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發絲結子
當陸寒霜走到眼前,問今已經收起滿臉震撼, 只是晃動的瞳仁仍展露并不平靜的內心。
陸寒霜擡眸, “你可有話要說。”
問今苦笑一聲, 低語,“若早知是你, 我也不會……”再細微的聲音,含在唇齒間咽下, 無人可知,陸寒霜亦不明白。
“你方才言辭鑿鑿,說真人們的事, 是我做的?”陸寒霜聲寒如冰, 問今耳根一顫,擡頭道, “不是你做的。”
旁人愣住!
問今見陸寒霜臉上冰雪不減, 冷漠至極,唇角笑意更苦, “是我想陷害你。”
衆人嘩然!
這劇情反轉太快, 腦袋都跟不上了, 先前還想方設法給仙隐宗潑髒水,怎麽轉眼就承認是自個栽贓陷害?哪有這樣不敬業的壞人?連走過來滿臉恨鐵不成鋼想要質問問今的元青都腳步一頓。
陸寒霜皺眉, 這人又想耍什麽花樣?
蕭衍在一旁望着問今凝視陸寒霜的眼神, 眉頭一皺, 上前擋在兩人之間,一邊拭去陸寒霜頸側濺到的血跡, 一邊若無其事說道,“天色已晚,有什麽事明天再問吧。”
問今牢牢盯着陸寒霜的目光這才滑向蕭衍,目光微冷。
蕭衍回眸,亦是滿目陰霾,顯露不快。
陸寒霜沒關注兩人的暗潮洶湧,看向元青等真人,幾位真人點頭,“明天叫醒大家一起審吧。”
元青目光驚痛瞥了眼問今,示意另幾個徒弟,“把人帶下去好好看住,別讓他跑了。”
問今哪裏會跑,他目光糾纏陸寒霜,流連忘返,可惜陸寒霜毫不理會,帶着仙隐宗的弟子回院休息。
翌日,各家長輩聚首,審問了問今法陣用困殺真人們一事,問今供認不諱,震驚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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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接連承認了制造流言,坑害前百弟子,栽贓誣陷元麓等事,其惡貫滿盈,讓師父元青氣恨難言,好險沒吐血暈厥。至于為何改變态度,問今只字不提,元青問不出,便換了一問,“那你到底為什麽要做下這些事?”
問今垂眸,娓娓道出位面融合的事,“……我來自另一個修真位面,身為龍神白禹的侍從,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将來争奪星球主宰權搶占先機。”
陸寒霜先前只與郭主席談過位面融合,再有就是癡嗔法師,連他幾個弟子都并不知曉,問今說完,滿堂道家佛家修士都難以置信,私語四起。
“……這、這、這可是真的?”有真人望向曾望向算出天地大劫的癡嗔法師,法師卻轉頭看向陸寒霜,這個眼神讓許多人不解,這時候看陸掌門幹嘛?
問今眸色亮了一瞬,垂下頭道,“你們如果不信,大可搜魂。”
搜魂,這種事只能高階修士對低階修士下手,能出手的寥寥無幾。
元青真人幹不出這麽缺德的事,元松剛擡起屁股,瞅了瞅師兄黑壓壓的臉色,又老實坐下沒觸黴頭。佛門癡嗔法師更是袖手旁觀,不參合道門家務事。
一時間沒人動靜。
弟子們四下望望,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仙隐宗掌門走下來,居高臨下俯視問今。
“我想知道,你們每次都是怎麽把人送過來的?”
每次?
這次位面融合,只有他一個人過來,其他人不會生出“每次”之感,問今目光微閃,“可以說,但只能說與你聽。”
陸寒霜不為所動,無心與他讨價還價。
擡手搜魂,片刻,目光一頓。按照此地修煉體質檔次劃分,問今的身體是極為天資縱橫的純靈體質,但紫府靈魂居所中,靈魄殘缺,根本不是生靈,而是化靈。
化靈……不知是何物所化?
