神圓寂前日,正去了趟龍神居所,回去一宿便傳出噩耗,恰在此時,傀儡昔語誕世。兮淵曾猜測獸神興許是被龍神氣死的,因太匪夷所思,只一笑便沒再多思。
再見這副容顏,那種奇怪猜測又浮上心頭。兮淵隐約覺得,這對父子間确實隔着一個人,猶如天塹,深不可測,難以磨平。而這個人,便是讓史書諱莫如深的另一個處的某位。
眼前青年只是形似,便可稱舉世無雙,可以想來,本尊該是何等風華絕代。難怪能離間上古最傳奇的父子倆,更讓龍神念念不忘。不過兩處歸一,無一神魔留存,想必結局凄涼。
兮淵惋惜佳人隕落,但見眼前昔語,卻有些想嘆。
龍神雖是一個可憐傷心人,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造一個替身全了心底那點說不出茍且龌龊心思,可于昔語何其無辜?于本尊又何其侮辱?
這世間又哪有人能配得上這張臉?
兮淵掩下嘆息,心中一突,倒也不是沒人,唇角劃開淡若微風的痕跡,兮淵滿目含春。
他家準徒弟遠勝其父,若兮霜長大能與這張臉有幾分相似,倒是極為恰當。
昔語正顯露不耐之際,兮淵收斂心思,終于出聲,“龍神下诏命兮淵駐守禁地,常年來兢兢業業不敢懈怠,然,禁地消失,有宵小作祟,過半物品遺失,其中龍神至寶兩生鏡恰于不久前尋回一面,特來向龍神請罪,物歸原主。”
昔語上下打量兮淵,态度輕慢。
“我知道了,把鏡子給我。”
兮淵面色朗朗,一派坦蕩,“自要親自奉還,才顯誠意。”
昔語長眉如薄霧攏起,有些不悅,“龍神還未起身,我去通禀一聲,你在這等着。”
說罷,甩袖離開。
兮淵不以為忤,取出古琴置于膝頭,随性彈奏。曲聲悠悠,不一會兒腳下椅背肩頭便落滿聞聲趕來的飛鳥,啼叫彙入曲中同吟。
昔語歸來,望見這賞心悅目的一幕,心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惡劣。他一向不喜長得好的人,連攬鏡自照都十分厭惡,像兮淵這般長得好偏又風采出衆,一舉一動都魅惑人心的,最為讨厭。
實在太像他想象中的那位。
昔語拾起一顆小石子砸向兮淵腳下,“砰!”石頭撞擊踏板,驚飛周圍鳥兒,刺耳聲打斷樂音。
“跟我走吧。”昔語轉身,留下一個單薄背影,過于瘦削顯出幾分病弱。
兮淵跟上,在扶手機關請按,身下輪椅變化成兩只腳踩踏樓梯。
微風擦臉。
兮淵挑開遮眼的發,不露聲色探查周圍。
被引向一處房間,門扉緊閉,昔語開了門,側身示意兮淵進去。
兮淵隐約瞧見室內立着一個修長高挑的身影,并非問今的體形,更像龍神背影。
往日與龍神相見都隔着簾子,能聽到低沉男聲,說着“嗯”“無”“我知”之類,極為簡潔少語,這次怎會親自相見?
兮淵心生奇怪,可惜龍隐地法術不可用,往日心存敬意并不會随意用神識試探。他面無異色驅動輪椅,跨過門欄前猛然回頭,正撞見門側昔語表情微松,目光不經意滑過昔語腕部,輪椅停下,沒再踏前一步。
聲音含笑。
“昔語閣下這是何意?”
昔語怔愣一瞬,“你——”
兮淵緩緩舒展眉眼,面容越發溫煦疏朗,“昔語閣下雖不擅長做戲,但于術法一途倒是聰慧過人,屋內陣法十分精妙,短短時間能布置成這般模樣,十分令人贊賞。”
昔語收起怔愣,“你直接說破,我便想饒你都饒不了。”
“我倒也不想打草驚蛇。只是,瞧這屋內陣仗,閣下是打算讓我有去無回吧?”
兮淵支起頭,笑得樓外通靈性的嬌花都含羞帶怯合攏花瓣,又垂首思索,自說自話。
“若非親眼見識,實不敢想居然有人造傀儡冒充龍神,雖手藝不精,但習了龍神傀儡造人術的皮毛也是了得。”
“造傀儡非是一朝一夕,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使用?細細想來,先前數次拜見龍神都隔簾相望,除了聲音,龍神落影竟連動都不動,難不成從一開始面見的都是屋內這位?”
“可龍神怎會容你在他眼皮子底下這般作為?”
昔語颦眉,似惡心極了兮淵這般臨危不懼的風度。兮淵驅動輪椅,繞着昔語悠然繼續猜道:
“除非龍神無暇他顧,已命在旦夕?”
