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身後小鬼
褚慈以血為墨,把符文畫在了我和闫小燕的掌心,她抓着我的手腕,畫得極其認真,眉心微微皺着,嘴唇翕動着默念些“鬼話”。
在褚慈畫完之後我便收回了手,剛想把掌心握起,就被褚慈看了一眼,那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別把手心的符文給弄糊了。”
我垂下手攏了攏手指,卻拘謹地不敢把手指屈到掌心。
闫小燕仍保持着手臂擡起的姿勢,她僵着手有些緊張地說:“我們進去之後,不會就出不來了吧?”
褚慈說道:“我有辦法進去,自然也有辦法出來。”
我擡頭看着面前那棵能遮天蔽日的巨樹,努了努嘴說:“開始吧。”
奇門遁甲在古時用于排兵布陣,現在多少人将它用來推測婚戀姻緣,或是猜物尋物,未免太屈才了。現在要進這鬼樹,自然要用到陣法,視己為兵,又借褚慈所畫之符為輔,當為鬼兵。這樣一來,才能暢通無阻地進入樹內,并且不會被鬼魂所擾。
闫小燕站在樹前,而我與褚慈分站兩處。這夜裏的風也涼不到哪去,輕輕刮在我的面上,我擡頭看了一眼頂着的彎月,那月牙被雲一遮,便匿了光芒。
時間分秒過去,褚慈擡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說道:“來了。”
我眉頭一皺,将視線挪回了面前的樹上,只見樹枝緩緩伸展而開,猶如妖魔一般,樹葉沙沙作響仿若有人在低語。
那布滿了裂痕的樹皮咯吱一聲,像張大了血盆大口一般,将我們吞入樹內。我們原本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就這樣被吞掉了。如果有旁人在看,那人恐怕已經被吓得屁滾尿流了,畢竟看着三個活人憑空消失,可不是什麽容易接受的事。
一股腐爛的氣味朝我們席卷而來,我不住顫了一下,眼前萬物驟然消失,除了黑暗只有黑暗,像是陷入了一個無底洞似的,我在一個未知的地方下落着,失重感讓我不得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手臂被猛地一拽,我不由轉頭看去,卻什麽也看不到。
耳邊傳來褚慈的聲音:“是我。”
我總算安下心來。
遠處傳來闫小燕的驚叫聲,聽聲音應該離得不遠。我喊道:“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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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小燕沒有回答,只聽見撲通一聲,大概是人掉到了水裏去了。
褚慈一直抓着我的手臂,在我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她也同樣落了下來。剛觸及底下的水,我便渾身一抖,掙紮着朝岸上爬去。
實在是太燙了,皮都要被燙掉一層,我擡手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搓了一把,渾身被燙得又辣又疼,我不得不懷疑這其實是一鍋煮沸的水。
褚慈躺在我身邊,她喘着氣說道:“真是個煉獄。”
我擡頭便看見面前的水面上浮着幾點幽光,幾只慘白的手從水下伸出,隐約可見森森白骨。
“這是什麽地方?”我站起身朝四周看了一眼,遠處一列穿着盔甲的人整齊地走來,仔細一看,他們的腳竟然未着地!
褚慈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拽離了原地,她說道:“是陰兵借道,避開。”
我被褚慈拉到了岩壁邊上,微微躬着腰躲避着,像是與黑暗融為一體。我身後靠着褚慈,她的衣服皆濕,還帶着那水的溫度,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心跳如鼓。
那幾列鬼兵整齊踏來,帶着陰森鬼氣,一晃眼便走到了我們面前。渾身厚重的盔甲撞得哐當作響,只一瞬間過去,池裏裏被蒸煮的魂魄全都噤了聲。
鬼兵一步便越到百米之外,一轉眼就出現在了池子另一邊,然後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伸長了脖頸,想過去看一眼,卻被褚慈擰住了肩膀,我說:“我們想辦法過去。”
褚慈手上一用勁,我肩膀就被擰得發疼,那看起來細白細白的手,沒想到勁這麽大。她兩眼直盯着對面那一面岩壁,說道:“再等等。”
我順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見闫小燕的腳邊蹲着一個面露死色的小鬼,那小鬼赤着腳,一雙眼漆黑如墨。它擡頭朝闫小燕說了句話,一見到我們在看着他,它便馬上跑開了。
我猜到闫小燕養了小鬼,沒想到闫小燕會随身把小鬼帶着,也只有在陰氣這般重的地方,我們才能看到她身邊的小鬼了。
我叫了闫小燕一聲,闫小燕聽到後便朝我看來:“欸!”說完她便跑了過來,抱怨道:“那水差點就把我燙熟了。”
褚慈抿着唇,她朝闫小燕看了一眼,說道:“走吧。”