常人魂魄完整都不宜搜魂,更何況不完整的。奇了怪了,他竟第一次有些不忍,更奇怪的是,這人一見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什麽都招了,實在與先前屢屢迫害他人的陰險狡詐形象不符。
陸寒霜收回手,環視一圈,通知道,“我要與他私下一談。”
無人出聲反對,陸寒霜把問今帶到一旁,開了隔音。
“您是不是奪舍……”
問今才開了個頭,陸寒霜的目光已冷下幾度,問今止了聲,顯然是猜對了,又解釋道,“您的事,我無意探究。”
稱謂的轉變讓陸寒霜察覺到什麽,“你從哪兒知道我的?”
“您可想看看我的本相?”
“不想。”
問今啞然一瞬,笑道,“罷!不想便不想吧,我把知道的告訴您。”
問今目光滑過陸寒霜,又幾分缱绻,又露出些微懷念,仿佛陷入回憶般。
“上一次位面融合,還是幾千年前,龍神白禹當時也不過是一條出生沒多久的幼蛇。他潛伏在洪荒,處心積慮接近您,讨好您,當時屢屢主動為您梳發,曾偷偷取走您的頭發,日日用血灌溉,割肉剔骨,打算造出一個與您外形一模一樣的傀儡人,好用來陷害您,可惜煉制途中,他不知為何又猶豫了。”
問今見陸寒霜的笑容幾近諷刺,眉梢眼角的冰痕雪跡漸漸染上陰寒戾氣,聲音頓了頓。
陸寒霜勾起唇瓣,“你繼續說,我聽着。”
問今沉默良久,才繼續道,“傀儡自然制作失敗了,我成形後,與您完全不像,他本想把我毀去,不知是憐惜他的骨血還是您的頭發,亦或是都有。他最終留下我,隐去我的身形,我因為制作失誤不能言語,亦聽不懂你們的話,只能默默旁觀。後面的事,就不用我說了……”
“這次,是他指使你過來的?”
問今搖頭,“不是,是昔語說已經尋到您的蹤跡,拿您的消息換我走這一遭。”
陸寒霜直接掠過問今表露的絲微情愫,“昔語?”
問今道,“當時您被獸神打入時空裂縫,白禹悲痛欲絕。”問今眉頭皺了皺,念出悲痛欲絕四字時,語氣頗有些冷嘲熱諷,似是厭惡,不待陸寒霜察覺出端倪,又道:
“白禹完成得益位面的壯舉,惠及生靈,立地成神,可惜始終未能對您忘懷,他還留着您一縷發絲,便另造一個傀儡睹物思人,就是昔語,倒是與您有幾分相似,早年很得龍神偏愛。”
似是想起什麽反感嫌惡的地方,問今匆匆掠過這個話題,“這次位面融合派卧底,并非龍神授意,只是昔語照搬先前的做法。”
不論問今怎樣解釋,陸寒霜都有股作嘔惡心,很少有人能讓他反感厭惡到這個程度。不論是白禹用他的發絲融合骨血造傀儡,還是“悲痛欲絕”“睹物思人”,都令他感到耳污心濁,不想觸及。
滑過問今的目光更加冷沉。
問今苦笑,結束這個話題,陸寒霜也不想深談,言歸正傳,“你是怎麽過來的?”
問今道:“……這就要提到兩生鏡了。”
兩生鏡,是那孽徒的本命法器,有雌雄兩面鏡子,不論相隔萬裏,都能瞬間傳送到鏡子另一頭,陸寒霜當時怎麽都無法理解,不論被多少女神仙追求都不解風情的白禹為什麽會造出這樣一副纏綿悱恻的對鏡,還起了個風花雪月的名字,不過現在不會想了。
惡心之人,做出什麽事都不奇怪。
“他的本命法器,怎會到你的手裏?”