昔語臉色劇變,兮淵笑意更深,“這室內可是以龍血為媒,生祭生靈的續命陣法?”
道,“這樣,便能說通了。給龍神續命,非一般人能行,必是一脈相承的祭子,以龍血為媒,祭其生靈。這世間可行者,除了你與問今,便是我了。可先前不敢朝我下手,所以無心娶妻的你,卻願與華峰女修生子,可這兒子跑了,前功盡棄。”
兮淵彎眸,凝視昔語腕部,一片皮膚因長期塗抹某種藥膏而顏色稍深。
必是讓瀕死之人茍延殘喘,日日割腕放血,不斷塗藥治愈。
兮淵又道,“若還有轉圜餘地,想必你是不願意朝我下手,省得驚動世人,引來趁火打劫的鼠輩危及龍神。可能讓你方寸大亂,再無法顧及,必是龍神已等不得,而我又送上門。”
聞到若有若無的草藥味,昔語臉色一變,望向腳下,“你在拖延時間?”
兮淵笑而不語。
藏于袖中抖動藥粉的雙手輕拍兩下,震落殘粉,指向遠處一個方位,“可是那裏?”
昔語面上驚慌一閃,再顧不得腳下,往外踏步。
兮淵往藥粉中扔去一顆種子,小小黑種在藥粉裏一滾,便像吃了什麽催長肥料,飛速破殼生長,甩着長藤絆住昔語腳腕,圍着藥粉分藤瘋長,把昔語捆作一團。
龍神居處,兮淵不能用術法,昔語同樣不能,整個人瞬間被藤蔓纏得死死的。且越纏,身體越無力,身軟骨酥,“這是……”
兮淵和善應了聲“哦”,好心解答,“聽說可專門對付傀儡人,來之前并未想過要拿閣下如何,只是有備無患。”
說罷,兮淵驅使輪椅,趕向神識探到的龍神位置。
昔語臉色青白一片,渾身虛弱仍仰頭啞聲喊道,“你要去幹什麽?你想對他做什麽?!”
眼前兮淵漸行漸遠,頭也不回道,“我等身懷仁義之人,替天行道義不容辭。”
“你敢!”
昔語聽明白兮淵要拿白禹下手,臉上沒了血色,眼見輪椅逐漸靠近白禹所在,急得罵道,“你好大膽子!他可是龍神!你貴為蛟龍血脈,竟想弑神!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前方的風吹來兮淵的回答,“……神明隕落皆系天道,強留不得。閣下都不怕,我不過順應天命,何來懼怕?”
昔語再嚷,兮淵的輪椅已隐入林間,不見蹤跡。
渾身青藤纏繞,昔語動彈不得,虛弱無力,急得渾身汗液浸濕衣料。眼睛骨碌碌亂轉,望見屋內一動不動閉目坐着的傀儡。
一張與白禹極為相似的容顏,讓他眸色變了又變。
掙紮、猶豫。
若不是要欺瞞世人,他本不想造個傀儡。因不願辱沒龍神,一直都當是一個可操控的物件,取龍神青絲與他的白骨造之,未曾啓智。
如今刻不容緩,他咬了咬牙,蠕動着被包緊的身體一點一點挪向門欄,咬破手指,擠出兩滴血,彈向傀儡雙眼。
血珠滲進眼皮,片刻,眼下睫毛一顫,傀儡緩緩張開眼睛。
“……過來。”昔語啞聲喚道。
傀儡身體僵硬,一步一步骨節發出咯吱聲,磕磕絆絆走到門口。
昔語把血口咬得更深,讓傀儡吸食,血液仿佛給傀儡注入生機,動作越見靈活。
……
別鷺才登島,腦海裏便及時傳來師叔的傳音,讓他去竹樓處理龍神傀儡與昔語。兮淵沒有詳細解釋,別鷺摸不着頭腦,想師叔料事如神必有用意,便不再多想,照吩咐趕去。
待別鷺走遠,陸寒霜才踏上島岸,護島屏障如水波穿身而過,剝落陸寒霜的隐身術。
他用神識探查四周,很快發現兮淵蹤跡,邁開小短腿跑去。
雖然人小腿短,跑起來比使用輪椅的兮淵慢不了多少。陸寒霜到達洞府前時,兮淵飛揚的一縷長發才剛剛隐沒。
腳下并不平坦,輪椅緩慢前行,陸寒霜用神識隐了聲息,循聲跟随。
兮淵因奔波而微微冒汗,沒了法力傍身,神識洞察不到跟随者又沒法随意轉身,視野只有眼方一片昏暗,顯得孱弱好欺。
穿過一段石道,視野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偌大房間,映入眼簾的,是一架十幾丈長的屏風。
牆壁鑲嵌着鲛人淚珠,幽幽發亮,微光打在屏風後,映出一抹盤坐之人的落影,投于地上。
兮淵繞向屏風後,輪椅挪開,屏風上被遮住的一段內容顯露。
陸寒霜四下張望,尋了一處角落躲藏,思索着下手時機,目光不經意滑過屏風,落于大氣磅礴的幾個字上,瞳孔猛然一縮,嘴角泛出冷意。
【世間無悔藥,唯願君歸夢。】
這話番文绉绉的酸話他不懂,這字跡卻不會錯認,分明是那孽障親筆!
