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浪花有意千重雪
“吃飯。”黃少天沒好氣地把飯菜重重的放在桌案上,對林郊吹胡子瞪眼睛。
“我好歹是個病號!”林郊驚呼,“你不說喂我也就算了,居然還吼我?喻文州呢?你真的不及他一半!”
“閉嘴,少啰嗦,再喊喻文州我就把你串成糖葫蘆!”黃少天扭頭瞪他。
“哈……哈……”林郊表示有點不能忍受,“黃少天居然讓我閉嘴……”
黃少天:“……”
在黃少天耗盡耐心快要暴走之前,林郊終于笑夠了,坐起來吃飯,“黃少天,最近有你師哥的消息沒有?”
“你認識我師哥?”黃少天繼續瞪圓眼睛。
“葉修誰不認識啊。”林郊眨眨眼睛,“不過我們可不只是認識而已,我可是和你師哥過命的交情,他後來因陸晚棠的事情與我疏遠了,不過這回我可是要與他站一處,親自負荊請罪去找他喝兩壺。”
“還喝兩壺……你那酒量……”黃少天不屑。
“是喻文州太能喝了。”林郊搖頭晃腦,不是我軍太弱,而是敵軍太強啊。
“可是我怎麽從沒聽我師哥提起過你?”黃少天皺眉。林郊的劍術他昨日已經見識了,确實卓然不凡,而他若是真與葉修相識,黃少天不應該不認識啊。
“提起我幹什麽?葉修恨不能拿飛刀戳死我。”林郊說到這裏還嘆了口氣,“他早就知道陸晚棠是誰,我偏裝作不知一意孤行,葉修差點忍不住宰了我。”
“你就……這麽喜歡陸晚棠?”黃少天不解。
“廢話,你喜不喜歡喻文州?”林郊挑眉。
黃少天:“……”
“我吃完了。”林郊抹了抹嘴,“你們該上路上路,不必管我,死不了。我去找葉修,說不定我們可以嵩山見。”
Advertisement
“你也要去?”
林郊一本正經:“除江湖敗類,人人有責。”
“那你遇見陸晚棠怎麽辦?還像昨天一樣?不躲不閃,被串成糖葫蘆?你昨天那一劍明明可以躲,卻迎上去,你是多喜歡他?你總該知道,飲雪堂現在的勢力與氣焰,嵩山上恐怕就是最終一戰了,你見了陸晚棠,然後怎樣?”黃少天反問。
“殺。”林郊漫不經心地歪了歪頭。
“殺?”黃少天目光銳利。
林郊迎上:“殺。”
“怎麽了,在想什麽?”喻文州敲敲黃少天的頭,最近幾天黃少天突然變得話都少了很多,經常對着空氣發呆。
他們臨時做了調整,離開阜陽,西去取道南陽與魏琛彙合,這幾日稍稍緩了口氣,行路也慢些。
“吃飯,吃飯。”黃少天回過神來,愣了愣,然後低頭扒拉碗裏的飯菜。
“你已經愣了一刻鐘了。”喻文州拈起個茶盞,給黃少天倒杯茶,“少天,你最近有很多心事,不妨和我講講?”
黃少天接過茶杯,亮黃色的茶湯清亮而馨香,晃一晃,茶葉舒展,在盞底飄飄浮浮。
“文州,林郊的事情,你就沒什麽想法嗎?”黃少天擡頭,一雙桃花眼裏帶着疑惑和不解。
“有。”喻文州點點頭,“而且很多。”
“我也有,你想聽嗎?”黃少天将茶飲盡,連帶着茶葉也嚼了嚼咽下去,一股苦澀而詭異的味道在口裏散開。
“今日是五月十二了。”黃少天掰着指頭數數,“五月末之前,要上嵩山取長風草,不然我又搞砸了魏老大的事情。”
“是。長風草六月末就會枯萎消失,五月的入藥效果最好。”喻文州點點頭,随手撿起個小石頭扔進河裏,濺起一片波瀾。
“看我的。”黃少天撿起來塊稍微大點的石塊,運足力氣,嘴裏還吆喝了一聲,甩開胳膊扔了出去。
他力氣非凡,這條河又淺又窄,石頭被這麽一掄,在空中劃過一道又高又長的曲線,越過河面,直接砸到河對岸去了,別說水花了,什麽都沒有,估計對岸揚起一股塵土倒是真的。
黃少天有點無語,又抄起一塊石頭,搓了搓手,剛才的不算,這次看我的。”
他特意選了一塊又重又大的石頭,特意控制好力度,意氣風發地扔了出去。
嘩啦。
石頭太重,河水又淺,他力氣不小,一下子濺起來水花揚了一身,尤其是他自己,他正好探過身子,整個人都被淋濕了。
抹了把臉,黃少天無力地坐下,“我再也不扔了。”
“噗。”喻文州倒沒怎麽淋到水,擡起袖子給黃少天擦臉,“過來點,別動,濺了一臉的水,擦擦。”
黃少天向後仰過去,整個人躺在草地上,喻文州坐在旁邊,擡手給他擦水。
“文州,你對我太好了。”黃少天拉住與喻文州的手,抱着他胳膊放在胸口,“你不能對我這麽好,我快受不了了。”
“哦?”喻文州輕輕皺眉,“這你就受不了了?”