雖然褚慈一直都這麽冷着臉,可我明顯看出,她對闫小燕有些成見。
褚慈走到池邊,拿出了一對招魂鈴,那鈴铛上沾着斑駁血跡,看得出來年月不淺。她舉起那對招魂鈴,忽然便搖了三下,一搖引魂,二搖聚魂,三搖便是控靈。
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池裏萬鬼掙紮得更是厲害了,慘淡的面容從池水下冒出,帶着陰森的鬼氣。
三搖過後,池裏的鬼魂竟全都自水中而起,騰空搭成了一座“鬼橋”,那橋的跨度正好足夠我們度過這池子。
我不禁多看了褚慈一眼,心下暗嘆着褚慈真的和我這江湖騙子不一樣。
為避免鬼氣蒙了眼,過陰橋需緊閉雙眼。我阖着眼,單憑感覺跟在褚慈身後,小心翼翼地過了橋,在踏上實地後才安下心來。
在闫小燕過了橋之後,褚慈把招魂鈴一搖,那些魂魄全都又落回了水中,在水中掙紮嘶叫着,仿佛剛才幕幕都是我的錯覺。
褚慈收好了招魂鈴,她朝闫小燕看了一眼,視線有點低,也不像是在看闫小燕,我有點疑惑,就順着她的眼神看了過去,結果便看到了那小鬼。
那個渾身毫無血色的小孩兒身形半隐半現,他牽着闫小燕的手,雙眼直直盯着褚慈看,數秒後它忽然松開了闫小燕的手,怯怯躲在了闫小燕身後,活像我們才是亡魂一般。
闫小燕伸手在那陰靈後背一拍,她手下的形體頓時如煙霧般散開。
不知為什麽,我竟然覺得那小鬼有點熟悉,我忽然想起當時在溶洞的時候,我潛入水中去拿木棺裏的銅鏡,然後那面銅鏡似乎被一個小鬼奪走了。
想到這裏,我面上表情一僵,幾乎不敢再往下想,就這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思路給剪斷了,我不該懷疑燕子的。
褚慈皺着眉沒有說話,似乎在等闫小燕的解釋。
闫小燕的聲音有點僵:“怎麽了?”她似乎不知道我們會看見那個小鬼。
“沒什麽。”褚慈收回眼神沒有再說,轉身便往前走去。
本來這地方就陰冷得很,偏偏褚慈和闫小燕之前的氣氛又不太對,我既不好說闫小燕不是,又不知道該跟褚慈說什麽,夾在中間憋得難受。
闫小燕每走幾步就擡頭朝褚慈看一眼,看着也是憋得難受,她忽然開口說:“我……”
褚慈放慢了腳步,轉頭朝闫小燕看了一眼,闫小燕頓時就噤了聲。
我見闫小燕一副為難的樣子,一時沒忍住便開口說道:“你是不是瞞着我們養了小鬼?”
闫小燕吓得臉色煞白地看向我,她大概是沒想到我們在這裏能看見那玩意,她嘴唇動了動:“我也是逼不得已。”她說完便低下頭,又補充道:“我不想拖你們的後腿。”
闫小燕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我們也不能時時護着她,若是遇到什麽難擋的鬼怪,恐怕我們還會自身難保。可褚慈大概想的就不是這樣了,她仍是皺着眉,微微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明确的表示。
闫小燕低下頭,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一點聲音:“我真的不想拖累你們。”
“算了,出去再說。”我說道,我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責怪她,要是小姑娘一個生氣跑丢了,該着急的人就是我了。
褚慈沒說話,嘴唇輕輕抿着,側臉的線條優雅得很,卻随時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過了陰橋後又走了一段路,前邊驚現八個洞穴,裏邊皆亮着兩三點鬼火,看着背後發涼。
這八個洞穴中定會有生路和死路,我猜大概和八卦八門是吻合的。八卦自然是離艮兌乾巽震坤坎,而八門則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中開休生為吉門,而死驚傷則是兇門,我們在這地底下走,自然是要避兇擇吉的。
褚慈轉頭問了我一句:“走哪裏?”
我懵了一瞬,心想褚慈竟然還問起我來了,真是怪事。我在心裏暗暗算了一番,然後擡手一指,說道:“這門好啊,走這邊準能找到出路。”
褚慈點點頭說:“好,那就走這邊。”
闫小燕自然沒意見,神色有些緊張地跟在我們後面,問道:“要是選錯了會怎麽樣?”
我下意識地朝褚慈看了一眼,卻看見褚慈仍然是那副表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問道:“我随手指了一個,你就不怕我把你害了?”
誰知褚慈竟然幽幽看了我一眼,說道:“你沒往下算,這八個門往後,是同一條道。”
行吧,畢竟我只是個江湖騙子,我認錯。
洞穴裏邊的風陰冷入骨,兩邊的鬼火整齊排成一列,就跟路燈似的。
這裏邊太不正常了,連半個魂魄也沒有,安靜得像是處處藏着暗箭。
我走在前面一點,開口問道:“你們不覺得這裏有點奇怪?”結果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回答。
我腳步一頓,猛地轉頭朝後面看去,我這才發現,褚慈和闫小燕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