問今道,“機緣巧合。”
“自龍神歸隐,不理世事,便獻出本命法器,兩生鏡被供奉在禁地中。早年天地間靈氣逸散,大能們查閱史料,很快反應過來。修真聯盟起初想玩陰的暗算另一位面,遭到兮淵上仙反對,聯盟不死心把主意打到兩生鏡上……”
問今正想掠過其中一連串複雜的因由,擡眸不經意瞧見陸寒霜對另一個位面的情況極為關注,便細細講了其中糾葛。
“因是龍神本命法器,除了他,與繼承他骨血的我與昔語,剩下只有擁有蛟龍血脈的兮淵上仙可以驅使。兮淵上仙也是看管禁地的人,修真聯盟的人合謀偷了兩生鏡,懷恨兮淵上仙,設伏取血。然修真聯盟以多戰寡,還鬧得兩敗俱傷,修真聯盟丢了鏡子,兮淵上仙丢了一個元嬰。”
“河蚌相争,漁翁得利。我與昔語拿到鏡子,恰逢禁地融合,我就跟着鏡子一起傳了過來。”
“禁地……挖出白龍像的秘境?”
問今點頭。陸寒霜道,“你來這之後,用鏡子與那邊通過幾次消息?說過什麽?”
“還沒傳回任何消息。”見陸寒霜不信,問今解釋道,“穿梭位面要耗費不少精血,需要度過很長一段虛弱期,我想等這邊的計劃告一段落,再傳消息。可惜前不久在島國,鏡子就丢失了。”
問今回憶了丢失的細節,當時只有元麓接觸時間最長,有下手時機,懷疑是元麓清醒時偷走了。陸寒霜搜過魂,元麓的記憶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在清醒的內容中,并沒有拿走鏡子的經歷,他略一思索,便放下這個問題。
“我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陸寒霜垂下眼,要望進問今眼眸深處,不容他有一絲躲閃與欺騙,“你把白禹現在的情況,完完全全告訴我。”
“龍神歸隐@#¥%&*%(@)……”問今只說半句,後面全成了含糊不清的嗚咽,他喉頭滾動,又試了試,依然無法說出相關內容。
見陸寒霜神色不耐,勉勵強擠出一句,“他歸隐後不久就,噗——”問今一口血噴出,臉上肌肉抽搐良久,才終于平複下來,抹掉嘴角的血,嘆道,“昔語竟然連我都防着,竟不知何時着了他的道,無法透露白禹的現狀。”
問今擡眼瞄見陸寒霜神色冷漠,知陸寒霜不搜魂是不會全然信任他的,略有失落,卻也意料之中,“您想把我怎麽辦?”
陸寒霜隔了許久,道,“你怎會覺得,我一定會拿你怎麽樣?”
問今垂眸,“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興許我比白禹,比您自己,都更了解您。我深知,以您的性格,必不會放過背叛您陷害您的人。”
陸寒霜點頭,“你說的沒錯。”
“我留着你還有用,不宰了你又實在不痛快。”
陸寒霜的目光像刀片一樣刮過問今的臉,“要不你幫我想想,一個能讓我痛快又可以讓你茍延殘喘的方法?”
問今察覺到陸寒霜正在遷怒。
時至今日,他總算明白白禹追憶陸寒霜時,最常說的話:陸寒霜這人,雖然看似清風朗月,萬事皆當浮雲過,但實乃世間少有的心狠冷酷之人,最最擅長的,便是戳人心窩。
問今垂眸,目光落在陸寒霜鞋邊,“我本是一縷發絲化靈,魂魄不全,想有朝一日能補全魂魄,最受不得被人禁锢隐藏,您要想讓我痛苦,不如毀去我的皮囊,把我困在您的發飾裏,日日欣賞我生不如死的恐懼,約莫能讓你解恨?也方便您随時從我口中套出另一個位面的情況,這大概也是您想留下我的原因。”
“原因不假。”陸寒霜道,“但你想得倒好,拿你日日惡心我,讓我如何痛快?不過那些死于你手下的生靈,興許能一解惡氣了。”
生靈?問今魂魄不全,心性殘缺,自然不會在乎其他生靈是死是活、怨憤與否,不過,陸寒霜樂意便随他去吧。
問今癡癡望着陸寒霜的面容。
他本就是陸寒霜的一縷發絲,日日瞻仰他的容顏,他說不清是雛鳥情結,還是出了別的什麽差錯,他自世間誕生,便因發絲本體被陸寒霜牽系心神,仿佛整個生命意義,便是守着這個人。
“随您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