“嗯嗯,是,我受不了了。”黃少天滿臉的誠懇,翻了個身,側着身子面對喻文州,“我求求你對我壞一點吧。”
“不行。”喻文州搖手拒絕,“這個我不會。”
“你對我這麽好,我都不敢死了。”黃少天喃喃地說,“我總對魏老大和我師哥說,我最是不怕死的,我恨透了南疆入侵者,若是早生幾年有機會上戰場,我覺得我最歡喜的結局就是死在沙場上。”
“現在也沒什麽兩樣,我恨不能手刃孫皓,毀了飲雪堂。”黃少天握着喻文州的手,“文州,我現在很害怕,我怕你出事,而且我怕死。”
喻文州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我一想到你對我這麽好,一想到我們兩年後也能重逢,就覺得人生天地間沒有更歡喜的事情了,一點也不想死了。”
“可是,我是個殺手,我不能這麽想。”
“林郊對我說,再見陸晚棠,他會殺了他。他們的感情我不懂,這些從來都不是我能想得通的,我只是覺得,如果林郊親手殺了陸晚棠,估計他自己也不會活下去了。”
“其實一切都可以好好的,為什麽要這樣?”
微風吹拂,孤鴻送晚,夏日黃昏草色四合,蟲鳴陣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喻文州輕聲回答,“而你若要問何為江湖,何為正道,那大約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林郊有他的選擇,他愛與不愛,殺與不殺,決于本心。”喻文州手掌溫熱,覆在黃少天心口,“你也該這樣,一切決于本心,不必顧忌。”
“我也怕死,我從未涉足江湖事,也不願涉足,可是一切,也是決于我本心。”
“你不必畏死,我總與你一起的。”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這句話喻文州不喜歡,好像生無可戀,死才是歸宿一樣。生縱然有千般歡喜,卻不如一同從容赴死來得痛快,他喜歡的,只是與黃少天一起罷了。
天大地大,他不想再放手了。
“你最近就是常常在想這個?”喻文州與他十指相扣,偏過頭問他。
“嗯。”黃少天聲音悶悶的,“我想着讓你趕緊離這件事遠些,想讓你回姑蘇去。長風草我自己去找。我本來是這樣想的。”
“現在呢?”
“現在啊,一起去吧。”黃少天長嘆一聲,這一聲長嘆拐了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個調子,“聽說嵩山上風景不錯。”
“是,聽說山上可以看雲霞,我們若是趕上日出,應該可以看到雲霧裏的日出。”
“不知道嵩山上老和尚們都吃些什麽?”黃少天咬牙,“該不會是真的整日吃素吧?我還想吃點好的呢。”
“山上有野味,到時候倒可以試試,只是千萬別吃到他們面前去就好了。”
“哈哈哈哈,那倒是,不知道老和尚們會不會被氣到,然後拿木魚敲我的腦袋,魏老大與玄素方丈交好,小時候玄素方丈老是拿敲木魚的東西敲我。”黃少天開始絮絮叨叨說些魏琛與他的瑣碎事情,偶爾還要扯上葉修,喻文州就靜靜地聽着,兩個人一個說,一個聽,總是能別樣的合拍。
天高地遠,不過方寸心間。最終就這樣,一切水到渠成,一切順理成章。
“魏老大!”黃少天幾乎是跳着進的院子,魏琛正坐在院子裏翹着腳擦拭兵器,一聽黃少天的聲音,立馬轉過身來。
“你個小兔崽子!”魏琛差點被黃少天一撲給撲倒在地上,擡手使勁揉了揉黃少天的腦袋,“多大了還往身上撲,少來!”
“魏老大,你想我了沒有?”黃少天歡喜得不得了的樣子,“來來來,文州過來,看,我給你介紹個人。”
喻文州走過來,黃少天從魏琛身上爬起來,整整衣服領子,站在喻文州身邊,像模像樣的,“魏老大,這是喻文州。文州,這是我師父。”
“喻——文州?”魏琛微微皺眉。
“前輩好。”喻文州欠身行禮,一舉一動都得體有禮。
“叫師父!”黃少天對這個稱呼不是很滿意,拿胳膊碰喻文州。
“為什麽叫師父?”魏琛瞪黃少天,這個小鬼頭,又搞個什麽鬼?師父是随便叫的嗎?
喻文州輕咳一聲,轉了轉眼睛,“師父好。”
黃少天立馬眉開眼笑了,“師父,我從前說給你找個漂亮的徒媳婦,生個徒孫子給你抱,現在看好像有點不行啦,這個你看還滿意不?好看不?”
魏琛:“……”
黃少天一看魏琛要發怒,立馬一步退出去好遠,“師父你不能這樣,你怎麽不讓我師哥去給你生徒孫子——師父我都這麽大了你莫要打我——哎呦——”
喻文州一臉驚詫地看着魏琛追着黃少天滿院子地跑,覺得有點頭暈。
題目詩:浪花有意千重雪,出自李煜《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