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光山色與人親
“好名字。”黃少天低頭思量了一會兒,翻來覆去地念,覺得這名字簡直兼具書生氣和霸氣,帶了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意氣風發,“文起四海,以禦九州”,文雅又氣概,越念越覺得喜歡的不得了。“原來是這個意思,文州,文州,文州——”
喻文州就看着黃少天這麽翻來覆去地念自己的名字,一聲一聲,仿佛敲開了心門。
“歇好了沒有?”黃少天活力百倍,“不然我背你?”
喻文州哭笑不得地擺手拒絕,不過是爬個山,他是體力差了一點,但是還是能完好無損的爬到山頂的。
“背一下沒啥的。”黃少天頗為認真地盯着喻文州還沒幹的滿頭汗水說,大有起身背着喻文州,來套輕功直接登頂的架勢。
“真的不用。”喻文州再次揮手拒絕。
“那擦擦汗。”黃少天稍微踮起腳尖,拿袖子幫喻文州擦汗。袖子的質地很光滑,帶着一絲涼意,卻在滑過喻文州側臉的時候驀的點了一把火似的,燒得喻文州側臉通紅。
“走吧。”喻文州後退了一步,別過臉。
“你說的藥在山頂?”黃少天手裏也不安生,一株桃花枝被他當劍用,刷刷地迎風使出招式來,剎那間桃花紛飛,呼啦啦地蓋了兩個人一臉。
“對,在西峰的泉水懸崖邊上有。”喻文州伸手摘掉自己頭上的桃花瓣,“少天,別鬧了——”
“有沒有覺得我很英俊。”黃少天沉聲問,樣子嚴肅又認真。
喻文州被問的一愣,側過頭一看黃少天正定格在某個不知道名字的劍招的收招階段,動作造型都很英俊,除了黏糊在臉上的桃花花瓣。不過也很好,看起來帶了三分的詩意。
“有。”喻文州誠懇地點點頭,“非常英俊,所以可以繼續爬山了嗎?”
“可以!”黃少天立馬又樂颠颠地跑在前頭,看起來又滿足又興奮的樣子,不知道在開心什麽。
一路爬到山頂,等到兩個人站在池水旁邊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日光柔和,春風拂面,水面微波粼粼,映出兩個人長身而立的身影,若不看一身的風塵仆仆,倒是頗有幾分詩情畫意的模樣。
“我坐一下。”喻文州就地坐下,伸手撩了池水洗臉。
Advertisement
他到底不是黃少天這樣腳步輕快的習武之人,平日裏只管在藥鋪裏抓藥開方子,這次一爬山,終歸是覺得累得夠嗆。而喻文州剛撩了水洗過臉,一回頭,就看到黃少天脫了鞋襪,挽起褲腳,跳進池水中捉魚去了。
池水清澈透底,雖然靠岸不算深,但是也極危險,底下水草缭繞,石頭又滑,黃少天撲棱了半天,魚沒抓到,整個人“撲通”一聲栽了進去。
“少天?”喻文州急了,衣服也來不及脫,一步踏進池水裏去,“少天,少天,朝岸上游,看到我的手沒有——”
喻文州用力彎下腰手伸過去,一邊高聲喊着黃少天的名字。
“看到了!”黃少天的腦袋猛然間從池水中鑽出來,嘩啦啦甩甩水花,手裏還捉着一條不小的魚,一臉的興奮,“別過來,我不是掉下去了!”
“喻文州?”黃少天回過頭一看,喻文州正以一種既不優雅也不美觀的姿勢傾身沖他伸手,被他撲騰着冒出來吓了一跳,整個人沖着黃少天就栽了過去。
真是……救人不成反需被救。喻文州掉進水裏的時候,這樣想着。
黃少天其實水性極好,他轉身“啪”的一下子把手裏的魚給扔了,由于用力過猛直接躍過水面,扔到了對面岸上,可憐的魚無辜的被甩出好遠不說,還脫了水,無力的在岸上張着大嘴呼吸。黃少天哪裏管得了這些,他原本還想着要清蒸還是紅燒,但是這一瞬間想的全是喻文州,他紮了個猛子用力潛下去,沖着喻文州的方向游了過去。
兩個人其實離得不遠,但是喻文州本就水性不好,到了水裏方向感又不好掌控,黃少天幾次三番的伸手去抓,都只抓到了衣服一角,手一滑又松開了去。黃少天潛出水面呼吸了好大一口氣,抵着岸邊飛快地再次潛下去。
喻文州覺得快要呼吸不過來,冰冷的湖水朝他奔湧而來,讓人突然有點不知所措,這種感覺像是自己脫離了控制,無法自控一樣又茫然又痛苦。然而他還沒來及有更多的感受,就被黃少天費力伸長了的手臂一把攬着腰給拉了回來,就在他心中升騰起下一個念頭之前,黃少天猛然拉過他,在水中穩住他,渡了一口氣過來。
剎那間,天地俱靜。
他們不是第一次接吻,曾經在姑蘇的一個雪夜裏,大地蒼茫,長街覆雪,街燈明明滅滅之中,黃少天站在燒旺跳躍的火光映照下手執冰雨,與喻文州第一次接吻。
那一次是是真真正正的唇舌相交,喻文州平素裏看起來斯斯文文,卻異常的主動,他那樣鮮明地記得那時候的感受,如同雪夜裏隆隆的柴火聲,噼裏啪啦的,燃起了悠長歲月的全部情感。
這一次,是黃少天主動。
水裏睜不開眼,喻文州看不見黃少天。可是他在那一刻覺得心底有什麽東西又活了起來。不記得了又能怎樣呢?他有了喜歡的人又能怎樣呢?自己還什麽都沒有争取過,憑什麽要放棄?
