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七魄不齊
鬼火幽明,随着陰風吹動而閃爍着。我站在原地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褚慈和闫小燕,漸漸的就有些心慌起來。
我忽然聽到腳底下傳來陣陣摩擦的聲音,尖銳得像是粉筆畫在黑板上的吱吱聲,我蹲下身兩手撐在地上,把耳朵湊近了地面,那聲音清晰得像是只隔了一層紙似的,顯然就在我的腳底下!
我頓時渾身發毛,滿腦空白地站起身,跨開了腿就往前跑,回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誰知那尖銳的摩擦聲緊跟不舍,我往左它便往左,我往右它便往右,一直在我的腳邊響着。這條道不知道還有多長,前面除了幾點鬼火什麽也看不到,我感覺自己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密封的罐頭裏。
我猛地停下了腳步,那聲音卻還未停止,像是有一只手在撓我踩着的這塊地,而正好又撓在我的腳心。
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我不由得縮了一下腳趾頭,然後低頭一看,竟看到一只手正在地底下抓撓着那層薄得近乎沒有的石層。
快了,快要抓上來了!
我有點慌亂起來,不知為何,我的腿像是不為我所控制一樣,一步也邁不出去,而喉嚨也像被針線縫起來了一樣,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我怔怔地看着地下那雙手,只聽見嘎吱一聲,地面便破了個洞,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要把我拉到地底下去。
我想掙紮,渾身卻僵得動也動不了,身體猛地磕在堅硬的石塊上,真的是疼到骨頭裏去了。
偏偏那雙手還沒有停下動作,我渾身擠在窄小的石縫裏,堵在了這甬道中間,我幾乎要窒息。
腳踝上的力度未減半分,那冰冷的手感覺要嵌到我的骨頭裏去了。我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髒話,然後任由它像拖死魚一樣把我拖到地底下去。
“聶息!”
褚慈喊得我耳膜都要破了,我不由得皺起眉,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轉頭一看,我竟然已經出了那條道。
褚慈把我從地上扯了起來,我低下頭朝自己身上左右看了一下,居然沒有受傷,難道剛剛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闫小燕站在一邊喘着粗氣,看着也狼狽得厲害,我看了看褚慈,驚訝地問道:“你怎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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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慈盯着我看了一會,看得我都有點尴尬了,她才說:“我七魄不齊。”
我愣了一瞬,是了,褚慈幼時過陰的時候,丢了一魄在地底下……
褚慈解釋道:“甬道裏有七鬼,七鬼分擾七魄,我少了這一魄正好讓它鑽不了空子。”
我點了點頭,說道:“沒事就好。”我喘了一口氣,雖然知道剛才那是幻覺,但是心裏還是發毛,感覺那吱吱聲仍在腳下傳來一樣。
褚慈沉默了好一會,伸手将我鬓邊的發繞到了耳後,她冰涼的手指在我的耳廓上碰了碰,我渾身一僵,感覺臉要燒起來了,連忙說道:“那走吧。”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大概走了半分鐘就把這路走盡了,前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底下是什麽。
我朝前面踢了塊碎石,那石頭滾下懸崖,半天聽不到落地的聲音,大概挺深的。
闫小燕跟在後面,擡手搓了搓胳膊說道:“這裏有點冷。”
我把外套脫了下來,遞給了闫小燕,說道:“穿上。”随後蹲下身朝前面看了好一會,擡頭問褚慈:“這什麽破地方。”
褚慈一開始沒說話,嘴唇輕輕抿着,過了一會她問道:“你信不信我。”
這話問得有點莫名其妙,我說道:“你想幹什麽?”
褚慈一開口就把我吓到了,她說道:“跳下去。”
什麽毛病,這不是找死麽,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有什麽東西,別一摔就摔沒了。我沒說話,盯着褚慈看了一會,褚慈臉上神情不變,語氣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下去看看,你們在這裏等着。”褚慈開口說道,眉頭微微皺着。
我有點無奈,褚慈不像是會改變主意的,想起她因我丢的那一魄,我又怎麽好讓她一個人到下面去。我回頭朝闫小燕看去,問道:“燕子你下去不?”
闫小燕臉色有點發白,像是仍沒從剛才的狀況中走出來,她搖了搖頭說:“不了,我就在這裏。”
我想了想這樣也好,說道:“那我們下去了。”我剛轉身就看見褚慈往前一跳,人就沒影了。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這人怎麽一聲不吭就跳下去了!緊接着我就跟着縱身躍下,心想,這趟一定要被褚慈害慘了。
上一回是和褚慈一起浸水潭裏,這一回又是和褚慈一起在空中自由落體,我伸出手試圖在一側的石壁上抓到什麽,這一伸就被石壁上伸出的幹枯枝桠劃出了一大道口子。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感覺要玩完了,心髒像是停跳了一拍,手臂上所有寒毛都豎了起來。
深淵下忽然傳來鬼物的嚎哭聲,低沉又嘶啞,一聲聲像是憋悶的鼓聲。
就在此時,我手臂忽然一疼,被一只微涼的手抓住了,耳邊傳來褚慈的聲音:“你的手怎麽了?”