陸寒霜不顧兮淵在側,開神識直接朝屏風後面探去。
小小血池中,盤坐着一個衣冠勝雪的男人,飄逸長發垂落微微幹涸的血中,染得發紫,與這般素淨的衣衫對比極為諷刺。
男人微微垂首,雙目輕閉,遮住那雙若潺潺春水般極為溫柔缱绻的眸子,五官中的棱角便凸顯出來,眼型狹長,劍眉斜插入鬓,唇角微勾顯出放誕,一張俊臉輪廓冷峭,實不是一個本性溫柔的人。
就如他筆下的字。
筆走游龍,揮墨似刀入三分,字峰轉折顯露犀利,藏着蓬勃野心,尋不到一絲規矩之處。
只是那雙眼睛太迷惑人,才讓旁人信了他的虛假面皮。
種種陰暗蝕骨的情緒又從心中無底黑洞裏攀爬而上,纏緊心髒,陸寒霜眼中風浪微起,前方兮淵似有所覺,放下白禹手腕,回眸望來。
“誰?”
陸寒霜眼中波濤驟散,不等動作,遠處一個足音趕來,他皺眉探出神識,赫然見一個與白禹極為相像的男人。
‘傀儡。’陸寒霜無聲啓唇。
兮淵轉動輪椅,出了屏風迎向走來的傀儡。
陸寒霜趁兩人纏鬥,悄無聲息繞到屏風後,腳下像灌了鉛一樣,緩緩走向他此生最為厭惡憎恨的人。
白禹靜靜盤坐,似不動的神像,一無所覺。
陸寒霜踩進血池,小手掐上白禹脖子,慢慢收緊。
“砰!”屏風砸落,撞到陸寒霜脊背,把他整個人砸進池中,濺了一身血水,手臂還被池邊棱角割破。
兮淵回首望去,正見裂開的屏風中,一個渾身染血小孩緩緩爬起,來不及思考兮霜怎會在這,甩開一截藤草纏住小孩腰部,把他從屏風下卷出抛起,展臂接住,護在懷中。
一手揮舞長藤如靈蛇擺動,困住傀儡步伐,長指彈出數顆種子,紮進傀儡周遭,布下殺局。
另一臂橫在兮霜額前,袍袖垂落,既護住小小身子,又遮住前方即将血肉分離的畫面。
陸寒霜窩在兮淵懷中,貼緊兮淵胸膛,不算炙熱的體溫隔着衣料傳來,燙得他臉色微暗,絕談不上愉悅。
他挺起身拉開一段距離。
眼前,兮淵因打鬥動作過大而微敞領口,露出瑩潤肌膚,從堅實肌肉,滑向喉結,路過堅毅下巴,途經薄唇。
兮淵垂下長眸,往日溫煦如風的眸子因殺意而波濤暗湧,風吹漣漪般的嗓音恍如沉入深海,稍顯低沉。
“莫要亂動。”
與聲音相伴的,是兮淵控制藤蔓不忘收攏的長指,種子瘋長把傀儡捆得嚴嚴實實的長藤勒緊皮膚,分割骨肉,“砰!”血花四濺,染紅兮淵淨白指尖。他擡手拭去血珠,若微風拂塵,動作賞心悅目。
陸寒霜想掀開垂落的寬袖下去,兮淵按住他的肩膀,遮得更加嚴實,“眼下情況不宜觀賞。”
陸寒霜迎上兮淵已收斂風波的溫和眸子,“你忘了我在擂臺上的所作所為?”
“實乃記憶猶新。”
兮淵唇角微揚,細若微風徐來,“便是如此,我仍不願污了你的眼。”
長指滑過小孩眼角,那雙籠罩夜霧般莫測而微帶涼意的眸子,若映入這般污穢畫面,委實有些可惜。
“你這雙眼,用來賞盡世間美景便好。”
陸寒霜擡眸,視野裏只有眼前男人的臉,咀嚼“美景”一詞,冷冷扯動唇角,“你莫不是自誇容顏如畫,讓我賞你?”
兮淵唇角痕跡蕩開,笑顏驚豔,讓正壓着昔語走進來的別鷺都晃了晃神,連對他意見頗深的昔語亦眸光微閃,可兮淵懷中直面男色的陸寒霜依然面不改色,冷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