黃少天沒有想太多,他只是怕喻文州支撐不住會嗆到,一口氣渡過去之後就分開了,他一手攬着喻文州的腰,一邊用力劃向岸邊,全身濕漉漉的樣子,格外的有趣。
喻文州還有力氣欣賞黃少天的樣子,而黃少天累得腰快斷掉了才把兩個人折騰回岸上。
“沒事吧?”黃少天坐在岸上不停地拍着喻文州的背,“喝進去水了?沒事吧?還好嗎?吐一吐吧?喝冷水會肚子疼啊?你沒事嗎?……”
“沒事。”喻文州慘白着臉回眸看他,看着黃少天一激靈,這滿滿的眼神裏全是笑意是怎麽回事?怎麽看的他渾身發麻?
“真的沒事?”黃少天不放心的問,又琢磨了半天,摸出懷裏包裝精良不怕水的生火物品,去旁邊生了火堆。
雖是初夏,但是湖水還是冷得徹骨,喻文州冷得發抖,卻在心底暗自發笑。
如果不是這個吻,或許還沒有這個決心。那一個月近在眼前卻輾轉反側無法言說的全部掙紮,都被這個不經意的吻所融化,天上地下,再沒有什麽能阻攔。
黃少天也濕了全身,連衣服都來不及擰幹,蹲在地上扒拉着火堆,身上的湖水彙成一股留下來,頭頂還沾了一葉水草,看火堆的樣子又認真又嚴肅。
“先把衣服擰幹。”喻文州湊過來,伸手溫柔的把他腦袋上的水草摘掉,幫他把衣衫擰幹,“謝謝你救我,我們扯平了。”
“不是。”黃少天偏過頭,一臉的正經,“我還是欠了你一條命,是你先伸手救我來着,後來才一不小心……”
“噓。”喻文州拿冰冷的手指點在黃少天溫熱的唇上,示意他不用繼續說了。
你救我,我救你,争來争去又怎樣,沒意義,反正我的命,左右也是你的。
兩個人安靜的蹲在火堆旁邊烤火,都沒有說話。黃少天不說話的時候更像喻文州心中所謂的江湖人,劍眉星目,不笑,桃花眼自然就不那麽明顯,氣勢凜然而潇灑,仿佛每個在江湖奔命的人,都是帶着這樣的氣息。
不好,這樣的氣息總歸是太絕情了。喻文州心想。
黃少天扒拉着火堆,沉默了一會兒,就又繼續開始說起話來:“我們這個樣子,等衣服幹了,天又黑了,這要什麽時候才能采到那什麽花?”
“來不及就明日再去采,山裏住一夜就是。”喻文州寬慰道。
“都怪我。”黃少天搖搖頭,“我不該跳下去捉魚的——啊!我的魚呢?”
黃少天蹦得老高,一身濕漉漉的繞個大圈,跑過去找被他扔上岸邊的可憐的魚。黃少天方才在水裏一看喻文州掉下去了,慌了神,手上用力過猛,掐的魚半死,又給扔出去那麽遠,魚早就死掉了。
“死了——”黃少天哭喪着臉,手裏拿着魚走過來。
“那就吃了。”喻文州衣衫半幹,站起來接過這條無辜的魚,“紅燒和清蒸好像都不行了,不如我們就烤魚吃吧,你看怎麽樣?我雖是醫者,可醫不活這魚。”
“那就吃!”黃少天一秒不停就變了個笑臉,“烤了吧烤了吧,肯定很香——啊——”
“那好,這位魚大哥,雖然你與我同姓,但是對不住啦。”喻文州沖這條魚像模像樣地念叨兩句,準備架起樹枝。
真是一條帶來好運氣的魚。喻文州心想,一切因這條魚而起,現在又要奉獻了命出來……
題目詩:水光山色與人親,出自李清照《怨王孫?湖上風來波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