她的手正好抓在我那道傷口上,我能夠感受到那溫熱的液體混到了她的指縫中。
我咬咬牙說道:“沒事,被劃到了。”這樣被吊在半空實在是太難受了,什麽東西也踩不到,感覺随時都會摔下去。
褚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緊緊抓着我的手臂,她說道:“別愣着,我抓不穩。”
我伸出另一只手艱難地在石壁上摸索着,這石壁越往下越是嶙峋怪誕,我緩慢地抓住石壁上突生的枝桠,借着褚慈的力慢慢踩在了疊石上。
褚慈這才松開了我的手臂,說道:“還好嗎?”
我實話實說:“不太好。”我低下頭朝漆黑無底的深淵看去,聽着底下傳來百鬼嚎哭的聲音,有種羊入虎穴的感覺。
褚慈倒是冷靜得很,說道:“歇一會,等鬼哭停,我們就下去。”
我實在是不知道攀在這擔驚受怕的要怎麽歇,我聽着褚慈的話,問了一句:“怎麽下去,跳下去?”
誰知話剛說出來就遭了褚慈的白眼,她說道:“你嫌命大?”
“我這不是為了跟上你的思維模式麽。”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先跳,我哪會這麽豪邁地往下撲。
我暗暗在心裏起了一局,然後在心底把褚慈罵了個遍,怎麽算都算不出底下是有水的,隐約是塊幹涸之地,幸好挂在壁上了,不然非得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我一手抓着粗糙幹枯的枝桠,另一手摸到了劃出來的那道口子,沾着自己的血就在壁上畫了一道符。
褚慈問道:“你在畫什麽?”
我說道:“一個小東西,我現在不太敢信你了,太坑人了。”
這符簡單至極,僅幾筆便可畫完,簡單歸簡單,還是挺管用的。
畫完符之後,我聽見褚慈帶着的鈴铛忽然響了一聲,百鬼哭號的聲音剎那間消停。
我轉頭去看我剛才畫在壁上的符,幾道血痕像是燃起來了一樣,從底部往上一點點燃盡。
有這麽東西從下面上來了。
我攀着石壁的手心上冒出一層冷汗,因為不知道上來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所以才會更緊張。
一分鐘過去什麽東西也沒有出現,我才稍稍松了口氣,結果一低頭便看見一張慘白的臉貼在我的腹部前,那東西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正要把它的雙手攀到我的身上。
我手一松差點滑了下去,從腳底往上大半個身都涼了,我一時沒忍住罵了句髒話,随後擡起腿就想把那東西往下踹。
褚慈拿出一張符來,我想也不想就把那符奪了過來,然後塞進了那東西嘴裏。
符箓忽然燃了起來,鬼物尖叫着松開了我,往後一仰便倒了下去,它嘴裏的火蔓延而開,将它整個形體都包裹在了火裏,随後火光一暗,化作了這萬千鬼火中的一團。
褚慈往下看了一眼,轉頭對我說:“下去。”
我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就和褚慈緩緩地攀了下去。有些石塊脆弱得很,根本經不起折騰,才剛踩上去就裂開了,幾次差點摔了下去。
褚慈把筷子那麽粗的分魂針扔了下去,随後底下便傳來了叮的聲響,她說道:“快到底了。”
“知道了。”我感覺再這麽多折騰幾回,我是要折壽了。這時我腳下踩着的石塊一松,恰好雙手又沒有把石壁上層出的疊石抓穩,整個人在空中掙紮了一下,像個巨大的炸彈那樣落了下去。
事情發展得太快,心剛提到嗓子眼便着了陸,後腦勺被撞得厲害,整個腦袋像被裝進了洗衣機裏甩一樣,我感覺整個人都懵了。
等到褚慈走到了我身邊,我才後知後覺地罵了一聲。
褚慈撿起地上的分魂針,然後伸手把我拽了起來,她有些無奈地說:“你就不能小心點兒?”
我渾身像被摔得四分五裂一樣,我反手往後腦勺上摸了一把,幸好沒有出血。我說道:“這不是我的問題,如果那石塊能小心點,它就不會被踩碎,我也不至于會摔下來。”
褚慈看着我一言不發,似乎有點無語。
底下果然一點水也沒有,倒是有條幹涸的河道,地上零零星星地布着些碎石,遠遠看去像個陣法似的。
褚慈從身上掏出來一張符紙,随手把那符紙捏成了一團,然後朝着那石堆扔了出去。
只見地上的石子晃動起來,簌簌地響着,忽然噼啪一聲便齊齊裂成了兩半。
還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在這布個破石陣頂什麽用,我朝遠處看去,隐隐看見遠處有明火。
在那些石子全都碎裂了個遍之後,遠處的火光倏然熄滅,一陣焦臭的氣味從遠處而來,我趕緊擡手掩住鼻子屏住了呼吸。
糟糕,恐怕這陣是用來把風的,裏面有人!
我下意識想要追上去,卻見褚慈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我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卻仍杵在那裏,半天才僵着脖頸轉過頭來看我,那眼神裏滿是錯愕。
褚慈這模樣實在是太奇怪了,莫非是看到了什麽,我又扭過頭朝剛剛的火光處看去,卻始終看不出來究竟。我問道:“怎麽了?”
褚慈皺起好看的眉,說道:“我看到了一個人影。”
“誰?”我接着又問。
褚慈抿着唇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了句:“也許是我看錯了。”